《后水浒传[百回本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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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水浒传[百回本续]-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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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幺正分说间,不期一人夺过护兵手中一条哨棍,在贺家丧事中打得一片声响。大叫道:“谁敢打骂杨幺,我邰元来救也!” 
  杨幺忽见有人动手,又听见说出邰元姓名,不觉又惊又喜。见贺家人去攒打,心中大怒,也抢取一杆棍棒打上前来,叫道:“不识面的豪杰来助,我杨幺来也!”一时间两人两棍,一上一下,左五右六,如疾风骤雨般,直打得丧事员役俱抵敌不住。挡着的头伤,遭的腿肿,俱发声喊,弃下灵柩,撇下仪仗,逃的逃,躲的躲。贺太尉的大轿并众妇女及送殡诸人,见不是势头,俱望原路抬回。柳壤村人一时得势,只追赶打个尽情方回。 
  杨幺与邰元见丧事人去远,各收了棍棒,一同来家。先各诉述想慕之情,杨幺方谢说一番,将村中缘故说出道:“若不亏助力,贺家恃强,一时怎肯退走?只不知豪杰何故夜来?”邰元遂细述受屈报仇,今上天雄山去安身,因要来拜识哥哥,随众走来,不期哥哥正与他分辩不出好来,只得相助臂力。说罢,遂伏地便拜,杨幺连忙回礼。二人不胜欢喜,遂备出酒肴,两人对饮。真是相逢知己话偏长,十分畅饮,直饮到巳牌时候,俱各半酣。 
  忽走进两个保正并三、四个牌头来,杨幺见了,连忙起身相见。只见内中一个牌头满脸笑容,对杨幺说道:“我俩跟随本府相公,贤明无事,从不敢下乡。只因今早贺太尉具了一纸状词,关系村众。我相公谨慎,难信一面之词。知你乡民怎敢与太尉作对,内中必有委曲,故生事端。因恐你们不能上达,今遣我等下来,悄悄叫你们去,投递一纸地方公呈,当堂诉明,便好回复太尉,好与你们解释。方才到村,人人推诿,说是大郎与一位不知姓名的为首。故此特来借重入府诉明,便完了这件公案。” 
  杨幺听了,大喜道:“我们实有委曲,正要去求上司公论,尚未举行。他既有词在府,相公又如此贤明,肯念地方民情,我杨幺只此便去诉来。”遂着里保写诉词。因对邰元说道:“这是我地方事,有我一人,你也不必开列。”邰元道:“昨夜是我动手起的。他今告我,怎么临事推诿,只叫哥哥去?好歹辩明回来。”便叫里保写上名字。众牌头见他肯去,各暗暗欢喜。不一时写完,邰元解下佩刀,杨幺收入,遂一齐出门,同了里保以及众乡长,俱入城来。 
  原来这贺太尉被杨幺、邰元领着村人不容安葬,恃强打散,气恼来家,即入府去说明。知府听见内中有个邰元,因说道:“这杀人贼,却逃躲在此!”贺太尉忙问缘故,知府遂将杀死黄金众人,东京太师星夜来文,着合府、州、县到处密拿进京说了。“太尉请回,本府自着人去拿获。”贺太尉别过,即唤集观察使臣、都头、捕役,吩咐点兵去捉。众人领命,到了缉事房中商议。内中有人晓得杨幺勇力,不是轻易擒获的,邰元又是杀人重犯,遂商议出这软诱硬捉的计策。不期杨幺一心为众,又听见官府廉明,竟不疑虑;邰元忘了自己利害,不肯要杨幺独去,遂同众到了府前。 
  先有牌头入去禀告,知府即坐出堂来,两廊已有准备,遂着一、二人入去。知府故意先叫里保等上去,说了几句为地方的言语,打发了下来,遂唤杨幺、邰元上去。杨幺果见相公为民,暗暗欢喜,遂将贺太尉占地败坏风水以致疾病缘故说了。知府听了,笑了一笑,用手在脸上一抹,勃然变脸。忽两廊下赶出三百余名弓兵、都头、捕役、观察使臣,出其不意,一拥上前,将杨幺、邰元一齐按翻在地,绳缠索绑,动不得分毫。 
  知府便拍案大怒,喝骂杨幺道:“岂不知贺太尉是朝廷大臣,本地显宦?今奉旨归葬,择地安阡,此乃名正言顺之事。你怎敢恃凶逞强,纠合村愚,不容入土?不知律法所在,阻截丧殡者斩,殴辱官长者亦应处斩。太尉即要本府申明上司,请兵剿尽村顽。本府因念罪在起衅之人,又恐你恃顽不服拘获,故诱来入罪。”因又喝骂邰元道:“你这杀人贼,黑夜杀死黄金、月仙多人,到处缉获。今又奉太师来文,立逼汉阳府县要人解京。谁知在此露迹,今又逞凶,罪不容於死矣!” 
  遂喝衙役将二人分了左右,各重责五十。杨幺一时不能施展,只得受责。知府见各打完,遂令下狱。又叫里保等上来,喝骂道:“本府姑念尔等村愚,听其蛊惑,不知王法。今只将杨幺定罪,邰元不日解京,听太师裁决。贺太尉另择吉日安葬,不许再生事端,阻止安埋。如敢故违,罪必处死!”从人听了,磕头道:“相公钧谕,小民敢不听从。” 
  知府退入堂去,众人出了府来。大家聚在一处商议道:“昨日杨幺好好坐在家中,是我们去与他商量惹祸,害他吃苦。若不去打点上下,必致受累。这件事原是地方公事,如今各派出银两与他使用,保个平安,才是道理。”遂大家议定,乘夜来见禁役,又去嘱托掌案孔目以及大小人役:“一应使费,俱是我村中人身上,天明回去送来。”遂不使二人受苦。 
  众人等到天明,回来报知,合村人无不愿出。杨得星夫妇不胜痛苦,即同众入城料理,到狱中看视。衙役得钱,各个欢喜。虽是贺太尉着人来吩咐将杨幺难为,却是势压,没个想头,只好当面应承,暗暗互相保护。故此二人在狱并不吃苦。 
  过不一日,知府便要将邰元起解。当案孔目恐杨幺在狱,终究被贺太尉暗算,趁他在乡安葬,将一应事俱做在邰元身上。只问他一个不合附从罪名,定了刺配军罪,递解大同边境为军。邰元解东京,候黄潜善自行定夺。俱各备就文书,即日当堂将杨幺刺配,断了二十脊杖。各钉了一面七斤半铁叶护颈短枷,点了四名长差,押解二人起身。知府遂唤解差近前,暗暗吩咐道:“这两个罪犯不可在一处同行,恐生事端。杨幺从陆路,邰元由水路,两处分开,小心在意。” 
  解差领命,即将二人带出府来。早有杨得星夫妇以及本村人接着,买求解差告宽片刻。解差得钱,遂带二人到酒店中。一面村人同解差吃酒,杨得星夫妇携着杨幺,不胜垂泪。杨幺亦自哭泣,同哭了半晌。杨幺忙止泪劝说道:“孩儿只为众人排解,不期官府听信贺厮,暂时受屈,须有日回来侍奉爹妈。望乞宽心,休得过伤。今可恨者,孩儿孝行有亏,致伤遗体,不得做一完人。” 
  杨得星听了,因说道:“我一向不曾与你说明。今日事到其间,若使你迷失源头,便是我的不是了,只得与你说知。你虽不是我二人亲生,也须念我二人抚养一场。倘天有幸,势必早回,使我二人得见一面,虽死亦是瞑目。” 
  杨幺听了大惊,道:“孩儿怎不是爹妈所生?有爹妈在那里?”杨得星方说:“昔年金兵入内,路中抱你来家,只不知你父母姓名。你今此去,即是我当年抱汝之方。你只在寄远乡远近,留心访问便了。”杨幺听了这些缘故,似喜非喜,不胜流泪,说道:“孩儿此去,便访着了生身爹妈,也忘不了扶养的恩德,誓必回来,只求爹妈在家未冷添衣,未饥进食,使杨幺在外心安。” 
  三人说到伤心,各相抱哭了半晌。杨得星递与包裹道:“内中自有路费以及衣服鞋袜,你可小心收管。”不一时,众人各出赠路费,与杨幺话别。杨幺不胜感谢道:“杨幺异日得志,决不敢忘村中故旧。”说罢先拜别了爹妈,又与众人作别。然后与邰元说话,遂将路费分一半与邰元。邰元推辞道:“我邰元犯罪应该,死亦无怨。只恨一时鲁莽,带累哥哥,又不能代替,死不瞑目。怎敢还受银两?”杨幺道:“兄弟怎说这话?须知结识苦乐均分。我此去不过充走边庭戍卒,无人敢与我为难,尚可保全。你今此去……”连忙住口,丢了一个眼色。邰元点头会意,遂自拜谢。 
  不一时,两处解差催促,二人只得分手。邰元自从水路而去。杨幺与父母并众人分别,投陆路而行。杨得星夫妇与众人见杨幺去远,才各回家。这贺太尉安葬回来,见知府不处死杨幺,心中甚不快活。过不多时,竟将这知府削职逐回。 
  且说这邰元被两个押差带领上船,因他是杀人重犯,若将他解到东京黄潜善处报到,不独本官得他荐拔,连押差也有一场富贵。遂将邰元当做奇货,不敢十分将他难为。又不敢轻易怠忽,只时刻提防,小心看守,将他去了项上枷锁,禁闭在船头内,不容他窥探外面。只到水火时才放他出来,又左右绾定铁索,看他水火完,依旧锁闭。遂一路从长江中早行夜宿,相安无事。 
  这邰元在船头内细细打算,见他这般看守严紧,只没处动手,一时想不出计较。一连行了半月,才想出个注意。到了一日夜间,遂在船头中只叫疼叫苦,唤了一夜,吵闹得两个押差,一夜不曾合眼。到了天明,揭开船板喝骂道:“你这该死的贼囚!若是别人押解,不知恁地将你吃苦,怎全不知些好歹?夜晚间哼哼叫叫,吵得我二人一夜不得安眠。我今日只打下你半截来,才晓得有些厉害,不敢哼叫!”说罢拿过一根檀木短棍,在邰元脚骨上连打几下。 
  邰元告求道:“两位牌头,须知我是釜鱼砧肉,好歹一任安排,若留得我好好去见太师,两位也有些光彩。我夜来叫唤,实是疼痛难忍。若只这般疼痛,不知将来可能得到东京!”说罢只缩做一团,愁眉闭眼,叫疼不止。两人听了,各沉吟半,齐喝问道:“你有什么疼痛,可实说来,有个医治么?” 
  邰元见问,便忍着疼说道:“只因我小时便喜吃酒肉,肚腹中遂生了一个硬块,再医不好。有人说是酒癖,需要酒肉医它。果不然是个酒癖,若几日没得酒肉下肚,疼发了便是个死。故此往日只是酒肉养命。我这些时在狱中,亏得杨幺买酒买肉同吃,故此没事。如今上了船来,一连数日并没酒肉下去,这酒癖昨夜一时发作,只在腹中上下乱绞,气都接转下来,满眼中只是昏花乱舞。早晚总是一死,倘得苟活一时也是好的。此去到了东京,必要一刀一剐,偿人性命,身边银两也只好了别人。不如且救眼前,痴心要求两位牌头,着人与我买些酒肉来,医这酒癖,免得夜间吵闹不安,不致身子狼狈,日后起早时也不消两位费心。只不知两位牌头,可肯慈悲方便么?” 
  原来酒肉两件,最是动人慈悲、肯行方便的两种妙药。二人听见他说得句句有情有理,又可怜动人,又听见他身边有银子,买了酒肉来,他一个也不敢独吃,大家有得肥嘴。便回过脸来,笑说道:“你既是要酒肉吃,何不早说?却受这些疼痛,可不难为了人。你只拿出银来,到了口岸处,我自叫人去买来,替你医治酒癖。”邰元遂探入腰间,摸出一块雪白的银子,约莫二两重,递与二人道:“买完吃个尽量,吃完再买。”二人接了道:“你且耐烦些,少不得就有道口。”说罢,依旧盖了船板。 
  行了半晌,到了口岸,便叫住船。二人上去,落了一半银子,将一半买了酒肉下船。安排好了,剁切了几大碗,又暗暗商议了几句,便来开锁揭板,说道:“酒肉好了,且放松你透出头来,靠着舱前吃吧。”邰元只得应声,将一副苦愁脸,探出头来。见摆着一钵热酒、几碗肥肉,便说道:“我一人怎敢独吃?”二人道:“我们已有两碗在此,你自吃你的吧。” 
  邰元遂舀酒吃肉,一似渴龙得水般只低头啖饮,只叫吃得满腹中爽利快活。二人在舱内也吃了半晌,因笑问道:“你这会可疼了?”邰元道:“有了这两件灵丹下去,随他天大事也消了,怎么会疼?”自此邰元日日取出银子央买酒肉,与二人同吃。二人便不似前番恶擦擦般相待。邰元暗暗欢喜。 
  一日吃得热闹间,因问道:“前面江水中远远的这座山是什么地方?”二人道:“这是江州地方。这一座是金山,下向这一座是焦山。”邰元看去,果见两山皆在水中。因又问道:“我们到东京可从这两山过去?”二人道:“往常只在金山对过,到了广陵,起旱到东京。如今领了相公牌禀,却是要走楚州起旱。只这焦山下去,便到楚州不远。” 
  邰元听了,暗想道:“我今若不动手,到起旱上了囚车,便就费力。”遂将酒劝二人。吃了半晌,此时日已西斜。见两人俱有醉意,又见前后往来的船只离得渐远。因说道:“我实不知趣,一时要大便起来。烦二位同到后艄照管些。”二人只得开锁,一个在前面牵着铁索,一个在后面跟来。到了艄上,便左右立着。见他蹲了下去,恐是秽气,各背转看着江景。 
  邰元却是有心,见他到了忘情之际,又见艄公只看着前面,突立起身,即飞起左右两腿。说时迟那时快,早将两个押差各翻筋斗,“扑通”一声,齐跌入江中。那艄公忽听见水响,忙回过头来。早被邰元赶近,举起手上铁肘,往脑袋上一劈,打得脑浆迸流,又一脚踢落水去。前面那水手看见,忙提木棍打来。邰元一脚踢开抢近,又一脚踢入水去。遂劈开铁肘,要上岸逃奔。忽岸上一人赶来,跳入江中,在水面上掀波踏浪,一如平地般。大喝道:“清平世界,怎容在此杀人,且拿去见官!”说罢跳上船来。邰元一时惊慌无措。只因这一惊慌,有分教: 
  偷得浮生一醉,却逢前世冤家。 
  不知后果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小太岁焦山同入伙 杨义勇园内结新仇    
  话说邰元正结果了押差并水手,要去逃奔,忽一人在水中跳上船来。邰元陡起凶心,便来拚斗。只见那人满脸堆笑问道:“你莫不是‘楚地小阳春’杨道长哥哥么?”邰元听见,知是好人,忙走来拱手道:“好汉怎么晓得杨幺?我虽不是杨幺,却是蒙杨幺哥哥结识,一同受屈,押解到此。”遂将打贺太尉的事说出。“如今他从陆路解往大同边境,我便由水路解东京。蒙杨幺哥哥临别时嘱我得便脱去,只没空处,今日在此下手,结果这三、四个人,要去逃奔。不知尊姓大名,乞见教明白。” 
  那人道:“我叫做‘水底螯鱼柯柄’,是河口人,在彭蠡湖做生意。能识水性,在水中伏得昼夜。见往来客船停泊,到夜间去凿通船底,将船沉溺,取他财宝。地方虽是晓得,却不敢来作对。还结识了一个兄弟,更是奢遮。他是江边青草坳人,叫做‘分水犀牛童良’。他等江中风起,见船停泊,便入水去裂断锚索,那船无力,旋入江心。他得了财物,只赌钱吃酒,远近闻名。近日有知事的过商晓得他厉害,预先着人暗送财物,方得平安过去。近日同我商议要做些大事业。若只水底中做好汉,终没好名,因此留心结识。闻知杨幺有豪杰器量,仗义扶危,要去拜识,急切再没闲处。数日前有远近相知,着人报说杨幺犯罪,必由长江下来,沿路救他,遂知会我二人保救。等了多日,再不见有甚公差船下来。忽前日夜间,才有人报说公差模样上岸买酒肉上船,就开去了。我便疑心,追赶下来;去约童良,不期他远出,只得独赶来。今见你船上行凶,我便认定是杨幺,要指引他一条去路,不期他走埋去。你既是他的患难弟兄,即是我弟兄一般。哥哥姓名是什么?”邰元遂将杀黄金、拜杨幺、起解的事细细说出,道:“我今只得回去上天雄山。”遂又将天雄山始末说出。 
  柯柄听了,大喜道:“原来便是汉阳有名的‘小太岁’邰元哥哥!只是天雄山路远,必被盘诘难走,一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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