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乳房交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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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乳房交给谁-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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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一个电话,就把许光荣唤出去了。许光荣在接电话的时候,胡梅梅就醒了,她没有问他谁的电话?什么事情?只用几个连续的翻身动作提醒对方自己并没睡着,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许光荣每一个动作的轻微,而这种轻微正表示了他对这个电话的重视和谨慎。

  是的,许光荣常把这种谨慎表现在生活得某个细节上,这与他干了十多年的工作有关。许光荣在一家私企担任财务总监。财务总监的办公室在财务室的里面,用玻璃墙隔开。当然,这种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而里面却可以对外面一目了然。财务室有四个生于不同年代的女人,咋一看,像四世同堂。许光荣的办公室就在四个女人的里面,三面紫檀书柜,褐色的办公桌椅,颜色冷峻而庄重。许光荣很少说话,更很少参与四个女人的谈话,他总是对着电脑看一些红色和黑色的数字,当对着红色数字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会更加严肃,偶尔用一把精巧的小算盘拨弄几下,然后对着桌角的一株君子兰沉思片刻。

  几年前,胡梅梅就是这四名女人中的一位,中专毕业后她竞聘到这家私企,那时她称许光荣为许老师,许光荣称她为小胡会计。胡梅梅很喜欢看许光荣拨弄算盘的手指,白皙,修长,弹性,柔软,仿佛这双手就是为那算盘而生。

  不知是在这算盘声声里,还是在这奇妙的*数字里,许光荣和胡梅梅的恋情出现了,像这家私企的财政收入一样,一路飙升。结婚后,胡梅梅舍弃这份工作,跳到了另一家房产公司的财务部。

  手术后的第四个月,胡梅梅开始工作了,这也是许光荣的意思,他说一个人呆在家里更孤单,会瞎想。财务室与四个月前有了一些变化,比如原来的两个会计分别跳槽了;两株长势凶猛的吊兰枯萎了;桌子的朝向改变了。尤其是最后一点,使胡梅梅很不习惯。财务室共三张桌椅,原本是倚着墙依次排列,现在改为三张桌子合并在一起,被笨拙地围成一圈,于是每个人都可以目睹其他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

  胡梅梅左前方的叫小宋,右前方的叫小张。于是,她们就这样称呼着:宋会计,张会计,胡会计。

  小宋个头较高,皮肤也白,只是脸上几颗没有消退的痘印有煞风景。三人中就小宋是本城人,能把方言说得有模有样的,常见她用公司电话打给八姑六婆,说的就是这种听不太懂的方言,声音或高或低,一对眉毛也或高或低,如腾云驾雾,如开天辟地。小宋大约跟胡梅梅差不多年纪,从她的言语中判定,日子还算滋润,比如有一个还算听话的儿子,一个还算疼爱自己的母亲,一两幢面积还算阔绰的房子。这些都是很好的,还算令人羡慕的,像挂在肩上的漂亮围巾一样。只是,不算很好的是小宋看不见的便秘,这很快便成为小张关心和同情的地方,要是小宋脸上的痘印突然某一天死灰复燃了,必然又是那该死的大便不肯按套路出来的日子。于是坐在斜对面的小张关切地问,宋会计,今天有没有大出来啊?

  ——没有呢。

  ——啊!昨晚呢?

  ——也没有。

  于是叹气一声挨着一声。

  小张的年纪看起来比另外两人都大些,个头不高,皮肤很黑,金鱼眼,看不出,也听不出她的日子是否滋润,因为其抱怨最多,从菜肉的价格高低到办公室的空调冷暖,小张抱怨的时候,先把目光落在其他两人中的一人身上,然后上下嘴唇翻飞,似乎那菜肉价格与空调冷暖就是谁直接导致的结果。

  其实,小张是看不起小宋的,小宋也不太瞧得起小张。但胡梅梅的突然到来,使两个人莫名地亲密起来。小宋有便秘的毛病,小张有痔疮的毛病。前者因肛门太顽固,后者则是肛门太脆弱,同因肛门的*或病退,使得两人像攀上了亲戚一样,偶尔会显得惺惺相惜,一同吃饭,一同上厕所,一同看电脑,把有限的时间用在无限的肛门研究之上。

  但最近,办公室里发生了一些小小变化,先是小宋和小张的办公桌之间出现了一道缝隙,缝隙不大也不小,小宋的笔在桌子上滚啊滚的,滚到小缝处,啪,掉地上了。也就是这么宽的缝隙,使两个人之间没先前那么亲密了。

  再出现变化的就是小宋很少谈及便秘的事了,小张也绝口不提痔疮,好像一夜之间,肛门们又都恢复了正常工作状态,且欣欣向荣。然而就是这些变化,胡梅梅发觉她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小秘密,这个秘密在这个阳光充沛的小屋里疯狂成长,且郁郁葱葱。

  秘密,这原本就是一个让人猜度和好奇的东西。胡梅梅也有秘密,之于小宋和小张,胡梅梅的秘密就是只有一颗Ru房,没有人看出她起伏的胸前,竟藏着两种不一样的材质。

  一个人的秘密太多,则会显得太神秘;一个人如果没有秘密,则会显得太肤浅。胡梅梅的秘密不多也不少,这要看之于谁,对于许光荣来说的话,胡梅梅暂时的秘密就是,那个男同学又在网络上与她联系起来。

  那是一个阴雨的黄昏,临下班了,胡梅梅百无聊赖地打开邮箱,突然看见男同学的这封信。她屏住呼吸,甚至用手揉了揉眼睛。信里男同学把上次江边的夜晚又描述了一番,他的语句还像江风似的充满力量和激|情。

  那天胡梅梅很迟才下班,她一遍一遍地读着信,说不上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痛苦,快乐,委屈,压抑,然后伏在桌子上嘤嘤地哭起来。她耸着肩膀,轻轻啜泣。突然,后背就感受到了一只手的重量。胡梅梅抬起头,小宋竟站在她旁边,黑色眼睛里流淌着白色的好奇。她弯下腰问,胡会计,胡会计,怎么回事啊?

  没事,没事。胡梅梅直起身子,连忙摇头说。

  真的没事?小宋继续问道,眉毛扬起,似乎也在怀疑她的“没事”中的“有事”。



  一个朋友的信,勾起我回忆了。胡梅梅揶揄道,并关了电脑准备离开,却发现小宋已坐在她的对面,大有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宋会计,真的没事,我先走了。胡梅梅一出门,就长长舒了口气,她能感到小宋眼里黑色和白色的交替,可是,她不想对她说出自己的任何事情,在一个办公室里,拥有多少别人的秘密,就拥有多大的驾驭权力。

  这年冬季的第一天,胡梅梅的公公婆婆带着孙子小辉从苏北农村赶来了。小辉是在胡梅梅手术前被送过去的,许光荣打算让胡梅梅充分休息一下,到学龄前再把儿子接过来。公公婆婆的到来让胡梅梅有些意外,让这八十平米的小屋也有些意外。这天正好冬至,婆婆一进门就从自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叠红白的方纸片,然后神情严肃地坐在一角折纸钱。小辉在屋子里乱跑,几个月功夫,小辉像换了个人,从原先的内向性格变得外向起来,他一边用苏北方言说着儿歌,一边把叠好的纸钱撕坏。公公则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把一沓报纸堆在跟前,逐一地阅读,好像要把一年来的国内国外新闻进行恶补。临开饭了,婆婆的纸钱工程终于完工,她招呼疯跑的小辉,打盹的公公,然后就地取材,在卫生间拿出胡梅梅的脚盆,把纸钱倒在脚盆里,在楼道口燃起来。一阵青烟后,火苗窜了上来,映照在每个人脸上,顿时一股鬼神之气。胡梅梅心里一阵不快,刚要上前阻止,却听到婆婆嘴里念念有词:祖宗哎,保佑我家媳妇哎……

  生活原本像织着的毛衣,突然被扯乱了线头,似乎不知该何从继续。胡梅梅突然变得不习惯了,其实,Ru房切除后胡梅梅就不习惯了,不能习惯身体的左右轻重,不能习惯别人似有似无的目光。如今,屋子里四处都见公公婆婆的东西,衣服,裤带,袜子,还有胸罩……,屋子变得十分恐惧和陌生。然而,婆婆很是习惯,她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换鞋,购物,去菜场,并能在菜场跟几个苏北老乡共同追溯各自八辈祖宗,然后聊至天黑。

  一个星期了,公公婆婆一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但看他们带来的衣物并不像要长住下来。许光荣和胡梅梅都克制着不询问,耐着性子等待黎明。胡梅梅尽量把时间留在公司里,看小宋和小张将各自的秘密进行到底。小宋每天依旧恍恍惚惚,痘印一日多于一日,看似她的大便还是那么的倔强。小张不再唠叨菜肉的价格,而是把脸贴着电脑看一些资料,然后用笔默默记下,胡梅梅经过时,她会把脸贴得更近,阻断别人好奇的视线,胡梅梅判定,小张研究的绝不是痔疮那么简单的东西。

  许光荣下班后直接去游泳池,要么屏住气游上几圈,要不对着天花板若有若无地想着一些事。是的,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念江娜娜,他把手伸至水面,仿佛又感受到了她身体的轻柔,手常常会触碰到她的Ru房,他不去想究竟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Ru房的弧线从手里弯曲,像柔软的嘴唇,亲吻着他的手。自上次自杀事件后,她更是常来泳池了,只是对着天花板发呆的时间变得更长,白天的时候,许光荣隔三差五地会给她拨一个电话,说一些与游泳似有似无关系的话题。

  晚饭后,婆婆一边剥花生,一边喊来许光荣和胡梅梅。这是婆婆几日来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说话,这使许光荣和胡梅梅内心欣喜,他们交换眼神,传递信息:该是道别的日子来临了。

  婆婆把一颗生花生放进嘴里,一直到嚼出了白沫,才继续开口。小荣啊。许光荣上前点点头。

  小荣啊,我呢,这次来呢,主要是把子宫肌瘤取掉的。

  啊,许光荣和胡梅梅都很吃惊。第一,吃惊于这半路怎杀出了肌瘤来,第二吃惊是婆婆说完这话竟然有些得意地笑了。

  许光荣问,怎么知道有子宫肌瘤的?

  一个月了,上次医生下乡,检查出来的,两公分,大概就这么大。婆婆及时剥出一颗花生米示意道。医生说可以等等看,要是不长就不要摘除了,我也快到绝经的年龄,但是我和你爸都想把它拿掉,在肚子里总不是个事。

  许光荣舔了舔舌头,发觉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他说,要不就再等等看,如果不长就更好了,何必要挨一刀呢,再说,这子宫肌瘤的摘除就跟剖腹产一样,很受伤的。

  我不怕,没得事。婆婆扬起眉来,两片嘴唇有些夸张地伸缩。我不怕,生小孩也没什么怕的,我生你时,接生婆把手往肚里一伸,你就出来了,有多疼呢。然后婆婆又剥开一颗花生,轻松地取出仁来,示范生小孩就跟这剥花生一样之简单。

  许光荣一时不知如何辩驳,他呵呵笑了两声,说,医生都说等等看,就再等等看吧。

  我和你爸的意思都要拿掉。婆婆似乎不听劝告。

  拿掉!这时坐在一角的公公突然微颤颤地站起来,神情严肃,语气坚定,像刚刚做出决定挺身炸碉堡的勇士。

  公公瘦精精的,两只眼睛泛着青光。公公原是乡里一名小干部,几年前突然患了中风,病愈之后走路不太利索,脑子不太利索,说话也不太利索。这让一个原本追求体面的小干部觉得很不体面,于是很少出门,很少和人说话,即使说话也一律精简成几个字。比如,拿掉。

  婆婆的子宫肌瘤就在公公的一声令下后拿掉的。在此之前,胡梅梅和许光荣进行过几次交涉。但最终,胡梅梅还是败了,她觉得自己败给了婆婆,败给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肌瘤,败给了婆婆和公公坚不可摧的爱情。

  出院后的婆婆几乎时刻躺在床上,并不像住院前说的,没得事,有多疼呢。婆婆似乎很疼,这种疼没人能够计算它的分值,或许很疼,或许不很疼,谁知道呢?但婆婆很享受这种疼,理所当然地躺着,理直气壮地哼着,然后接受别人的伺候。这段时间,小辉被送进托儿所了,每天接送时都要经过一番生死离别。在托儿所里,小辉并不听话,倔强,叛逆,捣蛋,甚至故意尿湿裤子,老师打电话来,叫赶紧送干净裤子。于是胡梅梅请假回去。照料婆婆,责无旁贷地落在许光荣和胡梅梅身上,公公曾是干部,干部不管大小,在哪里都要像干部,更何况干部的天职就是看报、喝茶,偶尔还要颐指气使。

  生活似乎被塞满了,胡梅梅觉得自己的生活轨迹和很多人有了交叉,她不能单独地做事,不能单独地思考,没有了空余时间,甚至没有了缅怀自己另一只Ru房的时间。

  她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空。邮箱里已有若干封男同学的信,每一封都使她感动,难过,幸福,叹息。她曾在一个月前告诉他,自己半年前被切除了Ru房,作为一个女人,这是一件多么悲痛甚至可悲的事啊。“一颗Ru房差点使我失去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我害怕夏天,甚至憎恶夏天,我憎恶浴室,憎恶泳池。我不敢照镜子,我不敢直面它,有时半夜手触摸到了,也会惊醒,那种感觉是什么,是一种‘无’,没有了,失去了,你理解不了的,白天,我害怕别人的目光,他们总是落在我的胸前,难道透过衣服也能看出吗?我变得恍惚,我希望自己每天穿着盔甲穿行在人流中。”

  男同学很快就回复了,信不长,但语句坚定。他说,维纳斯没有胳膊,难道说她就不美吗?当你把Ru房看得很重的时候,你的痛苦会越大,当你不在乎的时候,你就感觉不到痛苦。你的在乎不在乎可能取决于其他人的观念,好,我也算“其他人”之一吧,那我告诉你,我不在乎!

  胡梅梅长长舒口气,觉得心中轻松多了。天色越来越暗,包藏了一个下午,雪似乎就要落了。

  今天小宋休息,办公室里就剩下胡梅梅和小张,电脑闪烁的荧光,把各自的脸映照得惨白。这时,小张突然抬起头,用鼓凸的眼球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神情严肃地看着胡梅梅,胡会计,我想和你说件事。

  胡梅梅略有一丝疑惑,她不知道小张要说的这个事是什么事,但是,此刻,阴暗的天,昏黄的灯,氤氲的水汽,还有不冷也不热的办公室温度,似乎正是互诉秘密的最佳时刻。

  我想隆胸。小张不加铺垫地说道。这的确让胡梅梅感到震惊,隆胸,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啊。

  我要隆胸,必须要隆胸。我已查了很多资料,硅胶便宜,但质感不好,摸起来硬梆梆的;水|乳也行,切口也不大,塞在胸大肌后面,像真的;玻尿酸最保险,但使用年限短,时间长了就被吸收了。我想用水|乳,还是水|乳吧。小张兀自说着,像在超市货架上进行选货。

  胡梅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对隆胸更是一无所知,只是心里感到一阵难受,刚刚稍微好转的心情,跟温度计遇到冷流,又缩回去了。她不知小张的Ru房究竟有多小,小到要做隆胸的地步。

  我Ru房很小的。小张像是猜到了胡梅梅的心思。生完小孩哺完奶就更小了,只剩一个*,我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是我老公有了外遇,我调查过了,那个女的是个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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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梅梅突然觉得,不讨人喜欢的小张此时有些可怜,她的头发杂乱地散落在肩上,眼睛鼓凸得更加厉害,她想起小张经常拿出一卷话费单,像批改作业似的在上面写写画画,画完后又塞进抽屉里,然后对着电脑搜索查阅一份份隆胸资料,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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