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军将军刘湛与仆射殷景仁结怨很深。刘湛打算倚靠刘义康的势力,排挤殷景仁。当时刘义康的势力十分强盛,刘湛更加推崇他的权势,使刘义康对文帝不能再保持臣属的礼节,文帝的内心很不平静。刘湛刚刚进朝廷作官时,文帝对他十分优待。刘湛特别善长谈论经邦治国的道理,熟悉前代的历史掌故,每每说起来,条分缕晰,使人忘记疲劳。每次进宫朝见,一到云龙门,车夫就解开车马,刘湛的左右侍从及仪仗队伍也都各自散去。不到傍晚,不出来,都习以为常了。等到后来,刘湛煽动和唆使刘义康恣意妄为,文帝对他心怀不满,但对他礼遇却仍不改变。文帝曾对他的亲信说:“当年刘班(刘湛)从西方回来,我与他谈话,常看时间早晚,唯恐他离去;最近他入宫,我也常看时间早晚,苦于他不快走。”
殷景仁密言于上曰:“相王权重,非社稷计,宜少加裁抑!”上阴然之。
殷景仁秘密报告文帝说:“相王刘义康权势太重,并非国家久远的考虑,应该对他稍加抑制!”文帝心里暗暗同意。
司徒左长史刘斌,湛之宗也;大将军从事中郎王履,谧之孙也;及主簿刘敬文,祭酒鲁郡孔胤秀,皆以倾谄有宠于义康;见上多疾,皆谓“官车一日晏驾,宜立长君。”上尝疾笃,使义康具顾命诏,义康还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御!”义康、景仁并不答。而胤秀等辄就尚书议曹索晋咸康末立康帝旧事,义康不知也;及上疾瘳,微闻之。而斌等密谋,欲使大业终归义康,遂邀结朋党,伺察禁省,有不与已同者,必百方构陷之,又采拾景仁短长,或虚造异同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势分矣。
司徒左长史刘斌是刘湛的同族,大将军从事中郎王履是王谧的孙子,他们和簿刘敬文,祭酒、鲁郡人孔胤秀都因为阴险诌媚,排挤别人,而深得刘义康的宠信。他们看到文帝多病,都说“皇上一旦晏驾,应该拥护年长的人为君主。”文帝一度病重,命刘义康起草托孤诏书。刘义康回到府中,痛哭流涕地告诉刘湛和殷景仁,刘湛说:“治理国家,不胜艰难,怎么是年幼君主所能胜任的!”刘义康、殷景仁都没有答腔。而孔胤秀等人擅自前往尚书议曹,索取当年晋成帝去世,改立他的弟弟晋康帝的旧档案,刘义康并不知道这件事。等到文帝愈后,略微听到这些情况。而刘斌等人却加紧活动,秘密策划,打算让刘义康最后登上帝位。于是,他们结成死党,窥视朝廷和宫中的变化,凡是与自己不同心的,就千方百计地陷害他。同时,他们又百般搜集殷景仁的材料,或者捏造事实提供给刘湛。从此以后,文帝与宰相之间,离心离德。
义康欲以刘斌为丹杨尹,言次,启上陈其家贫。言未卒,上曰:“以为吴郡。”后会稽太守羊玄保求还,义康又欲以斌代之,启上曰:“羊玄保求还,不审以谁为会稽?”上时未有所拟,仓猝曰:“我已用王鸿。”自去年秋,上不复往东府。
刘义康打算任用刘斌为丹杨尹,说话中间向文帝报告刘斌家境贫寒,还没有说完,文帝就说:“可以让他去当吴郡太守。”后来,会稽太守羊玄保请求调回京师,刘义康又打算让刘斌接替他,就上奏文帝说:“羊玄保请求调回,不知用谁去管会稽的事?”文帝当时还没有考虑妥当,仓猝之间回答说:“我已任用了王鸿!”从去年秋天开始,文帝就不再临幸刘义康的相府。
五月,癸巳,刘湛遭母忧去职。湛自知罪衅已彰,无复全地,谓所亲曰:“今年必败。常日正赖口舌争之,故得推迁耳;今既穷毒,无复此望,祸至其能久乎!”
五月,癸巳(初六),刘湛因母亲去世,按礼制离职回家守丧。刘湛自知罪行已经暴露,已没有再保全性命的可能,便对亲近的人说:“今年一定失败!过去只靠口舌利为自己争辩,所以得以支吾拖延而已。如今人情事理发展到了尽头,就要遭受荼毒,不再有什么希望了,祸患到来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7'乙巳,沮渠无讳复围张掖,不克,退保临松。魏主不复加讨,但以诏谕之。
'7'乙巳(十八日),前北凉州刺史沮渠无讳再次包围张掖,不能攻克。于是撤退,固守临松。拓跋焘也不再举兵进攻,只是下诏命他投降归顺。
'8'六月,丁丑,魏皇孙浚生,大赦,改元太平真君,取寇谦之《神书》云“辅佐北方太平真君”故也。
'8'六月,丁丑(二十一日),北魏国主拓跋焘的皇孙拓跋浚诞生。下令大赦,改年号为太平真君。因道士寇谦之的《神书》上有言“辅佐北方太平真君”,所以采用这个年号。
'9'太子劭诣京口拜京陵,司徒义康、竟陵王诞等并从,南兖州刺史、江夏王义恭自江都会之。
'9'刘宋太子刘劭前往京口拜谒京陵。司徒刘义康、竟陵王刘诞等随同前往。南兖州刺史、江夏王刘义恭从江都前来会合。
'10'秋,七月,己丑,魏永昌王健击破秃发保周于番禾;保周走,遣安南将军尉眷追之。
'10'秋季,七月,己丑(初三),北魏永昌王拓跋健在番禾击败了秃发保周;秃发保周逃走,拓跋健派安南将军尉眷追击。
'11'丙申,魏太后窦氏殂。
'11'丙申(初十),北魏皇太后窦氏去世。
'12'壬子,皇后袁氏殂。
'12'壬子(二十六日),刘宋皇后袁氏去世。
'13'癸丑,秃发保周穷迫自杀。
'13'癸丑(二十七日),秃发保周走投无路,自杀。
八月,甲申,沮渠无讳使其中尉梁伟诣魏永昌王健请降,归酒泉郡及所虏将士元等。魏主使尉眷留镇凉州。
八月,甲申(二十九日),沮渠无讳派他的中尉梁伟前往北魏永昌王拓跋健的营地,请求投降。归还酒泉郡,释放被俘的北魏将领元等人。拓跋焘命令尉眷留下,镇守凉州。
'14'九月,壬子,葬元皇后。
'14'壬子(二十七日),刘宋安葬袁皇后。
'15'上以司徒彭城王义康嫌隙已著,将成祸乱,冬,十月,戊申,收刘湛付廷尉,下诏暴其罪恶,就狱诛之,并诛其子黯、亮、俨及其党刘斌、刘敬文、孔胤秀等八人,徙尚书库部郎何默子等五人于广州,因大赦。是日,敕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其夕,分收湛等;青州刺史杜骥勒兵殿内以备非常,遣人宣旨告义康以湛等罪状。义康上表逊位,诏以义康为江州刺史,侍中、大将军如故,出镇豫章。
'15'刘宋文帝认为司徒、彭城王刘义康的猜忌怨恨已经明显,势必酿成祸乱。冬季,十月,戊申(疑误),命令逮捕刘湛交付廷尉,并且下诏公布刘湛的罪行,在狱中就地处决,同时斩杀了刘湛的儿子刘黯、刘亮、刘俨以及刘湛的党羽刘斌、刘敬文、孔胤秀等八人,下令将尚书库部郎何默子等五人,流放到广州,因此下令大赦。这天,文帝命令刘义康进宫值班,随即把他软禁在中书省。晚上,分别逮捕了刘湛等人。青州刺史杜骥统兵在金銮殿防备意外情况发生。最后,文帝派人把刘湛等人的罪状传达给刘义康。刘义康上疏请求辞职,文帝下诏命刘义康为江州刺史,仍然保留侍中、大将军职,出京镇守豫章。
初,殷景仁卧疾五年,虽不见上,而密函去来,日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咨之;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左右皆不晓其意。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景仁。景仁犹称脚疾,以小床舆就坐;诛讨处分,一以委之。
当初,殷景仁卧病五年,虽然不与文帝相见,但是密信往来,每天有十几次,朝廷大事小事,文帝都征求他的意见,行踪十分隐密,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蛛丝马迹。逮捕刘湛那天,殷景仁命令家人打扫衣冠,左右家人都不明白他的用意。那天夜里,文帝前往华林园延贤堂,召见殷景仁。殷景仁仍然声称患有脚病,用小椅子抬进宫就座。文帝把诛杀讨伐刘湛党羽的所有事情,全都委任殷景仁处理。
初,檀道济荐吴兴沈庆之忠谨晓兵,上使领队防东掖门。刘湛为领军,尝谓之曰:“卿在省岁久,比当相论。”庆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收湛之夕,上开门召庆之,庆之戎服缚裤而入,上曰:“卿何意乃尔急装?”庆之曰:“夜半唤队主,不容缓服。”上遣应之收刘斌,杀之。
当初,檀道济举荐吴兴人沈庆之忠诚谨慎,通晓兵法,文帝命他领兵在东掖门驻防。刘湛为领军将军,曾经对他说:“你留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很久,最近应该考虑这个问题。”沈庆之面色严肃地说:“我在这里已经十年了,自然应该调职,不敢再麻烦你。”逮捕刘湛的那天晚上,文帝开启宫门召见沈庆之,沈庆之全副武装束紧裤管进门晋见,文帝说:“你为什么这般装束?”沈庆之说:“夜半召见队主,定有急事,不能宽服大袖。”文帝派沈庆之逮捕刘斌,斩首。
骁骑将军徐湛之,逵之之子也,与义康尤亲厚,上深衔之。义康败,湛之被收,罪当死。其母会稽公主,于兄弟为长嫡,素为上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高祖微时,尝自于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臧皇后手所作也;既贵,以付公主曰:“后世有骄奢不节,可以此衣示之。”至是,公主入宫见上,号哭,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纳衣掷地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所作;今日得一饱餐,遽欲杀我儿邪!”上乃赦之。
骁骑将军徐湛之是徐逵之的儿子,与刘义康关系特别亲密,刘义隆心里恼恨他。刘义康失败后,徐湛之被捕,罪当处死。他的母亲会稽公主,在兄弟姊妹中,她是敬皇后所生,年龄又最大,一向被文帝礼遇。皇室事务不论大小,一定征求她的意见以后再决定。刘裕贫贱的时候,曾经到新洲砍割荻草,身穿补过的布衫棉袄,都是敬皇后亲手缝制的。刘裕即皇帝位以后,把穿过的旧衣服拿给公主看,说:“后世子孙,如有人骄傲奢侈,不知节俭,你可以把衣服拿给他们看。”现在,因为徐湛之,会稽公主入宫晋见皇上,大声哭号,不再向文帝行臣妾节,把用绸缎包裹的破衣服抛在地上说:“你们家本来出身贫贱,这是我母亲为你父亲做的衣裳,才吃一天饱饭,就要杀我的儿子了!”文帝于是赦免徐湛之的死罪。
吏部尚书王球,履之叔父也,以简淡有美名,为上所重。履性进利,深结义康及湛;球屡戒之,不从。诛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左右为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语汝云何?”履怖惧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忧!”上以球故,履得免死,废于家。
吏部尚书王球是王履的叔父。他淡泊于名利,一向俭朴,名声很好,为文帝所重。王履却生性务进好利,与刘义康及刘湛交情很深,王球多次劝告他,他不听从。诛杀刘湛的那天晚上,王履光着双脚,跑去把情况告诉了王球,王球命左右侍从为他取来鞋子,先温酒为他压惊,对他说:“我平时都跟你说什么了?”王履吓得答不出来,王球慢慢地说:“有你父我在,你还担忧什么!”文帝因为尊重王球的缘故,赦免了王履的死罪,免职回家。
义康方用事,人争求亲昵,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为武陵内史。檀道济尝为其子求婚于湛,湛固辞;道济因义康以请之,湛拒之愈坚。故不染于二公之难。上闻而嘉之。湛,夷之子也。
刘义康权势鼎盛的时候,人们都争相奉迎,与他亲近。唯独司徒主簿江湛早有远见,与他疏远,要求出任武陵内史。檀道济曾经为他的儿子向江湛求婚,江湛坚决推辞。檀道济又请刘义康出面,江湛推辞的态度更加坚决。因此没有受到檀道济、刘义康大祸的牵连。文帝听说后,对他加以奖励。江湛是江夷的儿子。
彭城王义康停省十余日,见上奉辞,便下渚;上惟对之恸哭,馀无所言。上遣沙门慧琳视之,义康曰:“弟子有还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
彭城王刘义康被软禁在中书省十多天,晋见文帝并辞行,来到码头。文帝看到他时,悲伤痛哭,没有一句话。文帝派僧人慧琳去看望他,刘义康说:“您看我还有回到京师的可能吗?”慧琳说:“真遗憾你不多读几百卷书!”
初,吴兴太守谢述,裕之弟也。累佐义康,数有规益;早卒。义康将南,叹曰:“昔谢述惟劝吾退,刘班惟劝吾进;今班存而述死,其败也宜哉!”上亦曰:“谢述若存,义康必不至此。”
当初,吴兴太守谢述是谢裕的弟弟,多年辅佐刘义康,屡次规劝,不幸早死。刘义康将要南下豫章,叹息说:“当初只有谢述劝我急流勇退,刘班(刘湛)劝我不断进取,后来刘班活着,谢述却死了,我身败名裂也是理所应当的了。”文帝也说:“谢述如果活着,刘义康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以征虏司马萧斌为义康谘议参军,领豫章太守,事无大小,皆以委之。斌,摹之之子也。使龙骧将军萧承之将兵防守。义康左右爱念者,并听随从;资奉优厚,信赐相系,朝廷大事皆报示之。
文帝任命征虏司马萧斌为刘义康谘议参军,兼任豫章太守,大小事务都委任他决断。萧斌是萧摹之的儿子。又命龙骧将军萧承之,率军驻防戒备。刘义康左右亲信僚属,有愿追随的,都准许一同前往。文帝赐赏刘义康的财物十分丰厚,而且信件不断,朝中大事都告诉刘义康。
久之,上就会稽公主宴集,甚欢;主起,再拜叩头,悲不自胜。上不晓其意,自起扶之。主曰:“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请其命。”因恸哭,上亦流涕,指蒋山曰:“必无此虑。若违今誓,便是负初宁陵。”即封所饮酒赐义康,并书曰:“会稽姊饮宴忆弟,所馀酒今封送。”故终主之身,义康得无恙。
过了很久,文帝驾临会稽公主家赴宴,兄弟姐妹在一起非常愉快。突然,会稽公主起身跪在地上,再拜叩头,不胜悲伤。文帝不明白她的用意,亲自把她扶起来。会稽公主说:“车子(义康)到了晚年,陛下一定不能容他,今天特地求你饶他一命。”随后痛哭不止。文帝也泪流满面。他指着蒋山说:“你不必担心。我如果违背今天的誓言,就是辜负了高帝。”于是,把正在饮用的酒封起来,送给刘义康,附一封信说:“我与会稽姐宴饮,想起了你,把剩下的酒封起来送给你。”因此,会稽公主在世的日子里,刘义康得以平安。
臣光曰:文帝之于义康,友爱之情,其始非不隆也;终于失兄弟之欢,亏君臣之义。迹其乱阶,正由刘湛权利之心无有厌已。《诗》去:“贪人败类”,其是之谓乎!
臣司马光曰:宋文帝与刘义康手足友爱的情意,开始时不是不重。但最后却以失去兄弟之间的感情,损害君臣之间的大义而告终。追溯祸乱的根源,正是由于刘湛贪权慕利的欲望没有止境。《诗经》说“贪婪的人败坏同类”,正是对这种情况的形容呵!
'16'征南兖州刺史江夏王义恭为司徒、录尚书事。戊寅,以临川王义庆为南兖州刺史;殷景仁为扬州刺史,仆射、吏部尚书如故。义恭惩彭城之败,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上乃安之。上年给相府钱二千万,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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