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父亲很很生气。他说妈妈已经去了遥不可及的地方,一直不回来,今天这就是我的家,朱琦是新妈妈的名字。我既懊恼,又伤心。我坐立难安,甚至觉得,妈妈既然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我也该跟着去,就不必再回来了。
我怨天尤人,也被周围的敌意围绕,我感到窒息。
我突然发现自己手心有一种硬硬的、冰冷的感觉。我的双手好像拿着什么,原来是小孩子的手根本拿不下的手枪,上面还挂着奇怪的装饰品,但毫无疑问是一把枪。我用双手拿着枪,对准远处的小妈。但小妈依然没有注意到我。我用双手的食指扣下了扳机。
之后,梦境变得更加莫名其妙了。虽然我听到了枪声,但枪声很遥远。我可以清楚看到小妈的身影。黑色的袖摆像鸟的翅膀一样张开,小妈慢慢地倒了下来。
小妈在慢慢倒下的同时,脸上喷出鲜红的血。
像珊瑚般,像桃花的花瓣散落般,鲜红、鲜红的血。
小妈的身旁燃起了火。
血朝着火飞溅而去。
火焰燃烧得比小妈还高,小妈似乎快被火焰吞噬了。我惊恐万分,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她是女神嘛。
——自古以来,女神注定都要作为人牲为全人类自我牺牲。比如女娲啊、贞德啊、赵灵儿啊……
这都是什么啊!
嘘——你看。像火柱一样……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窃窃地笑着。真是令人厌恶的声音。我不想听到她们的谈话,就更大声地叫了起来。叫着,叫着,就醒了过来。
现在我这才发现,即使我叫破嗓子,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小妈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已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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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妈妈像花儿一样()
刘细君的目光虚无缥缈,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梦境往往和现实有很大的差距。但小妈的死却是真的。小妈被枪杀了。那间房间的壁炉烧得很旺,小妈差一点就真的被作为人牲了。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我的梦境,因为我觉得这样的梦太荒唐了——这显然是言不由衷的话。相反的,我怀疑这根本不是梦,所以,才会觉得恐惧,难以向任何人启齿。
我告诉别人,当小妈被枪杀时,我在外面的房间,我自己也一直相信是如此。
但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我在外面。
或许,我真的在起居室,以那样的方式杀了小妈。否则,为什么我知道枪的形状和触感?况且,我在事后并没有摸过枪。”
我和石苓人对望一眼,的确很难解释,日有所思,夜才会有所梦,人怎么可能梦见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呢?当然这个世界非常奇妙,我越来越确信这一点,毕竟我现在也不是普通人了。
刘细君还在自顾自的呓语。“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到我们家,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希望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虽然小妈已经不在,但我至少可以借由不断回忆和小妈共度的日子,战胜那个讨厌的梦。
我很爱小妈。她取代了我记忆里那个女人的影子……甚至有时候,我会为小妈并不属于我一个人感到愤愤不平。即使因为父亲的重男轻女,让刘耀勇成为一家人的中心,让我曾经愤愤不平,但我仍深爱着小妈。当我们单独相处时,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但是……难道我真的杀了小妈?除了做梦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果真是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办?午夜梦回,无论我再怎么哭,再怎么叫喊,小妈也无法回答我。我怕做恶梦,只能睁着眼睛回忆往事。
往事如烟,很久很久以前,这一片还属于城乡结合部,还没有建起高楼大厦,父亲忙于工作,我和小妈、哥哥、梅姨四个人,生活在高高的墙围起的大宅门里。虽然还有一些整理园圃的人,但我不认识她们。
那时,我对围墙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在我记忆所及,我从来不会跨出过大门一步。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因为,我喜欢的一切都在围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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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外面都在鼓吹读书无用,我没有上学,但家里有好多好多书,我都看那些书自习。
我从来不会从远处看过我们的房子,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外侧的墙壁是用和围墙相同的灰色石头砌成,二楼上面还有一间阁楼,有一个大大的黑色三角屋顶。
房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房间,实在太多了,有些房间上了锁,根本没有用过,我对这些房间也一无所知。一楼是门房和客厅,以及通往二楼的旋转梯,四、五间大小不同的客房、宽敞的饭厅和小饭厅,还有厨房。
在一楼的房间中,我最熟悉的就是梅姨她们工作的厨房、和小妈一起用餐的小饭厅,以及从小饭厅向园圃延伸的露台。每一个房间都有壁炉,从秋天到春天都一直烧着火。
其他房间是客人造访时才用的,我不会进去。至于客人的事,以后再谈吧。
在春天至秋天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的日子里,我和小妈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露台。露台上放着玻璃面的桌子,我们在那里吃早餐、喝茶。
小妈也说,在这个家里,露台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坐在露台,眼前的园圃就像一幅画一样。充满了艺术气质的小妈喜欢眺望园圃。我更喜欢看着小妈坐在园圃前的样子。
来谈谈园圃吧。听说以前这里是官宦人间的大宅子,在水池的周围有许多灯笼,松树蜿蜒展枝,还有假山和踏石。但经过改建,我看到园圃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松树,也没有灯笼,变成了和大宅门很相衬的欧式园圃。水池中铺满了睡莲,翡翠色的圆叶在水面上层层叠叠,一到夏天,就会绽放出不计其数的鲜红莲花。
坐在露台上眺望园圃,完全看不到园圃四周的围墙。因为一排倚着围墙种植的高耸树木遮住了整片围墙。因此,我们好像并非身处一般园圃,而是隐入一片森林中。
最高的树木是冬天也不会落叶的雪杉,然后是一排樟木,以及在春天会吐出嫩叶、秋天则染成金黄色的枫木。越靠近我们,树木就变得越矮,屋子前则种着许多会开花的树木。有白色的丁香花、木兰花和珍珠花,香气宜人的金黄色丹桂花,白里透红的蟹爪兰花,蓝紫色球状的绣球花,以及紫红色的杜鹃。
水莲池畔的杨柳树垂下细细的柳叶,几乎快要碰到水面。池塘的四周是一片绿色的草皮。虽然也有花匠,但小妈似乎并不喜欢太刻意修整的园圃。她经常说,她喜欢像大自然的森林一样的园圃。
所以,花圃里只种了玫瑰苗,以及不会修剪的郁金香,虽然会不时绽放花朵,但因为既没有施肥,也没有人为它抓虫子,花显得有点发育不良。
倒是那些由不知名的地点飞来的种子自然生长而成的花草,显得精神抖擞。黄色的油菜花和红色的紫云英,蓝色的蝴蝶兰在园圃的草皮上,争奇斗艳,但春天最美的花朵则非垂枝桃莫属。
夏天的园圃绿意盎然,睡莲也美不胜收。拂过池塘吹来的风凉凉的,捎来绽放在远处的栀子花香。
老实说,盛夏季节在露台喝茶、吃饭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园圃里满是树木和花草,一到夏天,就会有各式各样的虫子飞来飞去。我不喜欢让昆虫飞进桌上的蜂蜜或牛奶中。
所以,我和小妈都喜欢春天。寒冬结束,终于可以走出户外时,总令人雀跃不已,我们会在露台吃早餐、午餐、下午茶,也在那里吃晚餐,一直到上床睡觉前都舍不得离开。
和喜欢到处乱窜的哥哥不一样,我们对这样的日常从来不会感到厌倦。园圃的风景随着太阳的移动,无时无刻地变化着,小妈一下子哼着歌,一下子又朗诵着优美的诗句,也曾经在我面前表演戏剧的台词。身为才女的小妈非常多才多艺,她最擅长的是不是绘画,而是模仿别人的声音。
我忘了那是在我几岁的时候。那天,园圃里唯一的垂枝桃突然花满枝头。这棵垂枝桃的颜色特别淡雅。白色中稍微带点红色的桃花竞相绽放,把树枝压得弯弯的。那是一棵很大的树,比二楼还要高。枝头开满粉红色的花,花下却静得出奇,笼罩在一片花影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小妈伸手指向园圃,说:”细君,今天我要告诉你那棵桃花的故事。”
然后,她突然改变声调,开始说起桃花的故事,那棵一直孤独地站在园圃中,一年一度绽放出美丽花朵的桃花树的故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男女老少来到花下,为桃花的美丽感到欣喜,为桃花的飘落感到惋惜,在桃花树下歌唱、流泪,在桃花树下邂逅、恋爱、分手。花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伫立在园圃的桃花树却比人更长寿。人来人往,只有桃花树一直伫立在那里——。
尽管我无法重复小妈当时所说的话,但小妈的声调、抬头的样子,出神地仰望天空时晶莹剔透的脸,以及仿佛桃花的树枝随风摇曳般慢慢摆动的手臂,都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最后,深受桃花吸引的小妈,便走下大理石的楼梯,光着脚,轻轻地踩着草皮走向园圃。小妈像一片影子般,即使在走路的时候,也比任何人都美丽。
小妈和我在一起时,几乎都穿便装,但有客人造访时,一定会穿家居服。无论便装还是家居服,她最喜欢的都是黑色。
小妈的肌肤苍白似雪,*的头发像刚洗过般乌黑油亮,所以,穿黑色的衣服特别漂亮。透明薄纱的黑、亮晶晶的真丝绸缎的黑、闪着暗光的天鹅绒的黑、会发出沙沙声响的纺绸的黑、若隐若现的罗纱的黑……。
小妈和我在一起时不戴首饰。她穿着一件领口开得大大的黑色礼服——袖子长及手背,裙摆及地,没有一点装饰的素雅衫裙——站在垂枝桃下。
在树下昏暗的光线中,白色花朵的包围下,小妈的脸显得那么雪白。不时闪现的双手就像是离开树枝的两朵花。小妈仰望树梢伫立,那模样,仿佛是春天女神下凡。我觉得此刻的小妈比任何时候都美丽、神圣,却又遥不可及,好像就会这样融入桃花树里。
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希望小妈赶快回到我的身边。我多么想要大声叫喊——小妈,赶快回来。
然而,我却叫不出声音。那时候的小妈实在太美了,似乎已经不是我的小妈。我绝对无法像小妈那样美丽。我和小妈都十分了解这一点……“。
这些话的画外音,我也听出来了。于祖佳更是看着刘细君若有所思,突然低头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起身转身亮给镜子后面的我们看,那行字是”会不会是刘细君也有心理变态倾向,或者是隐瞒了什么?一般一味的回顾过去的人,常常是不愿意去碰撞生活里的麻烦!”
我则盯着石苓人,他没有回答,从心理诊所回来以后,他的心情似乎就有些沉重。特别是听到李南告诉他朱琦的梦境时,他便在紧皱的双眉里产生一种说不出口的神秘,那种神秘让人单用逻辑思维无法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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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女王之花(大章求票)()
如果不是审讯人员的打断,刘细君的倾诉大概要持续到地老天荒,该说她是太天真还是太狡猾呢?
恍如回魂的刘细君不好意思的理了理头发,“什么?园圃的事已经听够了?想要听听客人的事?我是没问题啦,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家里很少有没有客人造访的日子。虽然客人有时候会一大早来,而父亲往往和小妈吃完午餐后出门,一直到很晚都没有回来;但通常小妈哪里也不去,只在家里招待客人。有时有人独自前来,在我喜欢的露台喝茶:有时在傍晚时分,客厅里挤了二十几个人,一直喧哗到半夜。老实说,小妈不让我和父亲的狐朋狗友见面。为什么?嗯,我也搞不清楚。这种事,我觉得你们自己去想就好了。
况且,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人。那些人经常都是新面孔,但也有少数几个老面孔常常出现。大部分的人都很年轻,脸蛋很漂亮,或是体格很健壮,或是声音很好听,说话很动听,反正都会有一些优点,但也会有一些根本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优点的人。有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经常独自前来,当大批客人涌入时,立刻不见他的踪影。他曾经站在园圃看着二楼的窗户,和我四目相接。虽然我慌忙地躲到窗帘后面,但那个人还是一直看着我。他好像小偷一样,一直在园圃裹徘徊,四处探头张望着。
我觉得那个人的举止很奇怪,长得也很不好看。所以,我尽可能不去想,也不去看那些人。我既不喜欢那些人,也不喜欢和那些人在一起时的小妈。但梅姨告诉我那些客人要怎么称呼——她说那些人虽然打着和父亲生意往来的旗号,却都是小妈的”崇拜者”。”
刘细君羞赧的笑笑:“我小时候可是个野孩子,追着哥哥的屁股,到处下河跳窗、奔跑打闹、和男孩子一样皮实,反正那时候人心虽然浮躁,倒也没什么坏心。我经常惹是生非,还是小妈带着我去赔礼道歉,拦着父亲不要打我,虽然后果从打屁股变成了禁足,但我更爱小妈了,可是……一声妈妈,怎么也叫不出口,”她懊悔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我才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况有多可惜。还是说回那个男人吧,记得调皮的我从掉落在园圃地上的树枝中找到一根分叉的树枝,折成适当的长度,装上背着小妈请人代买的松紧带,自己做了一把弹弓。因为那条松紧带很有力道,若是看到猫盯着在池塘里戏水的麻雀,只要一发子弹就可以把它打跑。但梅姨说太危险,生气地把弹弓没收了。
想必小妈也不会喜欢这种鬼鬼祟祟的人。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那个人都没有出现。他让我觉得浑身毛毛的,所以,我也松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毫无顾忌地看着我的脸,久久都无法从我的脑海中散去。因为,我觉得好像在其他地方看过这个人,总觉得好像是画中人盯着我看一样。可能是这个人长得很像某人吧。
或者,我在更小的时候,会和这个人说过话。可能他趁小妈不在的时候来到家里,上了二楼,和孤独寂寞的我说过话。对,而且不止一次。他有时候会送我连环画比如《一只绣花鞋》、《丁丁历险记》什麽的,也会带玩具给我。”
野孩子啊,也只有这种土豪才对能够自由玩耍的大房子习以为常吧。我叹了口气,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可是住在低矮的自建房里面,直到落实政策才回城。之后……我必须老实说,我的孩提时代并没有什么有趣的回忆。大概是因为我不喜欢打针吃药吧。我不知道以前或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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