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鬼话,我猜你有个……姐姐,不,是双生姐妹……她早出生几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骗人!”
我摇了摇头,手指不住发颤。
“没错,她就是你的双胞胎姐姐,应该是过世了,而且是死于……意外。”
“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我语塞了。
“你不是说过了吗?我是阴阳眼。”他把椅子拉近,收敛起玩笑的气息,认真的看着我。
因为经常搬家的关系,只有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如果不是日益病弱,连亲朋好友、老师同学都分辨不出的双胞胎姐姐。轮流上学的游戏,我们从小玩到大。
直到她不得不住院为止,看着她日益消瘦,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活力也随之而去。
然后是泪眼、烟火、遗像。
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单纯。
“你到现在依然为姐姐的意外感到自责,虽然这不是你的错。”石苓人这句话一针见血,深深地刺进我的心坎里。
我面色铁青、脑中一片空白。
姐姐的死,似乎是必然的厄运。她一直在接受心脏手术,一次次动脉搭桥,一次次激光打孔,花钱如流水,可病情始终不见起色。据说尸体解剖后,那衰竭的心肌简直成了马蜂窝。
尸检报告认定没有外伤,警察则认为,她是产生了某种厌世心态,并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做出了一些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如点上蜡烛然后不小心烧着了窗帘。或者说,自杀。
我曾去过姐姐住的房间想找到什么,但那里已经烧的只剩灰了,不过很奇怪,为什么只有姐姐的房间被火烧了?为什么别的房间没有受到牵连?虽然火灾调查报告出来,起火原因确实是因为蜡烛燃烧了窗帘,但家人对此都缄口不语。
没有人质疑,好像恨不得立刻把她忘记。
姐姐才不会是自杀!
为什么遇到火灾时,姐姐没有自救呢?
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吗?她难道没有叫喊吗?
为什么她不逃呢?为什么,活下来的,健健康康的,是我呢?
莫非是……是我,夺走了她的全部。
我注意到父母看到我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眼神,那是……畏惧、愧疚……还有恨意。是错觉么?
每当揽镜自照,我心中都充满了内疚……像是对着镜中的那个人……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
谁也想不到,外在清新靓丽、恬静忧郁的我,内心里竞时时刻刻处于恐慌之中,承受那么大的痛苦,背负那么大的压力——但我生性好强,居然没耽误学习,还考上了京师大学。
父母为了还债,出国任教去了……我相信这绝不是为了避开我,绝对不是。
每月的生活费都被打到卡上,但我很少动用。
京师居,大不易。幸好我成绩不错,加上没有什么支出,奖学金和打工的钱,足够我过上清苦的生活,偶尔从毕业学长姐那里淘些二手电器。
如果不是为了避开那些蜚短流长,我甚至可以住在大通铺里。
有些女生觉得我很酷,熟悉我的人觉得我过得太苦。
没有时装和苹果不要紧,没有男朋友也不错,能让我更专心学业,不是吗?
我是沈水月,特立独行,超脱爱恨,如一朵半枯半荣的花。
但现在这家伙的话,让我发现自己原来没那么坚强。
我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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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阴魂不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上了下午的课,然后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单身公寓。
视频灵异事件后的第二十个小时,夜色渐深,暗魅沉淀,望向窗外,已是满目的霓虹闪烁,璀璨但不凌乱。
寂静的单身公寓里,只听到敲打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单调,越来越无力。
这时,我忽地感受到一股气息,抬起双眼。
房内黑漆漆的,我左右环视了房间一圈,找不到任何异样。
——这一定是错觉,不可能有人的。
正当我放下心中的大石,手机响了……来电人是空白。
“喂?”
对方沉默了半晌,接着冷不防挂断电话。
——是恶作剧吗?
我进浴室冲澡,换好一身装扮。之后坐在床上,呆呆地眺望玻璃窗外的景致。
试着归纳昨晚发生的事情,却迟迟理不出头绪。
哪个部分是现实,哪个部分又是幻觉?我连这点都无法判断。
窗帘轻飘飘地舞动着。
——奇怪,我没有开窗啊。
我起身走近窗边。
透过蕾丝窗帘的间隙,我看见了站在窗户另一侧的穆彤彤。
“……穆彤彤?”
我赶紧拨开窗帘、打开窗户,来到阳台。
但是不管我再怎么找,就是不见穆彤彤踪影。
彤彤?——她跑哪儿去了?
我试着从阳台探出身子往下瞧——但穆彤彤不可能在下面,这儿可是四楼呢。
人不可能凭空站在阳台外。
——果然是幻觉吗……
我坐在课桌前,手指机械地扯弄着垂在胸口的长发,周围的女同学们激烈讨论着朋友圈传疯了的那起”亿万富翁莫名身亡,疑因家族百年诅咒”的离奇案件,却丝毫没有传入我耳中,因我的思绪早已漂浮于千里之外。
待我在此造访石苓人的小办公室,已经是视频灵异事件后的第三十六个小时了。
这回我身上穿的也不是春装,而是高领毛衣搭上牛仔裙。
身体很累,心很冷。
“够了没啊,我这又不是侦探事务所,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这是石苓人对再度造访此处的我所说的第一句话。
石苓人毫不客气地一边抱怨,一边用酒精灯与烧杯煮开水。
——看来,大概教导主任也出了什么难题给石苓人吧?
想着想着,一个烧杯被放到了我面前。
这气味……是速溶咖啡。
“咦?这该不会是你刚才用烧杯煮出来的吧?”
“你以为我有闲钱买咖啡壶?没错,是用货真价实的烧杯煮的。这是我从实验室顺手牵羊来的,与其让他们用来做莫名其妙的化学实验,还不如拿来给我用,这样对烧杯来说也比较幸福。”
——哇咧!这个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想重点应该不在这里吧……喝这种东西会拉肚子的。”
“还有理科研究生用分离机做绿豆汤呢!你别再废话了,喝喝看吧。既然去而复返,那么接下来你用得上它。”
——鬼才要喝呢!我可不是那些毫无警惕性的女生,更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丢了肾或者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石苓人催促我说明。
你不是会铁口直断吗,你的阴阳眼呢?
该从何说起呢?我想不出简单易懂的解释方式,只好将实际发生的情况照着顺序从头告诉石苓人。
“总之她一个人不知所踪,所有通信方式也一直联络不上……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越往下听,他眉蹙得越紧,敲击桌面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直到我说完,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奇怪得有点恐怖呢。会不会只是穆彤彤的恶作剧?”
“我也这么想过,但她没有理由啊,除非有人假借她的名义。”……真的没有理由吗?
“如果真是恶作剧,不理它就好啦!”
我摇摇头:“但那恐怖的qq视频,消失的人影又如何解释?还有,穆彤彤为什么在去过筒子楼后就退学搬家了?而当我说她要结婚时,那女生为什么会惊慌地说不可能?”
“这么多为什么搅得我头都晕了!”石苓人烦恼地抓抓短发:“也就是说,你觉得她的消失跟撞鬼有关,所以想委托我调查?”
“是的。听说石辅导员你在这方面很有一套……请问……不行吗?”
“那你干吗不先去问问她前男友呢?”
“呃……”我不自然地搅动咖啡:“我把他的手机号删掉了。好啦,与其在这里做无谓的等待,还不如我亲自去寻找穆彤彤!”
“哼哼哼哼,沈同学,你不愧是写的才女,什么事都非要刨根问底,我看分明是钻牛角尖儿!好啦,”石苓人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扣说道。“我倒是整理出了几个可能性,能够为发生在你身边的怪事提出解释。”
“可能性?”
“对,我想到了两种可能性。其实只要抱着客观的心态聆听,你也能自然得出那个结论,不过这次你投入了太多主观。”
“主观?”
“所以,你才会产生盲点,在不知不觉中否定掉这两种显而易见的可能性。”
“嘛……”——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们来检验看看吧。第一个可能性是,你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幻觉。”
“不可能,因为我真的亲眼看到了。”我强调。
“看吧,你一下子就否定了第一个可能性。”
啊!——我惊觉。
石苓人说得没错,以旁人的角度看来,的确会最先想到这点。
原来如此啊——我现在终于了解了。
“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人类是一种很容易陷入错觉的生物。有过三人成虎的风闻言事,捕风捉影的恐怖经验,就变得疑神疑鬼,怀疑自己被鬼缠上了,因此会把阴暗的房间中那些模糊不明的东西看成女鬼,也会把听不清楚的细微声响听成人的说话声。或者你的朋友只是出于某种苦衷而悄悄搬家,而你脑补了前因后果而已……”
“穆彤彤绝不可能这样做!”
“别激动,你听我把话说完嘛。”石苓人规劝道。
“可是……”
“你就是这样迳自否定掉其他可能性,才会理不出头绪。”
“可是……”
“事实上,她非常有可能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而匆匆搬家,并且打算安顿下来后再联络你。说不定你听了她的理由后,还会想说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呀!而一笑置之呢。”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很有可能。我觉得肩上的重担似乎变轻了些。虽然石苓人百般不愿意,这个问题找他商量果然是对的。
“另一个可能性呢?”
面对我的问题,石苓人很明显地皱起了脸。
“可以的话,我希望等到事情更明朗一点后再告诉你……”
“只是个可能性,不是吗?”
“没错,我希望你将它当成一个可能性来听就好。”
我点头。
石苓人沙沙沙地搔了搔头,接着开口说道:
“假如你看到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不想听。
我脑中有人说话了,而那个人可能就是我自己——另一个自己。
然而,这句话是传不进石苓人耳里的。他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你的朋友恐怕已经死了。既然她以鬼魂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那就表示……”
我觉得自己好像正从高处往下掉落。
耳鸣的我不想听石苓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一定能见到穆彤彤的,一定!
我想为自己的朋友做些什么,但遇到这种情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这个男人意外地可靠呢……
石苓人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思考了半晌。我睁着一双杏眼期待的凝视着石苓人。
“五千人民币不二价。”
“咦?你要跟我收钱?”
“你是我领导吗?”
“不,不是。”
“还是说你是我女友?”
“别说笑了。”
“那就给钱吧。”
“为什么?”
“不是女友也不是领导,凭什么要我免费替你办事?这可不是左主任那样的安慰剂,是要‘犯罪现场调查’或‘疑案追踪’呢,你知道罪案剧里面一集要发多少盒饭吗!”石苓人口沫横飞,如果那些花痴女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到理想崩塌,累觉不爱吧。
到底是谁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啊!
严格来说,石苓人并没有说错,但我总觉得无法接受。
不过,我也不能就这样放着穆彤彤不管。
“我明白了,我会付的。但是,请容我事后再付款。”
“订金20%,一千。事情办完后,你再付剩下的。”
我从钱包中取出一张毛爷爷,放在桌子上。
石苓人摇了摇头。没办法,我只好再拿出两张毛爷爷,但石苓人又摇了摇头。
“金额差太多了。”
“现在我身上只有这些钱。”
我拎起空空如也的钱包,在石苓人面前晃了晃。
“和传闻中的一样……”石苓人打了个大呵欠,转移话题,“我知道了,把她的照片和联系方式给我,我会调查的。”
这家伙,不会是打算随随便便地敷衍过去吧?
从这二次的面谈来看,实在没法肯定石苓人是否真的会去调查,这个人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对于他,我还真是摸不透啊!
很困,毕竟一夜无眠。
我下定了决心,“那一起去吧!现在怎么样?”
视频灵异事件后的第三十九个小时,我与石苓人伫立在穆彤彤从前居住的套房公寓前方。这一次,石苓人和我最先造访的地点,是负责管理穆彤彤先前住处的物业公司。
途中,我买了两杯咖啡,石苓人买了一盒水果,不只包装精美,他还请店员在上面绑了缎带,当然,付帐的人是我。
石苓人也不解释这是要用来做什么,只用“绅士必修之社会工程学”一言带过。
这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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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我是个绅士,我有特别的沟通技巧()
首都是天子脚下,寸土尺金,没有人会只为了学业买房子,无数租房客催生出成百上千的房产中介和物业公司,而这间管理这一带老小区的物业公司就是和小区一样,如此拥挤、狭小。
名为文昌的物业公司大厅里门可罗雀,只摆了接待用的桌子跟柜台,以及后面那几张面对面并在一起的办公桌。
石苓人跟我进门后,压根儿没人来接待我们,甚至连一声”您好”都没有;但是,这儿的人也不像是忙碌到无暇接待来客,所有人都对着电脑头也不抬。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石苓人从柜台探出身子呼唤,一名满脸横肉的胖男人这才咕哝一声“大盘又跌了”,慢条斯理地走出来。
“不好意思,你看,这是那个过去住在二〇五号室的穆彤彤的妹妹,是我女朋友。我们正在筹备婚事,忙的脚不沾地,偏偏前两天她家收到电话,说当初她姐姐搬家太匆忙,可能有些水电费账单没结清……不好意思,能不能请您查一下?或者和现在的租客问一声?”
石苓人毕恭毕敬地瞎扯道。这烂借口连我也能听出不对。我用眼飞他,这就是你说的“社会工程学”、所谓的“特别沟通技巧”?
横肉男却不疑有他,大略扫我一眼,旋即从办公室墙上取下文件夹,一页页慢吞吞的翻起来。这段期间,他一句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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