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你刚才说到它们逃生的本能。站在要捕猎的动物的角度思考问题……就能抓住它们的弱点。”比特说。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一段不愉快的回忆。记得在世纪极限赛开赛前的准备阶段,我看到比特参赛的一段录像,那时他还是一个孩子。当时他把两根电线接在一起,导致那些追捕他的孩子触电身亡。那些扭动的身体、抽搐变形的脸庞仍映现在我的脑海里。许多年前的比特,在走向饥饿游戏胜利者的瞬间,眼睁睁地看着其他“贡品”的死亡。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出于自卫,我们也都是出于自卫……
突然,我特别想离开这里,在有人下网捕捉蜂鸟之前离开这里。“比特,普鲁塔什说你有东西要给我看?”
“是的,没错,你的新弓箭。”他按下了轮椅上的按钮,轮椅载着他出了玻璃房。当他在特防部的房间里拐来拐去时,他就自己坐轮椅的事跟我们做着解释:“现在我也能慢慢走动,可就是很容易疲劳,这么着我来来回回方便些。芬尼克现在怎么样?”
“他……他很难集中精神。”我答道。我不想说他精神已经垮了。
“很难集中精神,嗯?”比特惨笑着说,“你要是知道芬尼克在过去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就会觉得他现在还能和我们在一起简直就是奇迹。不过,你告诉他我在给他研究一个新鱼叉,好吗?这样兴许能让他分分心。”分心似乎是芬尼克最不需要的事,可我还是答应帮他把信儿带到。
一个大厅的门上标有特制军械库,门口有四个警卫把守。他们检查了我们手臂上的时间表,这只是第一步,接着又扫描了指纹、视网膜和DNA,我们要穿过特殊的金属检测装置。比特需要把他的轮椅留在室外,安全检查完毕进入室内后,他们会再给他另一张轮椅。我觉得这安全检查真是奇怪,我想象不出在十三区长大的人怎么可能对政府构成威胁,为什么对他们还要加以防备。莫非这些防护措施是针对最近大批涌入的难民的?
穿过大厅来到军械库门口时,又进行了第二轮身份检查——好像在穿过二十码大厅的几分钟内,我的DNA会发生改变。一切安检进行完之后,我们终于被允许进入军械库。军械库内的武器弹药之多,确实让我吃惊,里面有一排排的轻型武器、运载火箭、炸药和装甲车。“当然,航空军械和这些是分开放置的。”比特告诉我。
“那当然了。”我说道,好像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一把简单的弓箭也会和这种高科技的武器装备放置在一起。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一个地方,看到整个一面墙都摆放着致命的弓箭。我之前在参加凯匹特的训练时已经见识过各种武器,但那些都非用于军事目的。我的注意力集中到一个看上去很具杀伤力的弓箭上去,这件武器上面有各种视镜和小装置。这件武器我肯定连举都举不起来,更不要说拿它射杀了。
“盖尔,也许你想试几件武器?”“说真的吗?”盖尔问。
“当然,早晚有一件武器会发到你手上。如果你作为凯特尼斯的小分队成员,这武器看上去肯定更惹眼,我想你肯定想选一件适合你的吧。”比特说。
“是的,没错。”盖尔说着顺手拿起我刚才看上的那一件。他把弓举到肩上,通过透视镜,瞄准室内的不同方向。
“用这东西打鹿好像不太适合。”我说。
“这不是用来打鹿的,不是吗?”他回答道。
“我马上回来。”比特说。他按下一个控制板上的按钮,一扇小门随即打开了。我看着他坐轮椅进去,直到小门在身后关闭。“喏,你觉得轻易就能使用这武器吗?用在人身上?”我问。“我可没这么说。”盖尔把弓放下来,戳在他身旁的地上。“可要是我有一件武器能够阻止凯匹特对十二区的轰炸……要是我有件武器能让你远离竞技场……我肯定会用。”
“我也是。”我承认道。可我不知道怎样告诉他杀人之后的感觉,那阴影在大脑里挥之不去。
比特坐着轮椅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笨重的黑色长方形大盒子,盒子的长度从脚蹬一直到他的肩膀。他到我面前停下来,把它斜过来递给我说:“这是给你的。”
我把盒子在地上放倒,打开侧面的插锁,掀开盒盖。盒子里铺着栗色天鹅绒垫,里面赫然放着一把黑色的大弓。“噢!”我不无惊异地轻呼了一声,小心地把它举起来,这把弓设计精美,平衡良好,弓身曲线优美,很像展翅飞翔的鸟翼。还有,我必须把它稳稳地抓在手里才能确定我并非产生了幻觉。不,这把弓是有生命的。我把它贴近脸颊,弓身传来轻轻的嗡嗡声。“这是什么?”我问。
“在跟你打招呼。”比特咧开嘴笑着,说道,“它已经听见了你的声音。”
“它听出了是我的声音?”我问。
“它只认得你的声音。”他告诉我,“你瞧,他们要求我设计一把外形漂亮的弓箭,作为你造型的一部分。可我一直在想,这样多浪费啊。我是说,万一你真的要用它呢?而不仅仅作为一个时尚的摆设?所以我把外形设计得很简单,但在内在的设计上却发挥了我的想象力。当然,真的用起来才会发现它的不同。想试试吗?”
当然。射箭场地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比特设计的箭也同样非同一般。我在一百多码的距离内射箭准确无误。箭有各种各样的类型——锋利的、带火焰的、爆炸的,每种箭的箭杆都清楚地标有不同的颜色。我可以随时中止它的声音辨识系统,可我看没必要用它。想关闭弓箭的特殊功能,我只需要告诉它“晚安”,它就会进入睡眠状态,直到我的声音再次把它唤醒。看完武器后,我心情很激动,我回到化妆师那里去,盖尔和比特留在军械库。我耐心地让化妆师给我化完妆,穿上衣服,他们在我胳膊的疤痕上也箍上了一个血红的绷带,表明我刚参加完一场站斗。维尼娅把嘲笑鸟胸针别在我胸前。我拿起比特设计的弓和装着普通箭的箭袋,他们不会允许我带着装了火药的箭支四处招摇的。之后我们来到演播室。在那里,他们又是一阵忙乱,调整妆容、布置灯光和烟雾效果,我站着等了大概有几个小时。最后,站在玻璃后面的神秘的人物通过内部通话系统传来的指令越来越少,富尔维亚和普鲁塔什研究演播方案的时间越来越多,给我调整妆容所需时间越来越短。终于,演播室安静了下来。他们又对着我端详了足有五分钟,之后,普鲁塔什说:“我想这样可以了。”
他们招呼我来到控制室,把一盘录像回放了几分钟的长度,让我看一下屏幕上出现的女人。她的身材看上去比我要高大些,看上去比我也更加镇静自若。她的脸上有烟熏的污迹,但却很性感。她浓黑的眉宇间显露出她的桀骜不驯。衣服上有烟熏的痕迹,那表明她刚从火海中逃出,或者即将投入火海。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芬尼克在演播室忙活了几个小时了,这时他来到我身后,用他一贯幽默的口吻说:“他们要么是想杀了你、要么亲吻你、要么成为你。”
在场所有的人都异常兴奋,对完成的工作也非常满意。中饭时间临近,但他们坚持要接着干下去。明天的拍摄任务是电视访谈和讲演,要装作我刚参加一场战斗。今天的拍摄任务是完成了一句话的录像,是一句口号,之后送交科恩过目。
“帕纳姆的人民,我们要勇敢,我们要战斗,我们要为了正义而结束饥饿!”就是这一句话。从这句话出炉的那一刻,我可以看得出他们已经花了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来构思这句话,并为此感到无比骄傲。可我觉得这句话冗长而拗口,又很僵硬。我无法想象在现实生活中,有什么人会这样说话——除非这话是以开玩笑的形式用凯匹特腔说出来的,就像以前我和盖尔模仿艾菲特琳奇的怪腔调说:“愿好运永远伴随你!”而富尔维亚就站在我面前,向我叙述我如何刚刚参加完一场战斗,我的同志如何在战斗中牺牲,我该如何为了联合活着的人而对着镜头喊出这句话!
接着我被送回演播室,烟雾剂也喷射出来。有人喊:安静,摄像机开始转动,我听到一声“开拍”。我把弓箭举过头顶,用我所能激起的满腔的愤怒,大喊:“帕纳姆的人民,我们要勇敢,我们要战斗,我们要为了正义而结束饥饿!”
现场一片寂静,我一遍遍地喊着这句口号。
最后,从内部通话系统传来黑密斯嘲讽的笑声。他终于忍不住了,说道:“瞧,我的朋友,革命就是这样夭折的。”
第一篇 余烬 6、游戏进行中
昨天,在演播室听到黑密斯的声音令我大为吃惊,我得知他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在左右着我的生活,这令我十分气愤。我立刻离开了演播室,今天也拒绝听从他的指挥。虽然如此,我知道他对我表演的看法是正确的。
他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说服大家,使他们相信我是有局限性的,他认为我不可能完成这项工作,不可能穿着特定的服装、脸上化了妆,站在摄像机前的一团人造烟雾里,呼吁各辖区联合起来,直至取得最后的胜利。事实上,我在摄像机前坚持了那么久,已经很不简单了。他认为最后的解决办法是皮塔。而我,无法成为嘲笑鸟。
我们来到指挥部,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讨论。在座的有科恩和她的手下,普鲁塔什、富尔维亚和我的化妆师们。另外还有来自十二区的黑密斯、盖尔和另外一些人,比如李维和格雷西.塞。这些人为什么也被请来,我搞不明白。在开会前最后一分钟,芬尼克推着比特也走了进来,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十区的养牛专家道尔顿。我想科恩召集这些杂七杂八的人来,是为了见证我的失败的。
没想到,黑密斯首先开口,对大家表示欢迎,看他说话的意思,好像是他个人向大家发出了邀请。在我抓伤他的脸之后,我们还第一次共处一室。我不愿正眼看他,但我能看到他映在墙壁的控制板上的身影。他脸色有点黄,看上去瘦了很多。不知怎么,我突然担心他时日无多,可我必须要提醒自己对他并不在乎。
黑密斯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们看刚拍摄的录像小样。录像中,在普鲁塔什和富尔维亚的指导下,我显得更加低调,我声音生硬,身体僵直,好像一个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的提线木偶。“好的。”录像放完后黑密斯说,“有没有人愿意说两句,你觉得这录像对于我们赢得这场战争有用吗?”没有人做声。“好吧,这样也省了时间。现在,请大家好好想想,凯特尼斯·伊夫狄恩有没有真正打动你的时候?不是她留着令人羡慕的新发型的时候,不是她身穿火焰服装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不是她凌空飞射的时候,也不是因为皮塔而让她变得更可爱的时候。我想听听有没有她让你实实在在觉得感动的时候?”
仍然没有人做声,我想这样下去可没个头。这时李维说:“她自愿代替波丽姆参加饥饿游戏的时候,很感人,我想她那时以为自己肯定会死。”
“很好,好例子。”黑密斯说。他拿一支紫色的马克笔,把这事记在本上。“在抽签自愿代替妹妹参赛。”黑密斯扫视了一下四周,“还有谁说。”
下一个发言的人是博格斯,真令我吃惊,我一直觉得他只是听命于科恩的四肢发达的机器人。“那个小女孩死时,她唱歌的时候。”我立刻想起了博格斯身后曾背着一个小男孩的情景。我记得是在餐厅吧。也许他并不是一个机器人。
“大家并不觉得那造作,对吧?”黑密斯一边说着,一边记下来。
“她给皮塔吃药,让他睡觉,自己好去宙斯之角给他取药,她跟皮塔吻别的时候我哭了!”奥克塔维亚突然开口说道,接着她赶紧捂住嘴,好像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黑密斯点点头说:“噢,是的,她给皮塔吃药,好救他的命,很好。”
直到这时,大家才七嘴八舌地热烈议论起来。我和露露联合的时候,在电视访谈的当晚我和查夫拉起手来的时刻,拼尽全力背起玛格斯的时候。大家讨论最热烈的是我举起毒浆果的瞬间人们的不同感受,有人说那样做是出于我对皮塔的爱,有人认为是我拒绝向命运屈服,也有人说是对凯匹特不人道做法的蔑视。黑密斯举起记事本说:“现在的问题是,这些行为有什么共同之处?”
“这些都是凯特尼斯自发的,没人告诉她要怎么说或怎么做。”盖尔平静地说。
“没有底稿,没错!”比特说。他伸出手来在我的手上拍拍,“这么说我们不应该打搅你,对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我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是的,这很好,可是却没有很大帮助。”富尔维亚气恼地说,“不幸的是,她在十三区要表现自己的机会很少。所以,除非你们是在建议我们把她重新投入到搏斗当中去……”
“这正是我的想法。让她投入战斗,让摄像机跟着她。”黑密斯说。
“可大家都认为她怀孕了。”盖尔指出这一点。
“我们把消息散出去,就说她在竞技场遭到电击,失去了孩子。她很悲伤,也很不幸。”普鲁塔什说。
让我重新投入战斗,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热议。黑密斯的说法似乎顺理成章。如果我在现实生活中表现更为出色,那么我就应该投入到现实生活中去。黑密斯接着说:“每次我们训练她或者让她念现成的台词,她都表现一般。一切要发自内心,这样人们才会有反应。”
“可就算我们再小心,也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她会成为大家攻击的……”博格斯说。
“我愿意去,”我打断了他的话,“反正我对这里的反抗工作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要被杀死怎么办?”科恩问道。
“你们拍摄一些录像,这样你们就可以用了。”我回答。
“好吧。不过咱们要一步步来,先投入到危险性最小的战斗,激发起你自然的情绪。”她在指挥部的地图前踱来踱去,研究着地图上闪亮区域所标明的各区战斗进展情况。“今天下午让她到八区吧,上午那里遭到了严重的轰炸,现在看来空袭已经结束。派一队保镖跟着她,摄像人员在地面拍摄。黑密斯,你在空中飞行,随时与她保持联系。看看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吧,其他人还有什么要说的?”科恩说。
“把她脸上的妆洗掉。”道尔顿说。大家把目光都转向了他。“她本来还是个女孩子,可看上去足有三十五岁了,这种感觉不对,这很像凯匹特搞的那一套。”
当科恩宣布会议结束时,黑密斯请示科恩他是否能跟我单独谈谈。这时其他人都已走了,只有盖尔还在我身边迟疑着没马上离开。“你担心什么?”黑密斯问他,“我才是需要保镖的人。”“没事的。”我对盖尔说,之后他就离开了。屋子里很静,只能听到机器的嗡嗡声和通风系统的呼呼声。
黑密斯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们又要合作了,所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想起了上次我们在直升机上大吵、相互对骂的不愉快经历,及在此之后我所遭受的痛苦。但最后我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不能相信你竟然没救皮塔。”
“这我知道。”他答道。
我内心有一种失落感,并不是因为他没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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