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很优雅,但也充满了血腥味的残忍。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生意,强者拥有一切。
胡楚元不再有任何问题。
南非和澳大利亚是太古洋行旗下大英矿业公司的主要盘踞地,他们不可能做出让步。
在心中思量了片刻后,他却道:“非洲南部的市场不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段,如果罗得斯有意合作的话,可以考虑合并。等到合并之后,我们再发力继续注资,淡化他的股份。”
巴特菲尔德呵呵的冷笑着,道:“这也是一个更好的办法,那么,我会尽力的游说他。”
胡楚元微微颔首,这才和詹姆土.凯瑟克爵士道:“现在,让我们认真的谈一谈怡和洋行的事情吧!”
凯瑟克爵士很得体的笑道:“正在等待着您的好消息呢,我尊敬的董事会主席阁下!”
哼哼。
胡楚元诡异的笑了一声,如果他没有记锚,七八年前,正是这个人叫嚣的最为凶悍,扬言要让他滚出上海滩,永远不再涉足丝业。
结果还是挺悲壮的。
他想,这大概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总之,他现在也是怡和洋行的第一大股东,在三年前,怡和洋行和太古洋行还在为了亚太第一英资洋行的地位争斗不休,双方在产业分布上也大致相同。
现在则已经拉了巨大的差距。
目前的怡和洋行基本只集中在香港经营地产和信贷业务,同时依靠胡楚元的实力经营亚太同欧洲之间的国际贸易,以丝业、茶业、麻业为主,也是欧洲最大的丝、麻纺织品经销商。
对于怡和洋行究竟要走向何处,胡楚元心中是很清楚的,他只是不觉得詹姆土一凯瑟克爵士能够承担这份责任。
因为凯瑟克老了。
凯瑟克不仅身体衰老,心和想法也老了,更重要的是失去了野心,只想靠着胡楚元在中国的地位保持现在的怡和市场。
胡楚元没有急于说什么,而是沉默……近乎于冷漠的看着詹姆士.凯瑟克的白发和苍老的皱纹,他这样接近严厉的目光让詹姆士.凯瑟克感到心慌,甚至连巴特菲尔德都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三个人沉默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
胡楚元忽然开口,却是慢条斯理,且很客气的说道:“凯瑟克爵士,我认为怡和需要加大力度进行重新的建立。您似乎可以向我推荐几个更年轻人选,让他们经营一些更需要活力的产业。”
“哦?”
詹姆士一凯瑟克有些不置可否,可他明白胡楚元在说什么。
他也很沉默的想了片刻,最终答复道:
“我的侄子,威廉小托尼一凯瑟克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年轻人,而他的朋友,马地臣的外孙,休.巴顿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胡楚元没有太多表情的点着头,道:“这需要您自己来做决定,但您可以告诉他们,我需要的是一家更有魄力的怡和,就像威廉一渣甸爵士曾经做到的那样。怡和的未来是在英国本土和南亚,以地产业为主要的核心,同时向酒店、零售百货、食品、纺织,怡和也可以经营新的银行和金融公司,规模倒不用太大,毕竟有香港富国投资银行和汇丰银行在支撑着。”
詹姆士一凯瑟克默默点头,伸出手,和胡楚元道:“那么……我们就这样的说定了,我尊敬的董事会主席阁下!”
毫无疑问,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下次再来和胡楚元汇报总帐的人……就将是一个年轻的凯瑟克。
胡楚元伸出手,和詹姆士.凯瑟克握着手,肌肤里隐藏着冷冷的血液。
他已经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将怡和的重心转移到英国本土和香港、新加坡。
能不能做到这一点,那是凯瑟克这个苏格兰家族的事情。
他们做不到,胡楚元就会毫不犹豫的换一个家族,或者是换一个人,亦或者是逼迫凯瑟克家族退出怡和系。
胡楚元的行程总是很紧密的,这次的会面已经超时了。
等在迎宾楼里的人,个个非富即贵,有正在准备赴京任大清银局钦正督办的屠仁守,有准备在官场中上一个台阶,前往台湾出任第二任巡抚的瞿鸿机,还有即将离开中国的前任美国驻华大使杨约翰,宁波商帮的三位大佬方仰乔、李弼安、叶澄衷一一他们也要建一家银行,这得找胡楚元啊。
在墉园迎宾楼里等着,就算见不到胡楚元,也可以和其他一方大佬交流一番,绝对不枉来此一游。
康有为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徐润,在此之前,徐润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胡楚元来不及见他们,他们就自个儿先聊起来,瞿鸿机顺便还邀请几位宁波大佬去台湾帮帮忙,出资兴办义塾,几位宁波大佬则迫不及待的拍着屠仁守的马屁一一衣食父母啊!
胡楚元正要送巴特菲尔德和詹姆士一凯瑟克离开,李存义就匆匆忙忙的快步走进来,一进门就和胡楚元道:“大人,有贵客!”
这个就不得了啦。
能在胡楚元称得上“贵客”的人寥寥无几啊,没有看到吗,台湾巡抚瞿鸿机都等了一刻钟昵,下面才轮到他和屠仁守。
胡楚元抬起眉角,挺奇怪的看着李存义。
李存义如今也是参将了,领着胡楚元身边的这个福卫营,平常驻在西园,负责保护胡家的家人,他来汇报,那就是有人直接从西大门进来了。
李存义则上前一步,低声和胡楚元耳语道:“醇亲王亲自来了。”
胡楚元脸色悄然一沉,醇亲王来了,确实是贵客,可问题也来了……他只可能是为一件事才秘密前来,也是胡楚元最不想过问的事。
他急忙将巴特菲尔德两人送出门,随即和陈善元问道:“后面还有谁?”
陈善元逐一禀告。
胡楚元不假思索的吩咐道:“请屠仁守和瞿鸿机在西园中住下……过会儿再请他们进西园,杨约翰的行程安排到明天,就说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明天亲自去领事馆给他饯行。至于那几位宁波老爷嘛……让他们后天再来!”
陈善元匆忙道:“不行啊,后天是四年一度的总掌柜大会,各地的总掌柜和大掌柜都要过来,您怕是忙不开啊!”
“这个……!”
胡楚元这才想起来。
规矩都是一样的,备家的大掌柜、总掌柜每隔四年聚会一次,分一次大红利,有功的领赏,有过的当众惩罚,有的东西是家规、行规、老规矩的规。
掌柜犯个小错,嫖娼被抓的,被举报的,那是要当众打板子的。
如果是票号的掌柜暗中养了二奶,娶了妾,私藏贷款……那更是直接罚出门,通告备家同行,集体永不叙用。
像胡楚元这样的票号大东家,他娶个妾,也得和总掌柜们说清楚原因,有德有信,有义有礼,这样的人才能做票号的生意,才能服众。
这种大会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胡家,连起来要开四五天。
胡楚元想了想,道:“让几位宁波大佬暂时别等了,就我家要开总会,今天又有贵客过来,咱们拖延到六天后再谈,告诉他们,我这里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陈善元应承一声,又问道:“那杨约翰先生呢?”
胡楚元道:“请他住在英华馆,我晚上会腾出空请他吃饭,顺便给他饯行……时间定在晚上八点,让屠仁守和瞿鸿机也一起来,一起饯行了。”
“这……?”
陈善元无语,心想,爷,您这顿饯行饭可吃的够晚,也不怕把那几位爷都饿死。
好不容易将所有人事都安排妥当,胡楚元才起身让李存义陪同他去见醇亲王和样式雷的第七代。
这种事虽然很少遇到,可胡家的规矩是很清楚的,遇到这样的客人,直接进西门,再请到南苑后花园的锦绣山庄居住。
胡楚元一路抵达南苑的锦绣山庄,山庄虽小,却采用了与众不同的英北风光布置,移植了大量的欧洲灌木,构成一种既有江南韵味,又有异国情趣的小园林,且完全没有人工的痕迹,宛若真居住在山野中。
进了山庄的春兰厅,胡楚元就看到年近五旬的醇亲王正坐在客座大椅中品茶,隐约有种神思不宁的忐忑感,时不时还会重重的咳嗽几声。
胡楚元一进门,醇亲王奕豢的眼睛就那么的一亮,当即起身拱手道:“胡大人,打扰啦!”
知道事情必定是那个特别棘手的玩意,胡楚元也不轻松,勉强笑道:“王爷,让您久等啦,请坐。”
醇亲王奕豢也笑的有些勉强,重新坐下来,和胡楚元笑道:“没有久等,何况你这墉园碧丽江南,号称江南园林之首,你就算一天不来,本王也乐得独自在园子里逛一逛。”
胡楚元笑道:“那好啊,您多住几天。别的其实也没什么,墉园的绝顶惊艳就在锦绣山庄里,、您把这里看了,江南其他的园林就入不得您的法眼了。”
醇亲王奕嚣深表赞同的感叹道:“确实如此啊,本王只在你这锦绣山庄里稍微看了几眼,便已经是心悦诚服,平生未尝有所一见。
可谓之浑然天成,中西合璧之典范,将山野之美和精巧设置融为一体,两相映衬,看似山野之趣,却又远胜山野,绝非其他园林可以比拟,号称江南第一园,绝对是名副其实啊!”
听他说完,胡楚元笑道:“王爷这么在意此园,莫非是要替老佛爷操办园林?”
奕豢默默地点头称是,又和胡楚元小声道:“胡大人,你是聪明人,本王此次秘密的来上海单独找你,所为何事,你心中应该是很清楚的,就不用本王空费口舌了吧?”
“这……?”
胡楚元犹豫了一声,又无奈的轻笑一声,他要说不知道,醇亲王还是得明说的。
今天,醇亲王奕豢既然来了,也就是要逼胡楚元表态。
胡楚元想了想,还是再笑一声,道:“王爷,您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地方,那就请直说吧,我不会拒绝的,就算不方便,我也会另外想办法。“他这番话,那已经是说的够漂亮了,同时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好!”
醇亲王奕豢是特别的高兴,当即又压低了嗓音道:“本王想请你帮忙,替太后置办一个咱大清国第一的园子,花钱多少,本王请你再所不惜,三年之内完工。等待大事已成,本王还你十倍的利。”
胡楚元苦笑,道:“王爷,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呢就和你说一个真心话。钱不钱的,我早已不在乎,权不权的,我更不在乎,说实话,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如果这个事真能办成,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给您办了。问题的关键不是园子,就算我给太后置办一个世界第一的园子,要是她老人家不想真心归政,您和我能有什么个办法,把她老人家逼急了,您……我怕也是难逃一劫,我……怕是得流亡海外啊!”
(未完待续)第一百六十六章 颐和园的真相
听着胡楚元的这番话,奕豢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更是寒透,背脊上也禁不住的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珠子。、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事情要是操办的太明显了,让慈禧看穿,他和胡楚元都要遭殃。
慈禧要他死,他活不到明年。
慈禧要胡楚元死,胡楚元就算不死,也得流亡海外,等到慈禧咽气之后才能回国……除非大家真到了非得撕破脸的时候。
想了想,奕豢和胡楚元推心置腹的说道:
“你有这份心……好,本王……我就知道你是个真心敬国的人,绝非李鸿藻那一丘之貉。那你说说这个事情……咱们该怎么办?”
胡楚元也深思了片刻,道:“要我说啊,园子得造,可在关键的时候,得有几个不怕死的御史冲出来,逼着太后表态,至少在名义上得把事情办到好,所有朝议决策都不用再盖太后的懿章,得用帝玺。其三,这才是最关键的,您得给皇上措一个真正管用的班子,两个位置最重要,军机领班大臣和直隶总督……李鸿章和淮军怕是不那么可靠啊!”
奕最道:“李中堂倒是说了,此事非得你我他三人联手,缺谁都办不牢靠。他Ⅱ阿,应该还是向着咱们的。”
胡楚元哦了一声,随即又是一声冷笑,道:“王爷,您纳……可是被中堂给诓骗了。”
奕豢不解的问道:“此话何解啊?”
胡楚元道:“您想,他是朝廷的重臣,劳苦功高,手中有淮军和北洋水师,朋党众多,就算咱们这个事没有办威,太后能拿他怎么遭?可咱们就麻烦了,咱们手里一无兵权,二无资历,三无军功,万一事败,太后是想怎么处置,那就怎么处置……!”
说到这里,他把声音压的特别低沉,悄然警示道:“王爷,您和太后虽然有着特殊的联姻关系,可要是太后想做武则天,您这就是拦路虎啊。太后想要做女皇,您儿子想做皇帝,别说是姨娘和姨侄儿的关系,就算是亲生母子也能……!”
他在这里又做一个砍头的动作,话也就不明说了。
奕豢沉默了片刻,在心里寻思着,过了会儿才道:“楚元,本王观摩太后倒是无心做实……、可她也无心放手啊,万一皇上有些个忤逆她的地方……后面的事可真不好说。“胡楚元道:“其实,这件事说到底是你们皇家的家事,咱们外人臣子说了不算数。只要您还活着,能够帮皇上将家里的事情都捋顺咯,那也都好说……我只怕您……东富的事,您得防着点。等几天,我在江浙给您找一个名医,安插到您府上做个教书先生,暗中给您把着关。”
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和奕最心里都清楚。
前年初,奕豢生了一场小病,大概也就是肺热之类的,御医是越看越重,最后只好请北京的一位徐姓民间名医来看病。
这倒是管用了,可慈禧很快就下了一道懿旨,不准奕豢找民间医生看病,非让他继续服用御医开的药,半吓半药的,这个病就一直没有治好,奕豢的咳嗽也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再这么拖一两年,奕豢就死定了。
胡楚元的话没有说的太直白,奕辍自己听的清楚。
奕裁微微点头,心想:胡楚元倒是把事情看得清楚明白。
确实啊,光绪能不能坐稳帝位,真的得看皇室这边各位亲王、郡王们的态度,万一把宗室惹急了,把慈禧给忤逆了,奕豢又提前走了一步,不能帮他儿子居中调和,这龙椅可就不安实了。
只靠慈禧一个人的态度,立皇帝容易,废皇帝难!
见奕最大体同意他说的,胡楚元就续道:
“王爷,我说个实在话吧,就算你我和李中堂联手,这个事情也未必就稳妥,还是得在宗室里做文章。您要么就狠心办一个狠事,要么就别这么急着撕破脸。”
奕最忍不住问道:“要是狠心起来,那得怎么办?”
胡楚元道:”别人都是虚的,我也多半能帮您抹平,多的不敢说,肃亲王和李鸿藻那里,我能帮您理顺了。问题是他们眼下也没有多大的分量,您要是真敢狠心办一个狠事,您就去找皇兄六王爷,您找他,您两个只要联手了,大事就定了。”
奕豢吓了一惊,脸色都白了。
让他找奕啊……!
这个事情听起来真没有谱,早些个年,在立皇子的时候,奕就特别想立自己的儿子,也就因为奕豢的妻子一一光绪的娘是慈禧的妹妹,慈禧才立了光绪,可从那以后,奕和慈禧也就不在一条船上了。
慈禧为什么急着将奕铲除出政局,就是要给光绪扫清障碍,问题是慈禧自己本身才是光绪掌握实权的第一障碍。
她自己不觉得,可别人都这么觉得,包括小皇帝光绪和他的几位帝师,各地的封疆大吏。
李鸿章、张之洞、曾国荃、刘坤一……这些封疆大吏都填补了不少钱给慈禧修颐和园,连海防军费都抽调了。
为什么?
他们毕竟是臣子,这个时代的臣子有臣子的本份,他们非常希望光绪能够顺利的掌握实权,慈禧也能借着颐和园已经修好的台阶,到颐和园里颐养天年,不要再干预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