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船政衙门的花厅,见到胡楚元,严信厚就笑容满面的拱手道:“恭喜胡大人荣登船政大臣之职,实在是名至实归,非他人可代,亦是我大清国之幸事啊!”
“严先生过奖了!”胡楚元起身淡笑着,又看向那位青年问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李中堂家的长子,李经方公子。”严信厚匆忙为两人介绍一番。
李经方当即拱手提扇,道:“李某见过船政大人,听说大人年纪虽轻,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尤其精擅洋务外政,但凡与洋人打交道,皆是朝廷不二之人选。李某年纪略长,比起能耐却相差晚辈,心中既是万分惭愧,又是无比敬仰。”
胡楚元还是很平淡的笑着,道:“两位都过誉了,先请坐吧,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这时候陈善元匆匆进来,和胡楚元问道:
“东家,马车准备好了,还去拜见总督大人吗?”
胡楚元摆了摆手,道:”今天就不去了,让胡荣去和总督大人说一声,就说我这里忽然来了几位外国贵客,向我推销新战舰,一时走不开。”
陈善元嗯了一声,当即将门关上,不让闲杂人等看见花厅里的情况,也不让别人靠近。
过了会儿,他自己送茶进来,随即就在门外守着。
整个过程,李经方都特别留意的细看着,随后就和胡楚元赞道:“大人手下真是人才济济,这样一位近侍都有过人之能和不同于一般人的精明呢。”
胡楚元嗯着声,答道:“当初在天津要不是他急中生智,我这条命就没了。近侍……不宜多,聪明人,厉害人,一个顶十个。’
李经方赞道:“确实是这个道理aBiJ。”
胡楚元默默的笑着,请他和严信厚喝茶,过了一会,他才主动和严信厚问道:“颜先生,您这次来找我,是不是还为了上海轮船局和机器织布局的事?”
严信厚笑道:“我是为此而来,其实,这对大人而言真是一件小事,经方倒是为了国家大事而来。”
胡楚元稍加慎思,道:“那就先说小事吧!”
严信厚道:“那好,当今天下的生意人,您说第二,那就没有敢称第一。轮船局和织布局的事情在您眼里,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昵,中堂大人也不想隐瞒,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北洋商行这两年都贴补了不少钱进去。中堂大人说了,您和他毕竟都是安徽同乡,就只看同乡的情面,只要您愿意接手,北洋商行持有的股份就无偿转让给您。”
胡楚元呵呵一笑,道:“其实也没有别的法子吧?”
严信厚也无奈的苦笑,道:”少东家的生意手段实在是高明,中堂大人问我策子,我只能如实相告,在生意场上和您过不去,那就是和钱过不去,犯不着。咱们是自家人,所以就直说了。这个事还得请您来办,中堂大人只有一个底线,那就官股的收益得归直隶衙门。”
胡楚元点着头,虽然他对这两局子的事情摸的一清二楚,可也得提防李鸿章玩诈,就再问道:“官股备占多少?”
严信厚道:“轮船局占股四成,中堂大人的意思是能退让到二成半,机器织布局是三成,也能退到二成半。只要您接手了,具体怎么操办,那都由您说了算。”
胡楚元将茶杯放下,落地有声的道了一声“好”,又看了看严信厚和李经方,续道:
“这个事情,我接了。可我有一个条件!”
严信厚道:“大人请说!”
胡楚元道:“让我的手伸进天津,我要在天津开办新的天津招商局,我在局子里开五成的股份,余下三成归直隶衙门,另外两成请其他商人拿着,我不多问。机器织布局归招商局,轮船招商局和江南轮船局合并,江南商行和直隶衙门能占多少股份,按本拆算。航运的利润已经不多了,不用太计较,关键是得把事情做好。织布局才是利润最大,市场最宽的地方,但只在上海经营,那也做不大。”
“这……!”
严信厚一时不敢决断。
李经方却大加赞赏的拍掌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官商,李某佩服,佩服之至啊。
好,我就替家父同意此事,一切都按胡大人的意思操办。天津招商局以后在直隶经营,绝对不会有任何阻拦,但有不妥的地方,大人都可以来找家父,自然有家父为您做主。”
胡楚元默默点头,他就知道,真正敢做决定的还是李经方,李鸿章不可能真把权力给严信厚。
严信厚则问道:“那这个天津招商局的总办又该由谁来担任呢?”
胡楚元道:“别无旁人,就是您了,只是不知道严先生有没有这个意思?”
严信厚大喜过望,喜笑道:“若能再和东家续上前缘,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胡楚元点着头。
李经方也笑道:“严先生确实是适合的人选,只不过,胡大人,您这家天津招商局会不会北洋商行抢生意呢?”
胡楚元想了想,道:“我只在天津经营,不会深入河北,具体有没有争端,那就看中堂大人如何协调了。如果即便是这样,盛宣怀先生还不肯容我,那我就没有什么办法了。”
李经方笑道:“胡大人放心,盛先生那里自然有我亲自去说,他早已有所准备,同为朝廷效力,他也不会计较这些小节的……不过,盛先生也和我说了一个事,山东的盐业一直都是北洋商行在经办的,可这些日子,山东巡抚文格大人也有意自办山东商行,听人说,似乎是有意找您入股。”
胡楚元道:“这个事,文格大人并没有和我商量过,他是找了户部尚书景廉,景廉推荐我,我当时就回绝了。山东这个买卖当然非常好,但我眼下是一切都以福州船政为重,连江南商行都是让家中的大掌柜们自行操办,哪里还没有精力管着山东。”
李经方笑道:“盛先生倒是很想管着山东的买卖,他说了,若是大人信得过,北洋商行愿意和江南商行合股经办山东商行,大家五五分帐。”
胡楚元也笑。
这个事情,他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他选定的人是胡大宗,而且,早就替胡大宗和文格谈妥当了,文格有户部尚书景廉、肃亲王、恭亲王等一干满员照顾和撑腰,根本不怕李鸿童,更不将盛宣怀放在眼里。
景廉和肃亲王,包括恭亲王都希望在山东留一块地,归他们满人控制着,自然也就不能让李鸿章的北洋商行拿走一一他们倒是这么想的挺美,结局如何,恐怕就不是他们所能预料的。
所以,自办山东商行的事情已经是定下来了,年底差不多就能办起来,眼下就是和李鸿章为了山东盐务的事情扯皮。
山东的盐业产量极大,一旦夺下来,就意味着河南、山东的盐业都归山东商行,这里面只要有三成的官股,那每年就能抽出一百万银子的红利。
所以,胡楚元只是笑一笑。
事情孰轻孰重,他心里明白。
他当即就和李经方道:“我倒是很想和盛老板合作,可惜,此事不是我能干预的。据我所知,真正的后台是恭亲王,他执意要让山东商行独立出来,不受北洋、江南两大商行的干预。我原先在京师的时候和恭亲王谈过,他说,我要想入一股,帮商行操办点事,那是可以的,想入两股也能谈,三股以上就是做梦。”
“这……?”
李经方一时无语,他们密谋此事虽然久,却还真不知道这些细节。
想了想,他和胡楚元问道:“莫非是真无别的办法?如今的山西商行已经是越办越好,如果山东也自办一家商行,北洋商行的生意可就是快要没法子做了。”
胡楚元轻声的冷笑,道:“那就只能怪盛老板无能了,我也没有心思管那些事,光是福州船政就够我操心了。”
李经方呵呵一笑。
稍加思量,他索性不谈那些烦人的事,又和胡楚元笑道:“胡大人,你我祖籍都是安徽,咱们不妨推开天窝说亮话,只要是照顾安徽人的事情,家父都很乐意置办。近几年里,大人不断资助了很多徽州商人,不少人都因此在上海发家致富,确实是令人欣喜。家父想在天津大加置办一栋徽州会馆,招揽徽商到天津经营生计,咱们徽人在京为官的人多着呢,其实也能相互关照的。”
他这番话的意思在明显不过,就是要拉拢胡楚元,即便不能投奔淮系,双方也别继续这么争锋相对。
李鸿章是看出来,就凭盛宣怀的那点本事,想在生意场和胡楚元折腾,实在是太嫩了点。此外,在留美幼童、铁路等事件上,都是胡楚元先和他保持一致,进而影响左宗棠改变长久的湘淮对立态度。
只凭这两点,李鸿章就觉得和胡楚元还是有可能合作的,再通过胡楚元的态度来牵制左宗棠,这也不失为一招妙棋。
胡楚元以前真的没有想过,一旦他拉起徽商的大旗,某种程度上,李鸿章也是一个受益者。
他们两个人部得沾着这个“徽”字的光,才能在政坛和商场上建立各自的体系。
想到这里,胡楚元就微微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多的话,他不方便说。
双方都还是在试探的阶段,晚上,李经方和严信厚就先告辞离去了。
等他们一走,胡楚元给左宗棠发了一封电报,详细的将这个事情说了一遍,大体的意思是先拿下织布局和轮船局再说,后续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对此,左宗棠也是同意的,如果能将手伸入天津,显然也是有利可图。
(未完待续)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存义的关系网
过了两天,叶同光等人也从上海抵达福州,在福州船政衙门隔壁的大公馆建立起新的总信房和帐房,也就是将胡楚元生意上的检查和决策中心转移到了福州。、
这一次,胡楚元再回到福州就是要一门心思的运营好中国的茶业,一天做不好,他就一天不甘心,死也会不瞑目的。
信房的人选不可能有第二个,当然是颜士璋,排在后面才是缪荃孙、顾家相。
帐房的工作主要是由叶同光、杨鸿宾来做,他们的能力是肯定没有问题,可有些帐也不能让他们知道,陈善元可以查一些,但不能天天查。
想来想去,胡楚元决定将潘丽美从杭州丝厂抽调出来。
在杭州丝厂建立后,由丝厂和地方乡绅商人在杭州各县合股置办小丝坊,全部采用新式的1200孔江南织机,培养了三万多名熟练织工,日产上等杭绸百余万丈。
正是在杭州丝厂的带动下,目前的杭州已经成了江浙丝业的缫、染、织中心,同时也是中国最大的丝绸集散地。
在整个过程中,潘丽美就是见证者之一。
她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在杭州丝厂锻炼了三年,她也真学到了很多本事。
每次回杭州,胡楚元都会去一趟杭州丝厂,也在期间见过她几次,而她给胡楚元的感觉确实是越来越精明能干了。
总之,这三年的锻炼是值得的。
胡楚元想过了,将潘丽美调回来专门处理丝业上的帐目,同时负责收集日本和世界丝业的各种信息,叶同光负责商行和钱庄,杨鸿宾专门负责茶业,陈善元则只负责军火上的帐目。
各司其职。
至于裕丰社的帐,他自己过问,不用劳烦别人。
做了这个决定,他就让人发电报将潘丽美抽调到福州的总帐房里。
也就是在这一天,李存义回来了,请了几个连胡楚元都听说过的一些知名高手,最有名的莫过于刘奇兰、程廷华、王正谊三人,其余张景星、黄土海、李书文、王中泉、张占魁等人也非等闲之辈。
程廷华是八卦掌的直系传人,王正谊就是传说中的大刀王五。
刘奇兰是李存义的师傅,自然要来助阵,程廷华和李存义是同乡至交,李存义的八卦刀法就是程延华代师董海川所传。
王正谊是受程廷华所邀,闪电手张占魁和李存义是义兄弟,肯定得来,张景星和黄土海则是刘奇兰邀请来的,他们两个人感觉自己的年纪都有点大,真和日本人打起来,未必能占便宜,就分别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李书文、王中泉也带了过来。
形意、八卦、八极。
三门精英荟萃,而这些就算是李存义在江湖上的关系网,他首先学的是形意拳,后在刘奇兰的推荐下,跟张景星学了三年的八极拳,去了北京之后,又遇到程廷华这个河北深州同乡,通过程延华学习八卦掌和八卦刀。
刘奇兰所学也比较博杂,李存义是他的高徒,自然学到的更多,那天所用的苗刀老架就是跟刘奇兰所学。
因为刘奇兰的年纪和辈分最大,大家都以他为首。
见他们自己有一套礼教和关系,胡楚元就顺水推舟,聘请刘奇兰为胡家的总护院,年银一千两银子。张景星和程廷华也都号称是一门宗师,给一个副总护院的头衔,年银八百两。
大家一听,都是特别的高兴,可他们更想要做的却是和日本人较量一下高低,筹办上海体育会,将北方的形意拳、八卦掌和八极拳传到上海,在上海打出名堂福州体育会……这个就免了。
上海是一片空白,所以可以去,福州历来是南拳的地盘,犯不着来福州踢馆子。
胡楚元对这个事情并没有特别的在意,只是表面上的热情一下,出钱出力出房子出关系,其实都是交给刘奇兰和张景星去办理。
他身边总是要有人负责保护的,程廷华、王正谊、黄土海和李存义四个人就留下来,负责保护胡楚元的同时,也指点其他护院和亲兵练武,其他人就是来晃一晃,领了银子就一门心思去上海搞体育会,占地盘,开武馆。
这帮人啊。
胡楚元在心里感叹着,但还是挺支持的,钱嘛,他有的是。
高薪招来了,总是要发挥余热,胡楚元很快就将黄土海请到福建水师,教水师官兵习武,担任水师武教习,又将王正谊请到湘营任武教习。
真正留在胡楚元身边的其实只有程廷华、李存义,王中泉和李书文也在担任护院,可他们似乎学艺未能有成,每日部在苦练,看年纪确实也不大,胡楚元就没有放在心上。
胡楚元也想长命百岁啊,正好程延华这样的一代宗师在,他就请程廷华教他一点根基的八卦掌,用于健身即可,程廷华也没有拒绝,教他几个花架子套路,用来锻炼气血和身手腿脚的灵活性。
这天,两个人正在衙门花园里一教一学,李存义就匆匆走了进来,和胡楚元禀告道:
“大人,属下有一事想说。”
嘿!
胡楚元心里偷笑,这个李存义自打进了他的营帐,还真给他惹了不少事,还好,这些事也确实是该办一办的。
他就继续和程廷华切掌,却道:“有事就说吧,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
李存义便道:“大人,您这些护院都是浙江的老油条,不好教啊,您那些亲兵全部是湘营精锐,说实话,开枪的本事都有,练武却未必都是好料子。我总觉得,您身边的亲兵,枪要开得双手白勺,功夫也得是一流的。”
胡楚元笑,他其实是挺欣赏李存义这种喜欢动脑筋的人,便道:“那你说说该怎么办呢?”
李存义忽然有点犹豫,实话实说道:“大人,您家的护院资历都太老,我这实在是没法教。一出手,我就能镇住他们,可要他们跟我学招法,他们就拖洋工了。亲兵呢,我不是湘人,指挥不动嘲!”
“哈!”
胡楚元笑一声,他就知道是这样。
这种事情本来就在所难免,胡家的总护院历来都是杭州人,忽然请了北方人来,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不乐意。
他停下手,稍加思量,就和李存义道:
“我这里的护院都是给咱们老胡家出过力的人,大半还是我爹那时候招的人。别的能耐没有,就是忠心。这样吧,我让二管家安排一下,让他们陆续都回杭州和上海的大院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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