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驻欧五国公使也没有他这样的气势,真的很过分呢!
刘步蟾懒得看眼前的果汁蛋挞一眼,直接和胡楚元问道:“提调大人,不知您以为我大清国海防之事,宜当如何定论?”
胡楚元挺冷淡的,说实话,他对刘步蟾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只是礼节性的陪着刘步蟾坐一坐。
喝了一口温热的乌龙茶,他道:“你有什么好想法?”
刘步蟾道:“当然,只要我大清能聚全国之力公建一师,虽不能与外敌抗衡,却也能据守要害之地,使洋人不敢直入渤海威逼京师。京师安定,则天下皆安,任洋人舰队再多,也当派陆师登陆,那时,只要湘淮两军集聚精锐,必可歼之。”
胡楚元笑了笑,道:“想法挺好,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咱们陆军也未必打得过别人。湘淮两军联手,那更是别想了,他们也不是没有联手过,打捻军不就是例子吗?还不如只派一军呢,问题是只派一军更打不过。咱们是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按照你这个法子办事,如果洋人只攻福州、广州和上海,北洋水师根本不敢下来,朝廷不会同意,李中堂更不会同意。万一是打福州,嘿嘿,我不知道你这个福州人情何以堪哦?”
刘步蟾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总比京师毁于一旦,重演圆明园之事好吧?”
胡楚元道:“那你不如集中全国之力兴办福建水师,如果他们进入马尾和福建水师对打,福建水师至少还有两岸炮台可以倚仗。他们要不打掉福建水师,福建水师又掐住了台海峡道,他们要么是上不去,要么是上得去,下不来,这不更好吗?”
刘步蟾道:“您这就是歪理了,朝廷守备,当然是首先要重视京师的安全,万一洋人舰队略过福建水师,直接进攻京师,那该怎么办?”
胡楚元笑道:“你不是洋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敢于略过,几万里的航程驶过来,孤身立于远东,谁敢掉以轻心。”
刘步蟾咄咄逼人的追问道:“如果是沙俄直接从远东挥师南下,那该怎么办?”
胡楚元感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得不承认刘步蟾是个人才,想的也很多。
刘步蟾的这个道理其实也是一个非常硬的硬道理,沈葆桢都说不出半个“不”字,何况胡楚元,胡楚元总不能说——法国人要来了,就是要打福建水师。
想来想去,胡楚元决定不和刘步蟾争论,只道:“这个事不是你和我就能决定的,你要去北洋水师,我一定会支持的。这五艘炮舰呢,你先给我送到马尾。我已经和吴正丙他们说了,好好研究这些炮舰,争取早日仿造成功。你个人可以直接前往北洋水师,要是想带一批水兵,包括一些水师将领呢,那都好商量。”
刘步蟾道:“既然是要仿照,那只要一艘不就行了,琅威理的那一艘留给福建水师就好了,其他人跟我先上北洋水师,至少也要等中堂大人视察之后再做定论,此事是中堂大人明训铁令,我等可得罪不起中堂大人。”
胡楚元很想给他一拳,可估计自己是打不过的,别人好歹也是武将啊。
他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就道:“刘管带,这个事就谈到这里吧,我只是为左中堂和闽浙总督何大人传个话,希望你们先到马尾港停靠,后面的事情和你们无关。就算李中堂大发雷霆,他也怪不到你们身上。可如果你不在马尾港停靠……后果你自负,我不操心,也不过问。”
其实,胡楚元心里很清楚,刘步蟾之所以硬着头皮来找他说理,就因为他无法说服林泰曾、叶祖珪和林永升三人和他一起北上。
将船避开马尾港,直接开往北洋,那就是真得罪了朝廷的体仁阁大学士、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左宗棠,还得罪了闽浙总督兼福建巡抚、福州将军、福州船政大臣何璟!
林泰曾他们又不傻!
见胡楚元摆出了官腔,刘步蟾气急败坏,恶狠狠的哼道:“大人真要置社稷安危于不顾,只顾您自己的私利?”
“私利?”
胡楚元冷笑一声,问道:“难道福建水师是我的私人舰队,什么叫私利?刘管带,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多说了。我不会逼迫别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途经广州港的时候,你就以修舰的名义停下来,暂留南洋水师。如果其他人也要这么做,我也不会有任何的异议。虽然福州船政衙门急着想要仿制炮艇,但也不敢威逼你们。你也可以放心,若是中堂大人和总督大人责怪下来,本官会一概承担全部责任,和你无关。好了,请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虽然胡楚元这番话说的难听,刘步蟾心里很不舒服,可终究是达到了他的目的,也不停留,当即拂袖离去。
胡楚元默默感叹一声,强扭的瓜不甜,别人既然一心想要效力于必定是最强大,也最受朝廷重用的北洋水师,他又何必阻拦呢!!
他将叶富喊了过来,谈了几句,让他和林泰曾等人也说清楚,想留则留,不想留就以舰船保养的名义暂留广州南洋水师,等待李鸿章出手援助他们。
届时,就算是左宗棠和何璟也无法责怪他们。
胡楚元呢,他也懒得多费口舌,交代完这事就去洗个热水澡,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等他小睡到晚上,解了旅途的困乏,叶祖珪也在叶富的陪同下来找他。
叶祖珪和叶富的关系还不错,两个人私底下谈了很多,事情的真相基本也就出来了原来,李鸿章早已通过李凤苞邀请通知他们,说是将和朝廷请奏,调他们进入北洋水师为国效力。
朝廷眼下是还没有批准,可刘步蟾是决心要去,林泰曾也是很动心的,叶祖珪、林永升说不动心是假的,毕竟那是朝廷最为倚重的北洋水师,每年都有三百万两银子,甚至是四百万两银子的军费。
有了这样的基础,以后谋取一些军功也是更容易,封妻荫子都是可以想象的事。
胡楚元琢磨了片刻,心里知道叶祖珪的意思,可还是很想留下一两个。
他就和叶祖珪道:“我的处理办法已经和你们说过,如果你们去了北洋水师,此事就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不批也得批。如果你们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去马尾港,自然有其他人出面周旋。”
叶富感叹一声,道:“提调大人……刘步蟾肯定要去,等他见到了李中堂,旁敲侧击那么两下,谁能受得了啊?”
胡楚元苦笑一声,心想,这几位也够造孽的,去哪里都得罪一位中堂。
叶祖珪叹了声,倒似乎是下定决心,毅然和胡楚元道:“大人,任何一边不满意,终究都是我们几个小小的管带遭殃,不如折中一下,既然朝廷还没有下发明确的调令,我和钟卿就直接将炮舰开入马尾。琅威理跟着我们走,林泰曾和刘步蟾两位兄弟则以保养舰船为名,暂停广州港,还请提调大人多多担待,不和总督大人直言相告其中的用意。”
胡楚元知道自己只能同意他微微点头,道:“行,我答应你们。”
叶祖珪抱拳道:“那以后就要拜请提调多加关照我们兄弟二人!”
胡楚元也一拱手,道:“相互照应吧,我也要多谢两位兄弟的义举,不至于使我太尴尬,难以交差。”
叶祖珪又道:“同朝为官,理当如此!提调,那我就不多打扰您休息了!”
胡楚元点点头,起身送他离去。
叶祖珪、林永升虽然不如刘步蟾、林泰曾那么出名,但也在英国锻炼了几年,必定还能胜过一般的水师将领。
在整个中日甲午战争结束之后,叶祖珪就成了清朝海军中硕果仅存的知名将领,并成为一时之砥柱,支撑着清末的水师建设,而林永升则死的很惨。
林永升是个看起来较为文弱的人,寡言少语,见过胡楚元几次都没有说过话,胆性却非常勇悍,在定远舰起火后,他就指挥经远舰上前,替定远舰分担日本联合舰队的火力,并想乘势击沉一艘落单的日舰,结果被日本人的炮弹击中,脑裂而死……据说是连脑浆都炸开来了。
叶祖珪走了之后,胡楚元就在心里寻思着整个事情,他倒觉得叶祖珪和林永升更适合福建水师,也要好用一些。
至于琅威理,胡楚元一直没有太在意的想过。
考虑刘步蟾死活要去北洋水师,胡楚元也想将琅威理放过去,让两个人慢慢折腾,可他再一想,刘步蟾这个人是不会变的,他这种个性太刺头,自恃甚高。
所以,强势的英国教官在北洋水师是呆不下去的,不强势的教官又根本起不了作用。
想了想,胡楚元又在心里冷笑。
他发誓,一定要将福建水师建设为亚洲真正第一强的舰队,远远的超越北洋水师,要让刘步蟾和林泰曾为此而后悔。
不!!!
他想,不是要让刘步蟾和林泰曾后悔,而是要让叶祖珪、林永升、叶富、邓世昌……这些人感到自豪,为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而自豪,哪怕当时是有一些不情愿和无奈。
(未完待续)第一百九章 阿萨姆(一)
通过叶富和叶祖珪的中间窜连、私下协商,胡楚元还是和林泰曾、刘步蟾达成了一个无声的协议,这两人在广州入港,叶祖珪则率领其他三艘炮艇前往马尾。;
随后,胡楚元正式启程离开新加坡,穿过马六甲海峡,前往印度洋,并向着欧洲而去。
整个航行还要持续二十天,实际是不止一个月,因为胡楚元对生活和饮食要求是很高的,即便是在船上,他也不可能吃发青发霉的土豆。
哪怕是新鲜的土豆,连吃三顿,他也会不满。
泰昌号上专mén保留了一个船舱,专mén在里面养着jī、鸭、鹅、鹌鹑、鱼、羊……每天杀一个,炖炒闷蒸煲,每次都得变换花样。
鲍鱼燕窝、花生杏仁、红豆黄豆……都是干货,这些还好办。
最麻烦的是水果和时鲜蔬菜。
所以,只要有港口可以停泊,泰昌号每隔两三天就要靠岸停一下,让胡荣上岸采购蔬菜和水果。
别人采购的,胡荣不放心,万一让胡楚元吃坏肚子,那可是天大的事,他都担待不起。
说实话,其他人也跟着享福。
航速是慢了点,可大家都很开心。
1879年9月15日,泰昌号抵达孟加拉湾的吉大港。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胡楚元决定在这里停留一周的时间,船停在码头不久,他就让郑锡泰去当地找了几个向导,准备深入到阿萨姆邦。
他这样的举动让很多人都感到奇怪,可是,大家也没有提出异议。
一同跟着胡楚元前往欧洲的人很多,华蘅芳、罗尔斯、吴德章等人是技术方面的顾问和监理,颜士璋、缪荃孙、钮yù庚、顾家相是他的私人幕僚,叶富、邓世昌、吕瀚是福建水师外派的留学管带。
胡楚元让大家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华蘅芳、吴德章、颜士璋、缪荃孙、钮yù庚、顾家相、叶富都要陪他一起去阿萨姆邦,伍淑珍自然也要去,只有邓世昌、吕瀚等人留在泰昌号看船。
他们将在当地向导的陪同下,一起乘坐火车前往阿尔加塔拉,那里是阿萨姆茶业公司的茶园种植区,在当地,他们拥有7710英亩的茶园。
虽然胡楚元显得很认真,可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只当是一次旅行,看一看传说中的天竺国。
很多人都还是第一次接触火车,其中就包括吴德章这样的人,颜士璋等人就更别提了。
在火车上,对于他们这样很少见到的华人,印度人都显得很好奇,时常会有人主动过来问一问,或者是和胡楚元聘请的那几个向导询问一下。
听说他们是要去看茶园,很快就有一位阿萨姆商人好奇的前来询问。
阿萨姆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印度人,而是掸族人,也就是傣族、泰族,“阿萨姆”的来源是asom,也就是“掸”在英语中的音译。
在英国入侵印度和缅甸之前,掸族人已经占领阿萨姆近四百余年的时间,直到很多年后,他们仍然是阿萨姆邦的主要人口。
主动和郑锡泰交谈的商人就是掸族人,他也是经营茶叶生意,对此很有兴趣。
他说,阿萨姆邦的茶业是越来越好做,很多人都在种植茶园,不过,最主要的投资人还是英国人,他们大面积的开设新茶园,每一家的规模都在数千英亩以上。
通常,这些茶叶公司会将茶叶直接运送到英国,并在伦敦茶叶市场上公开拍卖。
在胡楚元这一行人,真正的商人只有两个,胡楚元、郑锡泰。
郑锡泰的英语很流利,又曾经在上海丽如银行工作了多年,对印度人有所了解,在印度的行程就一直是他在负责。
听着那个商人的话,还有其他几个可以说英文的阿萨姆人的交谈,郑锡泰渐渐明白了胡楚元此行的目的。
郑锡泰是很清楚的,他知道胡楚元最想做大做强的两个产业就是生丝和茶叶,最近这几年,中国茶叶的销量急剧下滑,毫无疑问都是印度茶叶惹的祸。
然而,这个事情还能挽回吗?
在英资银行工作过多年的郑锡泰很清楚英国人的实力,他的心里也并不乐观。
听着对面的印度人、阿萨姆人热情高兴的说着茶业上的新发展和越来越好的局势,坐在他们对面的郑锡泰,不远处的胡楚元,两个人的心中都不痛快。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颠簸,胡楚元这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阿加尔塔拉,并在当地的酒店住下。
印度是一个种姓阶级社会,当地最好的酒店只向白种人和高种姓开放……其实整个城镇中就这么一家,还是印度高种姓的人开设的,即便是胡楚元,他也只能和大家一起找个小旅馆住下来。
第二天,在几名印度向导的介绍下,郑锡泰花费重金礼聘了一个在当地做茶艺师的英国人做向导,又通过这个人联系了几家茶叶公司,说是中国的茶商,想来印度购买较为便宜的红茶。
郑锡泰是个多聪明的人啊,既然是派他出去联系事情,安排行程,胡楚元又何必担心呢。
下午,胡楚元就和伍淑珍一起出去,在当地的茶市上买了十几种牌号的印度茶叶。
阿萨姆邦的本地茶叶消费也是一个大宗买卖,茶叶市场很热闹,不仅有阿加尔塔拉的本地茶,也有藏茶和其他地区的印度茶叶。
买了这些茶叶,两人就返回租住的旅馆,将颜士璋、缪荃孙、叶富等人都喊了过来,每人泡上十几杯,开一个品茶会。
一碗碗红润的茶汤展现在眼前,大家都颇有兴趣,纷纷品尝。
一时之间,满屋子里都飘着浓浓的茶香。
印度红茶的特点是茶汤浓,颜sè深,红润鲜亮,茶叶较大,但不显得老。
这些人都是老茶客了,尤其是颜士璋、缪荃孙这样的文人,品茶的功夫都很深。
过了片刻,缪荃孙就先和胡楚元说道:“大人,很可惜啊,汤sè倒是很不错,味却有点酸苦,香气更是过重了,本地人种茶,未能尽得我中原茶艺之jīng髓啊。”
听他说完,颜士璋和叶富等人也都是微微点头,看起来是意见很统一。
胡楚元自己何尝不是品茶的高手,他惯常喝的茶都是国内最顶级的绿茶、红茶、乌龙,而他最喜欢的是乌龙茶和龙井。
他也各自都喝了一点,每杯之间都用清水漱口,免得错味。
比起国内的茶,这些茶的口味确实有点奇特,味道酸苦……他不觉得,只是味道比较重。
总的来说,这十几种印度红茶的特点大致相同,汤红味重。
他自己并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口味被养刁了,其实品不出印度茶的好处。
他看向伍淑珍,对她的品尝和评价充满了特殊的期待。
见他这么奇特的看过来,伍淑珍莞尔一笑,道:“我倒觉得还不错,至少看起来不错,乍喝的时候有点不舒服,像是没有煮透的感觉,还残留着新鲜茶叶的生涩味。多喝了一点,感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