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州城里走着,胡楚元只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
走着,看着,心里滴着血。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陆广荃和陈善元。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正要询问义和拳目前主要的动向,李存义忽然跑过来和他禀告,说是义和拳数万人突然出现在城外,准备攻城,还准备了攻城器械。
胡楚元微微有些诧异,心想,难道他们没有看到新军已经进入城内。
他匆匆返回城墙上。
拳匪集中城西侧,此前一直也藏在夏庄镇一带,现在才忽然涌现,两万多人的规模,浩浩荡荡就像蚂蚁一样扑过来。
因为江淮第六师和第十二师的一个团在抢修铁路,集中在城区附近的新军也恰好接近两万人……人数不是重点,只要新军真的被放出来了,一千人就能对付数万拳匪。
段祺瑞还是比较紧张的,已经调动两个团的兵力在城前开挖了战壕,数百挺机枪都已经架上阵,随时准备射击。
在新军这一边,气氛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沉默,鸦雀无声。
对面,义和拳们却显得无比亢奋,手里挥舞着大刀、铁锹、锄头,挥舞着各种色样的旗帜,有些写着“反清灭洋”四个字,有些则写着“奉劝教”、“行助天”之类的字样。
远远的看着他们,目睹着他们的癫狂和嚣张,胡楚元内心里只有无数的困惑。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疯狂到这种地步。
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吗?
段祺瑞也登上了城墙,和胡楚元低着头询问道:“大人,开枪警示吗?”
胡楚元、慎重的想了片刻,叹口气,道:
“不必了,犯的都是死罪,靠近了再开枪。”
段祺瑞默默点头,道:“那么,我去安排了。”
胡楚元嗯了一声,又道:“按你的设想安排吧,我只等结果。”
说完这话,他从城墙上走下去,不想看到最后的结果。
他让人在城墙后准备了一张长凳,沉默的坐着。
漫长的等待中,远处的喝喊声已经越来越近,义和拳匪们继续呐喊着恐怖的声音,宣扬着神仙的庇护,宣扬洋人和洋人的所有东西让神灵愤怒的口号,仿佛他们真的是神灵附体,刀枪不入。
似乎,他们距离城墙不过数百米远了。
突然,城墙外响起了一声枪响。
就在这一刹那间,所有机枪都突然爆发,大量的子弹狂喷而出,声音交杂在一起,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将要裂开。
小口径的榴弹炮开始轰鸣,一枚枚炮弹宣泄在战场上,可是,那些义和拳匪们就像是发了疯,反而更快的冲了过来。
有人冲的太快,被机枪打得正着,身体就像是在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魔爪扯破,身体都被击打的瞬间悬空,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颤抖,而是瞬间撕裂开。
数百挺机枪狂扫的结果无比残酷,数万民拳匪在短短几十秒间就死伤了大半,这时候,后面的人才想逃跑,跑也来不及了,部队仍然在快速的射击,就像无法停止的杀戮机器。
更多的人被击毙,在冲锋号中,数千名士兵无情而残酷的冲了出去,刺刀上枪,一路刺杀,连杀带射。
义和拳的夺城计划几乎是在几分钟内就崩溃了,留下却是万余具的尸体,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整个沙场。
胡楚元没有看到,但他能够想象到。
类似的场景,他也曾经见识过。
佛说,因果循环,做错了事,总是被惩罚,杀了人,自然也要被人杀。
义和拳传说中的破坏力,说到底是清朝廷的放纵导致的,实际上并不惊人,还完全不能和捻军相提并论,此时的新军更远非当年的湘淮两军可比。
德州府的拳匪几乎在几天之内清除殆尽,更多的拳匪被迫向着冀州和沧州逃蹿。
胡楚元通过电报进行各军的调动,从天津、保定、德州三地开始清剿,三路大军向中央合围,将拳匪压缩到沧州一带全歼。
他有六个师可以调动,人数上虽然不足义和拳的1/3,、实际的战斗力却是天地之别。
4月,三路军就已经完成各自的清剿,开始将拳匪逼迫向沧州,三路大军也向着沧州挤压。
沧州城一直死守着,主要是依靠城内百姓自己的力量,外加沧州绿营的数千支步枪。
5月17日,胡楚元在沧州完成最后的合围,十七万余人的义和拳匪被击溃于大浪淀乡,拳匪似乎躲进湖滩的芦苇地里,可一样死于大面积的炮击,被迫冲出来又被机枪扫射。
胡楚元自己并不忍心看着这一幕,但他也知道,必须给予严厉的打击才能持续保持国内的和平,而且,他也确实要狠狠打击国内的迂腐势力,让“开化运动”从此拉开更为庞大的序幕。
他一直就留在德州,依靠电报网络不断指挥各路大军。
他曾经不是一个军人,现在也能算是了,而且,他很擅长进行这种大规模的调度,或许是商人的背景让他非常擅长从整个大局上进行考虑,充分考虑到地形、补给、交通等等问题,考虑对手的所有选项。
从制定计划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最终的合围地点只有三个,其中就有大浪淀。
参加战事的,甚至是整个全国31个新军师的所有记名提督都是他一手栽培的,任命的,从他们开始出现到培养,到推送到国外留学,等他们回国再逐一安排去处,提拔。
所有的这一切,胡楚元都是亲自过问。
不管这些人在计划着什么,在胡楚元还是指挥官的情况下,他们就肯定会不折不扣的完威任务。
从这一点上来说,李开邺没有机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中,也是胡楚元和李开邺之间的一种幸运。
收到围剿成功的这天晚上,胡楚元默默的坐在德州知府的大衙里,他让蓝建枢等人离开,只留李存义陪着他。
他知道,段祺瑞要动手了。
他让李存义陪着自己一起下棋,下的是象棋,简单随意。
第二盘快要下完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喧闹声,砰砰的连续一阵枪响,有人开始强行突破福卫营的守备线,又有人呐喊“不许动,谁动就真开枪了”。
听到枪声和喊声,李存义大吃一惊,匆忙起身提刀,另一手就要掏枪。
“不用了!”
胡楚元忽然提示一声,神色巍然不动。
果然,段祺瑞领着数十名士兵冲了进来,门外的福卫营亲兵忽然冲到门口,死死的守在门外,抬枪指着对方,双方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
“将军……死棋了!”
胡楚元提起一枚马,斜跳将军,这才又和李存义道:“让兄弟们都放下枪,我的首辅任期已经结束了!”
“什么?”
李存义大吃一惊。
胡楚元没有再说话,转而端起面前的茶杯,默默无声的喝着。
李存义却无法接受这一点,他恨恨的握紧手里的单刀,大步走到门前,提刀指着殷祺瑞,义愤填膺的喝骂道:“姓段的,大人苦心栽培你这么多年,你居然做出这种事?你想要搞军变,好啊,先杀了老夫。”
此时的李存义已经是年过五十的老武将,在军中和国术界的地位也不低了,他在段祺瑞面前自称“老夫”,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段祺瑞沉默了片刻,脸色铁青,忽然就真的抬起手中的步枪,指着李存义道:“李老哥,对不起了,国事第一。”
啪。
胡楚元将手中的杯子摔下去,突然大喝道:“谁敢开枪?”
只听他一声喊,全场的人都是一颤一惊。
他终究是胡楚元。
只要他现在一声令下,全国三十一个新军师都会按兵不动。
谁敢真杀了他,谁这辈子就是其他人的敌人,一辈子化解不了的罪孽和仇恨,即便大家不明说,心里也都记着这个账。
说实话,听说是段祺瑞带头进入直隶镇压义和拳,大家多多少少都喘了一口气,庆幸不是自己要干这出子事。
胡楚元的威信和影响力,在军中,在这个国家都已经不可能有第二人能比。
胡楚元慢慢的站起来,冷漠的走到了门口,直视着段祺瑞,道:“兵变就兵变,犯不着拿枪指着我的人,留一个团软禁我就行了,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不想过问,也不愿意过问。”
段祺瑞同样很冷,一字一句的说道:“大人,事到如今,您还犹豫什么,兄弟们敢站起来就要让您做开国大总统。您已经将满人的势力都驱赶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您别再犹豫了,中国必须要大变化才能真正的跟上这个时代,如果您还想在牺牲最小的状况下,让这个国家富强,您只会错失更多的机会,中国需要流血的革命才能唤醒沉睡的所有国民。”
“是Ⅱ网。”
“大人,、革命吧!”
“大人,革命吧,带领我们革命吧!”
士兵们开始喧哗起来,大声叫嚷着,群情也激奋起来,呼喊着,要求胡楚元答应他们的请求。
听到呐喊,陈善元、蓝建枢等人也匆匆进来,一起站到段祺瑞的身边,一起劝谏道:
“大人,还等什么,非要我们拿枪逼着您一起革命吗?”
不知道为什么,胡楚元的内心又变的温暖起来。
他忽然很想和赵匡胤说,我理解你啊!
可他并不打算答应。
因为他知道,此时革命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中国目前需要的是开化运动,不是革命,在整个国家还没有觉醒之前的革命只会让无数人感到迷茫,让国内陷入分裂和割据。
革命党人并没有做好准备。
真正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大多数还是旧的官僚,虽然这些人中很多都是胡党,很多都已经开化很多,很多都充分的吸取了西方的思想。
胡楚元沉默了。
他在心里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和段祺瑞等人感叹道:“你们并不明白。中国需要流血的革命,可并不是现在。”
陈善元忽然道:“大人,我明白您在想什么,可您想想,您要是真正带领中国走向了富强,打败俄法日,革命还有基础吗?您说过,事情总是相对的,但凡有利,必然就有弊。我一直深信您的教诲,是的,拖一拖,国家确实可以变得更强大,可等到那个时候,真正想要将满人驱逐出中国的土地,将政治权利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中,那就更难了。
胡楚元稍微有些诧异,他发现,真正跟着他学得最好的人……或许就是陈善元。
蓝建枢则道:“大人,那咱们折个中吧,咱们挥师北上,要求制定正式的宪法,废除一切满人优待条款,完全限制皇权,彻底立宪。
等咱们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开化运动也启迪了广大的民智,咱们就完成最后一步,把光绪给废了。”
胡楚元感叹道:“你们已经准备造反,现在退缩,只会让人抓住把柄倒打一耙。不过……我的首辅任期已经结束了,也不想继续做总统和下一任的首相。”
“大人……j”
蓝建枢急切的劝说道:“大人,为了国家,为了天下,为了中国,您不能退让,您要当仁不让啊,中国唯有您解救,中国唯有您啊,我们也唯有您啊!”
“大人,、中国唯有您啊!”
段祺瑞忽然也喊了一声,手里却依然提着步枪,摆明是动硬的也要逼胡楚元同意。
“大人,中国唯有您啊!”
一声声的呐喊,很快从院子里扩散开,外面已经彻底响彻着这样的声音,不知道有多少士兵集中在衙门外面等待着结果。
(未完待续)第二百二十七章 外国人的“清室归政”
或许,陆广荃就想做总统,段祺瑞也想。
可大家必须面对一个现实,中国的新军完全是胡楚元一手创立的,中国目前的政治格局中,所有能堪一用的人也都是胡楚元的人。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胡楚元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几亿两银子,而是十几亿两银子,涉及到各个方面。
现在的中国根本不可能没有他。
即便他不想做首辅、首相、总统,只想做一个纯粹的爱国商人,大家也无法容忍这件事的发生,更不能接受。
不管胡楚元愿意与否,想要实现强大中国的梦想,大家就必须逼着他做总统。
他就是在任上不干事,那也比其他人强国一百倍。
他的名字、威望、功绩、人脉、资金、目B界……就是最好的强国保险。
中国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他坐在总统的位置上,只要他坐着这个位置,别人就不敢有邪念,地方就不敢有人搞割据,军队将领也不敢做军阀梦。
只要他坐着这个位置,那就没有第二个人敢打这个位置的主意。
只要他坐着这个位置,哪怕光绪帝载游微软禁,中国的政局也可以稳定住,行政官员fr还是会继续办着自己的事。
胡楚元心里明白这些,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虽然他不愿意继续做首辅、首相,转而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他确实无法方;下,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中国进入群雄逐鹿散时代。
陆广荃、李开邺、段祺瑞……都不是能锈震慑住别人的人,而且差的很远。
说实话,这三个人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半个胡楚元,这一点,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
胡楚元同意,但他仍然不愿意北上京师,直接逼迫光绪帝载游彻底放权。
他和载滟的关系其实是很不错的,这几年里配合也非常好。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陈善元则是最清楚的。
既然胡楚元不反对,大家就当他是同意了,段祺瑞负责领军乘坐铁路北上,和陆广垄手中控制的通州直隶师会合。
新军四个师在几天之间合围到京师附近,一个师负责北上锦州,遏制荣禄的东北兵团蓓下。
载活和张之洞的态度是强硬的,不肯放弃,最终只能攻城,从朝阳门攻进去,不久,京师兵团内部也爆发大规模的兵变,几个汉蘑的青年士官反叛。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6月4日,光绪帝载淮被迫接受军谏,宣布实施新的宪法,满汉同等,公民自由,并将所有权利完全移交给总理府,京师兵团编制彤消,由直隶第十师负责守卫京师。
除了最后少数宗室外,所有满人贵族爵位全部取消,各地满城勒令拆毁,满人自行挥业,停止所有津贴发放,满人所占据的额外±地一律交还政府,满人所有武装限期解散。
“旨令”一发,全国哗然。
然而,真正最惊讶的却是国外,包括英法美德俄各国在内,欧美列强都感到前所未有眺诧异,日本则在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否认L';)陆广荃、段祺瑞、吕瀚为首的军政府合法性,并且撤回驻华公使,要求恢复帝制,重新确保满人政权。
日本提出的词是“清室归政”。
这时,胡楚元还在德州。
备种情报汇总到他的手中,让他清晰的认识到,协约国多半是要籍此为由和中国开战,而这一切原本就在胡楚元的预料中,他一直柞信俄法需要一个机会来干预中国内政。
现在,他们给了协约国一个机会。
局势已经逼迫到胡楚元必须站出来的地步。
德州是一个好地方。
这里不仅有石油、天然气和地热,还有I耳名遐迩的德州黑陶。在手工业出口规模日益丰厂大的今天,德州黑陶成了山东重点外推的一利民族工艺品,质地优良,工艺精美,每年对9/出口六十余万件,特别是仿商青铜器风格的黑陶在国外市场颇受好评,近年间,德州也涌顼了非常多的黑陶艺术大师。
被“软禁”在德州知府衙门里,胡楚元拿到了一些很精美的德州黑陶,用于泡茶和把玩。
他喜欢这些民族工艺品,它们既属于地方,也属于这个民族和国家,它们代表着中匡的形象,看到这些黑陶工艺品,你就会想到'F国,想到一个叫德州的中国黑陶之城。
听说胡楚元在德州,很多黑陶大师都在卯足心思的做几件足以代表自己最高水准的艺7fc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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