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赶在叔叔前头成亲的道理。”云朔拿云诺做这个挡箭牌,已经是对云涯和黛玉最大的保护……当然,现在,估摸着连皇帝自己都“没想好”。
林霁风提议:“要不要先把黛玉送回扬州住一阵子?”
林睿皱眉:“不妥,你成亲在即,她不能走。”
哥哥成亲,妹妹偏偏跑了,就算没事,也得被看成“心虚”了。
正无奈着,外头忽然来了人,是找林霁风的,是鸿胪寺的人。
今天的鸿胪寺本该很清闲,定是那姓张名元属狐狸的小心眼儿上官又看他不顺眼了,林霁风如是想着,掸掸衣裳,正正衣冠,好一袭青衣似水,做足了朝廷四品命官的派头——婚事有叔叔婶婶忙着,他乐得回去“调戏”狐狸。
可到了地方,才发现鸿胪寺的大小官儿来的叫个齐全,正中间的张狐狸,脸盘黑漆漆的,跟涂了墨汁子一般,满满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愤愤不平,跟被欺负了的良家妇女似的。
“大人,出什么事儿了?”林霁风是真好奇。
张元狠狠瞪他一眼——迁怒,也是真看不惯也是真无法理解,怎么能真有人把英俊潇洒的外表和猥琐下流的内在结合得这么由内而外的——气哼哼的,还得压低了声音:“太子和旭王都在里头,正在‘接见’留学生。”
林霁风更是一头雾水,册封太子的旨意是下了,可是册封大典还在准备着呢,云涯这时候跑来鸿胪寺干什么,还特意拽上了云诺。
幸亏,一批留学生及时出来了——当然换了另一批进去,总算有人告诉他们太子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那扎着小辫儿的小留学生闪着星星眼,一脸的崇拜相:“太子殿下平易近人,懂得又多。他跟咱们聊了不少风俗趣事,又提点了很多在这里学习生活该注意的礼仪,还送了不少好玩又新奇的玩意儿……对了,太子殿下还答应我们,会派人接我们的媳妇儿过来,陪我们一起学习……要是有机会,抱个娃娃回去!”
媳妇儿、抱娃娃……小哥儿,敢问您今年贵庚?
这批小留学生大多只有十三四岁,可几乎都是有“家室”的——不奇怪,草原上有不少早婚的民|族,男子十三岁便有了妻室,女子更早,十一二岁便要嫁人的。
感情太子殿下您是特意来关心异族留学生的婚姻和睦和繁衍大计的!
张元那双金鱼眼都快活生生瞪出来了,林霁风也在原地打摆子,不断抽搐着——憋笑憋得快内伤了,云涯果然是云家人,这招实在够阴毒!
接留学生的家室进京,既显出天|朝大国的央央气度,又突出礼仪之邦跟“蛮夷”的一个重要区别:咱们的男子修身之后方齐家,咱们的姑娘绝对没那么就早许人的!
——太上皇陛下,您还真好意思腆着一张老脸,指个十岁半的小姑娘给一国储君吗?
太子殿下伴着旭王问完了人,造完了势,施施然回宫了;鸿胪寺上上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儿,可怜的张狐狸终于不用再憋着,一声哼,一甩袖子,脸都紫了。
“气成这样,他对谁啊。”林霁风再次碰碰同僚的胳膊,问内情。
同僚也奇怪的很,管着北边的司仪苦笑一声,抹了把脸,也是绿油油的:“还好,二位殿下没发现……少了一个。”
留学生们还没走,林霁风隔着人堆点点,果然,比名单上的少了一个。
张元深吸一口气,脸色还是紫灰紫灰的,气得哼哼唧唧:“失踪了三天了,据说是自己翻墙头出去逛那花街柳巷的,谁知道栽在哪个脏窑子里头去了!”
林霁风是管南边的,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因此只是随便问问:“报官了没?长相跟咱们差那么大,应该不难找。”
没错,褐色眼睛、高鼻子、深颧骨,穿半截袖子的袍子,怎么都该找着的;再说,鸿胪寺对于留学生们管得不严,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再说,这帮小子都是来玩玩的,就算爱上哪里的蒲柳,荒唐几天也该回来了。
——除非,因为什么缘由,已经、回不来了。
第87章 推己及人指桑骂槐杀人偿命终有所报
一个小留学生失踪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怕被人抓着小辫子往什么“仪制”、“外族”上头上纲上线,鸿胪寺卿张元一向谨慎;为以防万一,将整个鸿胪寺的官儿都折腾了个遍。
其间;太子云涯还在朝上提出了接留学生家眷进京的建议;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多费几个钱;国库倒是丰盈,皇帝正准备“嗯”一声答应,可偏有几个古板的老学究嘀嘀咕咕反对;说做学问应该清心寡欲,在鸿胪寺里头搞夫妻窝儿,真是伤风败俗之类。
也有其他人争,人家草原就是这个风俗,十三四岁在你看来是做学问的年纪,可在别人看来是抱娃娃正当时,伤得不是咱们的风,败得不是咱们的俗,何不成人之“美”,也让咱们看个乐呵——再说,大家心知肚明,说是接受留学生,谁是真盼着他们学光了咱们的好处再回去贴着自家的。
这兜兜转转的,不知怎么地,就扯上了圣人学风,太子还没正式册呢,自然不能得罪了笔杆子,不得不配合着消火儿,说点什么“孤一向秉承圣人之言、绝不会过早地沉溺于儿女私情”、“礼仪之邦,自是跟蛮夷不同”之类的大道理。
学究还不让,非得显示自己博古通今还能借古讽今,说千万不能长了这些歪苗头,没准儿哪天就变成歪风邪气了,以前五胡乱华乱了伦常,折腾到后来,皇室都乱了,弟弟娶嫂子,公公纳儿媳妇……都是因为最开始没防微杜渐!
继续着滔滔不绝——本朝是规矩多了,可还是有问题,包括勋贵世家,男男女女嫁嫁娶娶,经常胡来乱辈分,姐姐妹妹一同娶了就算了,那姑姑侄女嫁同一辈人叫个什么事儿!
越说越歪,跟相声似的,真乐呵。
消息灵通的都看出来了,皇帝都在忍笑呢,这留学生就是个幌子,太子拿来造势的,不是为了堵太上皇的嘴,而是在故意恶心人啊!谁让你这么恶心,手段那么下作,咱们光明正大,一句句的指桑骂槐就在朝上说,知道朝上有你的眼线,就是说给你的听的,就是为了骂你一顿!
一堆人叽叽喳喳闹得慌,就是可怜鸿胪寺卿张元了,不敢趁着这点儿报留学生失踪的事儿,紫着一张脸站墙;林霁风倒还算悠哉,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那几个“煞风景”的学究,嗯哼,有点儿意思,貌似大都是当初甄太傅带出来的门生。
若甄家没倒,甄华莲嫁云诺,甄矜然嫁皇帝,真是姑侄女嫁一辈儿人啊,真是乱了辈分——若甄太傅还在朝上,他们断然不敢这么胡扯。
可甄太傅倒了,这帮子清流学究险些被史家的清贵给弹压下去,幸亏史家也是个倒霉催的,没站住。现在,他们这算是“讨好”太子的同时,发发怨气?
吵了两天,张元也便秘了两天,可怜的,鸿胪寺的官儿们既不是顺天府尹也不是大理寺卿,怎么都搜不到那个失踪了的留学生。眼看没法子再拖,张元不得不写了折子上报,幸亏已经吵得差不多,皇帝没什么心思理会,满朝也没什么心思落井下石。只是象征性地罚了两月的俸禄,又把这案子推给了贾雨村,反正,不管是人还是尸体,寻着找着就是他的本职。
终于能歇歇了,不容易。
林霁风这几天忙得够呛,终于有了空闲,黛玉也终于逮着个机会,赶紧来恭喜哥哥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手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结的痂也落了,隐隐有道白痕,不怎么看得出来。
盈着寒霜的林府里头,黛玉穿着一身可爱的毛毛衣裳,手里一面揉着那怎么都长不大的毛绒小兔子,一面揉着自己的小肚子,左右飘眼神儿,笑得直叫“哎呦”:“哥哥已经在换府里的人了啊,都有那么点儿脸熟,秦家的?‘嫂嫂’果然厉害,还没过门,就把哥哥管得死死的!”
林霁风蹲地下翻白眼,被揶揄得老没面子,却还不能辩白:以耙耳朵之名“换”人,实际上是借着他成亲的机会“放”人,他江湖朋友不少,大家都是为了查明太子身亡的真相而聚到了一块儿——眼下查得差不多了,大伙儿也都长大了,各有各的奔头。大都是潇洒之人,哪能一辈子羁在他身边玩这憋屈的官场。
“哥哥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初九,是个好日子。”黛玉纯良地眨巴眼儿,继续“恭维”。
林霁风也不是好欺负的,眯眼儿笑得贼得很,当即逗弄回去:“二月份是你生日,正好错开,免得手忙脚乱——你这可是十、五、岁的生日,怎么都得办的热热闹闹的。”
这暗示得不能再明显,黛玉脸儿红了,瞥着眼神儿看旁边:“嫂嫂还是早点过门的好,管管你这副德行……总是这样!”
自家妹子也长大了,弱风扶柳的身段,澄澈透明的心境,怎么看都是天上的仙子,不小心落到了凡间,结果摊上那么些儿“糟心事儿”。
林霁风难得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没有继续逗弄,而是哄着:“哎,北静王府里头有京城最好的戏班子,你过生日时候,请他们来唱几出,怎么样?我去跟他借,肯定能借来。”
北静王、戏班子、十五岁生日……前世记忆伴着今生的疑惑,复杂又焦躁,黛玉不由瞪他一眼,瞪得林霁风莫名其妙,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了这爱使性子的小姑奶奶。
“哥哥,我早想问你了。北静王,跟宝姐姐,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儿?”好像有那么点苗头,可是宝姐姐冷淡的很,比之前世对宝玉,简直一面春风化雨,一面寒雪连江。
水溶和薛家那姑娘啊……啧啧,林霁风也纠结了,不是他看得不够通透,而是北静王殿下实在是太过超凡脱俗,实在不能以常理论断。
想了好久,黛玉都急得不行又瞪了好几眼,林霁风才纠结地开口:“这么说吧,英雄救美,一次是巧合,可连着两次,怎么看都是缘分。水溶这人一向随缘,有可能真会‘负责’吧——但是,也说不准。”
黛玉急急追问:“为什么说不准?”
“哥先问你,你对‘太子殿下’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林霁风忽然笑眯眯地发问。
“我……”黛玉一时语塞,不由又飘忽起了眼神儿,“他是个好人,对我很好。”
“你跟他合作的那首‘藏头诗’,虽然风格迥异,却又默契非凡。”林霁风颇有点咬牙切齿,有人想拐他妹子,做哥哥哪里甘心啊,“虽然吧,他那身份真够呛……但哥也不能不承认,他跟你也算得上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黛玉的脸真是红了个通透,脖子都烧得慌,正想撂下话题逃走,却又听林霁风一声长叹:“两个人想要过一辈子,要不然,像你跟云涯,心意相通;要不然,像我跟你嫂子,抬着杠也能相互扛着过;要不然,像小叔和婶婶,他们那真叫相濡以沫。”
黛玉不由垂了眼眸,与云涯,不知是否是爱恋,但她不能否认,云涯恐怕是她此生独一无二的知己。无论是三年前赶在危急关头送来的那句“莫恨皋石顽不化”,还是在石窟月下的那句“辞弦清敲长乐钟”,一字字,一句句,显出云涯不仅在帮她,且是真正懂她。
云涯真是一番深情,可自己却踟蹰不定,内心深处,对他那太子的身份,也总有着淡淡的介意。这些纠结,前世绝不会想,所以前世的林黛玉蠢到死;今生,却无法再自以为是地说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一瞬间,黛玉不觉有些心痛,赶紧将话题扯回去:“那……北静王跟宝姐姐,他们算是什么?”
林霁风长叹一声:“依我看,水溶跟你那宝姐姐的心思从来就不在一个调儿上。”说实在,真觉得好笑,“按萧若繁的说法,你宝姐姐是‘无情雪’,水溶是‘玉壶冰’,听起来很配,可真把雪跟冰掺合在一起,还不得冻死。”
“宝姐姐,看起来和气,可一向是孤芳自赏的。”黛玉凝了眸儿,莫名有些忧伤,“我只见过北静王一次,可是,他……看起来,比宝姐姐还要‘高处不胜寒’。”
“原来你都知道……”林霁风也觉得奇怪,真想伸手掐掐妹妹的脸蛋儿,“哎,不介意哥哥问一句吧,你到底为什么对你那宝姐姐和云妹妹那么上心?对别人,可都没这样的。”
同样的问题,弄月也问过,可彼时还是一团混沌,此刻,却是清明——黛玉抬头,看着那万里无云的晴空,更添一抹寂寥:“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住在同一个园子,经历同一段故事,因为同一个宝玉,落得同一个凄凉。怎地,能不叫人黯然神伤。怎么上辈子,就那么怨、那么愁,那么短浅,就只看到了那么一个自己……其实,哪个女孩子,没有资格叹一句命运不公。
林霁风不明白妹妹的心境,却看出这娇娇弱弱的小身体里盈满的忧伤,心里哀叹一句哥哥不好做,正想逗两句趣儿——却有人来报“朝事”了。
原来,贾雨村“兢兢业业”,终于找到了鸿胪寺那个失踪的小留学生……的尸体。
死得挺难看,是被打死的,原因是在暗窑里头与人争风吃醋,满以为自己一身横肉,却冷不丁遇上个更横的,挨了一顿狠打,当下就吐了血;暗娼馆一向见不得人,自然也不敢请什么大夫,悄悄么么把人扔了出去,若不是那张颇具异域特色的脸,早给人扔在了乱葬岗上。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林霁风想想,问道:“查出是谁打死了人么?”
“查出来了。”来报信的是林睿手底下的禁军,一脸的郁闷,“是皇商薛家的大公子,薛蟠!”
林霁风无语了,黛玉惊得连帕子都掉了——怎么会、这么巧。
过了好一会儿,林霁风才抽着嘴角问:“那呆霸王不是被撵出京城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水溶虽然没架子,可也好歹是个王爷,那“见一次、打一次”可不是说这玩玩的,到底是呆霸王,心真宽,胆儿真大。
禁军捂眼睛,惨不忍睹:“他是听说妹妹封了郡君,回来‘恭祝’的……听那暗窑子里的人说,那薛蟠喝高了,一边拳打脚踢,还一边说什么‘大爷的妹妹可是未来的王妃’!”
这可叫人如何、评断。
如果薛蟠是自作孽,那宝钗就是天作弄:宝钗待选秀女时,薛蟠打死了冯渊,让妹妹被除了名;现在她跟北静王刚有了点模模糊糊的——至少在他人看来是如此,薛蟠又打死了个异族留学生。得了这么个哥哥,薛姑娘投胎的时候,定是得罪老天爷了。
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不在此处,禁军连眉毛都抽搐了,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薛蟠杀人,人证物证俱在,贾雨村当下要判薛蟠斩监侯,但是——肃王殿下忽然带人冲进去了!”
“……”皇商家的呆霸王打死了个留学生,这哪里碍着云征殿下了,杀鸡用不着牛刀啊。
禁军真的是一脸的无奈:“薛家这个,据说几年前就闹出了人命案子,薛蟠打死了一个姓冯的小哥儿,薛家找上了荣伯府,荣伯府又找上了顺天府尹贾雨村,使了银子,翻了黑白。”
这事儿本来在京城就有风声,只是个风声。倒可怜了宝姑娘,没少因为这“风声儿”遭白眼。
“可这次肃王居然带来了冯家的人证上堂,当场质问得贾雨村哑口无言……”可怜见的,贾雨村本是坐在堂上审薛蟠的,却落个跟薛蟠一起跪着受审的结果。
林霁风不由嘴角抽搐:“顺天府尹被拿下了啊……那现在这案子,归到大理寺了?”
禁军点头:“可不是吗!肃王亲自压着人犯去大理寺的!”
啧啧啧,大理寺啊。林霁风不由想起自己三年前那“大理寺一游”,那可是个鬼门关,进去不由分说先打一顿的,皮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