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趣的是,荣伯府二房分制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现在,贾府有两个继承人:贾琏,娶的是王子腾的亲闺女王熙凤,可两人偏偏只有个女儿,无法继承家业;王子腾的亲妹妹王夫人倒是有个“宝二爷”,可是那孽障……还不如没有!
巧姐儿的寿宴还没办,小道消息早就从各式各样的缝隙里传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林霁风也得了消息,同样得知自家妹妹准备把娘亲的嫁妆都还回去,以显示“一刀两断”的决心。
没见过贾敏叔母,但那些东西都是黛玉的,凭什么让双亲尽丧的妹妹连个回忆娘亲的念想都不剩下!林霁风冷笑着,正想过去“路见不平,踩上两脚”,却冷不丁地撞上一个人——不对,林霁风以为自己见鬼了:“小、小叔?”
林睿点点头,熟门熟路地进了正厅,自己倒茶喝。赶了大半天的路,确实累得慌。
林霁风跟在他后面晃,有种自己还没睡醒的错觉:“喂,你怎么回来了?戍边将领私自回京,难不成,你是接到‘衣带诏’了?”
林睿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是奉旨回朝。”皇帝下的明旨。
林霁风很纠结:“那你怎么不给我来个信?”而且事先也没任何征兆。
林睿的回答很实际:“驿官的马没我的马快。”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林霁风无语地抽嘴角,却猛然又想到一个实际的问题:“喂,上次皇帝有透露过,想让你回来做九省都检点……真是王子腾那一亩三分地?”手里有兵却不能“妄动”,那么憋屈的官儿!
“不是。”林睿又出去一趟,从马鬃毛旁边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截明黄色的东西,直接扔给林霁风,“自己看。”
林霁风打开,圣旨很简洁,林睿调任兵部尚书,并加赠从一品少师衔。
再次抽嘴角,再次不可思议:“皇帝到底把他四哥怎么了?”虽说兵部尚书也不直接掌兵权,但号称大司马,可以直接干涉内外所有军务,再加上林睿在海军中积威甚重,底盘也稳当。可以说,现在,林睿可以直接插手本属于肃王的军权。
“这次确是肃王让步了。”林睿依旧言简意赅,“因为周皇贵太妃。”
“……她?”这半年来,后宫一直闹腾的欢,可要不就是贾贤妃和甄昭容掐架,要不就是陆太妃害人害己自作孽不可活,周家那女人的存在感几乎为零,还不如弄月欢快。
“周皇贵太妃在扶桑贡品中做了手脚——我上次让你出京,便是因为此事。”
“上次”,林霁风想了想,该是他写信给小叔让他把卫若兰提前调回来给贾家添堵,林睿答应得很爽快,又加了一句,让林霁风在贡品进入京郊官道时“看着点”。结果,林霁风连夜过去,远远看着贡品队伍中规中矩地入京,哈欠连天无聊之极,回来时候还路遇悯恭郡王,把马换成了毛驴,最后在城门口,他又将毛驴卖给了薛蟠,坑了一大笔。
林霁风确定,那时候貌似没出什么事。
林睿摇摇头:“皇贵太妃本意是陷害我,可是她不知道,这次为太上皇贺寿,稽查甚严,贡品根本不是军中交接,而是由礼部专门派人征管。”其实,一般情况下,大军还朝送上的“贡品”,要不就是战利品,要不就是由礼部官员小心翼翼看管了一路,最后由主将呈上,扬我军威。
“而且,扶桑送来的贡品不少,却不是每样都能送入京的。”
林霁风莫名想到前几日才刚刚甩出去的“雍容华贵”的“国鱼”,八尺长的黑漆漆的玩意儿,那可真不能往太上皇跟前送,快六十的老头子过个生日,别给吓着。
说到关键,林睿皱眉:“周皇贵太妃一意要置我于死地,扶桑所有的贡品都被做了手脚。可若以此追查,很难责我监管不力,而是——朝廷会以为,扶桑有不臣之心。”
确实查不到他头上,可若是周家或是依附的其他人家,为了自保,出个甄清那般的怂货,咬死了是扶桑自己的问题,才叫真出了乱子。
“也就是说,肃王又是被自家老娘给拖累了;肃王也督兵在外,知道这蠢事时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想法子救急。”“救急”的法子么,就是在皇帝弟弟跟前让一步,别让事情闹大。
事实上,这件事上,林睿更不希望事态扩大:“若在太上皇寿诞之时与扶桑生嫌,严重者,两国开战,死伤无数——却仅是因为一个‘误会’!”
——女人么,别以为光有吕雉的狠就够了,想做武则天,先有监国二十年、风调雨顺的能耐再说。
“我发现贡品有异的当夜,肃王便派来使者,将西南几个部族进贡的寿礼交由我处置,又告知我警惕扶桑的战船,莫让他们伺机往南。理由是,他发现南疆有变,暹罗遗臣知晓甄清通敌之事,对朝廷不满,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几个臣服的部族蠢蠢欲动,他须得仔细追查,若事态严重——恐有战事。”
林霁风点头,不无赞赏:“这招聪明,临近战事,他便可以调动兵马,前防后谨。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逼急了他,真打起了仗,临阵换将更是大忌,一不小心得把他逼反了——于情于理,皇帝都没法子在太上皇寿宴之前追究周家这破事,除非,他想要天下大乱。”
不过,林睿不想打仗,肃王也不想,领兵多年,更知天下太平的日子来之不易。不可只因朝廷斗争,就轻易将整个国家拖入战火——十多年前,“太子谋反”引得边疆大乱,战火纷飞之下,除了鲜血和悲痛,哪有什么“盖世军功”。
皇帝云朔与肃王云征互掐着对方的脉门,谁都不擅动。不过此事确是周家理亏,肃王一方面稳住林睿,一方面派人进京交涉,制止母亲的愚蠢;而林睿这边,揪出周皇贵太妃派来的探子,扣了几个头目做人质,其他的全都当做贡品的“回礼”,送去给肃王的同时,又要了一份西南驻军的分布图,理由也很正当:若燃起战火,水军与肃王大军可以两面包夹;但好歹给张行军图,船上装的可都是红衣大炮,别误伤自己人。
肃王将那几个探子全都军法处置了,伴着驻军图送回来的,还有几颗血淋淋的头颅。
之后,就是皇帝的圣旨传到军中,让肃王和林睿都赶紧回京,别误了给太上皇贺寿;同时,林睿也调了兵部尚书。
解释完前因后果,林睿又道:“我那日让你出京去看,只是谨防肃王留有后手。”事实证明,肃王也不想闹得不可收拾——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的自以为是。
“不过,这事儿,太上皇没管?”林霁风又眯起眼睛,最近,太上皇老头子也一直着急上火的,可那是为了云诺,而不是为了自家大本营中举足轻重的周家。
林睿看他,没说话——他不信自家这人精侄儿会看不懂。
林霁风点点头,明白了,却不能说:太上皇快六十了,自古能活到六十岁的皇帝本就是凤毛麟角,老头子的精气神儿不同以往,争强好胜的心也渐渐歇了,反正坐着皇位的是自家儿子,反正,现在这情况,皇帝心底再憋屈,都必须得恭恭敬敬地孝顺到他老死。
因此,太上皇赶着要给云诺议婚,也把弄月的婚事提了前;另一头,向来平衡两边的太皇太后也开始偏帮着皇帝这厢,权力的平稳过渡,不仅是皇家的希望,更是皇家的责任。
说完朝事,也歇够了,还得聊聊自家事。林睿直接道:“荣伯府那边,我已派人过去,你不必再管,黛玉母亲的嫁妆——没有送回去的道理!”
“你派人去……跟着你回来的那帮子人?”林霁风扭曲了脸,他开始同情荣国府了,真心的。
荣伯府,水军穿着锃亮的银甲,凶神恶煞地进门,扔下了“贺礼”:一柄锋利的长刀,配着刀鞘,刀鞘里的刃口却是血红色。
跟着林睿进京的士兵,皆是最骁勇善战的,水军与倭寇的斗争频繁,士兵百入杀阵,各个皆披得一身血腥气儿,震摄得贾府二位老爷都不敢动,任由他们甩下东西便扬长而去。
这礼送早了,考虑到这是一岁小姑娘的生辰,别让杀气折了无辜孩子的寿数;不过送了就罢,爱要不要。
林睿忽然回来,使得林霁风没摊上给自家妹妹出气儿的好事,还憋屈得很,因为他小叔又给他带礼物了——不是所有“贡品”都上的了大雅之堂的,肃王扔给林睿一堆“吾之砒霜”,林睿又很顺手地塞给了自家侄儿。
林霁风不得不蹲着,跟四只不到巴掌大的小白兔大眼对小眼,小兔子毛茸茸的,颤颤巍巍着挺可爱,摸起来更是暖融融的——但是,林睿原话是:“据说这种兔子长不大,你试试看,若能养活,再送给黛玉玩去。”
只有兔子也就算了,关键是另外一只,林霁风想跟它对眼都够不着,那是一头“麒麟”!
“麒麟”长着一张鹿脸,脖子却有三尺长,腿儿又高又细,站起来足有两层楼高,此时,正扬着自己的长脖子,凑到了二层小阁楼上,吃着盆栽叶子。
作者有话要说:兔子是迷你兔~~
“麒麟”么,长颈鹿是也~~
肃王真枭雄,但可怜见的,被自家老娘蠢哭了……
第65章 单骑入京合围兵链良禽择木各奔前程
林睿的一把刀着实吓狠了荣伯府;可不等一家子回过神来,王家那边又提出:现在京城不定,巧姐儿的周岁宴,最好等到太上皇的寿宴之后再办,以免有不恭之嫌。
这小姑娘的周岁就是那个日子;七月初七;怎么能拖?再说;请帖都发出去了;忽然改了,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可现在;王家的腰板儿最硬,荣伯府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总归也不是第一次做笑柄,很多事,习惯了也没什么;可贾府众主子又想不明白了,虽说那是巧姐儿的周岁宴,可打得旗号是王子腾,荣伯府丢脸,王家不也跟着丢脸?
——王子腾还真是被逼的。
说是九省都检点,可是九城兵马哪里是那么容易掌握的?林睿一回来,毫不客气的,又把侍卫司要了回去;肃王过两日也要回来了,有这么个“他山之石”,看样子他还得分出去两个司。更别说,最靠近皇宫的那几个司的兵马,都是皇帝或者太上皇的心腹,眼高于顶,若真出了事,一准勤王去了,等他发令,黄花菜都凉了。
荣伯府的“满月宴”是个馊主意,可在王子腾看来,不失为一个拉拢人脉的好法子,总归不是自己起的宴,借东风,谁不乐意。谁晓得,京城真的吓怕了,不熟的自然不来,熟悉的那边,保龄侯府和忠靖侯府居然都拒了!
仔仔细细问了闺女王熙凤,得知“抄检大观园”,王子腾总算明白了为何史家和林家都如此不给面子,为何皇帝会重罚贾家——根本不是为了“孽障”贾宝玉,顿时气得肝儿疼,就没见过这么自挖墙脚自毁长城的!
妹妹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咬牙切齿着,王子腾也扫了亲戚的面子:这什么周岁宴,要不,给我拖,要不,别找我!
因此,荣伯府既“逆子”、“改名”之后,又上了京城流言蜚语的榜首,因为他们家的小姐一年要过两个生日。
不过,这流言也没风传多久,因为另一位话题人物,肃王,及时的回京。
肃王云征督兵南疆,比在东海的林睿远了不少,又过了好几日方才赶到京城。风尘仆仆,黑衣黑马,顶着七月流火,分明是一身的肃杀。
别说守城兵丁,连前来“迎驾”的周家人都吓了一跳:肃王竟然是单骑入京!
这些年,自家那从来不着调的皇贵太妃没少给肃王殿下惹麻烦。宫权伴着干政的人脉,皆是太上皇给的,左丞相周禀肃依然是外臣,即使再心焦,也无法阻止太上皇放任妹妹往越发栽歪的道上走。
还是那句话,皇帝防备周家,太上皇更是“远交近攻”,远远地拉着肃王这个手握重权的儿子,却又对身在京城的周家多方提防。是以,整整三年,周禀肃任由女儿周贵妃被幽禁宫中,从未想过营救,而是全力支援着肃王。
现在太上皇越发年老,皇权的“和平过渡”越发的明显,这种时候,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不再是根基不稳的新帝背后的林家,而变成了他们周家。
造成如此局面的,与其说是皇帝五弟,还不如说是他们的“好父皇”。云征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饱经风霜的城门,心里嘲讽——如此,这里,还够不上玄武门。
得知云征单骑入京,云朔冷笑:“兄长是担心朕给他来一出荆州之宴么!”
皇帝大舅子一向喜欢绕,大概是蛰伏久了养出的不好好说话的怪毛病。林睿权当没听见,他只是负责将那份所谓的“南疆布军图”呈给皇帝,不确定这里头到底掺了多少水分,但大体看得清晰:云征在回京之前,将南疆驻军分呈链状,围绕南疆几处险要之地,进可攻,退可守。
还是留了一分余地,没有布下“进可造反,退可出疆”的必有一战的死局。这个阵法,只意在围锁——就如,抗倭的海军明知倭寇背后有扶桑势力在操纵,又不得轻易以国之名义开战,便常常采取此法:派出海船占据扶桑几个出海口的险要位置,并不交火,仅仅堵死你,憋屈死你。
“父皇”寿宴在即,逼反手握朝中近半兵马的兄长,气死那老头儿——天下大乱,实在得不偿失,朕肩负千乘江山,不是随便哭闹打架的小孩子。
因此,云朔干脆将“正事”撂下,拐弯抹角找别的路子舒缓心情:“朕本打算趁着父皇的寿宴大赦天下,不过,仔细考虑,父皇并不是整寿,故作隆重,恐折了寿数。”无法深追扶桑贡品之事,只能治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如此还是别赦了,免得皇贵太妃娘娘差点捅破天却得不到一点儿教训,下次继续自以为是地犯蠢。
林睿收回布军图,面无表情,只是在心里计算,若真要打这一仗,水军可以从河道之中突围,但所付出的代价必然十分惨重。
云朔顿了顿,忽然又笑着岔到了另一件事上:“朕记得,当年朕刚到水军之中,你便与朕提出:要平海事,必得先定海疆。”
林睿不语,云朔继续道:“你当年与朕言,明确定下属我方的海域,划明界限,令行禁止。”明确了界限,只要敢来便打回去,如此既不失国威,又紧紧握着义理,免得明明是“反击”,到别人嘴里倒闹成了“侵略”。
“可是,闹不清楚的,又何止是海疆!现在,不管是对着倭寇还是对着那帮南蛮,很多时候,朝廷打也不是,忍也不是,因为出了事根本闹不明白是谁的地盘,属谁的责任,时间都耗在扯皮上头了!”云朔冷言,“朝廷重礼,却奈何不了不讲理的!”
林睿明了云朔之意,前些年,朝廷里帝党与太上皇党斗争不休,朝廷忙着内耗,顾不上解决这些外患;拖到了现在,太上皇终于渐渐服老,肃王刚硬,但也并非不明大义之人,不会轻举妄动,是以,疆域问题终于迎来了解决的契机。
“朕打算把这件事交由你——还有云涯。”云朔淡淡道,“云涯年轻,但十分聪慧,更难得的是心性坚忍,朕相信,他可以担此大任。”
——悯恭郡王,大皇子的庶长子。
林霁风传来的信中明确提到,云朔拉拢了云涯,不明就里地很是照顾。可由林睿看来,如此绝非“照顾”,过早地将如此重担压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不是想借机要他的命,就是所图、甚远。
“往大了说,这可是‘万事难得之功业’;不过朕想的没那么远,就如你当初与朕说的一般,只是不想打个仗——都这么憋屈。”
国权在上,不可短视为皇权之争。林睿跪下,郑重诺言:“必不负陛下重托。”
云涯本想找机会向皇帝请一个外放的差事,可没成想摊上了这“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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