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完全明白了,脸儿发白,气得发抖:“这是什么意思?她们自己抄检无所谓,怎么能抄到亲戚头上来,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宝钗冷漠地看着,终于明言:“什么意思?明摆着,就是云妹妹给宝哥儿做妻,我做妾的意思。”亲戚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再遮遮掩掩全着面子,也没什么意思了。
“宝姐姐?”湘云大惊,她只是单纯的来看老太君,跟二哥哥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场“抄检”,是对着她们的?
莺儿气得咬牙,忽然一把掀开宝钗的衣柜,指着里头半新不旧的衣裳:“姑娘清清白白,她们难道还想栽赃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宝钗冷笑,这场“抄检”,摆明了就是要毁她薛宝钗和史湘云的名节,然后荣国府拿着这个大把柄,逼着史家把嫡长女嫁过来,逼着薛家让嫡长女做妾——好个如意算盘!
“宝姐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眼看着那排红灯笼越来越近,湘云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死紧,如果荣国府真想毁她的名节,她史湘云现在就把自己挂死在蘅芜苑的房梁上!
“也不是没有办法。”宝钗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院中。
黑漆漆的院子角落里,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旺儿小声急唤:“薛姑娘,史姑娘,二奶奶让我送二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贾家最想要黛玉,黛玉不肯来,才栓了湘云;至于宝钗,王夫人的如意算盘是:栓在大观园里养老了,然后给儿子做二房。这样,权也有了,钱也有了。
第47章 忙出逃忙中入瓮巧相遇巧里结缘
都火烧眉毛了;也顾不上矜持金贵。旺儿丢过来两套小厮的衣裳;宝钗拉着湘云赶紧换了;还抹了些煤灰,将细白的脸儿弄得灰扑扑的。湘云很是难受,一个劲儿地抹;宝钗赶紧牵着她的手,又担忧地望向莺儿。
莺儿催促:“姑娘快走;别管我们!难不成他堂堂荣国府因为找不着人,能就为了咱们几个奴才把事情往大了闹?”
宝钗咬咬牙,拉起湘云:“我们走!”
旺儿带着小厮打扮的宝钗和湘云悄悄从竹林小路绕进了无人的潇湘馆;墙边上早已搭好了梯子;宝钗扶着湘云先翻了过去,而后自己跟上——即使跳下去的时候差点儿崴伤了脚;两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依然坚持着不让旺儿碰她们哪怕一点儿。
提心吊胆地摸到了小角门,墙角正停着一架小巧的马车,王熙凤跟前的第一心腹,平儿,半掩着马车的厢门,急急道:“二位姑娘,上车!”
宝钗与湘云对视一眼,吊着心儿总算放下了一半,匆匆跳上车;旺儿也不含糊,立马跳上车,缰绳微微一动,马车便安安静静地缓缓融进了茫茫夜色。
旺儿十分小心,马车尽挑着黑咕隆咚的小巷子走,蜿蜿蜒蜒,寂静无声,只是偶尔听到隔街传来打更人的声声吆喝。
马车里,湘云的额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依然紧紧握着宝钗的手:“宝姐姐,我们就这么跑了出来,会不会有事?”
“不会比留下更糟。”宝钗低声道,不知道是在安慰湘云,还是在安慰自己。
两个漂亮的姑娘蓬头垢面,还心惊胆战的,平儿看着不由心疼,赶紧压低声儿道:“没事的,二位姑娘放心。二奶奶让我将二位送到家,让家里的侯爷、夫人赶紧送个信过来,随便说点什么都行,总之堂堂正正地告诉二夫人,姑娘们平安到家了——二夫人就是想做什么文章,也再没了筏子。”
“谢谢平儿姐姐,谢谢二嫂嫂……”湘云的声儿已然带上了哭音。到如今,她都不敢相信她视作“亲人”的老太太和二夫人竟然能对自己使出如此的下作手段。
宝钗搂着她,咬紧嘴唇,并不说话。
正压抑着,马车忽然停了,湘云下意识地缩进宝钗怀里。平儿稍稍打起了帘子,往外头瞅了瞅,果然看见另一辆接应的马车,赶紧示意湘云换车:“已经过了两条街,算是安全了。史侯府在城那头,史姑娘,我送你回去;至于薛姑娘……”
宝钗向帘子外看了看,点头:“薛府在另外一边,旺儿送我便行了。早些回去,早些安心。”
“宝姐姐……”湘云抹着眼泪,千叮万嘱,“你到了家,一定要给我报平安啊!”
宝钗硬扯出一个微笑,“薛家可离得近多了,该你向我报平安才是!”
“姑娘快走,小心二夫人派人追来!”平儿硬将湘云塞进另一架马车里,旺儿也不耽搁,马上掉头,钻入相反方向的漆黑小巷。
只剩宝钗独自一人,抱着膝倚沉思——自己这一跑,相当于直接跟荣国府翻了脸,哥哥打死冯渊的案子还摁在贾雨村手里,就怕贾家拿着作筏子;不过,这案子本就是贾雨村错判了,若闹明了说,他也跑不掉;况且,待云儿回去说明情况,史家两位侯爷必然要怨上荣国府,到时候让娘多使些钱,说不定史家肯帮帮哥哥……
忽然,马车猛然一晃荡,宝钗差点儿栽倒,连忙扶着窗子问:“旺儿,出什么事了?”
外头没有回音,但是车轮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而这路——从窗户里看着,似是回大观园的路!
“旺儿,你要做什么?”宝钗再次急问,可依旧没有回音;甚至,宝钗想要强行推开厢门,却发现丝毫使不上劲儿,好似厢门被人从外头反锁了似的。
宝钗急了,使劲儿拍着厢门,“砰砰”直作响,赶车的旺儿却充耳不闻,又一鞭子抽上去,马车再次加快——二奶奶吩咐了,史姑娘,定要平平安安地送回去;而薛姑娘,也一定要完完整整地绑回来!
宝钗伏在厢门上,满心焦急与绝望,却还难得保持着理智,只觉讽刺得很:她薛宝钗,明明是薛家闺秀,却因为家道中落、哥哥犯事,如今只得个“商女”的地位。
荣国府最想要的是林妹妹,因为林妹妹是林家的嫡长女,公主殿下的伴读,有个公主婶婶,还有个侯爷叔叔,将来对宝玉的帮持大得很;可是荣国府又看上了薛家的钱财,假意议亲,实则把她骗进大观园,当鱼钓着——她今年已经十五岁半,本就等不起了,若拖得她过了议亲之龄,自己的“好姨妈”定会“好心好意”地提议:薛丫头就留在国公府罢,虽然是做二房,可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血缘之亲,却又是风刀霜剑。她为求自保,只得暂且与王熙凤联手。王熙凤虽然管着荣国府,可她毕竟是大房的人,若贾宝玉娶了个出身高贵,或者对二夫人来说更好利用的妻子,二夫人一定会夺去她的管家权,交给自己的亲媳妇。所以,王熙凤既不想林家嫡长女过门,也嫌她薛宝钗碍眼得很,巴不得找到机会把她撵出大观园。
——况且,凤姐儿是大房的媳妇。荣国府只有两个嫡子,一个宝玉一个贾琏,宝玉毁了,剩下的贾琏可不就是唯一的“二爷”?凤姐儿又何必再帮着二房争权夺势?
可是,这次、这次即使林妹妹不肯来,二夫人还是从史家骗出云儿来“凑合”——凤姐儿这个人精如何看不明白,她薛宝钗在二夫人眼里的地位就是个妾啊!就是个“妾”啊!
一个“妾”,哪里值得精明的凤姐儿与王夫人对着干?反正她胆敢“逃跑”,定然已经失了二夫人的心;凤姐儿放走了保龄侯府的嫡长女,但是对她——还不如绑回去送给二夫人消气罢!
宝钗双手抱膝,脸儿深埋着,滴滴清泪打湿了皱巴巴的衣裳,悄悄藏在掌心的东西也越攥越紧——那是一枚头儿尖尖的纯金簪子。
再绕过两三个四合院就是大观园的角门,旺儿不禁一提神,再次一甩马鞭,准备一鼓作气,完成二奶奶的吩咐。天太暗了,旺儿实在没法看清,在前面的路上,静悄悄地横着一根绊马索……
“——碰!”“咕咚!”连人带马摔了个结实,旺儿在地上滚了三圈,灰头土脸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后脑勺处的一棍子打晕。而后,三三两两的,从小巷子深处的阴影里钻出来不少人,为首的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袭黑衣,英俊挺拔。
月晕如影划过,依稀可见那人的容貌——竟然,又是爱管闲事,也同样被各种各样奇葩的闲事所喜欢着的,北静王水溶。
水溶快步走近马车,拔刀击碎厢门上的铁锁,正要打开厢门,却被下属阻止,下属小声提醒:“王爷小心!”
水溶笑了笑,仿佛自言自语道:“没事,我答应替‘他’办这趟差,若不亲眼确认了,那混账可不又得找理由在我的花园里发疯。”
——所谓的“他”,自然是一直被贾家恶心得不行,同时也一直玩着各种阴谋诡计来恶心贾家的鸿胪寺正五品司仪,林霁风是也。
上次水溶在戏园子里“看热闹”,虽说是无心,可是造成的结果明明白白:秦可卿,也就是郡主云双雁,挨了板子!林霁风可把这笔“账”牢牢记在了水溶头上,安排完秦家,立马就冲到北静王府发疯,毁了半园子的珍奇花草,使得水溶不得不妥协,问他到底想要如何。
——当时,林霁风龇开八颗牙,亮闪闪的,毫不含糊:“我要出京办个‘小事’,防止贾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什么幺蛾子,你帮我看着点儿,千万别让那边‘打扰’了我家妹妹。”
林霁风这乌鸦嘴一言即中,荣国府果然派人去请林黛玉——再后来就是自作孽了,照例说林姑娘自己不肯去,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但北静王殿下看热闹的戏瘾又发作了,三更半夜的在大观园外头溜达,恰巧听到里头喊打喊杀,恰巧又在外头截下了这辆用铁锁锁门的诡异马车。
对自己“自作自受”的实质毫不自知,又叹一声“误交损友”,水溶撬开变了形的车厢门,却被里头的情景吓了一跳: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歪在车窗旁,昏迷不醒的模样,最骇人的是,前襟上,那一大片骇人的猩红。
“王爷小心!”下属们连忙过来,正想把人抬出来,可忽然一道金光晃过了众人眼睛,“小厮”光洁的脖颈侧,露出一个歪歪斜斜的金锁,已经变了形,似乎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狠狠划过了似的。
水溶皱眉:“这……是个姑娘?”
两刻钟后,北静王府——
宝钗静静躺在床上,依旧是昏迷不醒。大夫诊治过后,来到外间,向水溶说明:“王爷,这姑娘是不慎被金簪戳破了心肺,好在胸口有个金锁挡着,伤口不深。但流了不少血,因此要昏迷一段时间。”
“金簪……”水溶不禁扶额。看来,是他设下的绊马索使得马车忽然倾斜,正巧这姑娘手里拿了个簪子,正巧又划伤了自己——不管怎么样,还是他思虑不周,伤了这个姑娘。
虽然并无生命危险,但是此刻的情形……水溶看向外头,下属已经匆匆来报:“荣国府的大观园是一团乱,可也没听说丢了姑娘。”言下之意,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现在谁都不能确认。
大夫摸摸胡子,不明清装,想的也简单:“王爷,这也不急。等天亮了,去荣国府一问不就知晓?”
水溶却摇了摇头,皱起了眉——荣国府今夜的行事实在蹊跷,等到天亮是个办法……但就怕,天一亮,有些事,就来不及了。
三更半夜的,也不方便去荣国府问,林霁风那混账刚好又不在京城——水溶想了想,忽然对外头道:“替本王备马。”
“王爷要去哪儿?”
“去林府。”
下属们愣住:林霁风不在京城啊,林睿侯爷也好些时候没回来了,王爷总不至于去柔兰公主府吧?
水溶摇头,说明:“去林如海府上,找林姑娘。”现在,也只有林姑娘能确认,这被他误伤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下属们抽嘴角的抽嘴角,捂脸的捂脸:王爷哎,那家里就住了个娇滴滴的小姐,还正是当嫁之龄,您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往人家姑娘家跑,确定不会被扫帚拖把鸡毛掸子给撵出来?
——退一万步说,纵是林姑娘让你进去了,等人家哥哥回来,还不得再毁咱们北静王府的半个花园?
水溶也不确认,所以带了“信物”:“我将这金锁和金簪都带过去,见与不见,看林姑娘之意吧。”
别致的金锁,却被锋利的金簪撕开一道狰狞的疤痕,八个小巧玲珑的金色小字莫名黯然——“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按照封建社会的伦理来说,亲戚家的姑娘肯定是不能做妾的,因为妾是奴仆,到时候该怎么认这门亲戚?可是,红楼梦里已经出了个“违反常理”的尤二姐(继妹也是妹妹啊),所以,这点,就跳过吧……
第48章 北静王夜问林潇湘呆霸王晓骂国公府
已经四更了,天边已经隐隐露出一丝银白;黛玉还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却默默不语。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担忧着什么。
一屋子的丫鬟们皆屏气凝神;丝毫不敢打扰姑娘。满室寂静;“滴答”的烛泪如更漏般;断断续续;静敲人心。
轻缓的小碎步愈来愈近;黛玉终于睁开了水汽氤氲的双眸;看向外间:“康嬷嬷,又出什么事了?”
到底还是打扰到了姑娘……康嬷嬷愧疚着递出了手里的东西:一枚变形的、伤痕累累的金锁,上面还带着丝丝凝固的血迹。
“啊……这是!”黛玉被吓了一跳,险些跌坐在地,康嬷嬷连忙把她搀起来。黛玉喘了口气,捏紧康嬷嬷的手,急急问道:“这东西是谁拿来的?那人在哪里——宝姐姐,宝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姑娘冷静些!”康嬷嬷安抚着有些颤抖的黛玉,有条不紊地解释,“这是北静王送来的。北静王现正在外厅候着,说是想见姑娘一面,问些事情。姑娘放心,北静王没带多少人,是悄悄过来的……可虽说他是王爷,也没有三更半夜跑到姑娘家里的道理,但王爷又说事关重大,所以,奴婢先来问问姑娘。”
“北静王?我记得,他跟哥哥的关系很好……帮我换衣服,我马上去见他!”
水溶跟林霁风关系是不错,可这俩都算得上京城有名的“浪荡不羁”,谁知道那感情是不是在酒馆或戏园子里吃酒划拳“培养”出来的?
一屋子丫鬟都觉得不妥,想要劝着黛玉,可黛玉却踱着脚咬牙,脸儿都白了:“没准都人命关天了,顾不上那么多!总之,我也有事要问他!”
丫鬟们无奈,只好伺候着黛玉换了衣服。黛玉拢拢头发,捂着胸口强迫自己冷静,而后快步走到外厅,盈盈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林姑娘不必多礼,深夜来访,本就是我的不是。”水溶摇摇头,直接开门见山,“林姑娘,今夜我在荣国府的大观园外救了一个姑娘,可是,她受了伤,昏迷不醒。我无法确认她的身份,又怕等到天亮会闹出什么事故,这才来向林姑娘求助。我在她身上发现了那枚金锁,不知林姑娘是否见过——”
“民女知道,那是皇商薛家的嫡长女,薛宝钗!”待话儿出口,黛玉方觉得自己唐突了,连忙行礼,“王爷恕罪,那金锁是薛家长女自小随身之物,断不会交于他人之手。那位姑娘……她伤得重吗?”
水溶却觉得好笑,怪不得林霁风把这妹妹藏得严严实实,萧若繁也明里暗里的惦记了好些年——如此之世,如此之时,京城里还能有如此闺秀,当真难得。
“林姑娘放心,那位姑娘伤得不重,只是需要静养几日,并不方便移动。既然确认了是薛家姑娘,我这就派人去薛家报信。”水溶这就招来一个下属,吩咐几句,那人便匆匆往薛家去了。
薛家姑娘,水溶也不是没听说过。毕竟,那姑娘在韵华斗艳上打败甄家“才女”,狠狠挫了太傅府的面子,也算得上是京城一段时间的“风云人物”。
听到宝钗并无危险,黛玉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却还有疑问,踟蹰着,咬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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