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闹的刺客疯狂地针对太子妃,节骨眼上甄老爷子又闹了失踪,云涯所受的压力愈发沉重,若不是皇上始终顶着,肃王也坚持不蹚浑水,没准现在废太子的折子都要跟雪花片子似的往上飞了!
何致紧紧皱眉,不由想到朝中都道皇上偏激,其实太子更加剑走偏锋才对!
云涯摇了摇头,眼中滑过一丝疲惫:“谋反乃夷三族大罪,牵连太广。云翳所布暗军,见缝插针,周家只有一个周诚,萧家只安排进一个赵蒲,甄家……尚不知甄清到底算不算。名单上这些人家恐怕也是,就为了一两个暗军,将这些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家,都满门抄斩么?”
若真要株连,且不说周诚是肃王表兄、赵蒲是萧若繁师兄——何致可是皇帝的外甥,真要夷三族算株连,皇家早死干净了!
大不敬则不同,他这个太子正处在风口浪尖,就算是为了安抚人心,也只能从轻处置。对这些人家不会伤筋动骨。
何致皱眉,并不赞同:“就算如太子所说,这些人家中只是藏了一两个暗军。可他们针对您是实,说不定,已经……”说不定已经完全被暗军渗透掌控,既然如此,何必投鼠忌器,反而使自己陷入危急。
云涯打断他,问道:“既然何家早有不忿,你为何拖延至今才向朝廷道出真相?”
因为之前,手中没有能与朝廷谈条件的筹码。
因为,怕死。
何致明白了,看向手中名单的眼神复杂难言。如清宁侯府、武威伯府一般的勋贵世家,短短二十年,暗军不可能完全将之掌控,但是可以威逼:谋反是族罪,越是枝繁叶茂的大家,越是受不住害群之马的拖累,譬如、甄家。
一同针对太子,有可能是真心,也有可能是被逼迫。短短几日,何致无法查出真相。
说云涯投鼠忌器,这些高官世家又何尝不是。贾敬挟持的人质,并不是满城的平民,而是整个朝廷。
何致却又不解,刚想问“太子为何要维护这些的懦夫”,话未出口已然觉得讽刺无比——何家若不懦弱,怎会被那位早已死进了坟墓的玄真观主逼迫二十年!
云涯看他露出自嘲之意,知他在想什么,却不点破,只道:“暗军牵连甚广,若现在一齐发难,只怕朝廷动荡。”这些高官世家与朝中多有牵连,尤其是联姻极多,真要彻查“谋反”,半个朝廷都得给掀翻过来!现在京城已经戒严,血案如猩红火苗,真的经不起再次的火上浇油。
云涯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纹路清晰可见,慢慢握住,却不知能否握住如天作弄般的命运。一字一顿,清晰却又隐晦:“不到最后关头……孤不会、冒险。”
何致一时失神,并未发现云涯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待他回过神时,云涯已经回复了如常的淡漠:“林县主那边,多留意一些。”
太皇太后戏言的那句“夫妻一体”,对于云涯与黛玉,真是一点都不好笑。黛玉被暗军树成了活靶子,带得云涯也受着流言蜚语;云涯剑走偏锋,受压越发沉重,黛玉那头只会更糟。
云涯颇有些庆幸,他的小姑娘已经“想开了”,不至于将自己憋闷死,更不会咬他一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留他一个真的称孤道寡。
何致沉默不语,别人家的情分,不管掺杂了多少自私或无私,都不是他该评断的;况且,他的那份尚不知结果的“情”,也是处心积虑算来的,谁又比谁的吃相好看些?
与蓝宜茜的婚约,云涯倒是已经决定给何致一个“结果”:“孤处境越发艰难,你身为新晋的行宫禁卫统领恐怕更加尴尬。孤自顾不暇,但是,有镇国公相护,无人敢动你。”何致只要能保全自身,就能保住他带出来的那帮人,省的让人可怜见的,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何致:“……”
惊大于喜,完全懵了。倒是听说镇国公昨夜进了京,可这般情境下,真的适宜“订婚”?
云涯告诉他:“大公主已将你的事全部告诉蓝姑娘,蓝姑娘与镇国公说,你真的太可怜了,以后要对你好点。”说着,云涯又递出去一封信:“蓝姑娘给你的。”
带着馨香的信笺,角落里点缀着几个胖嘟嘟的蟠桃,红通通的,让人看着挺有食欲。何致愣了愣,才接过信拆开,还是一个字:“喵”。
何致:“……”
这封,真的看不懂。
云涯别过脸,忍住笑意,提点着:“宫内只有大公主养猫。”
何致明白了,蓝宜茜在沁芳苑等他。
云涯点了点头,示意何致可以先行离去。
于是,何致就到了沁芳苑……然后,又挨了一顿胖揍。
不是记仇的大公主冲冠一怒为青梅,而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蓝姑娘亲自动的手。何致一进院子就挨了个扫堂腿,重心一晃好容易才稳住,刚想出拳回过去,却见一圈亮晶晶的珠子划过眼前,串的是一圈的水晶莲花……
心中苦笑不已,果断收手,任由一袭狠拳正击中胸前。
闷哼一声,忍住疼——尚可,是光明正大的拳头,不像林霁风总下黑手。
蓝宜茜见他还能站住,挑了挑眉毛,手指紧握,比刚刚再多蓄三分力,再打!
这次何致被打得倒退了三步,蓝宜茜却觉得挺惊奇:“竟然还没吐血,看来真的挺耐揍。”
于是,再揍!
何致咽下喉咙处涌出的甜腥,一声不吭地又挨了三下,才见蓝宜茜收了拳,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苦笑不已,终于说实话:“是我算计你。”
蓝宜茜挑眉毛:“我知道,所以我才揍你的。”扬起拳头吹了吹,又道,“不能把你打趴下,你还得帮太子办差呢。对了,我祖父在家等你,穿的厚点再过来,祖父可比我力气大。”
说罢,蓝宜茜潇洒地挥手撵人:“没事了,你回去吧。这是大公主的地方,你在这不好。”自己的未婚夫待在别人地头叫个什么事儿,大大咧咧的蓝姑娘也是会介意的!
何致:“……”
何致的沁芳苑一游,第一,挨揍;第二,滚蛋。
别人的未婚夫在自己院子里确实不叫个事儿,因此,弄月早抱好了自己的雪球猫,躲进了御花园的凉亭里头。
凉亭石桌,放着精致的小点心,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糖放的不够,油也省了,本该裹好的酥皮变成了没脸没皮——就跟硬杵在大公主跟前的某个混账一样可恶!
什么玉树临风,都是装的,扒下皮就是一具娘们唧唧的粉骷髅,谁稀罕看!
弄月再次狠狠飞出一个眼刀子,萧若繁置若罔闻,看着桌上那堆根本不好吃的点心,解释道:“你不宜吃太多油腻甜食,我让御膳房备了这些药膳。”
天天吃药已经够可怜的,谁还想吃“药膳”?弄月咯吱咯吱磨着牙:“本宫可不是云涯那个死心眼的笨蛋,甭管啥破事儿全往自己身上扛,被逼得都快苦死了,居然还觉不出来!”抓过没味道点心狠狠啃了一口,还不解恨,“他爱怎么想不开都随他,别连累黛玉……当初就不该帮他拐本宫的乖乖小伴读。”
萧若繁摇头,以萧家趋利避害的家训,他自认做不到云涯那般,却不得不敬佩:“太子是君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才是君子之道。”
“我知道他‘得道’……”弄月又啃了一口点心,用力地嚼巴嚼巴,“天地不仁,就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以身‘殉道’!”
所谓殉道,说得难听些,就是找死呢。且不说被太子钦点的那几桩“大不敬”的案子牵出多少的闲言碎语,镇国公回京,没悔婚,反而欣然接受——从各种渠道都悄悄么么探听到了准确消息,太子连夜去寻了镇国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知道有没有诱之以利逼之以势。
没几人清楚何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前阵子宫里倒是露出了一丝想给蓝家小县主解除婚约的小道消息,据说还是太皇太后的意思……结果镇国公一回来,太子亲自出面硬保下了这桩媒,因为什么?明摆着的,还不是因为寿安伯是太子亲自提拔上来的东宫属官!
当了一年的储君,太子并未经营下多少人脉,此次因为贾敬滥杀被推上风口浪尖,如此自保本是正常,但奈何太子造成了各方围攻的靶子,这次便又成了“算计忠臣”、“弄小巧”之类。
却有人知道,太子并不会趁机“弄小巧”。
肃王府内,云征在收拾行装,旁边的周秉肃急得团团装:“殿下,现在这种情形……您要出京?”
“本王要去南疆,暹罗之事——或有一战。至于京中,镇国公与定远侯皆在。”
“可是、现在朝廷正在彻查贾敬,还有那些暗军……”
别的不说,周秉肃的亲儿子,周诚,真的是暗军!谋反乃是夷三族,谁能不怕?
“不必担忧,无事。”
云征知道,这才是不能因为查暗军而掀了半个朝廷的原因:南疆,或有战事。
云征当日便离了京,云涯得知后,又叫来了何致,脸上好些淤青,看着挺可怜。云涯摇摇头,问道:“能走么?”
何致点头,蓝宜茜手下留了情,没往死里打。
“孤已经让人送信去长公主府,明日林县主回去贾府,孤与你一起跟着,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蓝姑娘的婚事,说到底还是政治交易,黛玉的也是~~
盒子童鞋,准备好用一辈子去猜只有一个字的家书吧,咩哈哈~~
云涯:何致能力尚可。
喵:鸡鸣狗盗,他真是专业的。
何致:……
第185章 孤身相峙一注押一注李代桃僵一报还一报(上)
渡口处;秋风白汀州,一片清清冷冷。
整个京城戒严,商贾之船再不能行。金秋却不丰收,没准还得赔本;半城也是一片凄凄惶惶,却又不敢铤而走险。谁都不知那帮丧心病狂的刺客躲在何处,谁都不想拿唯一的一条命去赌。
却总有意外。一艘泊案的盐船之内,焚着香案又铺着黄幡;青烟袅袅;更衬得中间之间端得是仙风道骨,可惜内里是佛口蛇心。
贾敬;竟然就躲在朝廷的官渡之内;看准了灯下黑。
半夜鸡叫,禁卫明火执仗闯屋抓人;州官放火,刑部点起蜡烛半夜审案,都没过朝官的眼御史的嘴,就将几桩污蔑太子的大不敬的案子办了下来。十恶不赦,现在已经是秋后,正好问斩。办的这么急,焉知不是欲盖弥彰?文士一片义愤填膺,朝上再次亮出了“不杀言官”的招牌,准备了满口的唾沫来喷人。
云涯却提早一步告病了。
唾沫吐不出来,对着皇帝装糊涂的脸还得梗脖子咽下去,真是恶心又堵心。
于是,下朝之后,东宫与太子行宫又被围堵,半是规劝的,半是骂架的。
贾敬也是半夜三更地得到了消息,不由觉得好笑:“别人都恨不能找人来分谤,咱们这位太子却是将所有的污言秽语皆往自己身上揽。”果然是从小被亲爹当灾星看,习以为常了么?
身旁的暗军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心戚戚然。这段时间内,首领指使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杀,太过频繁,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详细谋划,更别说找好退路。去杀人,常常也就意味着自己也走上了不归路。
暗军忠于三皇子,不畏死。却也是常人,也有兔死狐悲之意。
“首领,太子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想拖延时间……”想把暗军活生生耗死?
朝廷拥兵上百万,暗军却只剩几千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锐减之中。若耗下去,暗军绝不是不是朝廷的对手。
——可是,未必耗不过太子。云涯已经是举步维艰,哪怕再出一点儿事,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贾敬的眼睛微微眯起,却精光锐利,好似看得更加分明:“太子不仅是在耗,更是在赌。赌他‘孤立无援’时,皇上会一力保他。”
“……为何?”皇上与太子并非亲父子,哪来那么多的深情厚谊。而且,暗军步步紧逼,太子已经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甚至不顾名声硬将何致塞在了镇国公的羽翼之下!
“蠢材!何致是皇上要保的,留着何致有大用。只是太子主动做了这个恶人,免得皇上担逼迫臣子、忤逆太皇太后的恶名。”贾敬冷笑声声,“你只看到太子举步维艰,却未看到,他就凭自己一个,牵住了咱们所有的人!”
无论是血债、恶名,还是其他什么样的孽债,现在全都扛在云涯一个人的头上。
朝中呈对峙之势,又相互平衡着的是皇上与肃王,太子依旧只在其中起缓和之用。现在,朝廷未乱,皇上未受逼迫——除了每天打回去一堆明里暗里说废太子或者休太子妃的折子;肃王则完全冷眼旁观,甚至干脆利落地抽身而出,前去南疆备战。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所谓法外有天、道者无涯,真不知谁比谁看得更深远,谁又被谁困在局中不得挣脱。
可是,还有问题:“可是,首领,若储位不稳,恐怕皇上与肃王之间的平衡之势会难以维持。太子竟然……冒这么大的风险!”
“太子跟云珪一样,自以为聪明,总想一石多鸟,因此才屡次亲身犯险。”贾敬再次冷笑,点破此桩以身犯险之后的道道,“我说了,太子一力扛下所有,就是在赌,赌他能熬到南疆事毕。缅族不是朝廷的对手,肃王此次全身而退,亲定南疆,必会大胜归来。云征恩怨分明,会念着侄儿这份人情,只怕再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力稳东宫、保住太子——若真换了云朔的亲儿子当储君,怎么可能对他这样‘孝敬’。”
暗军终于明白了,朝中两分天下,皇上已经在力保太子,若再有肃王相帮,那必能坐稳东宫。
当然,前提是,云征先打赢了南疆那场仗,将定疆的千乘之功揽于怀中。不是非得争名夺利,而是以云征几乎与皇帝比肩的地位,亟需这些用作保命保名的筹码。
也终于明白……决不能让太子“熬过”南疆之战。
贾敬早有准备,眼中厉光尽显:“当年,为对付云华,三皇子在南疆布下天罗地网——若不是如此,南疆之战怎会来得如此之快?”云朔的帝位,是三皇子送的;云征的功名,同样如斯。望他们有自知之明,待今后地府同聚,知道对三皇子殿下道一声谢。
对了,还有大皇子,燕王。调出云征,趁机取了太子的性命,也算是帮着燕王解决了这个不肖之子,望黄泉之下的燕王殿下,也能念一念这份情谊。
“贾家已经安排妥当,林黛玉,必会入局。”
……
商秋肃杀,一片萧条。
贾家门庭处更为萧条,连雀儿都不乐意落下。穷困如斯,没油水,还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跟揣了满门的冤孽似的。
只有老鸦停于寒枝之上,时不时“嘎嘎”两声,昭示死亡的噩兆。
贾家众男丁正在费力地撵着满树的黑乌鸦,实在不吉利,叫的人心里乱颤。亏心事做多了,别说怕鬼敲门,躺在床上的贾老太太还没死呢,这家人就已经害怕鬼兆了。
只有一人,澄澈通明,不曾作孽,所以无所顾忌。
贾宝玉已经能下床了,呆呆地看着全家忙碌,不知该如何反应。祖母病了,病得很重,大夫说可能熬不过了。心里一片空荡荡的,觉不出伤心痛苦来,就跟发现自己怎么也比不上太子的时候一样,有些万念俱灰,却又觉得,诸事皆空,其实……根本也没什么关系。
人都是要死的,贾宝玉也会死,不知死后,能不能有机会,脱了这身的须眉浊骨。
可听说,今天林妹妹要来。
算了,暂且别死了。
说不清楚的一丝隐隐约约的期待,混杂着悲痛之情,仿佛将心剖成了两半,疼得脑子一片混沌。就连贾政呵斥一句“过来帮忙”,宝玉都只能张着嘴,完全、不能反应。
贾政气血上涌恨不得抽死这个逆子,忙得脚不沾地的贾琏却觉得不对,赶紧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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