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数此岸,偶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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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数此岸,偶数彼岸-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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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雨落在驺慕宜头上的时候,他只是像被开水烫到浑身哆嗦一下,然后像活猪一样哼了一声,旋即调整睡姿,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我像小学时候观察青蛙活体实验般,歪着脑袋看着他的下一步反应。
一条水带从屋顶悬垂下来,飘到了他的手边,这个家伙居然用手下意识去抓!
拜托,我只是用水带形容一下,你不要以为真的是条带子好不好?!
驺慕宜抬起手来,握住那条水带,水流立刻砸到他的手上,浪花四溅,这家伙竟然还做出了一个拉绳的姿势。
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一个霹雷恰如其时的淹没了我的笑声,轰的一声震的房屋前俯后仰——
“同学们,都他妈给我卧倒——”驺慕宜跳将起来,瞪圆眼睛大喝一声,随即直挺挺趴到桌上,顺便也一把将我的头朝桌面按上去,撞的我鼻子发酸,眼前金星乱闪。
班上的人都一股脑儿跟着从睡梦中跳起来趴下,连历史老师都自觉的一头扎进了课桌底下。
雷声逐渐隐去,我好不容易把眼前晃动的星星数清,盯着尚在牛喘着的驺慕宜问:“怎么了——刚才!”
“他妈的,我刚才做梦拉导火索来着……”
我不知道驺家为什么能坦然的接纳和面对陌生的我,老驺和驺妈妈把我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而驺慕宜也不因为有了我这个跟他分庭抗礼的人而有任何的不满意或是不愉快。这两天我曾经偷偷旁敲侧击的问过驺慕宜我和他家的关系,他却一脸震惊的白我一眼道:“你本来不就是我家的人么?”
“可是我姓苏……”
“去他妈的,一家人就是一家人,跟姓什么有什么关系!”
我鄙视这里的暴力和粗俗,这个溽热的、昏暗的世界中,充斥着无尽的未开化,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这个念头一直在我的头脑中徘徊,难道只是厌恶了原来的世界么?还是有什么隐情在长途跋涉的道路中遗忘了呢?我忽然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一点点后悔……
好在驺慕宜在学校里面是最能打的一个人,比“镇关西”有过之而不及,我也受益于狐假虎威,因此没有任何人胆敢产生对我使用暴力的念头。
驺慕宜平时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死死盯住一个学生看,礼尚往来,那个学生也不免回看一眼。然后驺慕宜如释重负,横着他宽大的身躯,理直气壮的走到人家面前开始叱问,对话内容颇有些魏晋士人的辩道意味:“你他妈干嘛看我?!”
“你看我的……”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你看我才知道我看你……”
“你他妈先看我我才看你!”
“你先看我的我才……”
“你妈的,还不承认!”
接下来必定是一顿老拳相向,然后就听到受害者痛哭哀号:“我再也不看了,我再也不看了……”
我一般会在旁边抱臂在胸,冷冷的注视着。
驺慕宜泄愤的最后步骤是朝被打者脸上踩上两下,然后得意的看上自己作品一眼,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偶尔还会补上一脚——
“你奶奶的!”
他得意的走过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爽了。”
“那就去上课吧。”我冷冰冰的说。
“小昼,想不想爽一次,今天我请你打猎,打大象,最简单的。”
大象是班上最高最大最胖最雄伟最老成的男生,我初来的时候,对这种站在面前如同万里长城,对话需要高山仰止的巨人很是敬而远之。后来却发现连屁大的小孩都欺负他,便很不解的问驺慕宜,他白我一眼说:“废话!他能追得上谁?踹他腿上一脚,他就会摔个大马趴,到时候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的话是对的,某天课间我在教室坐着发呆,听到外面“咚”的一震,便一个箭步蹿上一个女生的桌子,手搭凉棚向外看去,果然看见大象横躺在地上,几个瘦弱如同饿了八年的秃山野猴的小个子骑在他身上,恣意□。
“树大招风啊!”想着大象的惨状,我摇摇头。
“你这人太慈悲,知道没有?”驺慕宜开导我。
“哦哦。”我含糊的回答。
路边有一群学生用马桶抽杆击打着另一个人,我看到挨揍的人头上都已经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若评论冷的暴力和热的暴力,我还是觉得冷的更进化一些。冷的世界用脑,热的世界用心。
我默默站在广阔的白河旁,迎着酸臭的气息,远眺着对岸的长堤,那里有着我似曾相识的情景。
“小昼,你怎么了?”
“堤那边是什么?”
“不知道,镇上的人都没有去过,不能越白河一步,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哦?”
“别说这种扯淡的事情,小昼,我有件事情要求你……”驺慕宜忽然红着脸,软绵绵扭捏的说。
“求?我?”
“嗯!”他很严肃的点点头。
我心里不禁有些没底起来,这根本不像我的风格啊……

“天亮了。”她拉开窗帘,低廉的阳光铺天盖地撒进窗口,屋里一切金属和非金属的东西都无一例外反射出冰冷的光。
“昨晚上睡着了,我?”
“呼呼的,香着呢!”
“你那个性变态室友回来了?”
“回来了,打发去我的屋子睡了,不敢让她看到你,看到你就失身了。”
“我的机会就这么被你给挥霍了……”
“我是在救你啊!她那个人,估计以前受过刺激,神经兮兮的,每天都要出去找男人,跟她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搞不懂她。哈哈,要让她看到有一个活的男人在屋里——况且你身体也不好,又打哆嗦了,你还冷?”
我点点头,指着墙上挂着的帆船画说:“这个,有点亲切感。”
“哈哈,这是她带来的,要是我的,我就卖给你——给你找件厚的衣服吧?你要哪件?都是女人的……”
我选了一件宽大的棉睡衣套在衬衫里面,然后把西装套上。
“看上去还挺得体的。”她咯咯笑了,“靠!我穿吊带都热的冒汗,你还这样返古地打扮,真是服了。嗳,你失去记忆之前,是不是很有钱?”
“我?”
“嗯!你看看你的西装,这个牌子十分贵的!还有你的包!还有,就连你的袜子……啧啧……”
“你——不会是想谋财害命吧?”
“放心,翻了你的钱包了,那点钱还不值得我谋的。”她端来早餐,一杯热乎乎的牛奶,两片烤得酥酥的面包中间夹着火腿和煎蛋。
我狼吞虎咽吃完,然后惭愧地问:“可还有?”
她好像猝不及防地看我一眼,随即哈哈大笑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吃上顿饭是什么时候呢!靠!我再去给你做。”
她把门关严出去,我依稀听到她在外面和人对话。
“唔?你醒了?”
“上厕所……屋里是什么人?”
“我男朋友,你可不要动心思啊。”
“那当然,朋友夫,不可辱,我还是有品的……”
“昨晚上成果如何?”
“这年头,有钱的男人越来越难搞定……”
我抱紧被子瑟瑟索索爬到了床的角落里。
她端着一大缸牛奶和无数片面包进来,看着我像犰狳蜷缩在床角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听见她说话了?放心,乖,过来吃东西,姐姐不会害你的……”
我抱着被子爬过去:“我怎么感觉我像你豢养的宠物呢……”
“哈哈,会变成豢养的鹰犬的。”她边看着我吃东西边说,“嗳嗳,你口下留情好不好,我也没有吃早饭呢!”
“鹰犬?什么意思?”我停止了咀嚼,呆呆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觉得太露骨啊,咱们做个交易,可好?”
“什么交易?”
“靠,明说吧!你也看到我是个穷人,呶,你呢,本来是个富人,却因为失忆啊或者灵魂附体啊——不管什么的吧,反正现在呢,无家可归了。所以呢,我现在包养你……”
“包养这个词很难听吧?能不能换个——比如说收养都好许多……”
“喂喂!你这个人很喜欢打断女孩子说话么?”
“也不是啦,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就是了。”身心内外的寒冷让我还有些颤栗。
“不管什么养吧,反正最近一段时间呢,我出钱养你,算我的投资好不好?然后呢,我也会帮你找回记忆啊身份啊什么的,你在重新得到自己的地位和财富之后,付给我酬金,这样说,可明白?”
“明白!”我呵呵笑了,“□裸的金钱关系嘛!”
“靠,这个世界除了金钱关系还有什么?呶,既然你同意了,还是签个字——我都糊涂了,你都忘记名字了,那就按个手印吧!”
她递给我一张写着简简单单几行字的纸,我看了一遍她像机器猫圆圆滚滚的字体,忍不住笑出声来。
“喂!笑什么?”
“没有什么,我在哪里按手印?”
“这里!看不懂中文啊?”
我蘸了点她准备好的红墨水,仔仔细细按了个清晰的拇指印,顺便问道:“八十万?你需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随便想出来的一个数字,就写上啦!”她打个响指,将我的“卖身契”仔细接过来,把墨迹吹干,然后小心翼翼叠上,跑出屋去。
她又开门进来的时候,我问她:“藏好了?”
“唔,哈哈,藏到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地方,我下半生幸福的保证啊!”她不无陶醉地说。
“赌注押我身上,是不是有些没谱?毕竟我还可能不是这个城市甚至这个世界的人呢。”
“投资嘛,都是有风险的——喂,转过头去,我要换衣服。”
我面壁继续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今天去咖啡馆,还得上班,你也跟去吧。”
“我去做什么?”
“找到一个能解决你寒冷问题的方法,相信我哈哈——打车去?还是坐公车?”
“怎么省钱怎么着吧!”
“废话!我就是客气一下。”
我们俩在车站等车,四周满满的都是候车上班的人,冰冷的太阳射过来垂死的光,晃映在人们冷漠的脸庞上。
每个人脸上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油脂,油脂下面是刚经过大西洋寒流洗礼的表情,我朝着站在身边的老人试图微笑一下,但他只是鄙夷地看我一眼,旋即转过头去。
女孩气愤地对着老人竖起中指,老人更加轻蔑地扫视我们一眼。
“你好像是这里最粗俗的一个人呢!”我开玩笑说。
“比你差远了,你还骂‘他妈的’呢?”她不服气地说。
车到了,站上的人立刻像机器一样,规规矩矩地排成一队,用几乎同样的僵硬姿势登上车去。
我和她被硬生生挤到队伍的后面,上去之后只有一个座位了,她按着我坐下:“你是我投资的产业,需要好好保护哦。”
我被她推到座位上,刚落座就发现那个刚才鄙视我们的老人也颤颤巍巍上来,可是,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
我站起身,示意老人过来。
老人毫不犹豫地在车开动的摇摆中健步如飞地走到我面前,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钞票递给我。
我呆呆望着他,他拿着钞票,又向我面前一送。
女孩一把将钱敛了过来,给我装进裤袋里,说:“这是让座费,你不收会被人觉得有所企图似的。”
我纳闷地回望老人一眼,他立刻把头拧向它处,装得若无其事地打量着窗外的风景。
我把那张寒硬的钞票拿出来看了一眼,对女孩低声道:“其实他说声谢谢我就很知足了,本来不必这样的。”
“靠,谢谢?那是太古时代的词汇吧?记住,在这个城市里面,你出钱,你得到服务,你不付出,你连一个微笑都得不到,明白了?这是给你的Principle 1。”
我悲哀而迟钝地点点头。
还是那家咖啡馆,我抬头看着门楣上面巨大的“Monsoon”霓虹灯,还有旁边一个八卦“巽”字的标志,心想这真是中西结合,相得益彰。
“叫什么名字来着,这里?”
“蒙苏恩,唉!看来你脑子真的被狗吃了。”
我仔细端详,才明白“蒙苏恩”是“Monsoon”的音译。
“我可以做什么?进去看书?”
“你等等。”她诡秘地怪笑一下,便跑了进去,片刻之间拿出来一个巨大的毛绒吉祥物外套来,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只紫色的瓢虫。
“我不喜欢这只瓢虫,颜色太恶心了……”
“靠,是叫你御寒,还是叫你相亲啊?赶紧穿上,在门口站着啊,等我下班。你知道,这么大热的天,找个人干这个还真不容易呢,哈哈……”
我只好穿上了这件厚厚的衣服,果然,隔开那冰冷的阳光,全身感觉惬意多了。
“瓢虫”头上开着眼睛和透气孔,我背负着这件巨大的虫皮,在门口晃晃悠悠地踱来踱去,然后呆呆望着蔚蓝的一尘不染的天空,竟觉得它是那样的陌生。我的脑海又开始模模糊糊似乎想对我暗示什么:阴云,昏暗的阴云低垂着,它的影子在我回忆中稍纵即逝。
头又莫名其妙地胀痛起来,腿也开始站得发酸,我跌跌撞撞倚在店门口的铁栏杆上,金属的冰冷甚至透过毛绒传到了皮肤上,神经又被刺激地一阵阵颤抖。
我握住栏杆,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deja…vu(妈的,我怎么会说这句法语?)么?
“爸爸,这是乌龟吧?”一个路过的小孩子问。
“快点走,别看这么丑的乌龟!”
“你他妈才是乌龟!”我心里暗暗回骂着,愤愤不平地站起身来,哪里知道栏杆上的铁勾挂到了毛绒外套,我一个跟斗,仰面朝天地栽倒在街边。
外套的后半部分,因为要做出甲壳的效果,所以填充了许多棉料。我仰面朝天倒下去的时候,心里暗暗叫苦,身边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自己知道这次洋相出尽了。
奇怪的是,人来人往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仍然是熙熙攘攘,没有人因为我的倒地而停下脚步,甚至没有人来幸灾乐祸地跑过来围观一下。我歪着脑袋环视四周,周围的人只是冷漠看我一眼,便继续各自走各自的道路。我的滑稽倒相,甚至不能在他们心中溅起一点水花,激起一圈涟漪。
妈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我看到咖啡馆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女孩满头大汗急匆匆朝我冲了出来。
我闭上眼,面对这冰冷的阳光,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她一个熊抱把我从地上搂起来,然后噼里啪啦地拍打着我身上的土。
“放心,我没有事……”我热泪盈眶地说。
“靠,我知道你没有事!我担心的是这张瓢虫皮,弄脏了我还得洗呢!”
天空像七巧板被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阳光如同冰红茶一样从天上泼下来,浇到我的头上,流到脖颈里,渗进衣裤内,漉到心坎中。我全身内外一齐打了个寒颤,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寒冷是我不可能逾越的。
我推开她,脱下瓢虫皮,淡淡地问:“我的书包在哪里?”
四、
燕子躲到了屋檐下,麻雀在电线上湿漉漉地站着,时不时抖下身子,又下雨了。
这次是蒙蒙细雨,带着潮湿的气息,伴着燠热的风胡乱飘飞着。镇子陷进了一片迷蒙和灰暗里,空气好像吸足水的海绵一样,似乎用手一抓能挤出水来,在其中生活,连新换的衣服都有一种潮湿的霉味。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在这种鬼天气里,我若能够安然入睡,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朦胧烟雨并不能压制住河底的恶臭,好在久而久之,我逐渐可以忍受了这种气味,或许对镇上的人来说,经过长年累月的熏陶,这种臭味他们都嗅不出来了吧?
我和驺慕宜站在镇子东边通往造纸厂的路边,靠着槐树,看着尺蠖和蜗牛爬上爬下,无意识的玩弄着手中的雨伞。我们俩地坐骑,一匹玄黄色和一匹深棕色的摩托车无所事事地横在旁边。
我冷眼看看身边的驺慕宜,他居然在紧张地发抖。
“小昼,你说,没有问题吧?”他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地望着我。
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熨着他波皱的心说:“我觉得没有多大问题,放心,大慕,你什么事情搞不定啊?”
“也是。”他安静了一些,使劲搓着双手说。
又过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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