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数此岸,偶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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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数此岸,偶数彼岸-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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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洗面……”她喝口啤酒,抹抹眼角星星点点的泪花,抬头对着我说,“我问你在忙什么,你只是说准备回家,还说自己在那边已经没有亲人了,父母都不在了,但是还想回去看看。
“奇怪的是,你从来不操心订火车票或者飞机票的事情,似乎回家只不过是搪塞我的一个借口罢了。我问你家在哪里,你却不愿意再谈,只不过有一次,你喝醉了,回来给我画了一个圆环,把其中的一半染成红色,然后指着上面的一个地方说,就在这里——你不知道,我当时真得十分十分伤心,十分十分失望,我觉得我把一切都付出给你,而你的内心对我始终那么疏远,好像你的心是冰做的一样……”
红白相间的圆环?我猛然想起了园艺女工当时对我所说的话,也提到了一个这样的圆环,可是,那又是什么呢?两个不同半径的圆组成了一个环形,一个永远也绕不出去的环形。
她哽咽着扑到我的怀里哭着,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也并不是我最初觉得那么庸俗可恶,也许被伤害过的人,身上都会有一种缺憾美吧?
我亲吻着她的头发,那上面还残存着昨晚她出去放纵余留的酒精味道。或许几个月前“我”还在她身边时候,她也曾是一个乖巧女孩,静静的守在家中等待爱人的归来。我忽然间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不管是在河的此岸还是彼岸。是啊,来吧,都来吧,我只有一颗心,一条性命,为了忘却理想,为了遗失忧伤,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我的身上吧!我会凭自己脆弱的肩膀,扛住所有强加给我的一切,直到垮倒在水泥的森林里,被另一堆水泥埋葬,被另一块水泥的墓碑记录上短短几行文字——或者一无所有,在任何人心里都留不下痕迹——全无所谓,因为我没有逃避过——我抱住梅鹿辄,对她说:“我会娶你的。”
“真的?”
“真的。”
“那就在后天吧,你就是我的生日礼物——但我多希望是今天,我都等不及了。”
“好的。”
她深情的拥吻我,然后说:“亲爱的,你还记得要给我什么结婚礼物么?”
“什么礼物?”我双手滑下她的肩,看着她。
“要给我最好的八箭八心的钻戒,现在这句话还算数?”
我怔在那里,蓦然觉得自己的肩那么弱小。
咖啡女孩狠狠地把手中的烟头在粗糙的水泥天台上捻灭。
“我会尽一切力量满足你的要求的。”我咬紧牙关说。
“亲爱的,我爱你——”梅鹿辄再次扑到我的怀里。
这时候咖啡女孩从河马胃中掏出那幅日耳曼人棍棒兵的装饰画,及时的抛在我俩面前,然后对梅鹿辄说:“喂,这个你熟悉不熟悉?”
梅鹿辄厌恶地打量一眼道:“这个嘛,倒见过,苏昼曾经带回家里来过,多丑的人,后来我叫他换掉了。”
“关于它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影子,他只是说,画上的人是一个影子。”
“影子?”
“对,影子。红的世界上有白的世界的影子,白的世界有红的世界的影子,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哈哈,了解了!”咖啡女孩扭头向我,“就像我自杀的那次,在河的彼岸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这么说来,我们每个人都在两个世界中生存着么?就像隔着一面镜子,那里面有另一个自己,但是无论我们怎么触摸,也穿越不了冰凉的镜面?”
梅鹿辄茫然地看着我,我冲她笑了一下。
“喂,我们要不要去趟泛通大厦的那个红果公司看看,谈情说爱吃不饱饭的。”咖啡女孩冷冷地说。
“那可不一定哦。”梅鹿辄精神抖擞的回答说。
梅鹿辄毫不犹豫地叫来最豪华的出租车,并且大方的表示自己付钱,她打开车的前门,向咖啡女孩点点头,示意她坐在这里。等她坐定之后,便拉着我钻进后排的车厢,一路上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臂,好像我是一个越狱被重新羁回的犯人,就差把我们两个的手铐在一起了。
“喂!你很有钱嘛,我一直都没有发现。”咖啡女孩头也不回的对梅鹿辄说着。
梅鹿辄咯咯笑了,拍着我的手说:“等他找回了自己的Lotus,我们带你去兜风。”
“实不敢当,会折我寿的。”咖啡女孩淡淡地说。
车里面的收音机放着一个音乐节目,DJ在滔滔不绝的调笑着什么,梅鹿辄仔细聆听,不时的开心地笑着。而我对这一切却毫无兴致,至于我在想思考什么,似乎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大脑忽然如被橡皮擦擦过一样,干干净净,任何形象都没有留下。我努力想记起些什么或者冥想些什么,可是徒劳无功——大脑被格式化了,不知道谁简简单单的按动了某个快捷键,于是“哗”的一声,里面所有的文件,大的小的,都被删除掉了。
可是,格式化之后,必然要重新装载什么吧?
我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大脑也一阵生疼。为了不让梅鹿辄发现什么而导致被更甜腻的关心,我嘎嘎的咬牙忍住,试图把精神集中到电台的音乐节目上去转移痛苦。
“……阳光刺目的午后,现在,全城都会陷入到周五下班的狂欢中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周末欢愉,您是不是也有些迫不及待了?Bingo!我当然猜对了!——在堵车的下班洪流中,无聊的你会做些什么?不如透过车窗,好好看看穿高跟鞋走过路边的窈窕淑女吧——哈哈,为您送上这首Jesus and Mary Chain的Just Like Honey,来自他们的首张唱片Psychocandy——”
再也熟悉不过的旋律响起,咖啡女孩猛然回头注视着我,生怕我再出现什么异常状况。
可我没有,真的没有,歌曲唱起的那一刻,我刚才空白的头脑忽然充盈了起来,一切如常,来到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咖啡女孩、园艺女工、梅鹿辄,一切事迹都在我脑海中复原。而这首曾经召唤我的歌曲,如今听起来只不过像是老朋友地问候一般,Jim Reid苍穹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呢喃,大量重复的节奏、噪音、歌词在车厢中回旋浮荡,久久不绝。
我朝着咖啡女孩笑了,尽管自己也明白,那时候地笑容很傻很傻。
一个重担从我的心头卸下了,终于。
再度来到这个高大冰冷玻璃大厦的时间跟上次不谋而合,都是霓虹灯渐渐亮起的时分。咖啡女孩事前又讲解了一下我们要如何扮成里面公司员工的样子,我明白她这只是针对梅鹿辄所说——我和她上次根本没有商议,便配合的天衣无缝,但是我也一样静静聆听,不时点头赞赏,这时候蓦的察觉,自从梅鹿辄出现后,她再也没有跟我描述她的想象,或者要求我说一句粗口之类——难道我和她分开的时候即将到来了么?我的心一阵酸疼。
但是这次走进大厦却几乎没有障碍,门口值班的保安,正是当时指点我们去那个有着古罗马建筑小区的高胖家伙。他看到我便微笑点头,我对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圆圆的脸和下巴,加上圆圆的眼睛,好像一幅画中的人物。
我猛的想了起来:他几乎就是我当时在红果公司取走的那幅装饰画上日耳曼棍棒兵的原型!
脑袋针扎似的疼痛着,古老阴暗的影子在我的头脑中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是什么?
他大概是惊讶梅鹿辄居然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但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也同样微笑的朝梅鹿辄点点头。
梅鹿辄傲慢的扭过头去,挽着我的胳膊,咖啡女孩跟在后面,我们穿过大堂,跨上了电梯。
18层比上次到来时还要岑寂,也或许是周五的缘故,走廊两旁的公司都早已熄灯走人。我们按照上次的路线,到达走廊尽头,红果公司静静的守在那里,灯已经熄灭,空无一人,但是玻璃门只是虚掩的,仿佛早就预订好了一样,在等候着我们的到来。
梅鹿辄有些惊慌的紧紧抓住我的手,咖啡女孩却径直推开门,找到房间里的开关揿开灯。
和我们上次看到的一样,小而寒酸的公司,简单的设备,文件杂乱的堆在办公桌上,墙上挂满了设计图纸。
我们在里面转了一圈,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发现,梅鹿辄也耸耸肩,表示根本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走吧,”她说,“这里早就没有他的印记了。”
我们失望的退出房门,向原来一样掩好,正要离开的时候,梅鹿辄却短促的尖叫一声。
“靠,淑女点,别一惊一乍的。”咖啡女孩斥责说,“别把你家的那位吓死。”
梅鹿辄没有理会她的揶揄,而是用手指着那扇玻璃门上的公司名字前面的标志说:“你们来看,这个公司的logo,半红半白的圆环,跟苏昼当时画给我看的一模一样!”
咖啡女孩走上前来,利索地把那个塑料胶纸的标志撕了下来。
“喂,这个,你可有印象。”她朝我哗啦哗啦的朝我晃着。
我一脸迷茫的摇着脑袋。
是的,我确实对这个标志了无感觉,但是我忽然领悟到了什么——
如果某个人在红色的圆环里面不断前行,会越过红白分界线进入白环,再走下去则终究还会回到红环,如此而推,周而复始。而那个红白分界线,就是咖啡女孩所说的河流一样的镜子吧。每个人在镜子两端的红白世界里都有对称的影子,他们都在各自颜色中生存,很少逾越那条分界线相互往来,但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却会影响到对方,不然的话,那个园艺女工怎么会因为摆脱不了另一世界的纠缠而郁郁而终呢?
而行走的人,只要走不出自己所处颜色的半环,他们便绝不会认为自己在绕圈子,他们只会以为自己在前进,于是笑嘻嘻的满怀信心继续前进。
可是,能够穿越颜色,穿越分界线,穿越河流,穿越镜子的人,或者说,能够绕环一周的人,才会是最悲哀的吧?因为,他们终于可以明白:自己的归宿根本就是自己产生的地方,一切的努力,最终都会成为圆周形状的玩笑。
我现在躯体原有的灵魂,他是绕环一周的人么?那么我呢?我是不属于白色世界,只属于红色世界的人么?
巨大的爆炸声在我的头脑里轰响,蘑菇云腾空升起,我下意识的抓住咖啡女孩的手,缓缓倒在她的面前。
二十六、
我不知道这样早早地把金的哥哥激怒算不算是正确的策略,但是那时一种冲动突然从我心中迸发出来,那是一种对残酷流血的战争快些到来的渴望。就连胸膛里那颗冷硬的心都在通通直跳,跳动声音径趋耳腔,就像节奏明快的摇滚舞曲——咚恰恰!咚恰恰!
咚恰恰!咚恰恰!我觉得自己要再度被这个镇子的溽热气氛感染了,但是我的理想就要达到了,向理想前进中的决战毫无疑问要依靠疯狂来激励士气,所以我不再害怕狂热,不再回避它。Allez(加油)!Allez!我不断的给自己鼓着劲。
赤血所和季风会在驺慕宜婚礼的第二天就收到了黄云派和白木组的挑战书,我瞥了一眼那拙劣不通的语言,看了一眼大慕问:“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妈的,干他们!”驺慕宜婚礼前后的压抑终于找到了爆发的渠道,那样子恨不能立刻提刀奔赴疆场似的。
“这群孙子太嚣张了!”老屠也咬牙切齿说,“老子在镇子上横刀立马的时候,姓金的那小子还没落在这个镇子上呢!既然还不等我女儿的喜酒喝光就来挑衅,老子也一定奉陪到底,大慕,赤血所的所有人现在都交给你了!你要给我、你媳妇、你老子争口气!”
老驺憨厚笑看着驺慕宜接过屠家的势力,似乎根本就不担心自己儿子马上会冲上血光四溅的战场一样。
屠芙怯生生的站在驺慕宜的旁边,我决不会想到这个原来粗鄙强横的女人结婚之后会变得如此温柔体贴。不过她根本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在婚礼之前帮我查到谱牒上我的身世之谜。婚后她寸步不离驺慕宜身边,总是一个劲儿避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询问斥责她。
忽然觉得从某个方面来讲,大慕是幸运的,阴差阳错的娶到了屠芙而不是金,长痛不如短痛,我坚定相信,金是能带来长痛的那种人。
那天吃过晚饭,大慕又来到我的屋子里。
“小昼,这次我想请你帮我。”
“大慕,你下定决心了么?你有勇气么?”
“这些我都有,说实在话,我们这边两帮合计的实力不如东北两帮,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样鲁莽冒险了。”
“大慕,你成熟了好多。”我拍拍他说。
“嗯,上次的受伤也不允许我还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的拚命了,而我的脑子,”他指着自己的头,愚蠢地笑了,“确实不够用。”
我用拳头给他一下说:“别这么说,大慕,你有你的优势,只有你才有能力把那么多人号召在你的旗下——大慕,我想问你,你觉得蛮战好,还是以智取胜好?”
“受伤以前,我他妈根本不屑动脑子,只觉得杀成一团,把敌人一个个都狠狠击倒,那种感觉实在太爽。我也一直以为,镇子历史上的英雄们就是这样杀杀打打拼出来的,可是上次惨败之后,我躺在病床上,听着周围所有受伤的人(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疼的乱叫,我冷不丁明白了,要做英雄,就不能图自己一个人爽,就要照顾好自己的兄弟,就要对得起整个镇子上的人,就不能让所有看得起自己的人失望——小昼,我还没有对你说声谢谢,那天是你救了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这个我一向认为愚蠢不堪的人,现在居然懂得了那么多,想到那天瓢泼的大雨,想起他伏在我背上跟我说的那句诗,我的眼眶湿润了。
“大慕,不要说这些,我们是不是永远是兄弟?尽管你姓驺,我姓苏……”
“我他妈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什么姓氏!小昼,你是我家的人,虽然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出过事情,但这是你的家,我们有相同的爸爸妈妈,吃一锅饭,喝一缸水,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不管你以前怎么特立独行,怎么最近突然变得让人看不透,但是你就是我驺慕宜的兄弟,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
“我小时候出事?是跳河的事情么?”我急忙问。
“是啊,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反正都过去了。”
“大慕,你是不是我的兄弟?你了解不了解我?我绝对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再伤心,过去的伤疤已经愈合,长得完完整整的,你们谁也给我揭不开——小时的事情,我真的忘记了,但是现在,我不愿意不明不白的,能懂?”
他点点头。
“所以,把你知道的那件事情告诉我,我希望,现在。”
我的话铿锵有力,他像着了魔一样盯着我,从他面上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内心在激烈斗争着,而且我明白,最终战胜的是愿意把真相说出来的那方。
“小昼,你真的想知道?那我就说了,妈的,我了解你的心情,让一个老爷们儿稀里糊涂的过这么多年本来就够受的,但是爸妈不让我讲,镇子上的人也不愿说这件事情,都是为了你能安安心心的生活在这里,所以你不要怪我们。”
“当然不怪,我心胸没那么狭窄。”
“我这个人脑子蠢得跟猪一样,说真的,早先的事情我差不多都忘了,脑子里唯一留下的就是跟你有关的事儿。你从小就是一个怪怪的孩子,怎么也跟我们这些好斗的笨蛋们玩不到一块儿,老是自己躲在一边,看着蚂蚁窝、燕子窝、没完没了的雨发呆。那时候我真的不喜欢你,因为爸妈他们总向着你,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对我又是爱理不理的,只会冷冷地笑……”
我笑了,他描述的那个小孩子确实如我,看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怎么改变。
大慕又开始神经质的搓弄自己的手,好像胆战心惊的揭开潘多拉盒子一样:“可是,二十年前,那时候我们才七岁,我清楚的记得,下午阳光刺眼的时候,我正和几个小孩在厂子后面那个水塘里打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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