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修道:“她没离府是没离,可是跟连家任何人都不来往,虽然住在一个府里,却连脚步都不往我那里送一下,听下人们说天暖之后她还打算把她的院子砌一圈围墙,表示真正与我们无关,唉,真是让人伤心!”
连昭咂了咂嘴,道:“还真是的,不过一个女儿,大哥多得是,掰了也就掰了,从前没她时大哥不也一样过得好好的。”
连修仍旧坐在那里郁闷,做作道:“唉,别人家可以这样,可是咱连家不能,大哥是个重情义的人你该知道,你们三个分家出去我还伤心好久,更何况女儿不认我这个父亲,所以我想让五弟去帮忙劝劝,让香徕别再这样了,好歹是一家人,再怎么也不能弄成仇人。”
“让我去劝?!”
连昭好生惊讶,道:“可是我与她向来不熟,根本就说不上话,要劝她似乎该找三哥才对吧。”
连修闻言眨了眨眼,虽然现在知道香徕是自己女儿,多数不会坑害自己,可却不表示他不怀疑连恪。当年连芮死后他一直觉得这个弟弟和自己分心,现在连家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找不到证据证明是连恪干的,可是再怎么也不能不提防。
想到这里连修决定试探一下连昭,又叹气道:“唉,就不要说你三哥了,说起来更让我伤心。”
连昭再次怔愕,道:“三哥?三哥又怎么了?”
连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话本不应当说的,不过五弟一直与大哥贴心,大哥也就不再瞒你,你三哥所做的事,五弟你该知道一些吧,连家之所以会闹成这样,多半都是因为他。”
连昭道:“大哥何出此言?”
连修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就拿这分家这事来说吧,当日你们之所以会要求分家,是不是都是老三的主意?”
连昭目光闪烁了一下,支吾道:“这个……其实……大哥说得不错,是三哥说大哥把连家的家业都弄到香徕和恭良的名下去了,所以……我们才决定分家的。”
连修暗暗恼火,心道果然这样,难怪老四老五当时都那么激动,原来连恪竟这样挑拔,看来连恪这些年真是一直对自己心存不满,到香徕进府终于找了机会,才挑拔老四老五和自己作对。
他一边暗恨连恪一边道:“若只是你们这样也就罢了,无论多亲的兄弟早晚也要分出去,可是他连良儿那里都挑拔,把我惟一的儿子给弄走了,现在到了香徕这里,你说我还敢让他掺和么!”
连昭道:“怎么恭良的事也是三哥做的?可是你毕竟是恭良的父亲,要怎样挑拔恭良才能和你反目?”
连修道:“恭良分家表面上是被他那个侍妾挑拔的,可是后我让人秘密查过,这个侍妾从前是青楼女子,被人买走后不知所踪,据那楼子鸨儿的描述,买走那女子的人相貌与三哥极为相似!”
连昭这下可真震惊了,眼睛瞪得老大,道:“三哥、三哥他竟然这样算计大哥?!我们分家也就罢了,毕竟自己能得到东西,可是他挑拔恭良和你分家又能得到什么?”
连修道:“这你还不知道么,当年我们同为庶子,老二出事后父亲把家业传给我,老三一直不服气,背地里总是各种抱怨,现在他分家出去了,我的家业又比他多太多,他心里有气便想把我弄得落魄。”
连修说得有鼻子有眼,连昭不由得信了几分,道:“三哥平常看起来云淡风轻,没想到内里这么阴暗,好歹也是兄弟一场,犯得着这样么。”
连修道:“唉,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的家业不是分给兄弟就是分给儿子,总还都是连家人,只是我再不想亲人离心,香徕这事不论有没有你三哥掺和,我总也不能再没了这个女儿,所以才来找你,让你去劝一劝香徕。”
通过这一阵子的对话,连昭感觉自己很被信任,立刻拍胸脯道:“干别的不行,做个说客我还是可以的,香徕那里我去说就是,说什么也要让侄女回心转意!”
连修喜道:“有五弟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就说还是五弟最懂大哥。”
连昭笑道:“那是,我小时候就知道大哥对我比对别人好,现在虽然分家出来也还是惦记着大哥,恭良出去后想必大哥身边缺人手,以后有忙不过来只管吩咐五弟便是了。”
连修道:“那是一定,毕竟现在连家能让大哥相信的也只有五弟了……”
第二天早上,一向与香徕没有来往的连昭竟然让人给香徕传话,邀香徕到他新开的酒楼里去吃饭。香徕一直留意着连修的动静,不用想也知道连昭的意思,于是没有推脱便爽快地前来赴约。
连昭为了更有说服力便把连普也拉过来,席间不过是对香徕各种劝说,说什么天地纲常,父女天伦之类的。
香徕虽然对这一套极为反感,可是为诱惑连修上套还是耐着性子听着,最后隐约表示出可以与连修缓和之意。
连昭自觉大功告成,这才喜滋滋地散了这场宴席。
宴后第二天连修又来找香徕,让她把户籍改回到连家,香徕道:“我答应四叔和五叔不记恨父亲并不代表我不生别人的气,母亲尸骨未寒,我这边便又和仇人同为一家,再成她们的后辈,这岂不是让母亲的在天之灵不安!”
连修只以为她生朱氏和连重雪的气,道:“既然这样那也就先算了,反正的你户籍刚刚办出去,再弄回来北辽王知必会责怪,只是……你答应给父亲办的事却该抓紧了,使馆那边来催过几次,说再不交银子他们便要再找别人了。”
香徕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道:“找别人就找别人呗,反正现在父亲即缺银子又缺人手,商权拿到手后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经营。”
连修以为香徕又有心思要掺和,连忙道:“怎么没精力,父亲离不开北辽还有你五叔和早些年去过高丽的一些老掌柜,要说在高丽做生意,没人比得过咱连家。”
香徕道:“那好吧,我便先问问袁东启看他借不借,只是这事情若是办成了,父亲总得给我此好处吧?”
连修道:“父女之间讲什么好处,徕儿如此为父亲分忧,改日出嫁时父亲一定会多送些嫁妆。”
香徕不满道:“嫁妆能值几个银子,我就不信父亲能像赔送香锦一样赔送我。”
连修不敢轻易许诺,只道:“徕儿只管快些办吧,父亲亏不了你就是。”
说完连忙从香徕处离开。
慧玲送完连修回来,道:“这老狐狸,连句大量话都不敢说,还不是想用过了小姐就甩出门去。”
香徕道:“管他呢,反正现在是他来求着我……”
说着拿过笔墨道:“我还是先弄封信送会康府去装装样子,作戏该做全套的才是……”
写完信后她故意交给连修,让他以自己的名义派人飞马送到会康府去。
过了二十几天,那信使又飞马赶回,带回了袁东启的书信,信使先把信送到连修手里,连修抻了几抻没好意思拆看,还是带着信来找香徕,香徕早就通知过袁东启要演这场戏,看了一眼见信中没露出马脚,便把回信给连修看。
袁东启在信中各种埋怨加抱怨,但最后还是答应帮香徕筹集银两,只是叫她香徕一定拿出相应的东西抵押,而且要尽快归还,不然这么大笔的数目,真被东家查出来一定会把他送官。
香徕对连修道:“父亲,他的信您也看到了,您可估摸着有准再做,不要到时该还银子的时候您没有,那可是让女儿难作啊。”
连修道:“徕儿放心,连家如此大的家业,还会差了你的银子么,若不是为父不愿找你那没良心的哥哥借,哪犯得着这样。”
香徕道:“那好吧,父亲便把要抵押的房地契给我,我去见一下袁东启,争取年前把银子给您拿回来。”
连修道:“契书都在我书房里,徕儿随我去取吧。”
香徕叹了口气,道:“好吧,为了给父亲办事,我也只勉为其难走一趟了。”
再次路过凝芳园,香徕状似无意地问道:“父亲,据说我除了现在的姑母之外还有一个姑母和一位叔叔,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了?”
连修走到这里难免想起连馥雪,偏偏香徕又问这个,他身体明显一震,背对着香徕的眼神慌乱了几分,不过稍后就镇定下来,冷着声音道:“徕儿不要问这个了,以后也只当家里不曾有过这两个人便可。”
香徕仍是不愿轻易放过,道:“为什么要这样,不过是说他们去世了么,说说又怕什么,姑姑和叔叔都是女儿的长辈,女儿知道他们在哪里,逢年过节也好去凭吊一下。”
连修被她说出怒气,道:“凭吊什么凭吊,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去凭吊他们!”
他发怒香徕心中更怒,可是脸上却装作怔愕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女儿似乎没说错什么,您何至于如此恼火。”
连修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再次调整心绪,道:“父亲发怒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想到这两个人太为连家丢人而恼怒,你只消记得他们是连家的耻辱,永远不要再提起就好。”
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香徕在后面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道:老东西,我本以为你要比朱氏和连重雪善良一些,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却还如此诋毁父亲和姑姑,当真是没有良知……
连修心里发慌,根本没发现香徕没有立刻跟来,走到书房门口见香徕走在后面脚步缓慢似乎心情不好,问道:“徕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担心父亲真的还不上银子?”
香徕惆怅道:“那倒没有,只是我一走近这里就想起母亲了,她死得好冤呢,不知我为父亲办事她在那边知道可会怪我。”
连修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净说些去世的人,俗话说人死如灯灭,去的人就没有了,哪里还会知道什么,无论怎么说女儿为父亲办事都是应该的,谁也没责怪的理由。”
香徕道:“或许是这样吧,走吧,父亲还是给我拿契书吧。”
进到书房之内,连修划开墙壁上的暗格,从里面取前昨天刚改成王石名字的一摞子契书,稍微迟疑了一下后递给香徕,道:“喏,现在这上面都是王石的名字,袁东启不会发现是我借钱的。”
香徕接在手中坐在一旁去认真察看,只看第一张就道:“父亲,您不是说您的车夫名叫王石么,这上面写的怎么是‘王同洲’?”
连修不以为意道:“哦,他说了,他小名王石,本名叫王同洲。”
香徕怀疑地看着他,道:“一个卖身为奴的哑巴还会有两个名字?”
连修道:“两个名字很正常,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回来之后问过朱氏,她说王石卖身契上的名字确实叫王同洲,若你不信,我与你找她要卖身契来看。”
香徕撇了撇嘴,道:“算了吧,我可不想见她。”
连修知道香徕必然不愿意去见,他也不愿意再多麻烦这一趟,道:“好了,你若确认无误便尽早去会康给父亲筹银子吧。”
香徕逐张看过之后说道:“嗯,那我准备一下明日便去。”
连修见她拿着契书起身要走,连忙道:“哦,对了,此去会康事关重大,为父特意朝骆骞借了几个侍卫,让井生带着他们为你保驾,明早为父便打发他们到你那里去。”
香徕心道:“这老狐狸,平常看起来不怎么样,办事来还挺长心眼的,只是你这心眼长错了,本姑娘根本就没打算带着你的东西跑路,收拾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想着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多谢父亲了。”
说完出门回了自己的住处。
就这样第二日香徕便出发去了会康,身边除了慧玲和徐澈便是连修派来的几个人。
为免被人跟踪,出发前她即没见郁子曦也没见骆谨行,只是让徐澈给二人传了消息,告诉他们安心,有了银子的牵制,连修不会让连重雪轻易伤害自己的。
连修看似不怎么在意,可是毕竟一笔家产放到得香徕的手里,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香徕走后的当晚,冷战了几个月的连修终于又住到朱氏房里,虽然朱氏是他几房妻妾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可是真到有事的时候连修也只有对她才能说。
对于让香徕帮忙借银子的事朱氏一直持反对态度,可是连修都已经把事情办到这里,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为了不让好容易缓和的关系再僵化,也只能安慰连修道:“借都让她借了,老爷还担心什么,不是有井生和谨言的人盯着么,一定出不了岔子的。”
连修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掌管连家十几年,这还是头一次向外面借银子花,总觉心里不舒服。”
朱氏道:“虽然借银子不光彩,可毕竟老爷是为民重拾祖业,听说那些早年在高丽做过生意的老掌柜、老伙计们听到消息都高兴极了,说咱连家更要发达了,这还不都是老爷的功劳。”
连修被她说得舒服多了,一边核计着以后的发展一边躺下睡了。
可是睡下没多久却做起噩梦来,满头大汗地呼喊。
朱氏被他惊醒,用力推着他叫道:“老爷醒醒,老爷醒醒……”
连修在她的推搡之下终于从梦魇中挣脱,骤然坐起惊道:“连恪!连恪……”
朱氏也坐起身道:“老爷,你乱叫什么,连恪都死了多少年了,您怎么还这样。”
连修擦着脑门上的冷汗道:“本来好久都想不起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总是梦到,刚刚还梦到他回来了,向我索要欠他的一切,还要、还要让我还他性命!”
听他这样说朱氏也道:“莫说老爷,最近我也时常做这样的梦,经常会梦到连馥雪,穿着惨白惨白的衣服,衣服上还抹着一片片的鸡血,抱着当初被剁掉头的那只公鸡向我索命,而且那人一会是连馥雪,一会是连香徕,一会在凝芳园,一会在徕香居,晃来晃去两个人又变成一个人……”
刚刚做完被连芮索命的梦,再想起酷似连馥雪的香徕来,连修也不由觉得得慌,坐在那里不说话。
朱氏拉着他的胳膊道:“都说我想把香徕赶出去,她那长相也实在太吓人了,自从她来之我晚上都不敢出去,不然万一撞上她便像遇遇鬼一样。”
连修也道:“是啊,我也是因她前天在凝芳园门口打听那两个死鬼,所以这两天晚上才总做噩梦。”
朱氏道:“我看她就是有意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看她都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老爷,我看她回来之后你还是尽快把她打发出府吧。”
连修犹豫起来,道:“让她离府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做得那么露骨,你看之前你和重雪弄得,硬生生把杨梦婉给逼死了,你就不怕香徕以向你报复。”
朱氏叹气道:“唉,这有儿女的就是不比那两个没儿女的,看那两个死了多干净,我们什么心也不用担,这杨梦婉倒好,前后没让我们得到什么东西,反倒留下个女儿来让人提心吊胆!”
连修道:“算了,大半夜的,别再说这个了,早点睡吧。”
夫妻两个这才又躺下,翻天覆地不知多久才又睡着。
再说香徕,由于有连修的人监视,一路上她和慧玲徐澈都很小心,见到袁东启之后除了借银了的事什么也不谈。
袁东启似乎做惯了这行当,与香徕配合得天衣无缝,没让跟着香徕的井生看出一点破绽。
香徕在他手里拿足额的银票后又日夜兼程往王都赶。所幸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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