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差不多有二里宽,又是在夜晚之时,月光再亮也不及日光,只能隐约看到对面景物的轮廓,看不清细节。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指道:“世子,那里有人!”
骆谨行顺着他指的方向细看,看来看去还真看到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只是夜色氤氲,根本分辨不清这两个人影是男还是女。
他遗憾地摇摇头,道:“有在江中放灯这样奇妙想法的必定是个有趣的人,可惜了,却是对面不相识。”
安广担心再被他折腾,连忙道:“看不到岂不更好,不然的话,若对面是个妙龄女子还好,算是有些风雅意境,但如果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岂不是件遗憾事!”
骆谨行听他说得也算有道理,便不再言语,仍旧默默地向着江水注视。
第十三章 惹祸的鱼()
沈香徕带着天徕放完河灯又在江边站了一会儿。
她们虽然没有看到对岸的骆谨行等人,可是却见到远处的灯火。
沈香徕听人说起过,江的北岸只有十几里可供人居住,再向北边便是北辽王室的王陵,那里有驻军守卫,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她虽然看出那边的灯光比前些日子近了很多,但却也没有多想,过了一会儿便带着天徕回家去了。
王陵附近的村庄极少,骆谨行的侍从位骑马跑出去十多里才找到一个近江的小渔村。
侍从们不会驾船,连夜把村民折腾起来,帮他们摇着船来到江心,远远地等丰那只河灯飘下来。
待他们把那河灯截下从江中捞出之时已近子夜,骆谨行已经回到营地之中。
他的母亲过世时正是在中元节这日,每年夏天他都会来王陵祭奠。
今夜太过思念母亲久久未能睡下,安广见河灯已经找回便捧着给他送了过来,骆谨行接过浸湿的河灯看了几眼,淡淡道:“做得粗糙了些,不过点子挺有有趣的,赶明儿可以叫宫里的工匠做来玩玩。”
说完把灯递回给安广,挥了挥手道:“扔了吧!”
安广接过灯眨了眨眼,心道:“这小爷,轻飘飘一句话,便叫这么多人费这么大劲儿给捞来,现在又是轻飘飘一句话,便又让扔了……可也是,这种粗陋的东西又怎么能入了北辽世子的眼,还能指望他当宝贝供着不成?”
想着他便以又捧着出去,顺手丢给一个小厮,重复骆谨行的话道:“扔了吧。”
这小厮正是刚刚骑马追灯的侍从之一,他亲眼看到渔民们费了多大劲儿才把灯捞起,现在听说让扔掉,诧异道:“世子不是很想要这东西么,怎么这就扔了?”
安广瞪着他道:“刚才是很想要,可是现在不想要了,怎么,你还想管管?哼,也不看看你身上长了几两肉,小心被世子剔了喂狗!”
那小厮吓得一咧嘴,连忙捧着河灯飞快地出去扔了。
沈香徕完全不知道在无意间与北辽王世子有了交集,依旧安静地按照自己设定的轨迹生活,照常与母亲、二姨和小小的天徕在那三亩荒田上挥洒着汗水、照常每日在张氏和吴招娣的冷言冷语里在一个院子里生活。而骆谨行祭奠完母亲之后也从上游过江,回了北辽王都兆阳城。
转眼到了秋天,大伯家的五亩田到了收割的时候,香徕家今年空田没收成,香徕和二姨娘在香徕娘的劝说下去帮大伯家收田。
大伯家的五亩田种的都是高粱和苞谷,众人把高粱穗和苞谷穗采收下来,再用小牛车一车一车运回家中,再剥皮脱粒……忙忙活活大半个秋天,结果一个米粒也没捞到。
脱好粒的苞谷和高粱都在张氏和吴招娣的监视下,让大伯和大昌搬进东院新建的粮仓里。
好歹的西院仓里剩下的陈粮在大伯的说和下没被张氏和吴招娣再分走一份。
香徕看着自家仓里那为数不多的几袋陈粮,心想道:看来一家人明年秋收之前就要靠着它活命了。
地收过后,乘着没上冻,大昌又和村里有船的人家合伙去江里打渔,准备晒些鱼干留作过冬时佐菜。
松花江里鱼的种类繁多,大昌等人每天都有不小的收获,不只晒了很多鱼干,每天还有新鲜的鱼来炖着吃。
鱼香阵阵飘到西院,小天徕站在院子里直吞口水。
大伯看到这幕上了心,那天晚上大昌回来后大伯便提了条鱼给香徕家送来。
香徕娘知道他给自家送鱼不只张氏不乐意,恐怕吴招娣更会有想法,于是便叫香徕捉只鸡送回去,还了大伯的人情。
秋天菜园里的菜都凋了,鸡也长大了,当初的小鸡棚圈不住,便被放到西边的菜园里。
虽然为了防止鸡飞出去,鸡翅膀上的羽毛都被剪短,可是这东西腿太快,满园子跑起来,香徕一时半会儿也捉不住。
二姨娘见状也进了园子和她一起捉,可就在两人撵得鸡飞狗跳之时,却听中屋中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声。
说是争吵也不确切,因为只有吴招娣一个人叫得歇斯底里。
只听她把门摔得咣咣直响,叫出那句香徕不用想也能知道的话:“这日子没法过了……”
香徕听着心中暗想道:“又来了,这女人一天到晚的闹也不嫌累得慌……”
想着她加快了动作,想要快点捉只鸡给送过去,省得吴招娣又喊又叫大伯上火。
可是偏偏这些小鸡哪个也不愿当了下饭菜,一个个玩命地连飞带跑,累得香徕和二姨娘直摔跟头也抓不住。
中屋里吴招娣的嘴可不容空儿,一连串的叫骂声喷薄而出,且越骂越难听,越骂越过份:“这日子没法过了!弄点东西麻溜的就给人家送去,自己这一家子还没养明白,还惦记着养别人的老婆孩子!几十岁的人打这种主意,自己不怕被人笑话、我们还怕丢人呢……”
她前半段话是小心眼儿,后半段话就是糟践人了。
在园中跑得气喘吁吁的香徕当时就站住了。
这吴招娣平常因为利益的事说东道西的也就算了,今天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这不只侮辱了大伯,也是在往娘和二姨身上泼脏水。
不管别人忍不忍,沈香来是彻底恼了!
她一拍两手上粘的鸡毛转身就去开菜园门。
这些天二姨娘也算品出了她的性子,知道这丫头虽然平常看着与从前没啥两样,与相处和睦的人有说有笑的,可是骨子里却无端多出一股子倔劲儿,但凡她看不惯的便非要争出个长短来不可。
吴招娣那边一串话骂出来之后,二姨娘便盯着香徕的脸色,见她一双丹凤眼瞬间就瞪得滚圆,二姨娘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向前快跑几步,抓住香徕的胳膊向后拖道:“香徕,可别闹事啊,你个做小姑子的,和嫂子吵叫人笑话!”
香徕火道:“笑话?她吴招娣放这种屁都不怕人笑话,我还怕什么!”
说着使劲推着二姨娘的手,道:“二姨你别拦我,再不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深浅的,她还真以为老沈家这两房都没人了呢!”
两人正拉扯着,东屋里的沈万金也坐不住了,即使他再老实也受不了被儿媳妇这么污辱,出来站在东屋门口朝中屋叫道:“大昌媳妇你说啥呢!不就一条鱼吗?大昌打回来那么多,给你婶子她们一条能缺多少?你犯得着这么不干不净地骂么?”
第十四章 中风()
吴招娣早就瞅这个公公不顺眼,又觉得沈万金厚道好欺负,直接从屋子里跳出来叫道:“什么叫我不干不净地骂?不心虚你出来咋呼啥?!自己做得出来就别怕人说,你拿自己挣来的东西去讨好,俺们当小辈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竟然用大昌打来的鱼去填那两个坑,你还要不要你那张老脸?!”
沈万金被气得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浑身哆嗦地指着吴招娣道:“你、你、你这是血口喷人!这样的闲话,就是外人家的也不能说,你竟然往自家人头上扣屎盆子……”
他正在和吴招娣争吵,抱着家宝的张氏从屋里出来,照着他后脑便是一巴掌,叫骂道:“你个老杆子,吵啥吵?不怕被人听去笑话?明知道那屋就俩寡妇,你还一趟一趟往过跑,你还怪人多心?!”
她这举动明显也是和吴招娣一溜神气,吴招娣见有婆婆助阵越发张狂起来,指着脸色铁青的沈万金道:“嫁到你们这人家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了!吃苦受罪不说,还要跟着丢这份腌人!我们两口子养着老老小小的不说,还要帮你搞……”
她正倒豆子一样叭叭地骂着,忽然一个黑影从旁边窜了上来,一只纤细的手掌斜刺里抡来,狠狠一个耳刮子抽在她脸上,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吴招娣的脸上登时便浮起鲜红的巴掌印儿!她恶毒的言语也就此被打断。
吴招娣捂着脸呆了一下,然后怔怔地向打她的人看去。
只见怒目横眉的沈香徕正站在她的身旁,那双秀气的大眼睛光芒闪烁,愤怒到要喷出火来!
吴招娣看清打她的是香徕后表情由怔愕变为惊讶,由惊讶变成恼怒,变来变去,突然爆发出一声惊人的尖叫:“沈香徕,你敢打我!”
说着双手伸出便要来抓香徕的头发。
二姨娘死拖活拖也没拖住香徕,还是让她跑来把吴招娣打了。
她在后面紧追着过来,香徕打人她虽然不让,可是吴招娣被打她从心眼里也觉得出气,见吴招娣要还手,她说什么也不能让香徕吃亏,从身后上去便把吴招娣抱住,叫道:“招娣呀,香徕小,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香徕被吴招娣气得狠了,还真巴不得她过来,自己好继续教训她。看着她被二姨娘抱住不能动,担心自己再上去打会被人说成是娘俩欺负人,只好指着吴招娣道:“吴招娣,我就打你怎么了!你就是找打!就你这不是人的样,打你都是轻的……”
她怒到了极点,本想继续骂下去,把穿越之后憋的闷气和香徕娘、二姨娘受欺负的气算在一起一并找回来,可是才开了个头,却听得身后的张氏惊叫起来:“他爹、他爹,你咋啦……”
她的声音极为惊恐,尖锐到破了音。
沈香徕、吴招娣、二姨娘和刚刚从中屋里奔出来想要帮着吴招娣的沈大昌都向她那里看去。
却见沈万金不知何时已经瘫倒下去,张氏一手抱着小家宝,一边用另一只手扶着沈万金,用半边肩膀使劲顶着不让他摔倒在地上。
沈香徕见状慌忙奔过去,帮张氏扶着沈万金,连声呼唤道:“大伯、大伯……”
二姨娘也松开吴招娣跑了过来,和香徕、张氏一起把沈万金扶着慢慢平放在地上。
沈大昌的反应比三人慢了一拍,站在那傻看了一会儿这才跑过来,粗声大气地叫道:“爹、爹!”
香徕娘之前听吴招娣骂得凶,正在收拾鱼的她便匆忙把鱼洗出来,又洗了洗手,打算把鱼也送回来。可是没想到一转眼的工夫,事情就闹成了这样了。
她端着鱼盆刚走出西屋门口,却见沈万金已经倒下。
见状她也慌忙跑过来,把鱼盆当地一声放在地上,挤过来看到沈万金双眼紧闭,嘴唇青紫,知道必是得了急病,连忙叫道:“大昌,快去请郎中啊!”
被吓傻了的沈大昌这才反应过来,撒丫子就往院外跑,到东村去请大夫了。
一大家子只有吴招娣一个人没有上前,她知道沈万金是被她气得,她一阵心慌,不知会不会摊上人命官司,在那发了好一会呆之后见沈万金还是直挺挺地躺着,她几步跑到张氏近前,从张氏怀里抢过孩子便急匆匆跑回了娘家。
沈家院子里的动静早惊动了东西两院的邻居,东院的王二林和西院的陈正发也赶了过来,帮着这几个女人把沈万金抬进屋里。
这时去秀芬家串门子的桂芳也得到消息一溜烟地跑回来,在她身后还跟着秀芬娘和顺子。
桂芳进门后一看她爹的模样“哇”地一声就哭上了。
秀芬娘和顺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沈万金的模样惊愕地问道:“老沈大哥这是咱地了?”
沈家的几个人都不吱声,陈正林同情地看着沈万金,道:“还不都是被大昌媳妇给骂的!”
秀芬平常觉得自己是快要出门子的人了,任嫂子在家作威作福也不理会,可是今天见爹被气成这样,她疯了一样就要往中屋跑,哭喊道:“吴招娣,你给我滚出来!”
张氏连忙拉住她,道:“芳啊,别再去惹你嫂子了,她都回娘家了……”
桂芳拼命甩着她的手道:“娘啊,你到底欠下她啥了,总这么护着她!”
张氏还是死拉着她不放,道:“其实也不全怪她,我要不打你爹那一巴掌,他也不能这样!”
香徕娘见状也劝桂芳,道:“桂芳,还是先好好照顾你爹吧,啥事等他好了以后再说。”
桂芳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总算平静了一些,坐回到沈万金身边掉眼泪。
沿江西村与东村之间间隔五六里,沈大昌出村时总算想起找人借了辆骡子车,赶着到东村把土郎中曹先生请来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过了一个时辰了,沈万金一直躺着没醒。
曹先生被沈大昌急急忙忙从车上架下来,提着药箱子进到屋里。
又是摸脉又是看眼睛,折腾了好半天后他才摇着头说道:“他这是心火过急,血气逆浮引起的中风,凶险得紧那!我这医术不精,也不敢胡乱给开方子,到底能不能醒过来还是看他自己吧!”
第十五章 兴师问罪()
曹先生扔下几句没用的话就走了,沈大昌不甘心看着爹等死,要把沈万金送去城里找大夫。
香徕娘对中风这病知道一点,劝道:“大昌啊,咱这到松宁县一百来里,你爹现在这个样子哪折腾得起?再说这眼瞅着就要天黑了,西边的山道上还有狼,要是再遇上狼群,想跑都跑不了!”
沈大昌也知道去县里看病不太可能,憋得没办法,抱着着头坐在炕边上,带着哭腔道:“那怎么办啊,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爹死了不成……”
桂芳上来揪着他的衣服叫道:“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媳妇干的!你成亲这两年,咱爹娘受了多少气!现在都把咱爹气成这样了,爹要是有个好歹,我一定跟你没完!”
大昌被她骂得腾地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老吴家找她算帐!”
总算他有血性一回,二姨娘和香徕娘却连忙拦着,好说歹说又把大昌劝了下来。
就这样一家人忧心如焚地坐在沈万金身边等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沈万金总算哼哼出了一声。
熬红眼睛了的一家人呼地围了上去,张氏道:“他爹,他爹,你咋样?!”
可是沈万金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张氏又推又拍,沈万金总算慢慢把眼睛睁开。
他渐渐看清面前众人,似乎是想和众人说话,可是嘴张了又张却没说出话来,只是发出几个模糊到无法分辨的沙哑声音。
而他的又手也拼命地努力着,却抬不起来一点,仅仅是手指动了动。
桂香见状哭着扑了,抱着沈万金又是哭又是摇。
沈香徕在旁悄悄叹叹气,她听曹先生说是中风的时候就知道大伯即便不死也必定会落下残疾,虽然她来自现代,可是面对这种病症却也无能为力,惟一能做就是后悔自己没及早阻止吴招娣胡说,避免这场祸事的发生。
无论怎样沈万金毕竟是醒过来了,沈大昌便又跑到东村把曹先生请了来。
这次曹先生给开了点自制的草药,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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