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徕也想出去,可是郁子曦担心她人生地不熟,再走丢了更麻烦,便让她在店里一边写书一边等着,说伙计们一定会把沈大昌找回来的。
香徕想想也是,自己一个人出去,这黑灯瞎火的肯定走丢,若是再找个人陪着,那便等于也没多出人手,倒不如趁这时间抓紧写书,不然到明日天黑能不能写完都两说。
伙计们都出去找沈大昌,杂货行里没人做饭,郁子曦便饿着肚子陪香徕一起等。
直到天交初更,伙计们才陆续回来,可是却没有人带回沈大昌的消息。
香来心神不宁,生怕大昌为了找自己出点什么事,便又张罗着自己去找。
这次郁子曦没有拦她,只是让她吃了饭再去。
香徕看了看伙计们刚端上来的饭,想着外面天寒地冻,不吃饱也确实没力气,便与郁子曦一起坐在桌边。
郁子曦再次打量着她头上的帽子,道:“怎么,吃饭也不打算摘下来?”
香徕坐在那里看了他半天,见此人神清气正,怎么看都不像心怀叵测之人,想了很久,她还是慢慢把帽子拿了下来。
她的帽子是北方人常戴的厚重的狗皮帽子,戴在头上只露着眼睛、鼻子、嘴,至于额头,脸型、耳朵头发一概看不见。
此时一拿下来,露出一张清秀娇小的脸和一头乌黑的秀发,立刻显露出她女孩子家的原貌。
郁子曦看完顿时呆在那儿,嘴张了又张,道:“你……是个女子?”
香徕歉疚地点头道:“嗯,我……是因为出门在外不方便才会扮成男装的,不是有意骗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郁子曦愣了一刻回过神来,道:“啊,不!我能理解,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呢,只是……你沈天徕的名字便也不是真的了?”
香徕笑道:“只差了一个字,我叫沈香徕,天徕是我弟弟的名字。”
郁子曦随即释然地笑道:“我说呢,看你身量和声音,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怎么说话办事如此成熟,却原来是个姑娘……”
香徕心道:“要说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确实是刚要到十四岁,只是真正的自己却已经过了二十了!”
郁子曦为了解除两人间些微的尴尬,端起桌上的碗示意香徕,道:“来吧,吃饭,吃完了还要去找你堂哥呢。”
“嗯。”香徕端起碗来正要吃,却听外面有声音传来,有人叫道:“东家,你出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沈香徕和郁子曦疑惑地对望一眼,同时放下碗筷走向屋外。
她还没出屋门,就听有人放开喉咙粗声在院子里叫道:“香徕、香徕!”
“果然是沈大昌。”
香徕心头一喜,只是同时却也想道:这家伙是不长脑筋,幸亏自己刚刚和郁子曦说了,不然他这一叫名字,自己的身份也露馅了。
想着的时候她已经和郁子曦出了屋门,只见大昌正和一个上了些年岁的人站在院子里。
郁子曦道:“哦,原来是陈掌柜,怎么您也去帮着找人了?”
陈掌柜抄着袖子,道:“我没特意找,就是回家的时候听你们说了一嘴,刚才我吃饭的时候听这人在大街上叫喊,就出去问了问,没想到真是他。”
他们这边说着话,香徕已经来到大昌面前,道:“大昌哥,你去哪里了?可急死我了!”
沈大昌见她和一个男人从屋出来当时就火了,瞪着眼睛朝她吼道:“你问我去哪儿了,我还要问你这是咋回事呢?把我晒在集上傻等不回来,自己却跑到这来跟一个男人……在、在一个屋子里,你这让我回去咋跟二婶交待?!”
香徕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也能引起大昌的误会,站在那里怔忡道:“我在这儿是有事儿的,我又不是、不是……瞎胡闹!”
郁子曦见状也走来过,替香徕解释道:“哦,沈大哥你别误会,这个……香徕妹子来我这买稻子,钱不够便要用一本书交换,她留下来是在这里默书的,我其实也是刚刚才知道她是姑娘家,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应该的事情。”
“书……什么书?香徕家哪有书?”
一说到书大昌有点发懵,他活了二十多年,干什么活计都不惧,可就怕读书识字。
香徕娘进沈家的时候他八九岁,正是该读书的时候,香徕娘最早教的便是他,可惜他天生就是个榆木脑袋,一看见字就发木,宁可跟着沈万金去刨地也不在家读书写字。而沈万金也压根不指望着他能有多大出息,看他勉强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也就算了,没再逼着他去学。所以沈大昌才会闹得守着个不花钱的“先生”也还是大字不识,以至于现在一听到“书”字,气势当时就弱了下来,说话也不像先前那么冲了。
香徕麻烦郁子曦的伙计去找人,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大昌这样误会更让她尴尬,悄悄朝他使着眼色道:“大昌哥,你就别说了,我在这真的是抄书换稻谷的,抄得太入神才忘了去找你,还是人家店里的伙计掌柜的帮忙才找到你,我们该感谢人家才是!”
大昌向身边的陈掌柜看了一眼,想起人家一把年岁,大冷天的摸黑把自己带到这儿来见香徕,确实是挺过意不去的,于是也憨憨地低音道:“那个、大叔,谢谢你带我找到我妹子。”
陈掌柜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要谢你们就谢我们东家吧,这都是托他的福。”
说着他按了按头上的帽子,和郁子曦打了声招呼便又回家去了。
第二十六章 什么来路()
院子里冷风嗖嗖,郁子曦往屋里让大昌,道:“沈大哥吃晚饭了吗,我们刚才打算吃完了去找你,正好现在你来了,便一起吃点吧。”
大昌连忙推让,道:“不了不了,这都找到香徕了,我要带她回去,我牛爬犁还在客栈呢。”
香徕道:“不行,我不能跟你去客栈,我的书还没抄完呢,我要用它换稻谷。”
大昌暗暗着急,就算香徕跟这个男人没什么,可是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能留在人家店里过夜啊。
他恼火地拽香徕,道:“你这丫头咋回事儿,我这都是为你好知道不?再说你要那稻谷干啥?那死啦贵的玩意,是咱们能吃得起的吗?!”
当着郁子曦的面儿,香徕实在没法和他说,只好道:“你就别管了,总之我就是想要!你要是想早点回去就让我安安心心的尽快写完,不然咱们后天都回不去!”
“后天!”
大昌叫:“你怎么给支到后天去了?我还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去呢!咱们搁之儿多呆一天,吃住得多少银子?”
香徕暗暗上火,心道这沈大昌算是被吴招娣给调教好了,张口闭口的银子。
郁子曦见两人争执,微笑着劝沈大昌,道:“没事的沈大哥,香徕妹子给我写书就是给我办事,你们的吃住我管,正好你也可以在这里陪着香徕妹子,省得不放心。”
大昌听说管吃住顿时舒服了不少,吞吐着嘟哝道:“可是我的牛爬犁和一袋子药还都在客栈呢,我连店钱都付完了。”
郁子曦闻言笑道:“无妨,你去把爬犁牵到我这来就行了,我这有草料有马厩,我叫伙计一块喂着,至于你付的店钱,估摸着不在他那住,店家也能给退了。”
说完带着二人先进屋吃饭。
吃完之后叫了个伙计陪着沈大昌一起到他住店的地方把牛爬犁牵了过来,不知那伙计怎么说的,竟然真的帮沈大昌把付出去的店钱要了回来。
香徕为了尽快把书默写完,坐在油灯下一刻不停地写着。
到了夜晚郁子曦不便相陪,和两人支会了一声到别的屋子去休息了,只剩下沈大昌和香徕在这间屋子里。
沈大昌从小干农活儿,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坐在桌边陪了香徕一会儿便坚持不住了,倒在旁边的火炕上打起了呼噜。
沈香徕奋笔疾书熬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天色放亮,她实在坚持不住才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
可是没多久后又被前来送饭的伙计叫醒,吃过早饭后她忍着手腕的酸痛继续写。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从前看着不起眼一本书,写起来竟是这么吃力,哪怕不用自己做什么研究考据,也要写上这么久。
就这样她一直写到第二天晚上,一本《农桑辑要》才写到尾声。
写了一天一夜的字,她不只头昏眼花,而且右手的手腕和三根手指也肿了起来,可她为了能在当夜赶完,还是硬撑下来。
一直到三更天,她才完成了她两世人生中的第一本“巨著”。
看着厚厚一摞子宣纸,她长舒了一口气,机械式地松开僵硬的手指,扔下几乎被她捏断了的笔杆子,迈着酸麻的脚步走到炕边,一头扎在炕上,倒在沈大昌身边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沈大昌便习惯性地醒来,见到香徕竟然睡在自己身边,他扑愣下便坐了起来,飞快地穿鞋下炕。
他完整地继承了沈万金的封建思想,哪怕是堂兄妹,在一个炕上过夜也是不行的。
他穿好鞋后飞快地跑到门外去站着,直到伙计来送饭才一起进来,把睡得正香的香徕叫起来吃饭。
两人一出来便是三天,担心家里着急,吃完饭后沈香徕便拿着书稿找郁子曦“交工”。
郁子曦捏着这一大摞子稿纸看了又看,却仍旧没没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看完一遍后他微微点头,道:“听说你要四十五斤稻谷,我叫人称了五十斤,都已经装好了,就放在粮仓里,你可去看一下。”
香徕不好意思道:“五十斤有点多了,那个……我的钱不够。”
郁子曦抬眼看着她,道:“若是只为了银子,我何必费这费这许多精力,我看重的是什么你该知道……”
说着了掂了掂手里的书继续道:“我想你给我抄这本书之前就该知道它的价值,我很高兴,你愿意把它写给我,这东西,你若想把它当成废纸,随手一丢便可,但是有些人想要却花千金也求不来,我不是不识货的人,用五十斤稻谷换它我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哪里还好再要你的钱,你只管把稻谷拿走便是,若觉得不够,我还可以添!”
香徕从他昨天帮忙找大昌开始,就已经知道他意识到自己这本书的价值,只是不好不与他客气一下,见他这样说连忙道:“不不不,五十斤已经足够了,你是个有眼光的人,我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你给我所需要的我就很满足了。”
说完便与郁子曦告辞,道:“在你这儿叨扰了两天,我也该走了,来前没告诉母亲会在这里多呆一天,若再不回去恐怕她要急坏了。”
郁子曦道:“那好,我便也不多留了,一路小心,希望他日还有再见之时!”
香徕朝他点点头,回身去找正在套爬犁的大昌,跟他一起到粮仓取了稻谷,又从屋里搬出那一大口袋子药,两人便出了茂升杂货行踏上回程。
而茂升杂货行里的郁子曦,目送沈香徕和沈大昌的身影出了大门后悄悄向一个精干的伙计招手,那伙计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他面前。
郁子曦低声道:“找人查清这个小姑娘的来路,小心不要被她发现。”
那伙计点了下头,不声不响地离去。
郁子曦站在那里向香徕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转头回到屋内,提香徕默出来的书稿摆在桌上,亲手抄录整理起来,且不说他用多久抄完,但是抄完后却把香徕的原稿整整齐齐地收好,小心地封存起来。
第二十七章 杀鸡()
再说香徕,她根本不知道郁子曦在暗地里留意她,和沈大昌出了茂升杂货行后又在街边给娘和二姨、天徕买了点东西,郁子曦没收她那七两银子,这才让她有钱来办年货,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跟天徕六人行呢。
待她买完东西和大昌出松宁城时已经是中午,两人到二道集又住了一宿,第三天早早起来回家。
中上又下雪了雪,越走雪越厚,走起路来越吃力,待到两人走到回村的山路上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眼看着离村只有几里路了,却遇上一只小型的狼群,好在驾爬犁的黄牛还算听话,被大昌死命拽着没有到处乱跑。
香徕用事先准备易燃之物点起火,狼群和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后见火越烧越旺,终于不甘心地退走了。
尽管这样两人都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一身冷汗。
回到家里,沈家东西两院的人都快要急疯了,几乎一刻不断地有人站在大门外瞅。
吴招娣骂骂吱吱地吵了好几次,说香徕就是个丧门星,不知她把大昌连累出什么事儿了。
直到香徕娘看到两人赶着牛爬犁出现在村西的路上,回去告诉一家人,大伙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香徕和沈大昌进门后没敢先说遇到狼群的事儿,只是把爬犁上属于两人的东西分开,香徕买的东西多,娘和二姨拿不过来,天徕也乐颠颠地帮着往屋里搬些零零碎碎的。
西屋这边欢欢喜喜的,出来接大昌的吴招娣却没鼻子带脸地骂大昌,道:“你个死人,去趟城里,连来带去用了五天,结果我要的花布还没给买,你吃白饭的,这五天搁那逛窑子啦!”
大昌被她骂得窝火,道:“你吵啥吵啊,还不都是香徕……”
说着勉强打住了话头儿,看了看香徕拉着吴招娣往屋里走,边走边跟她小声抱怨着。
香徕看着两人嘀嘀咕咕的模样知道肯定又在吴招娣那里落下话茬儿了,不过她却也不在乎,自己可不是个好惹的,只要她不怕烫手尽管来捏!
香徕娘听了大昌的话后也小声问道:“香儿,究竟怎么了?你们怎么晚回来一天?”
香徕小心地把稻种从爬犁上提起,生怕刮破了袋子漏出去几粒,随意地回答道:“没啥事娘,我给大伯也买了份药,结果不够钱买稻种,给卖稻子的人办了点事儿换钱,耽误了一天的工夫。”
香徕娘狐疑道:“你给他办啥事儿啊?”
香徕担心不说清楚了娘也要胡思乱想,于是说道:“就是帮他整理了一本书,抄得我手脖子都疼,你看,现在还肿着呢。”
说着她把手伸了出来,香徕娘一看她的手腕和手指便知道果然是抄书累的,虽然还是不理解抄书怎么能挣来那么多钱,但却更心疼女儿,拉过香徕的手来看,难过道:“看把我香儿给累的,都是娘没用……”
香徕一看娘又要开始小雨滴答,连忙想办法打岔,朝着正往屋里搬药的二姨娘叫道:“二姨,那药不都是咱家的,还有大伯的,你等下,我去认认啊!”
说着飞快地从娘眼前跑开。
香徕娘的感情还没开始倾泄便已经没了对象,微微怔了一下后便收了回来,弯腰吃力地去拖香徕拿下爬犁的那袋稻种。
香徕到二姨娘那把大伯的药找出来,见二姨抱着去东屋送了,她又回到爬犁前,接过娘拖了半天也没拖出几步的稻种,道:“娘,你这身子越来越弱了,这次我去找了松宁最有名的韩先生那儿给您问诊,可是大夫说你这病人不去没法诊断,我就给你开了些补药回来,等天暖了我再带你去,给你好好看看。”
香徕娘看着女儿把半袋子稻种拎起往屋里走,连忙赶到前面去帮她开门,道:“唉!娘哪有啥病,生来就是这没用的样儿,什么活儿也干不了,你不用往娘身上费心思……”
话说间进了屋里,香徕直接把稻种拎进厨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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