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傲白缩着脖子,神不守舍地反问:“什么?”
“当一个无法自动呼吸的胎儿离开母体子宫,再把联结着他身体的脐带剪断,后果会怎么样?”萨罕用了一个最恰当的比喻,但很显然雷傲白什么都没听懂,只是痴望着外面的大雪。
“我们……看到的,就是那个女孩子所在的世界?”他扭过脸问我。
不顾萨罕的冷笑,我认真地回答:“不完全是,只有从外面的世界第二次脱离出去,才可能进入她生存的空间。”
以关宝铃在全球范围内的知名度,粉丝何止千万,而雷傲白可能就是其中最古怪、最特殊的一个。
“好了,我要出去。”他蹒跚地向前迈了几步,踩着满地残砖即将跨出小楼去。
萨罕焦躁起来:“喂,你们两个,没有主人的命令,想送死都不行,跟我回去。”
他跨过我的身边,看样子是要抓雷傲白回来,但就在脚下错步的刹那,司徒求是陡然挥出一掌,劲风荡起满地灰尘,小楼里立刻成了一个雾蒙蒙的世界。就在此刻,雷傲白一步跨了出去,站在纷纷扬扬的雪片之下。他仰着脸,张开大嘴,贪婪地接纳着半空里的雪片,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嚓嚓”两声,那是萨罕的两柄弯刀出鞘的动静,他的埃及武功与司徒求是的中国武功势均力敌,特别是在灰尘骤起的刹那,谁都占不了对方任何便宜。
我迅速跃出小楼,一把扣住雷傲白的肩膀,假如他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话,我会即刻带他重新进楼里去。
“这个世界……真好,真好。”他含混不清地自语着,挣开我的手,蹲在地上,抓起两团雪,狠狠地塞进嘴里,像是突然脱出囚笼的野兽。他没有死,也看不出任何异样,一切如常。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两个只是误入土裂汗大神的飞行器,根本没经过什么“异化”,所以在本质上与萨罕他们是不同的,可以通过任何方式离开那个黑暗世界。
“轰轰”两声暴响过后,司徒求是也从烟尘中凌空翻越出来,稳稳地落在雪地里。
萨罕只追到缺口旁边,再也不肯迈出半步,冷森森的双刀贴着小臂,放声大喝:“你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发生意外的话,怨不得主人!”
司徒求是与雷傲白不理会他说什么,牵着手飞奔向横巷尽头,意气风发,欣喜若狂。
萨罕眺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风先生,他们闯出去,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他反手收刀入鞘的时候,我心里陡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但却无法明确地捕捉到那种感觉来自何处。从进入小楼开始,思想一直处于紧张的跌宕起伏之中,连几分钟的闲暇休整都没有,脑细胞疲惫之极,思维的灵敏度也在直线下降着。
我和萨罕隔着缺口相互拱手告别,他返身走下扶梯,只留下“噔噔噔”的脚步声。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为什么我看到他的刀就会后背生寒——”我拍了拍木涨涨的额头,踏雪急走,一路追随着司徒求是他们的脚印。
我摸到了胸前口袋里的小盒子,但却做不了任何决定。破除唐清的毒虫阵势容易,那是“碧血夜光蟾”独具的特异功能,但我更想尽量把局面控制在自己能左右的状态下。
前面已经到了唐心留守的那座小楼,空院方向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杀伐之声。
“风先生,我在这里。”唐心在楼顶现身,轻飘飘地滑翔下来,姿态曼妙之极。经历过那么长久的黑暗世界后再看到她的笑脸,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立刻开门见山地问:“唐清和阿尔法有没有出现过?”
假如他们两个真的是联手布阵的话,我必须找阿尔法问个清楚。空院里仍旧是遍地白雪,曾经涌动如潮的毒虫又全部蛰伏下来,藏身于雪被之下。很难想像,那么多异化后的毒虫能够训练有素地隐匿在这里,随时都能听从命令向敌人发动冲击,像一队队彪悍的士兵。
唐清摇头:“没有,‘地脉’里冲出来的人已经受到重创,不得不退了回去。”
我纵目远眺,雪地里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银妆素裹,看不见一个人影。
“风先生,我刚才听到有人在纵声呼啸,声音很像是……老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回身向阿房宫的入口处遥望着,但雪片遮住了视线,空院向西的范围内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哦,老虎要能进来,咱们又多了一个帮手——”我的精神越发振奋。当然,如果顾倾城能够同时到达,我至少会多一个可以相互商量的智囊,解开这些毫无头绪的死结就有希望了。
“可是,可是……”唐心说不下去,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她的头发上沾着无数雪片,融化后的雪水重新在发梢上结成了薄冰,肩头上的衣服也被雪水打湿了,看上去楚楚可怜。如果老虎站在这里,一定会心疼万分。
“他一定,很想见你。”我低声叹息,完全是有感而发,老虎想见唐心,就像我不顾一切地要找到苏伦一样,天下间的男女感情是没有贵贱、高低、深浅之分的,只要是出自赤诚真心,就同样能感天动地。
“我知道,假如我也能放弃那些怪念头,同样以百倍的热忱接纳他就好了,但是我做不到。我说过,那是宿命,不可抗拒的宿命。”唐心扬起头,用力甩了甩头发,仿佛要把全部不愉快甩开似的。
“啊哈——呜嗷……”从封印之门的方向传来连续不断的怪叫声,雷傲白像只呼啸的怪兽狂奔而来,轻功发挥到极限,嗖的一声从我和唐心身边掠过,兴高采烈,并且手舞足蹈,像个快乐无知的疯子。
司徒求是紧跟在后面,风驰电掣地奔跑之中,没忘了谦恭地向我抱拳行礼:“风先生,谢谢你救我们师兄弟出来,大恩不言谢,以后一定……”一阵雪花卷来,把他后面的话无声地吹散了。
“这两个疯子是什么人?”唐心皱着眉,略显不悦。
我挥手拍去头顶的积雪,准备用最恰当的话解释清楚他们的来历,但只一瞬间,我猛的抬头大喝出声:“别去——别向前去!”
从雷傲白掠过到现在绝不超过三秒钟,我的反应不能说不快,可惜还是晚了一点,师兄弟两个几乎同时越过围墙,闯入了空院。以他们的轻功,做到“踏雪无痕”并不费力,又是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下,所以最初的一段路程,脚尖点在雪上,轻飘飘地滑过,肯定不会惊扰了雪被下的毒虫。不过,等他们深入空院的核心地带之后,恰好也是毒虫蠢蠢欲动之时。
“啊?他们……这可怎么办?”唐心叫起来,双手一拍,满脸都是突如其来的惊骇。
第三部 镜幻虚空 第五章 逾距之刀、晶石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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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来不及救他们,疯疯癫癫的雷傲白不但害了自己,也把司徒求是陷了进去。
首先发难的是蛇阵,几千条毒蛇掀开雪被跃起来,如同初夏的麦浪,瞬间便把雷傲白盖住。
“风先生,咱们怎么救他们?”唐心跺着脚,踢得雪屑乱飞。
我真是后悔没有提早约束他们,才造成了现在的意外。不过,我身上带着碧血夜光蟾,可以立即扑进空院,驱虫救人,但那么一来,肯定会攻破“天旋地转龙驭大阵”,让土裂汗大神的飞行器有了突围之机。接下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弄不好会把这个世界搞得天翻地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的脑子里仍旧乱得像一锅粥,无法在“救人”与“保阵”之间做出最恰当的抉择。
“我去救他们,至少我身上也下过‘先天毒虫咒’,不怕被蛇咬伤。无辜的人已经死得太多,该是停止杀戮的时候了。”她转身要冲向空院,但被我一把拉住。
“唐小姐,你留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做!”我大声吩咐她,随即施展轻功,飞跃五十步,从缺口处冲进空院。脚下的雪在缓缓蠕动,下面覆盖着的毒虫早就蓄势待发,这种情景,犹如最恐怖的噩梦一般。
“傲白,傲白——”司徒求是在蛇阵顶上纵跃挣扎,一边击退飞跃着噬咬上来的毒蛇,一边大声叫着师弟的名字。在蛇阵第一次开始进攻的时候,雷傲白已经被拖了下去,此刻在我满眼里只有毒蛇,不见人影。
记得在金字塔下的蛇窟时,谷野神芝也曾同样陷落过,被我幸运地搭救上来。我希望雷傲白也有同样的好运,至少他能走出飞行器,进入这个世界,不该让他转瞬即死的,那样对他不公平。
我伸手取出那个四方盒子,也就是传说中的“碧血夜光蟾”。虽然不清楚它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玄机,却实实在在地有驱虫辟邪的神奇作用,当我靠近蛇阵之后,毒蛇纷纷伏倒身子,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
“风兄弟,救救傲白,救救傲白!”司徒求是纵身扑过来,盯着我掌心里的盒子。
蛇群一翻,我看到雷傲白的身子被几百条蛇牢牢困着,正向南面拖拉而去。这些蛇都是有灵性的,非但要吃人,更懂得把人掳走。
“风,你干什么?快退出去,快退出去!”阿尔法恚怒的声音暴响起来,就在空院东南方的“生门”位置。他终于出现了,看来我正在做的事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利益。
我追向雷傲白,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毒蛇就在“碧血夜光蟾”的威势逼迫下,远远逃开。就在此刻,隔着深井的另一面,马蜂团“呜”的一声飞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片,看上去有“遮天蔽日”之势。
蜈蚣、毒蝎、蟾蜍同时蠢蠢欲动,取代了毒蛇原先的位置。
“风,这不是三两个人之间的战斗,你不要进来搅局,否则我只能连你一起误杀了?”阿尔法愤怒地咆哮着。
我此刻置身于毒虫的层层包围之中,如果阿尔法再突施冷箭的话,只怕会顷刻间葬身虫腹,但我不能半途而废,务必要将人救出去。当我大踏步地追赶那群缠绕着雷傲白的毒蛇时,阿尔法突然现身于东南角围墙之上,除了黄金面具之外,他身上还披着一件黄金铠甲,连脚上的战靴也是纯粹的黄金打造,威风凛凛地屹立着。
“风——”他伸左手指向我,右手反握着肩头的剑柄,“再不退出去,格杀勿论!”
我赶上雷傲白,那些看起来强悍无比的毒蛇对“碧血夜光蟾”忌惮无比,早早地便四散逃离了。幸好他还活着,双臂、大腿、脸颊上至少有十几处伤口,全部在淌着黑血,微微地肿了起来。像他这样的江湖高手,全力封闭血脉之后,蛇毒无法侵入心脏,最起码能支持十个小时以上。
“还好吗?”我抓住他的腕子,用力拖他起身。
“斩——”阿尔法怒不可遏地飞扑过来,呛然宝剑,幻化出一片夺人魂魄的金光。原来他所使用的武器也是黄金铸成,剑身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黑色晶石,挥动之际,华丽耀目之极。
司徒求是迎了上去,在他手里擎着一面青铜古镜。
叮的一声,剑镜相交,阿尔法的身子急速旋转起来,冉冉拔高,然后再度向下俯冲,势如飞鹰攫兔,锐不可当。司徒求是俯身一滚,袖子里连续飞出七八面同样的镜子,掠空射了出去。叮叮当当声响个不停,金剑穿透了所有的镜子,方向不变,直刺司徒求是的顶门。
阿尔法第一次显露自身的武功,给我的感觉犹如一只翱翔九天之上、掠杀九地之下的神鹰,一旦出手,则击无不中,战无不胜。
司徒求是的身体原地飞旋着,更多的镜子从他的十指间射出来,但都被阿尔法的金剑穿透。假如他的剑上灌注了晶石的力量,的确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挡得住的。
“杀!”雷傲白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双手一招,灰袍急速上翻,他腰带上悬着的长剑啸风飞出,形成一个横三竖三的剑阵,迎击阿尔法。
冷兵器的格斗场景要比枪械互射更凶猛残酷,完全是以力搏力的殊死搏斗,稍一疏忽就会命丧当场。
阿尔法反弹起来,避开剑阵,但他的晶石金剑也高举起来,再次下落,就该是司徒求是与雷傲白的死期了。毒虫喷出的血腥毒雾越来越浓厚,距我最近的毒蝎只差十步就会触到我的鞋子了。我们不能久留在空院里,必须要撤退出去。
“走,你不是对手,傲白快走!”司徒求是低声吼叫着,拖着雷傲白的手腕向正北的缺口撤退。其实,那边完完全全是一个充满凶险的死门,看似飞跃百步就能到达的地方,实际在奇门阵式的复杂变换下,再逃一个小时都不一定离开这里。
我在救回雷傲白的同时已经观察过,现在唯一的生门是“地脉”的井口,或许‘阿尔法是想任土裂汗大神等冲出来,然后尽情一网打尽,反正有“天旋地转龙驭大阵”控制着,不怕地下来客们反客为主。
突然之间,头顶的天空为之一黯,所有的毒虫凌空飞起来,在我头顶一米之上结成了一个密密匝匝的棚子,把振臂激飞的阿尔法隔在外面,至少能让我们稍作喘息。
雷傲白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仰面向上望着,哈哈大笑:“看你怎么冲下来,哈哈,哈哈——”
与毒虫一起接近的还有神色紧张的唐心,手里紧握着一只冻僵了的蟾蜍:“风先生,咱们撤向井口,形势已经失控,我感觉阿尔法正在被另外一种力量控制着不能自主……”她的发际,不知道是雪水还是冷汗,不停地涔涔滴沥着。
我仰面看看,满眼都是长短不齐的毒虫腿脚,声势的确惊人。碧血夜光蟾的作用只能克制毒蛇,对于这些变异了的虫子却无能为力。
“我尽全力发功与唐清抗衡,参与驱使毒虫,强弩之末——”她的眼底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两腮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着,双唇也已经咬得血迹斑斑。
本来置身事外的我们,因司徒求是和雷傲白的疯狂而陷入绝阵,是一个预料之外的变化。权衡利弊之后,退向井口真的是最佳避风港。我横跃过去,抓住司徒求是他们两个的肩头,发力奔向井口,也即是龙驭大阵攻击的焦点。
唐心跟在我们身后,但是一离开毒虫结成的棚子,我们四个便立即暴露在阿尔法的攻击范围之内。他仍浮在天空中,金剑高举过头顶,散发着炫目的光彩。
井口四周的硫磺防线早就被毒虫冲击殆尽,我们退到井边之后,毒虫随即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过来,在平地上堆起半米高的“虫墙”。
“除非是跳下去,我还是第一次同时看见这么多毒物……”司徒求是苦笑着。在这种情况下,他和雷傲白恐怕已经忘记了那面古怪的大镜子,只想保住这条命。
井下黑魆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幽莲他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是他们暂时达成了某种协议,共同对抗外来者。唐小姐,唐清在哪里?到了决定生死的关键点,咱们需要先制服她。”
我收起碧血夜光蟾,转身望向西北角,凭着直觉,看到了一座坍塌了一角的小楼。
“对,风先生,她就在那里,金水交集的顶点,与东南方向火木共生的顶点遥相呼应,构成了龙驭大阵的‘斗、冲、杀、困’四诀。我想求你一件事,不要杀她,她只不过是别人操纵的傀儡。”
在这时候,她心里还是存在着某种顾虑。
“她不仅仅是傀儡——”我还想说下去,但唐心的眼角忽然有泪光闪动。
“风先生,她和我之所以千辛万苦到这里来,都是为了寻找‘潘多拉宝盒’。我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我比她幸运一点,来得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