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刻意望着我,但我知道,话一定是说给我听的。
门外,积雪渐渐开始消融,屋檐上不停地有雪水滴落下来。
邵白用力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坐立不安,弄得大家的心情都乱糟糟的。
萧可冷靠近我,低声问:“风先生,要不要现在给苏伦姐打个电话?”她取出一套崭新的诺基亚手机,熟练地拆去塑料封套,安装好通讯卡。
我的手机,已经丢在那个神秘的玻璃盒子里,忽然若有所思地想到,如果有另外的人落进那个神秘空间的话,发现遗落的手机,肯定会大呼怪异,以为那是某个时代的外星人遗物。那么,是不是可以做这样的结论——“苏伦发现的“指北针”会不会是探险者丢在地下宫殿里的,出处没有任何值得惊骇的地方?”
当然,一切是基于神秘的阿房宫真实存在的理论上——这又是一个令全球历史学家们大跌眼镜的发现,可怜的现代人都已经把烧毁阿房宫的罪名加诸于霸王项羽头上,偏偏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它又神奇地出现了。
我退出关宝铃的房间,雪后的空气清冷纯净,令人精神一振。
的确是该打电话出去,不过不是给苏伦,而是大亨。我不想让关宝铃就这么离开,就算她会发生什么不幸的变故,也要在我的视线里发生。
我按了大亨的号码,想像中,接电话的应该是他的十几个年轻女秘书之一,不料竟是他本人的声音:“喂,哪一位?”
我楞了一下,迅速自报家门:“我是风,叶先生,还记得我吗?”
大亨老气横秋地笑起来:“记得,当然记得。”
“我想跟您谈一下,是关小姐的事,可不可以拨二十分钟时间给我?”我只能开门见山,关宝铃中诅咒的事,纸里包不住火,越早透露给大亨,越容易处理。
“二十分钟?没问题,我正赶往枫割寺,半小时后到。我可以给你整整一下午时间,你要说什么,我也很清楚,唉——”他长叹着,声音里没有一点素日睥睨天下的豪情,只流露出渐渐衰老的沧桑。
我吓了一跳,半小时后到?下意识的,我抬头向南面的天空眺望着,相信不大一会儿,大亨的私人直升机便会轰鸣着出现。
“那好,半小时后见,我等您。”我这边电话刚刚收线,张百森急匆匆地大步走出来,手里的电话铃声大作。
“是大亨!肯定又发生什么大事了!”他简短地向我解释了一句,便开始接电话。
邵白、萧可冷也退了出来,反手关门,只把邵黑、关宝铃留在屋里。
萧可冷的眉皱成了一个夸张扭曲的“川”字,双拳紧握,不住地叹着气:“风先生,事情有些……怪异,冥想堂下面,竟然是个不见底的深渊。如果——邵黑先生所表达出的内容完全是真实的,天哪!这将是枫割寺里最震撼的秘密,将来肯定能跟‘海底神墓’齐名!”
邵白手里握着三张纸,上面布满了凌乱的铅笔线条,不住地翻来翻去看着。
第二部 古寺冥夜 7 怪屋下的怪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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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开自己的房间门,请他们进来。
邵白把纸丢在床上,颓丧地用力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表露出又痛苦又困惑的神情。
三张纸,可以竖向连接起来看,才是一幅完整的画面。最顶上,是那座怪屋,旁边潦草地标注着“冥想堂”三个字。地平线以下,除了很浅的一层地基以外,全部变成了一个馒头一样的巨大空间,一直延伸到三张纸的最底端。
按照比例尺推算,房子的横剖面尺寸不超过十米,但馒头形空间的深度至少有一百米,横剖面宽度也绝对超过六十米。这个空间里,充满了表示流水的波浪线,而表示怪屋的小方块孤零零地悬在图画的顶端,像是汪洋上的一艘小舟。
难怪萧可冷惊骇,邵黑的意念探测结果,竟然证明冥想堂下存在着一个巨大的“井”,规模比“通灵之井”还要耸人听闻。
“看画的最下端,还有箭头标注——风先生,无论如何,我没法相信,木碗舟山上还有第二口井,并且深度和宽度无限延伸,直到……直到与大海融为一体。”萧可冷向地面上打量着,意思很明显,如果这幅图画是真实的,那么我们脚下的地面,甚至所有枫割寺的地面以下,都被这口奇怪的井吞并了。
我留意到了那个黑色的箭头,上面标着“深度大约在四百到六百米”一行小字。
“这是什么意思呢?”萧可冷无法抑制自己的惊奇,相信邵黑的遥感,还是相信此前专页探测队伍的学术资料呢?很明显,后者洋洋万言的科学严谨的数据资料,更有说服力。
“老二的话,你最好百分之百地相信。这一次,他已经将全身的潜能发挥到极限,或许是最后一次出手了。”邵白的脸,阴沉得像是能挤出冷冷的冰水来。
萧可冷连连苦笑,而我则期待下面的画作有更合理的解释。关宝铃的绘画能力,曾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几乎能够把经历过的场面,一丝不差地描绘出来。希望这一次,她可以表达出邵黑的思想动态,不负大家的期望。
张百森打完了电话,沉默地站在门口。
一瞬间,门里门外,全部被沉闷笼罩住了,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大大小小的谜题,无法解开。
关于谷野神秀的具体情况,除了盗墓界的官方报道和小道消息之外,我还可以找藤迦、象僧作一些了解。不过,既然他已经将自己封闭在冥想堂里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子,思想变化之大,外边的人又怎么能想像得出来?
“风,大亨要过来,并且……并且要跟你我一起聊聊,又有件事……”张百森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与他的豪爽性格根本格格不入。能让他感到发愁的,不会是小事,甚至比关宝铃中了獠牙魔诅咒的事更严重。
邵白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一切悲惨的事要泥沙俱下的话,索性一并涌过来好了,教人头痛的事多了,令身体反应变得麻痹,反而心情会舒坦一些,唉……”
关宝铃那边的门响了一声,有十几张纸递了出来,门随即又被关上。
纸在张百森手里,他只是大致翻了一下,蓦的一声苦笑,手腕一弹,凌空掷向我。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想卖弄武功,我猜他只是过度疲倦,连走进门来的力气也省下来了。
席梦思成了临时的拼图桌,十二张纸上的线条更加凌乱,到处都能看到波浪线。
邵白跳起来,不假思索地随手把所有纸张排列成横五竖三的格式。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人”,头发很长,达到了身体的三分之二长度,如海藻一样向上漂浮着。后来的十二张纸上,每一张都有这个人存在,不过运动的方向完全不同。
“这是一个可以做瞬间移动的人,老二感知到他的时候,对方竟然能够瞬间改变十二个方位和姿势,比行动最快速的鱼还灵巧。”邵白做了临时的解说员,他跟邵黑是亲兄弟,思想共通,最能了解邵黑的心思。
“男人?谷野神秀?”萧可冷立刻反问。
“不清楚,相信老二马上就会有答案出来,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乎他是谁,而是他怎么可能达到瞬间移动的境界?而且是在水里。要知道,水的阻力依据性质不同,会是陆地上风阻的五十倍到五千倍不等。一个能够在陆地上自由翻腾跳跃的轻功高手,要在水中做同样的动作,需要增加近一千倍的爆发力才能完成。”
邵白绝不是浪得虚名,他拥有的知识量,足够对得起自己在江湖上的崇高地位。
我脑子里最先跳出的是“鲛人”这个名称,人类在水中无法完成的动作,或许这种所谓的“鲛人”就可以做到。
神秘的海洋世界,不为人知的动物植物品种无穷无尽,就连知名度最高、知识量最渊博的海洋专家,都时常说自己所知道的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大海中有多少滴水?只能用数学名词中的“无限”来表示。
关于“鲛人”和“美人鱼”,资料记载极多,全球任何一个海岸线国家都有类似的传说,只是缺乏动态的影像记载,才会被某些自命正统的科学家们斥为怪谈。
“怪屋下藏着怪井?它的水平面会不会跟‘通灵之井’相同?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我迅速衡量着冥想堂与“通灵之井”之间的垂直距离,目光所指,萧可冷已经先一步心领神会地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勾勒了几笔,递给我。
纸上共有三个小圆圈,中间用线段相连,应该是分别代表“通灵之井”、“亡灵之塔”和冥想堂。距离也已经标注明白——井到塔,约为一百一十米;塔到怪屋,约为三百米出头。
我们之间,第一次有了息息相通的感觉,这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诡谲多变的环境里,多一个心灵相通者,面临的危险和压力就会被分担掉二分之一。在此之前,我以为只有跟苏伦能如此沟通,从来没把萧可冷列入自己的心灵盟友之列。
“四百米或者更多一些,假如冥想堂下的怪井像金字塔一样以同样比例无限延伸,它将会在某个深度,与‘通灵之井’相连。按照这种猜想,它们会构成水平面等高的连通器,也就是说——理论上,从怪屋可以进入‘通灵之井’。”萧可冷的脸突然变得一片蜡黄,或许是被自己这种恐怖的分析给彻底惊呆了。
我点点头,对她的分析基本表示同意。
如果不是有所图谋,谷野神秀是不会在名声如日中天时,突然神秘归隐,再把谷野神芝推出来冒名顶替自己的。对他而言,金钱、名声已经完全可以弃之如敝履,那么他想要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驱使他做这些匪夷所思的事?
“或许我们需要更多的画,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拼图吧?”邵白无奈地长叹。
我对于邵家兄弟的异能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伊拉克媒体的负面报道,特别是以“狂言无忌”著称的阿拉伯半岛电视台,曾经直言不讳地给他们兄弟留下了这样的外号——“扑克牌追杀令的超级王者”。
正是有了他们,五角大楼的追杀令才避免了被全球反战媒体讥讽为“无能的笑柄”,把共分三次列出的伊拉克战犯一个一个捕获。如同伊拉克战争被国际社会舆论的正反两面分别吹捧和诟病一样,邵家兄弟是美国人眼里的超级英雄,却是阿拉伯世界的魔鬼和噩梦。
时间正在悄悄流逝,第三十张图画出现时,怪人的身体细节部分已经完全刻画清楚,只是看不到他的脸。
“这个人不是谷野神秀,比媒体照片上的本人照片至少瘦了一大圈,身高也差了近二十厘米,至于身体的各部位比例构成,更是相差很远。”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画上的怪人,与谷野神秀没有任何共通之处。如果再有他的脸部特写,就能百分之百肯定了。
那么他会是谁呢?目前,枫割寺上下都知道冥想堂里面住的人是谷野神秀,除了他,还会有谁?”
怪人身体表面覆盖着半圆形的鱼鳞,也可以看作是一件鱼鳞一样的紧身泳衣。他的双脚位置是巨大的脚蹼,手臂仍旧跟正常人一样,垂在腰部两侧。
“这到底是什么呢?超级潜水员、水鬼、鲛人?抑或是某种变异了的深海鱼类——邵白先生,令弟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萧可冷实在忍不住了,一边在图画上标注序列号,一边皱着眉向邵白发问。
“萧小姐,不必问了。他们兄弟的异能有所不同,一个能够遥感到目标,另一个会根据图画里描述的内容,迅速确定对方的全球地理位置。只有通过两个人的无间合作,才会得到完整答案。我们能做的,就是冷静地等待,直到邵黑把所有的思想表达完毕……”
张百森的解释,并不能使人完全满意。
接下来十几张图画,描绘的全都是怪井四周的石头、水藻,似乎邵黑的思想完全被石壁吸引住了。
“他在找某样东西,只是石壁的范围太大了,他必须一段一段地搜索才能找到,可惜这样的滑行搜索,非常损耗内力,我一直都怀疑,老二坚持不了太久时间了……”
图画传递过来的速度渐渐放慢了,从一开始的几分钟十几张,到了后来的五分钟只有一张。邵白担心邵黑的安全,我又何尝不在牵挂着关宝铃的身体?
张百森的电话又响了,他低头看了看屏幕上的号码,无声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大亨到了,会意地跟随他出门,一路走向寺门方向。
“大亨说,自己遭到了勒索,二十四小时内,勒索电话每隔半小时打进来一次,金额非常可笑——你猜会有多少?”张百森企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沉闷,但很明显失败了,因为我的思想仍旧被困在邵黑的画里面,无法自拔。
他只能自问自答下去:“十五亿,美金。”
第二部 古寺冥夜 8 十五亿美金的勒索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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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白痴年年有,大亨流年不利,今年落在自己头上了。
“的确很可笑,金额可笑,能想出敲诈大亨这个计划的人,同样可笑。”大亨刚刚成名的时候,的确有很多黑道高手觊觎他的巨额财富,屡次要在他头上打主意。结果那些人除了死在保镖们的枪下,就是至今为止仍蹲在港岛、美国、欧洲的黑牢里,除非天下大赦,否则他们将一辈子待在里面,直到自己死或者大亨死为止。
大亨有钱,更重要的,他有势,大到常人难以想像。
“对方是谁?又是意大利那帮贼心不死的黑手党吗?”据我所知,黑手党幕后党魁落网后,下面的十一个势力分支已经各自为战,从不拿江湖规矩当回事,一味疯狂蛮干。能够挑战大亨权威的,细数起来,也就是他们最有可能。
“电话信号来自太平洋上空的‘美星一零一号’通讯卫星,连五角大楼方面的超级通讯搜索网都无法捕获信号来源。大亨正在调集资金,准备应付这场莫名其妙的灾难。当然,他对任何事都是做两手以上准备的,付款的同时,也做好了屠杀的准备。”
敢于挑战大亨的权威,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十五亿美金的数目,大概占大亨总资产的十分之一,他要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些钱,并非难事。
已经有僧人起床清扫积雪,只是此时的枫割寺上空,似乎覆盖了一层看不见的阴云,到处死气沉沉。
张百森拍拍我的肩:“风,别太担心,邵黑的‘传心术’是家族里历代祖先的真传,不会给关小姐带来任何伤害,况且,他只是用本身的思想意念驱使关小姐动笔,类似于极其高明的催眠术——”
他完全明白我的心思,我感激地笑了:“我知道。”
大亨的到来,又一次为我的北海道之行掀起了诡谲的波澜。就算有人电话勒索他,何必再赶到枫割寺来?是亲自来接关宝铃吗?
我没有听到直升飞机的声音,走出寺门,才发现雪地上停着一辆加强型防弹奔驰车,车后一道孤零零的轮迹仿佛来自天边,从盘山公路上迤逦而来。黑色车身,落在漫山遍野的白雪背景下,如同一只陷入困境的甲壳虫。
比起上一次剑拔弩张的大阵势,这一次大亨的轻装简从,让我感到心情放松了不少。
奔驰车的后门打开,大亨一步跨了出来,头发略显凌乱,步子也又大又急。
张百森奇怪地“嗯”了一声:“好久没见他这么狼狈了,难道勒索案有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