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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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骑士-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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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致谢后离开P署。这件案子我有把握可以写出精彩的报道。
    山坂龙平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由于他的固执喝暴躁而吵架分手的一些从前的同行,纷纷前来帮忙。警方与防犯协会也送大花环来,附近的人成群来送葬,场面盛大感人。西内家的西内夫妇和直彦都出席。再没有人批评已故者,注视着三个孤儿的目光尤其充满同情。
    出殡后的第二天,我提早离开报社,到山坂家去。因为有一些东西要给孩子们。我在报上写了一篇“孤苦伶仃的遗儿们”,引起人们的同情,好心人送来图书,文具等用品,当然捐款金额也不少。不过现金方面仍在研究如何处理当中,用品报社则交给我先行送给孩子们。
    山坂家的清君和小宏兄弟不在,只有幸代独自看家,对我的来访,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这些礼物,要等哥哥弟弟回来后,再一块打开。”我把一包包礼物放下,接着问:“听说你们要继续留在这里?”
    据西内太太说,没有亲戚朋友收容他们,所以三个孩子要留在这里。
    “是的。哥哥说,他要休学,找工作做。他已经习惯了,一定没有问题,不要担心。隔壁的伯母说,家里的事情,她会替我们做,叫我们放心。”
    “隔壁?啊,烤地瓜的伯母。”
    “其实我也快毕业了,初中毕业我就可以出去做事。我的功课不好,也不特别喜欢读书,所以哥哥和小宏继续读书,我去做事也好。”幸代很懂事的说。
    兄妹三人被分开收养,送进孤儿院,也许还不如三个人相依为命来的幸福。人情味浓的裱糊同业们已经为孤儿们发起捐款运动,西内家也表示将长期负担孩子们的学费,而且警方也应该会拿出一笔抚恤金才对。前一次的竹井案件,因为是单身汉,所以才一次付清。山坂家的孩子还没成年,也许会以年金的形式,在他们十八岁以前分次给他们。但无论如何,生活清苦,前途艰辛的情形是不难想象的。就算生活上不必担忧,父亲仍然是子女们千金不可换的人物。
    “我不要爸爸死,爸爸喝酒也不要紧。”想起小宏的这句话,我也为之心痛。
    “发生这件意外的不幸,你们的打击一定很大。”
    “好象被人打到头,昏昏沉沉的。爸爸被人杀死的消息,我最先知道。警察来说的。小宏已经睡了。哥哥和直彦在房内作功课。平常哥哥在房内作功课的时候,不准人家吵他。可是我吓的忘记了,冲进屋内喊说:‘爸爸被人杀死了!’哥哥就生气的骂我:‘我在作功课的时候不要来吵我!’也许我太紧张,没有说清楚。不过,等他明白过来以后,哥哥和直彦的脸色都变了。这时候小宏也被吵醒了,他说:‘爸爸死了?不要骗我。’小宏硬是不相信我的话。”
    “这也难怪。我差点抓到凶手,真遗憾。”
    感到遗憾不是客套话,如果能逮到凶手,不但为这些孤儿们出一口气,为社会大众除害,而且将可成为独家新闻。
     3
    “敦夫先生,还没有凶手的线索么?”
    美树至少每隔两天就问我一次。尽管警方全力追查,山坂的命案发生至今已经有一周了,仍然没有任何凶嫌的蛛丝马迹。
    “美树,我们再来详细的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怎样?凶嫌逃走的背影,我匆匆看了一眼,觉得个子高高的,是不是?”
    “是的。从背后跳过来抓住我的时候,好象比我高这么多。我也对警察说过,好象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人。勒着我的脖子的手好大,手指好长。”
    “就是说,也许这个凶手和前一镇子在这附近出没的色情狂是同一个人?不过,我总觉得不明白。那个色情狂本来只是纯粹的性变态者,杀死松井的时候,并没有预谋,而是被追上,两人在格斗中引起的结果。只是他身上带着刀,当然是危险人物。但杀人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对他也是一种打击。所以从那件命案发生以来,北关东腔高个子歹徒的骚扰案就忽然中断了?会不会是别人,模仿前面的案子?”
    “可是,我那天遇到歹徒确实操北关东腔,我的同事有栗木和茨城的人,所以我常常听到那一带的腔调。别个地方的人要模仿,是不会那么自然的。”
    “哦,歹徒以北关东腔叫你,然后在背后勒住你的脖子。就在这个时候,山坂先生跑来……”“什么?”
    “不,没什么。”
    我内心突然产生了疑问。据说,山坂先生曾喝道:“喂,混蛋!你要对这位小姐做什么?”山坂本来就认识美树,所以他说的“这位小姐”当然指的就是西内家的小姐。那么,他为什么知道在黑暗中受到骚扰的女性是西内美树?美树吓的尖叫,从声音可以听出是年轻女性,但为什么要特地说:这位小姐?
    第二天下午,我抽空到赤坂。要调查山坂龙平的伯母日野静子老太太的住址,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龙平被人杀死的消息,我已经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我很想去参加他的葬礼,但眼睛快看不见了,脚力也不行了,太可怕了。唉,那三个孩子怎么办呢?真可怜!”
    八十二岁的老太太独自坐在走廊的阳光下唏嘘不已。据说,一对认识的年轻夫妇把房子借给她住,还帮她煮饭。这位伯母虽然老迈,但是脑筋清楚,说的一口标准的东京腔。我试着问了几个关于山坂龙平的问题。
    “龙平么?他没有兄弟姐妹。是的,东京出生的,道地的东京人。”
    “没有在别的地方住过么?”
    “没有。啊,不!有,很小的时候。”
    “很小的时候?大约几岁?”
    “我记得是六岁到十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死了,暂时把他寄养在乡下。本来我是想收养他的,但我那时刚守寡,而且有四个孩子……不过都死了。”
    “哪里的乡下?”
    “栗木县的乡下。”
    “栗木县!”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是的。但是现在已经开发了,那时侯相当偏僻,龙平就在那变成了乡下孩子。不过暑假他就到东京来。住在我家。他实在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在乡下的时候,龙平和大地主栗原先生的儿子成为好朋友。不过,人家后来做了医生,在东京的池袋开了一家大医院。龙平却变成了裱糊师,最后还被人杀死。唉!”
    老太太不住的眨动着蒙着一层灰膜的眼睛。
    告别老太太我兴奋的走着。这一下谜题总算解开了,袭击美树的色情狂原来是山坂龙平。从今年春天以来连续发生的案子,可能不是他干的,因为据说是高个子的年轻人。山坂一定看了报上的报道。操北关东腔的男人。山坂小时侯住过栗木县,六岁到十岁已经能够记住当地的语言。而他本来就是东京人,住在乡下的期间也不时到东京来,住在伯母家,所以东京腔也不会忘记,回到东京就恢复了东京腔。但栗木腔要讲的话也可以讲。自从妻子死后,他就孤寡一个,不能说不渴望女色。他想到以北关东腔冒充别人。为避免被人认出声音,于是捏着鼻子说:“小姐,等一下。”当他勒住美树的脖子时,路过的男人发挥骑士精神跑过来。山坂便拔出身上藏着的刀应战,结果反被一刀刺入胸膛。刺杀他的男人想不到自己会杀了人,而惊慌逃走了。我瞥见的男人就是这个人。
    不过我的推理遇到两个障碍处。其一是美树的证言“歹徒是个子高,手指长的男人”。
    其二是山坂从后面跑来,一面说“要对这位小姐做什么?”的证言。山坂龙平绝对算不上高个子,他的手指也可能是粗短的。不过,当时美树在恐怖惊慌当中,难免会觉得加害者的身高比实际上的更大吧?此外,山坂的叫喊,也许是他想出的演技之一吧?据说,他原本是聪明的人。美树在惊恐中,错觉的以为山坂是要来救他的吧?
    然而,我的推理在傍晚把美树约到咖啡店晤谈时,一下子就被她推翻了。她对我的说明嗤之以鼻说:“不要太瞧不起人,敦夫先生,从背后捉住我的男人身高至少有一米七零,绝对不会错。山坂叔叔是跑来救我的,这一点也不会错。我虽然害怕,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还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从背后捉住我的男人没有酒味,山坂叔叔的酒味很重。敦夫先生,也许你又要说我是惊慌过度,但就算惊慌的时候,嗅觉还不至于消失吧?说不定更敏感,印象更强烈呢!”
    这番条理分明的话,说的我哑口无言。不错,案发当夜,美树虽然脸色苍白,应该不至于重复三项错觉。她对我和刑警的说明,都相当的冷静清楚。
     4
    勇敢的市井骑士奋战歹徒壮烈牺牲性命的案子——而且连续两案——在胶着状态中迎新的一年。年底罪案频发,警察人员几乎忙不过来。但新年过后,似乎显得平静多了。
    元月五日,表面上政府机关公司行号,当然包括报社在内,年假都已结束,恢复工作,但事实上仍然是清闲的下午。我把因吃年糕而噎死的老人消息送到报社后,回程经过池袋车站附近,看到一幢幢三层楼钢筋水泥前面的大招牌写着:内科小儿科——栗原医院。一个记忆忽然在我脑中闪现,半盲老妇告诉我的,必是这里。我涌起了好奇心,立刻叫司机把车子掉回头。而医院中一对可爱的少女,和几名护士在玩着毽子。今天医院的生意很清淡吧,穿着白色罩衫的医师,含笑在边上看着。我走进他,递上名片。
    “是栗原先生吧?请问,你认识山坂龙平这个人么?”
    “认识,,他是我在家乡读小学时的同学。你也认识他么?”栗原医师看着我,爽快的回答,他的话带着几分北关东腔。
    “是的,认识。”
    “山坂先生现在好么?”
    “他去世了。”
    “去世了?果然不错。”
    “果然不错?怎么说呢?”我吸着气问。
    “因为胃癌去世的,不是么?”
    “胃癌?不是生病去世的。”
    我扼要的说明了案情,医师睁大了眼睛听着。
    “原来如此,我好象也看到报纸报道的消息,只是没有留意遇害者的姓名。十一月二十二日的话,就是我们见面不久以后的事。”
    “见面?他来看过病么?”
    “不是,是偶然遇到的。那是礼拜天,我拜访朋友回来,车子经过甲州街道,看到他在行人道上走着。三十多年不见,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我马上把车子停下来,他也一下子就认出了我。我们彼此都很怀念往事,便站着谈了一会话。他说最近胃不大好,我就请他和我同车回来,为他诊察,结果发现贲门附近有可能是癌的肿瘤,而且肝脏也已受到感染。我尽量轻描淡写,装出乐观的样子。他严肃的对我说:‘如果有什么不治之症,希望你坦白告诉我,我有三个孩子,内人已经死了。如果是致命的疾病,我必须为孩子们做些准备。’因此,我下定决心,把实际情形告诉他。癌症的进行速度因人的体质而异,无法正确预言,但最快一两个月,最慢也只有六七个月而已。哦,原来如此,是被人杀死的。不过,说不定这样对他反而好。只要孩子们的事情准备好。”
    我在医师的追问下,把命案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一面说,一面发现两个月来在我心中的结已经渐渐解开了。
    这天晚上,我回寄宿处以后,马上到山坂家去。幸代和小宏已经睡了,只有清君在做功课。我听说,他于十二月初开始,在附近一家铁板工厂做事。
    “等寒假一结束,我就改做钟点的。辛苦一点,我不在乎。”清君悄然说。
    为避免吵醒两个熟睡的孩子,我靠近清君的耳边低声说:“父亲是你杀的吧?”
    清君的眼睛闪了闪,盯着我问:“原来你已经知道?”
    “你父亲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长,必须为你们三个兄妹做点准备。因此,你父亲就和你演出了一出戏。事先决定时间,在黑暗的路上会合。你父亲捏着鼻子以栗木腔叫唤路过的少女,少女一跑起来,你就追过去勒她的脖子。你父亲斥骂着跑过来,与你打斗,然后自己拔刀刺杀胸膛。为了不留下痕迹,刀柄上大概包着手帕,而由你拿下手帕跑掉吧?你父亲事先已经在明亮的地方看清走过来的少女是美树。对不对?”
    清君垂着头,点点头。
    “公司职员为了拯救被歹徒骚扰的女性而被杀死,抚恤金是一百五十万元。你父亲在考虑他的身后事时,想起这个案子吧?”
    “一点也不错,因为爸爸没有能力参加人寿保险,也没有钱住院看玻爸爸说,假使以这种方式死掉,世人会同情我们。不过,你的推理有一个地方错了。”
    “哪里?”
    “爸爸的死不算自杀。”清君坚定的抬起头:“爸爸把一切计划告诉我,连续三天,我和爸爸不停的争论。然而,除了按照爸爸的计划做外,没有其他的方法。因为我一个人的话,还勉强可以度日,但还有幸代和小宏。不过,我很了解自己的爸爸,他是个非常软弱的人。其实爸爸酗酒,也是由于软弱的关系。因此,对爸爸而言,要把刀子刺入自己的胸膛,需要极大的勇气。所以我协助爸爸做了……这是我唯一能帮助爸爸的一件事。这个计划,有一个人从头到味全知道。”
    “直彦吧?以为他是不懂事的孩子是我的疏忽。”
    “为了万一我被怀疑时,能有人替我作证,所以请他到我家来做功课。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房内,而我从窗口溜出去了。”
    清君说完,问我是不是要去报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粗布窗帘外面响起枯枝干叶的沙沙声。
    元月底,P署逮捕了茨城县出生,住所不定的二十四岁男子。他除了最后一件强暴妇女未遂案和杀人案以外,其他案件都俯首承认了。
    山坂家的三兄妹则平安的并肩努力奋斗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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