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闻言,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动,想不到这样人情冷漠的深宅大院中,自己居然能收获这样一份真挚的情谊,自打贞儿和杜若相继离开,本以为自个儿已经心如死灰,没想到还能被这一句平淡的话儿所触动。仿佛天地间其他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雨霏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灿烂笑容,柔声道:“你的心意我明白。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瑜哥儿那孩子,他从小受了很多苦,又不被府里人待见,就连郡马也不过是个挂名的爹,教我怎能安心将瑜哥儿交给他。我这便将瑜哥儿托付给你了。若是将来我真有不测,你的恩情就容我下辈子作牛作马来偿还吧。”
翠微有些恼了,便啐道:“您说的是什么丧气话儿。说句犯上的话,我寻思着这个主意也是王爷自个儿一厢情愿罢了,纵使瞒过了所有人,可郡马爷呢?我瞧着他可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况且素日里他对您的情意,我们这些常在身边打转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雨霏摆摆手,冷笑道:“你太不了解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了。儿女情长也抵不过权利地位的****。况且这可是牵连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儿,你以为他会为了我连自个儿的尊荣与性命都不要了吗?纵使他舍得下,这样的恩德我也受不起。庄子说的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和他既然没有夫妻的缘分,倒不如两不相欠,倒也干净。”
翠微满脸忧虑道:“就算您放的下郡马爷,可肚子里的小公子呢?您预备怎么办?难道就任他自生自灭吗?”
雨霏心头一酸,才止住的眼泪顿时又湿润了面庞,好半晌方才对月长叹道:“这孩子也是命苦,偏偏托生到了这个不争气娘的肚子里。若是能再拖延上几个月,侥幸能见天日,就在城外寻一户可靠和乐的人家,送于他们吧。若是等不到那个时候,那也是命数使然,就让我们母子在地下做个伴儿,也免得黄泉路上寂寞。”
翠微握紧了双拳,似是说与雨霏又像是说给自个儿听的:“事在人为。老天爷是长眼睛的,必然不会这般残忍。只要您心存希望,不轻易放弃。一定能柳暗花明。”
雨霏苦笑着,默不作声地继续向前走着,可握着翠微的手却越来越紧,紧到颤抖生疼,清冷的残月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而此时春晖堂内,安老太君揉着酸胀疼痛的额角,望着地下痛哭失声的孔姑太太,眉头拧得越发紧了,不耐烦地摆手道:“瞧瞧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若叫旁人听见了,你的脸面还要不要?”
孔姑太太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泣道:“老太太,我这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凤儿那孩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有个三差二错的,教我可怎么活啊。”
安老太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说。那孩子还不是随了你的性子,想当初我这个老太婆把嘴皮子都磨破了,还是拦不住你,说和离就和离。现在鸾丫头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你们娘儿俩是不是嫌这府里还不够乱,非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了你们才甘心。”
越说越气,一时不妨岔着了,竟大声咳嗽起来,忙接过一旁安嬷嬷递过来的酽茶,猛灌了几口,底下的小丫头又是捶背,又是打扇,又是抚胸,这才缓过气来,捂着胸口喘道:“别说鸾丫头伤了脸,就算她还像往常那样,也是不成的。如今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府里哪还有我说话的份儿。鸾丫头现在这样子,大户人家是没指望了,若是配那些家世清白的举子或是落第的秀才倒还绰绰有余的。你回去好好儿劝劝她,就说我一定替她留意着,总不教她太委屈就是了。”
孔姑太太一听这话,想起女儿原来娇花照水的俏丽摸样,越发心痛难当,连连磕头道:“老太太,我从来没要求过什么,这一回就算女儿求求您了。凤儿这丫头的一颗心全在郡马爷身上,如今毁了脸已经是万念俱灰,今个要不是我拦着,怕是早就血溅当场了。您就发发善心,成全了她,救救我们娘儿俩吧。”
安老太君还要说话,一旁的安嬷嬷上前贴耳低声说了几句,安老太君眼珠一转,叹道:“罢了罢了,谁教我养了你这个小冤家。你且先回去,我心里有数儿。”
却说孔姑太太这厢和安老太君纠缠不休,那边雨霏已经在翠微的陪伴下悄无声息地回了暗香阁,夜已深沉,院中众人早已睡下,雨霏也打发了翠微回去,自个儿宽衣移灯,焚香下帐,预备****歇息,却不料被人从后面牢牢抱住,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
189:美人如花隔云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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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美人如花隔云端(二)
却说孔姑太太这厢和安老太君纠缠不休,那边雨霏已经在翠微的陪伴下悄无声息地回了暗香阁,夜已深沉,院中众人早已睡下,雨霏也打发了翠微回去,自个儿宽衣移灯,焚香下帐,预备****歇息,却不料被人从后面牢牢揽住,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
雨霏猛然一惊,拼命挣扎着下意识地反手一掌,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身后那人手里一顿,雨霏乘机脱身,正要高声呼救,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几日不见,没想到性子变得这般泼辣。这子陵可就放心了,纵使有歹人突袭,只怕也会命丧郡主娘娘手下呢。”
雨霏好半晌方缓过神来,脸顿时涨得通红,怒声道:“放肆未经本宫传召,是谁许你进来的。”
念远淡淡一笑,轻松答道:“你我夫妻,难道做夫君的想来看一看自个儿的妻子都要经过他人的允许吗?”
雨霏听他这理所当然的语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向后退了两步,使彼此间的距离更远了,冷冷道:“郡马瞧也瞧过了,请回吧。本宫也要歇息了。”
谁知念远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告退反而忽的疾步上前,猛地一拉,将雨霏紧紧地拥入怀中,下颌紧贴着她的耳际,柔声细语道:“这么些日子,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想我吗?”
雨霏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旃檀香气混合着竹叶青特有的酒香,感受着怀抱中如旭日般的温暖,心神荡漾,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仿佛时间倒流,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两心相知,两情缱绻,是他将自己从自卑和孤寂中解救出来,用一点点温润的关爱和略带霸道的坚持让自己相信这世间还有着天长地久的神话。那夜的孔明灯照亮了自己本来黯淡无边的人生。那时没有凤鸾,也没有宁儿。。。。。。
宁儿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匕首深深地x入了雨霏那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在里面横冲直闯,戳扎翻搅,叫人痛得喘不过气来。雨霏猛地抬头,将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伸手狠狠的推开了念远,恼怒道:“郡马醉了,还请自重,本宫这里可不是你耍酒疯的地方。”
念远闻言,死死地抓着雨霏的一双柔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我是疯了。这几日我想你想的已经发疯了。才会这么不管不顾地避开下人像个偷偷摸摸的小贼一般漏夜前来。”
雨霏丝毫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满眼嘲讽地连连冷笑道:“既然郡马知道自己所为有**份,还不赶紧离开,难道要本宫喊人进来送客不成?
念远满眼沮丧与无奈,瞧着面前不过几步却似相隔着千山万水的僵硬的人影,心像从万丈峭壁上一直往下沉,摇头苦恼道:“为什么你要这般决绝,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相互安慰体谅,就像过去那样。。。”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雨霏出声打断,冷冷道:“郡马以为还能回到从前吗?”
念远闻言,半日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方才长叹道:“我知你心里怪我怨我。那晚子陵没能及时陪在你身边,让霏儿独自承担痛苦与哀恸。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恨自个儿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真是枉为人夫人父。如果时间能够倒转,无论二叔那里有天大的事情也好,我也绝不会离开你半步。失了孩子,我心中的痛楚绝不在你之下。”
雨霏听了这话, 不由得连连冷笑,语带讥讽道:“郡马说的可真动听。如此深情倒真是教人好生感动呢。从前本宫还以为郡马是个顶天立定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没想到也是个虚情假意,满口谎言,敢做不敢当的卑鄙小人。”
念远闻言,心像被刀狠狠地捅了一下,语气中也有些怒意,因沉声微愠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子陵虽然鲁钝平庸,但自问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何来言不由衷,装腔作势之说?子陵好言相劝,郡主却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雨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屑道:“过分?在郡马眼里本宫这样就算是过分吗?那敢问郡马,妻子遭人毒害生死一线,身为人夫却能和罪魁祸首在榻上柔情蜜意,翻云覆雨,这算不算过分?软玉温香抱满怀时自是山盟海誓,事后却又翻脸无情,不敢承认,这又算不算过分?郡马往日里总说本宫难以捉摸,如今看来,是本宫识人不清才是真的。”
想不到念远听了这话反倒歇了怒火,挺直了脊梁,义正言辞地沉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想不到直到如今你对我还是连一点信任也没有。”
雨霏不依不饶地啐道:“就算是本宫瞎了眼,难道老太太,表小姐和底下的丫鬟婆子也都瞎了眼吗?郡马以为自个儿学戏文里不成材的浪荡子跳窗而逃就能将一切撇的干干净净了?”
念远闻言,心顿时寒了一大半,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麻木,整个人像被人施了咒语入定一般,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好半日方才苦笑道:“如果我说我与宁儿并无半点苟且之事,郡主信吗?”
不等雨霏答话,便自顾自地摇头叹道:“是子陵多此一问了。郡主从一开始就将我看作是多情好**薄信寡义的纨绔子弟,不管是昔日的秋棠,还是今日的宁儿,你都一样这么看我。是,我们的婚事是由皇上赐婚,岳丈玉成的,并未问过你我的意思。子陵明白郡主金枝玉叶尊贵之身却下嫁侯门,还要为了子陵与一众长辈姨娘妯娌周旋,的确是委屈了你。我虽然木讷欠缺玲珑,但长久以来却仍能感觉到你对我的防备与疏离。不管你信不信,子陵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这与你的身份地位毫无关系。不仅因为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最重要的是你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家的温暖,是我心里最割舍不下的人。试问我又怎么会为了别的女人而罔顾夫妻的情意呢。”
雨霏心中猛然一颤,仿佛于瞬间停止了跳动,刚逼回眼眶的泪水一下子又汹涌而出,幸而未曾点灯,念远并看到她此刻的狼狈与失态,强忍着内心的震动与感触,暗暗吸了口凉气,强作镇定避重就轻地冷冷道:“郡马实在无需向我解释什么?其实你要收房要纳妾尽管和本宫明言便是。本宫又怎么能小气呢。嫉妒是女子最大的失德,本宫自幼便熟读《女诫》,《女箴》又岂会不知?若是宁儿此次没有下毒谋害本宫,既然你喜欢,就抬了做姨娘又有何妨?”
念远听了这话,越发心灰意冷,语气也生硬了起来,因冷笑道:“郡主真是贤惠,不愧为天下女子的典范。子陵真是受宠若惊。也不知前世休了什么福分,竟然能娶到郡主这等体贴周到的贤妻。”
雨霏听他故意在“贤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顿时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攒住,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心里的那块石头却越发沉重,只得撇过身去,心一横,硬声道:“郡马过奖了。夫妻之间本就应该相敬如宾的,郡马要看的人已经看了,要说的话也说了。本宫也乏了,就不留郡马多坐。还请郡马以后做事之前先想想自个儿的身份,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这般孟浪荒唐岂不要叫旁人笑话。就是本宫也会被无端端连累遭人非议而颜面无存的。”
念远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沉重与无奈,还有些许嘲讽,道:“郡主的金玉良言,子陵谨记在心。日后定会尊礼守份,断不会再如此轻狂了。免得污了郡主殿下的贤名。”
说罢,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屋外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浓黑幽暗的夜幕中,远处随风传来了几句满含酸楚与无奈的低吟:“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雨霏脚下一软,全身的力气像是一霎那间被抽干了,顿时****于地,眼泪顺着脸颊绵绵不断地滚落砸在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纱帘一点一点地渗了进来,照在她泪流满面的容颜上,有着说不出的惨淡与凄惶。
雨霏哽咽着口中犹自喃喃道:“纵使我相信你又如何?我们的缘分却是这样浅。”
忽的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叹:“殿下是故意说那些话赶郡马爷走的吧。”
雨霏也不抬头,用手背拭去脸颊的残泪,长叹道:“你都听见了。”
那女子正是翠微,只见她拿着烛台缓步上前,轻轻扶起雨霏,低声道:“奴婢放心不下,听见殿下这里有动静,便过来瞧瞧。郡马爷情深意重正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您又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190:美人如花隔云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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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美人如花隔云端(三)
那女子正是翠微,只见她手持烛台缓步上前,轻轻扶起雨霏,低声道:“奴婢放心不下,恍惚听见这里有动静,便过来瞧瞧。郡马爷情深意重正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您又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雨霏满怀心事地哽咽道:“我又何尝想如此?子陵的为人我自然明白,前些日子只是因为贞儿和孩子的事情怒极攻心,一时迷了心智罢了。细想想,老太太当日的反应也太过蹊跷了,何况子陵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若真与那贱蹄子有了什么首尾,又怎会矢口否认。要是他对宁儿真的有意,早在老太君送宁儿过来时,就可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收房,又何必偷偷摸摸,多此一举呢?”
翠微幽幽叹道:“既然您想得这般清楚明白,又何需自苦。教人看了心中实在不忍。老话儿常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您不妨将自个儿的苦衷说与郡马爷,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呢。您就算不看在郡马爷的情意上,也要念及肚子里的亲骨肉啊。难道您真想看着他未见天日便夭折腹中,还是送于旁人这辈子永难相见呢?”
雨霏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必多言了。今日他喝醉,想必没有留意到我的异样。郡马生性耿直,我就是不想让他为了我和孩子与皇家作对。欺君大罪株连九族,事情若闹开了,中山王府自然是逃不了的,子陵身为郡马只怕也要首当其冲,就连整个侯府也将深受其累抄家灭族,瑜哥儿必难逃一死。倒不如现在冷淡一点,绝情一些,将来彼此反倒能好过一点。”
遂而长叹一声,幽幽地吟起了方才那首诗的下半阙:“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 今做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回首看取明镜前”。。。。。。
翌日清晓,九小姐王淑灵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清寒,启户视之,见院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分落了几点微雨。帘外的海棠花经露水染色,开得越发好了。王淑灵伸了个懒腰,拿起靶镜瞧着镜子里娇憨的容颜,渐渐退去了孩童的稚嫩,真真是人比花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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