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相伴。
枭獍见王念智一副心情大好的摸样,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又要成出气筒了。”忙殷勤地奉承说:“可不是,老爷和太太可就您一个儿子,不疼您还能疼谁呢?爷将来一准是个举人老爷,奴才跟着您可真是祖上八辈子烧了高香了。”
王念智从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冷笑道:“一个官微言轻的举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便是送与我也不稀罕。”
枭獍赔笑说:“是是是,别说是举人进士了,就算是状元,您哪都别用眼皮子瞧他。您是什么人哪,堂堂侯府的六少爷,可是含着金汤勺出娘胎的,自然不比那些穷酸秀才眼皮子浅,一说中举就又疯又傻,高兴得忘了形儿。前年来岭南云游的和尚不是说了嘛,您的命哪,贵不可言,封侯拜相都是迟早的事儿。”
王念智禁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顺势踹了枭獍一脚,啐道:“胡吣什么?教别人听见了什么意思。”又沉下脸来冷声嘱咐道:“往后再将那和尚道士的疯话挂在嘴边,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枭獍知道这位主子是说到就做到的阴郁性子,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好一会方战战兢兢说:“奴才记下了,今后一定不乱嚼舌根子。我的爷,您也得快些好起来,不然奴才这颗心可是日夜悬在嗓子眼上呢。”
王念智满不在乎地笑道:“急什么?没想到这药丸竟如此厉害,真教我受了不少苦。不过能得母亲这般关怀体贴,也就值了。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如今府里上下都道我得了天花这等不治之症,哪有那么快好的道理?”
枭獍垂头低声抱怨道:“您这病再不好,奴才的小命迟早也保不住。就没见过您这样儿的,不愿意回绝就是了,谁还能强迫你洞房不成?偏偏要糟蹋身子,自个儿找罪受。”
王念智见枭獍嘴里嘟嘟囔囔的嚼个不停,因怒道:“你嘟囔什么呢?一会儿母亲就回来了,还不赶紧收拾干净,若坏了爷的大事,有你好看的。”
枭獍忙讪笑着遮掩说:“奴才是想着主子您这招真是高明,没有驳太太和姑太太的面子,就回了与表姑娘的亲事,在太太面前又更加得宠,还顺道让九姑娘定了亲,这就是戏文里常说的一箭三雕呢。”
王念智得意洋洋地笑道:“你这猴崽子,逮到空儿就忙不迭地巴结。谁往你嘴上涂了蜜糖不成?这回你可真是赞错人了,说起来这个促狭的主意还是你们那位知书达礼的表姑娘教我的,申(身),子(子),戌(虚),亏她想得出来。这样轻浮没有廉耻的女子,我就是拼着一死,也断然不会迎她进门的。”
枭獍瘪了瘪嘴道:“可不是,表姑娘这回可栽了个大跟头,听说那张脸,啧啧啧,便是庄子里耕田的农人,码头上卖苦力的脚夫只怕也瞧不上她了呢。”
王念智冷笑道:“这就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原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谁知这翅膀不够硬,这不就从高处跌下来了。若不是我还留着一丝善心,顾念昔日的情分,要按父亲心里想的,一帖药下去只怕这会子她已经香消玉殒了呢。”
枭獍歪头皱眉不解道:“既然老爷都发话了,爷何不斩草除根呢,免得将来表姑娘又作怪?”
王念智笑啐道:“说你笨你还真是蠢,你哪里知道,父亲他的性子一向都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若是我真个傻傻地照他吩咐的话去做,只怕他又要在私下里嘀咕我心狠手辣,不念亲情了。心里有了顾虑,你以为他日后还能放心的把全副身家都交给我吗?这会子虽然冒着****之仁的风险,却在父亲心里留下了个良善仁义的好印象,将来做起事来也就便宜多了。”
枭獍一拍脑袋,啧道:“还是爷想得深远,奴才这点脑浆子,只能搅和做浆糊。”
王念智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尽在这里耍嘴皮子。赶紧下去,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悄悄儿的,别被人瞧见,另外问厨房要一样芦蒿,用面筋子炒,少搁油才好。今个的菜食活像打翻了油瓶儿,我心里腻味的不受用儿。”
枭獍点头笑着应道:“爷放心吧,奴才省的。今后几日府里怕是忙着预备爷和伯爵府小姐的亲事,哪能注意到我这个小小的奴才呢。”
王念智抚着滚圆的肚子,原回榻上躺好,双手背在脖颈后支撑着,意味深长地笑道:“一个冲喜娘子而已,就是在不起眼的小户人家也连个妾都不如,更何况是在咱们这等身份显赫的侯门大户,越发给比下去了。这样也好,名不正言不顺的,日后可休想在我面前充什么夫人娘子的。”。。。。。。
而此时,暗香阁内。
翠微正用长长的雪白生绢帮雨霏束腹,一层层轻柔丝薄的缠绕上去,看起来就与寻常人无异。
翠微皱着眉担忧道:“也不知这样会不会伤到胎儿。其实殿下何必如此小心,虽说现在是夏时,衣衫不如冬天严实宽敞,但月份尚浅,殿下又以调养身子为由深居简出,一应伺候的只有身边这几个梯己人儿,应该不会走漏什么风声的。”
雨霏摇头抚摸着小腹笑道:“若是只管躲在房内那自然是无妨,可贞儿的仇一日不报,我就一日不得安生,更别提什么静心养胎了。放心吧,只是偶尔见外人时束一束,这孩子经历了这么多凶险,不是还好端端的在我肚子里吗?他必是个心志坚毅又体贴的好孩子,一定能体谅我这个做娘的难处。”
翠微正色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但愿这一回黄天保佑,能彻底铲除在府里兴风作浪的阴险小人。殿下和小主子日后也能过些安稳舒心的日子。”
雨霏摇头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事变幻无常。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除了肖氏,这府里的主子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了,要安静度日哪有那么容易。”
翠微沉声笑道:“说起府里头的主子来,奴婢倒想起一件稀罕事儿。这两日不光是重华轩那边闹得鸡飞狗跳,国色苑也是沸反盈天的呢。听说表姑娘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脸上身上起了一个个红疹子,可吓人得紧呢。一张俏脸儿算是毁了。”
雨霏微蹙秀眉,低头想了半日,方才冷笑道:“也不知是真是假,没准儿是人家耍的苦肉计呢。我还以为她有多本事,没想到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我这心里本来还有些疑惑,生怕冤枉了好人。这下好了,她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竟用自个儿的容貌做赌注,倒真是个心狠的。”
翠微歪着头低声道:“奴婢觉着不像。表姑娘一向自负美貌,便是要使计博同情,也不该拿自个儿的脸蛋开玩笑啊。万一真毁了容,还有哪户人家肯要个丑媳妇的。奴婢冷眼瞧着,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施了暗手呢。”
雨霏冷笑道:“她整日里标榜自个儿端方娴雅,豁达从时,不光对老太太着意巴结,对各位爷们摆弄风情,便是和底下的丫鬟都能放下身段称姐道妹的,怎么也会有仇家这般恨她?倒真是新鲜。”
翠微似是无意地接了一句:“听说前两日二太太仿佛要和三姑太太做亲呢,本来连八字都合过了,就等着换庚帖呢。谁知六爷和表姑娘一前一后病倒,就给耽误下来了。”
雨霏不以为然地摆手笑道:“罢了,不管是谁动的手,倒省了咱们的工夫,也算是件好事儿。时候不早了,在床上躺了这些日子,咱们也该去春晖堂给老太太请个安了。”
翠微拦道:“若按家范来说,她是长辈,您是晚辈。可讲礼法,殿下是君,老太太是臣,君臣名分,尊卑已定,哪有纡尊降贵的理儿?”
雨霏看着翠微那清亮固执的眸子,心下了然,抿嘴笑道:“也罢,你说的对,该端着的时候就得端着,你去命人速速将正厅打扫出来,再放下帘幔,本宫就在那儿传召受礼”。。。。。。
179:善恶到头终有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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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善恶到头终有报(一)
这两日,安老太君的日子极不好过,先是无端端被褫夺了县主的封号,真如晴天霹雳一般,沉重地打击了一向自负的她。偏偏这时自个儿心尖尖上的孙儿王念智又染上了要命的天花,就算是心急如焚,奈何重华轩已经被隔禁,想过去瞧一眼都不能。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最疼爱的外孙女凤鸾也患了不知名的怪病,孔姑太太见天儿在自个儿面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教人好生烦闷。
安老太君越想越心烦,顺手一推安嬷嬷递上来的药碗,那浓黑的汤汁顿时洒在了金线绣五福捧寿的裙摆上,满脸厌倦与沮丧道:“罢了,这劳什子苦得腻人,拿出去到了吧。”
安嬷嬷知道她又犯了小性儿,忙含笑款款劝道:“良药苦口,老太太就看在奴婢这张老脸上,姑且尝一口,就一口。奴婢准备了蜜渍梅子,最是酸甜爽口,拿来下药再好也没有了。”
安老太君紧拧眉头,瞥了一眼匏制缠枝寿字纹碟里那一颗颗玲珑剔透,色泽诱人的蜜饯,却像是看到了仇人一般,一扫手,滚圆的梅子咕噜噜撒了一地。因厉声怒喝道:“扔出去,统统给我扔出去,今后我的面前不许出现和梅有关的任何东西。”
安嬷嬷长叹了口气,知道安老太君是怨恨郡主娘娘故而迁怒到人家喜爱的梅花梅子上了,只得怏怏地看着底下的小丫头打扫干净,方才叹道:“老太太切莫动怒,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奴婢再去准备别的蜜饯,就算老奴求您了,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这药要热热的喝下去才好,凉了可就没有效用了。”
安老太君摆手灰心丧气道:“罢了,罢了,多活一天也是让别人看笑话,索性两腿一蹬倒还能少受几天气?”
安嬷嬷忙嗐声道:“瞧您说的,您可是这府里的老封君,谁敢给您气受。这回的事儿都是宁儿那贱蹄子作怪,连累了您。太后娘娘也不是不明是非,不通情理的主子,想必再过几日,就能下懿旨重新恢复您的封号呢。”
安老太君冷笑道:“我哪有那个面子,人家可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又有个有权有势的爹在背后撑腰,往日我见了她都要弯腰行礼,这会子没了身份,在人家眼里怕是连屋里头的粗使丫头都不如呢。连自个儿的亲孙子都不为我说两句公道话,我还能指望哪一个?”
安嬷嬷笑道:“哪有这种事,您是长辈,他们是孙子孙媳,奉承孝敬您还来不及呢,哪能给您脸色瞧呢。那不是太不孝了?在宫里的主子面前也说不过去啊。依奴婢说,您就把心放的宽宽的,先不说您如今还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就说二老爷在岭南受了这么多年苦,终于出息了。从知州直接升做了正五品的郎官,等将来再袭了爵,在皇上面前还怕求不回个恩典吗?到那时您可就要和暗香阁的郡主娘娘比肩了。”
安老太君摇头叹道:“不中用,就算是升了官,还是及不上人家郡马爷堂堂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又有个在宫里主子面前得脸的老婆,业儿能不能承袭爵位还言之尚早呢。”
又紧抿着干枯的嘴唇,眉宇间尽是弄得散不开的愁怨与忧虑,踌躇满腹道:“说起来也怪,咱们府里这些天接连出事儿,弄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安嬷嬷歪着头想了半日,方皱着眉犹犹豫豫地答道:“莫不是冲了什么吧?要不要请白云观的道士来做个法驱驱邪祟。”
安老太君忙赶着念了声佛,又冷笑道:“我看这府里最大的邪祟都在暗香阁呢。你说说,自打她们夫妻回来以后发生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事儿,听说在咱们从岭南回府前,还发现了巫蛊的布娃娃,什么人只要进了暗香阁的大门准没好事儿。死的死,病的病,不是她们带坏了府里的风水还有哪个?”
安嬷嬷一听这话,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惧,正要说话,就听得窗外有小丫头低声禀告道:“老太太,郡主娘娘请您过去呢。”
安老太君闻言冷笑道:“听听,听听,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你方才还抱怨我多心,如今可全瞧见了吧。这般拿大没有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长辈,我是孙媳呢。”不由得越说越气,便赌气像窗外怒声吩咐道:“去回了她。就说我身子不爽,老胳膊老腿的比不得她们年轻人腿脚轻便,有什么事儿要她自个儿过来讲。”
安嬷嬷见状,知道这位主子又犯了牛心左性儿,忙斟酌着字句,缓缓劝道:“老太太这又是何苦呢?闹僵了大伙儿脸上都不好看。再说郡主娘娘刚没了孩子,礼数上难免不周不备的,老太太您大人有大量,又何必跟她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呢。”
安老太君闻言,低头暗自思付了半晌,心道:人众我寡,此时的确不宜撕破脸皮。不然吃亏的还是自个儿。便叹道:“也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不到我活了大半辈子,却还要在一个孙子媳妇面前委曲求全。”
安嬷嬷忙迎上前去,满脸堆笑地奉承道:“您老人家最是慈悲不过的,这才能屈尊去看望一个病中不懂事儿的小辈,外头人知道了也只会感念您的菩萨心肠呢。”
安老太君忍不住扑哧一笑,张口啐道:“你这张嘴呀。能把死人都说活了。真是教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她一行说,底下的丫头婆子一行笑。
安嬷嬷也不等老太君吩咐便命人抬过轿子来。安老太君笑着,搀了安嬷嬷的手,上了那顶竹轿,带着众人,浩浩荡荡说笑着出了夹道东门,一径往东南角的暗香阁而去。路过国色苑远远儿就听得里面又是哭又是嚷又是叫,闹成一片。
原来这凤鸾前两日两腮作痒,也没在意,只当是又犯了杏癍癣,幸而去岁配了许多蔷薇硝,便命丫头找了出来,原以为抹上便好了,谁知脸上竟越来越痒,斑斑点点的布满了一大片,一张如花似玉的俏面真成了个钟无艳的鬼脸,大夫只说是体内天生的热症,因现下时气不好,故而发了出来,不碍事,便只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汤药。奇怪的是一碗一碗的苦渣子就这样硬灌下去,这病症却是一点儿也不见好,竟形成了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红色疹子,越发奇痒难耐,像是蚂蚁在脸上乱爬,又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般,只有抓破方才觉着好些。
就这样,一边一边的小疹子出来,凤鸾就一颗一颗地挤破,整张脸顿时肿的老高,又听闻王念智害了天花,心里惊惧不已,还道是自个儿也被传染了,谁知也不是。城中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走马灯似的都请来瞧过,只连连摇头称奇,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凤鸾这一日早起梳妆,竟连一面镜子也找不着,本来天热心情就烦躁,又得了这种怪病,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疤痕,心里越发不安。这会子又不见了镜子,正触动了她那条细小又敏感的神经,再也顾不得什么端庄的仪容,顿时跳将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声怒喝道:“镜子呢,你们都是死人哪。连屋里失了窃都不知道。”
画眉战战兢兢地上前回道:“镜子是奴婢收起来了,等姑娘好了再照,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梳妆吧。”
凤鸾横眉怒目,双眼通红,脸上的燎泡因为愤怒而撑破了好几颗,哗哗流着浓浆,让她看上去如同地狱的鬼魅一般,饶是大白天,仍然觉得异常恐怖。她一巴掌狠狠地甩在画眉的脸颊上,咬牙切齿道:“放屁难不成我的脸儿就这么见不得人?还不快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