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沉声责备道:“陈妈妈,我叫你来瞧妹妹,你怎么倒和别人拌起嘴来了。”
陈妈妈闻声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扶着那说话的丽人,轻声嗔怪道:“我的奶奶,您昨晚没睡好,早起就说不受用,连饭都没用,不说自个儿好生歇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谭大*奶满脸关切道:“方才听丫头说妹妹动了胎气,你又迟迟不回来,我心里放心不下。”
又盈盈上前,给肖夫人道了个福,柔声细语说:“陈妈妈不大会说话,亲家太太就看在我的面上别和她一般计较了。”
肖夫人从鼻子里哼一声,扭过头去,半晌方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假惺惺。。。。。。”
谭大*奶也不恼,招了招手,对身后跟着的郎中和稳婆吩咐道:“还不快过去瞧瞧,姨奶奶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咱们谭府的金孙,千万不能出一丁点岔子。”
又对肖夫人笑道:“还是让我陪亲家太太去旁边那屋坐着吧。这里人多气味也难闻,没的熏坏了您。况且您这身湿衣服也该及早换下来才好,不然一会儿着风寒反倒不好了。这儿有陈妈妈他们呢。”
肖夫人拂过谭大*奶过来扶自己的手,冷冷道:“多谢大*奶的好意。不必了,我要在这里守着雅儿,大*奶请自便。”说完便气呼呼地坐在不远处已经摇摇晃晃油漆都以脱落一大片的榉木椅上,满眼忧虑与不安地盯着在炕前忙碌的稳婆。
没过一炷香的工夫,便有人来回道:“姨奶奶已经小产了,稳婆正在为姨奶奶移去死胎。姨奶奶失血过多,只怕也。。。。纵使好了,将来也难再有了。”。。。。。。
谭大*奶和陈妈妈相视一笑,忙用帕子擦着眼角,哭道:“我苦命的妹妹啊。”就听得身旁噗通一声,原来是肖夫人听这噩耗,一时闭过气,竟厥了过去。。。。。。
168:旧情新恨两茫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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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旧情新恨两茫茫(七)
却说谭府中肖夫人好容易才等来大夫给王淑雅诊治,谁知得到的却是一个噩耗:王淑雅不仅胎死腹中,且因失血过多,即使保住了性命,将来也再不能有子嗣了。肖夫人闻言,心痛难当,一个不妨,竟昏厥在地。
谭大*奶和陈妈妈相视一笑,忙换了一副哀戚的神情,哭道:“我可怜的妹妹,这,这让我和太太怎么交代啊。”
又忙吩咐人设香案,合掌祝祷道:“求上天见怜,让妹妹身子大愈,再怀男胎。我情愿从此吃长斋念佛。”
底下众人无不赞叹:谁都似奶奶这般良善贤惠,姨奶奶可真是有福了。”
木槿见肖夫人双眼紧闭,面无人色,额头触手滚烫一片,登时慌了手脚,又是搓手心,又是掐人中,过了好一会,肖夫人才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声,缓缓睁开眼醒转过来。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脸上老泪纵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可怜的孩子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哪这都是你那老顽固的爹造的孽啊。当初若不是他执意要把你嫁过来做小,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肖夫人此时已经形如疯癫,满是刻毒深恨的双眼来回扫视着屋内的一干人等,目光所到之处,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教人不寒而栗。只听得她猛地发出一声诡异的嗷叫声,直直扑向谭大*奶,厮打起来,嘴里还叫骂道:“都是你这个毒妇做的好事,你赔我的雅儿,赔我的外孙来。”
谭大*奶一个不妨,险些被肖夫人推倒在地,一行躲闪,一行哭道:“妹妹遭逢此劫,我心里和亲家太太一样难过。真恨不得能代她受过。亲家太太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哪。”
见陈妈妈在前边拦着发了疯一样的肖夫人,一时半会料想也近不了自个儿的身,谭大*奶嘴角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讥笑,似是无意叹道:“不是我说,妹妹的脾气也太倔强了些。春剑不过是个丫头,纵使抬了姨娘也不能跟她比肩哪。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和爷吵。自个儿受罪不说,就连孩子也。。。。。”
肖夫人一边挣扎着,一边怒道:“你,你还说,若不是你把雅儿赶到这等不见天日的住处,她又怎么会郁闷难舒。又怎么会出了事连个大夫也请不来,活生生的没了孩子,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谭大*奶满脸委屈,用帕子抹着眼泪,抽抽搭搭泣道:“亲家太太真是误会了。是妹妹说自个儿喜欢清静,我极力劝了好几回,妹妹却执意搬了过来,教我也难再说了。”
陈妈妈在旁大声附和道:“可不是,老奴说句犯上的话,姨奶奶的性子真是听风就是雨执拗得很呢。性子上来谁的话也不听。这回连太太也被气得犯了心绞痛,这会子还躺在床上药不离口呢。再说啦,这里有什么不好?是没瓦遮雨还是没窗挡风?要不是我们奶奶,只怕连这样的屋子也没得住呢。好心当成驴肝肺,也忒不值了。奴婢真替奶奶叫屈”
肖夫人见她们主仆二人一搭一唱引得周遭众人皆用不满地眼神盯着自个儿,越发气得心肝疼,因此也顾不得身份和体面,破口大骂道:“你这黑心烂肺的贱人,还要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姑奶奶我不吃这一套。别以为你是缮夤候的孙女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告诉你,甭说是你了,就算是缮夤候那老匹夫,我也敢把他的牛黄狗宝掏出来喂野狗。”
谭大*奶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顿时也来了气,冷着脸尖声道:“还请亲家太太自重。我敬您好歹也是个长辈,不跟您计较。可您却得寸进尺,连我的祖父也拉扯进来。说句不中听的话,妹妹有今日,全是因为有你这样不懂分寸不识礼数的娘。我今儿还肯叫你一声亲家太太,那是给您天大的面子了。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白,你和妹妹一样,不过也是个姨娘出身,说的难听些,比底下的奴才也高贵不了多少,何苦自个儿不尊重,越发要往下流走惹人耻笑。。。。。。”
陈妈妈也冷笑道:“她自己害别人的孩子,这不,就报应到自个儿女儿的身上来了。不说回去烧香拜佛好好儿赎罪,还敢在这里叫嚣。可见是个不识好歹的糊涂人,奶奶不必和她一般见识,没得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当”
肖夫人从来没受过这等侮辱,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像是大海里载浮载沉得溺水者,偶然间探出水面,每一个呼吸都带了歇斯底里的味道。偏偏陈妈妈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亲家太太还是消停点,你样吵闹不休,只会惊扰了姨奶奶,这女人小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倘或有个一差二错的,您老可怎么受的住哦。”
这几句话如同一声闷雷在肖夫人头顶炸响,让她瞬间从疯狂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她只顾自个儿旁若无人的撒泼,却忘了这里不是谭府,当家的不是自己而是谭大*奶,如今在雅儿身边的大夫和稳婆都是谭大*奶的人,只要略微动些手脚,雅儿只怕是性命难保。
肖夫人想到这里,后背登时湿了一大片,满腔的愤怒郁结于胸,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地儿。全身的力气似乎在刹那间被抽干了,几个踉跄便瘫软在椅子里不能动弹。
忽听得身旁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谭大*奶不知怎的竟脸色发白,呕吐不止。众人只当是被屋内浓重的血腥味给熏到了,也不顾躺在炕上衣衫单薄的王淑雅,开窗的开窗,打扇的打扇,递茶的递茶,就连大夫也放下手头的活计,赶过来给谭大*奶诊脉。这一瞧不要紧,竟是天大的喜事,原来这谭大*奶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众人闻言喜不自胜,七嘴八舌地赶着道喜,忙着去上房禀报。方才因王淑雅小产而笼罩在谭府上空的阴霾似乎在一刹那间烟消云散。她的生死更是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唯有肖夫人见此情形,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咸苦辣诸味杂陈:
雅儿失了孩子,此刻依旧人事不知,纵然好了,一个不能生养又没有夫君宠爱的女人在这个势利的谭府也只能落得个举步维艰,任人践踏的地步,活着简直比死了还难受。而自己早已失了侯爷这个屏障,如今又被肖家赶出家门,绝亲绝义。一瞬间仿佛从天上掉进了地狱。这难道便是乐极生悲大厦倾倒的滋味吗?
肖夫人双眼无神默默地站起身来,浑浑噩噩走出这个令她窒息的小屋,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满天的狂风暴雨中。。。。。。
而此刻,冷夫人正在鼎鼐伯府做客。一个训练有素,举止端方的侍女引领着她来到一处清幽淡雅的馆阁前。只见佳木葱茏,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泄于石隙之中,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前面一色水墨砖墙,青瓦花堵,数楹修舍掩映在千竿翠竹之中,将一路而来所见的朱楼画栋的浮华之气一扫而空。
冷夫人不由得赞道:“好个清雅的所在。”
抬头便见一竹匾,上书:“凌波馆”三个大字。穿过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但见清溪泻雪,石磴穿云,满园遍植水仙,玉玲珑,金盏银台,银盏玉台,花姿秀美,交相辉映,自是冰肌玉骨,幽香宜人。
冷夫人款款道:“泮兰沅芷若为邻,淡荡疑生罗袜尘。瘦骨未成山外土,但从洛浦雨中栽。难怪这儿叫凌波馆呢。”
那侍女抿嘴笑道:“夫人吟的诗奴婢可不懂,不过倒是听府里的老人说起过,我们老爷正是因为喜爱水仙才起了这个名儿。您瞧,这些都是老爷特意从南边移植过来的。可金贵的很呢。平日里若是哪一个不当心碰坏了一星半点的叶片儿都要被拖出去打板子呢。”
冷夫人笑道:“这么说,你们老爷倒也是个惜花之人。”
那侍女笑回道:“可不是,简直就是花痴呢。一日倒有大半天拾掇这些水仙,从来也不交给底下的花匠,都是自个儿亲自动手。奴婢有好几次都瞧见老爷像是在和这些花儿说话呢。”
进了屋,里面纸窗木榻,地下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其余一概玩器古董皆无。富贵气象一洗皆尽。
那侍女奉茶上来,说道:“夫人请在这儿稍候,我们太太正在上房服侍老太太喝药呢。等会儿就过来了。”说罢,掩了房门出去。
冷夫人环顾四周,心里暗自纳罕,此情此景是多麽熟悉,仿佛很多年前自个儿曾经到过这里似的。这里怎么会,怎么会和当年与他共效于飞,盈盈厮守的竹舍如此相似。真的是巧合吗?
只觉得心神不宁,一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教人神思恍惚,坐立难安。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冷夫人转过脸去,一双秋水明眸刹那间瞪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东西。。。。。。
169:旧情新恨两茫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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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旧情新恨两茫茫(八)
窗外雨渐渐地小了,烟雾****笼罩着清寂的庭院,青竹盈露,水仙含愁,一切都是那样的朦胧,却又这般的熟悉:纸窗,木榻,竹案,还有那盆罕见的金盏银台,都和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叫人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细雨潺潺,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冷夫人不由得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脸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带着一丝水雾逆光而立,细雨迷蒙只看得清他身上竹叶青素色纱衫和腰间的白玉璎珞带扣。
冷夫人顿时瞪大了双眼,眸中满是惊诧与欣喜,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向后退,要不是有竹案挡着,险些摔倒在地。嘴里犹自不可置信地问道:“是你,真的是你吗?”
那男子收了描着水仙花纹的油纸伞,轻轻抚了抚头上雨过天青色的四方平定巾,仿佛一个归家的旅人一般,淡淡一笑只说了一句:“屏娘,我回来了。”
冷夫人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嘴角微微动了几下,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声音也变得哽咽难言:“孟郎,你真的没死,我就知道那****不是梦,我就知道。。。。。。”
那男子步履轻缓,慢慢地将冷夫人拥入怀中,替她捋了捋鬓角散落的一缕乌发,仿佛是素日做惯了的一般,轻声嗔怪道:“瞧你,又说傻话了。我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嘛?你们女孩儿家就是会胡思乱想的。”
冷夫人听了这话,一时竟忘了今昔何年,仿佛时光倒流,一切都和十几年前没有一丝分别。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着他衣衫上缭绕的湿漉漉的雨点儿,声音如梦似幻,就好像午夜梦呓:“是了,从前你也常这么说。每一回我都羞得扭过身去,任你千呼万唤,才肯展眉一笑。”
那男子纤长的手指从冷夫人的唇边轻轻划过,声音如同上好的丝缎一样柔软:“那是自然,屏娘的嫣然一笑足以胜却人间无数。”
冷夫人的一颗心如同被绑缚翅膀的鸽子扑腾不停,因哽咽道:“这一回,天涯海角人间地府我都要抓牢你的手,再也不放开,永远都不放开了。”
那男子笑叹道:“痴儿,你这般情深意重,我又怎舍得离去呢。”说罢,缓缓俯下身去,轻轻吻去冷夫人如羽翼般纤细浓密睫毛上微微颤动着的泪珠,脸颊旁,脖颈上,直至胸前。猛地一下将冷夫人打横抱起,宽大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无比的弧线,窗外烟雨蒙蒙,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尘世的纷繁杂乱悲欢离合隔绝在这一室的旖旎****之外。只有这案上的水仙依旧。。。。。。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将冷夫人从温暖馨甜的美梦中惊醒,她猛地直起身来,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这才发觉自个儿衣衫尽褪散落一地,滚烫潮红的脸上露出少女般明艳的娇羞,又见枕边人香梦沉酣,素手纤纤轻轻抚摸着他微蹙的浓眉,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嘴角,轻叹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身旁熟睡着的人儿仿佛听到了她的叹息,嘴角微翘,猛然睁开的双眸中闪烁着深不见底的讥讽与嘲弄,翻x下榻,向窗外高声吩咐道:“来人,更衣。”
门吱呀着应声而开,进来的却是原本引路的侍女,一阵冷风吹过, 冷夫人赤luo的脊背细细密密地起了一排小疙瘩,心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拔凉拔凉地透着一丝蚀骨的寒意。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令人痛不欲生的午后,从睡梦中昏昏噩噩地醒来,却发现姐夫竟然睡在卧榻之侧,而病痛缠身形销骨瘦的姐姐则蜷缩在不远处冰凉的石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那男子不慌不忙地换上了一身华丽富贵的真紫实地纱绣三色金诸仙祝寿单袍,头戴紫金七星生丝缨冠,腰束金累丝嵌碧玺五蝠连绵带扣,系着青玉朱雀纹玉佩,不怒而威的双眸,冰冷刚硬的剑眉,无一不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与高高在上的孤傲。声音里透着让人寒心彻骨的冰冷与嘲讽:“二夫人睡得可好?卧惯了高床软枕,对这样简陋的木榻布衾一时怕是不习惯吧。”
冷夫人羞得满面通红,方才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如今只剩下了恐惧与惊异,连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说是质问听起来倒像是哀求:“你,你究竟是谁?”
那男子满脸诡异的笑容,猛地冲过去将冷夫人逼到墙角,坚实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将她箍在怀中,贴耳过来用低沉的声音冷笑道:“我就是你魂牵梦萦的孟郎啊。只不过不是那个愚蠢无知有眼无珠的孟玉而是鼎鼐伯府的爵爷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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