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听着,故作惊讶道:“竟然有这等事,二表哥自幼失母又常年在军中,想来不知怜香惜玉也情有可原。姐姐也别灰心,精诚所加真心不寐,只要姐姐肯耐着性子多一些温柔体谅,二表哥又不是铁石心肠的草木人,相信总有百炼钢为绕指柔的一天。”
宁儿低头揉着衣角儿,喃喃道:“只怕郡马爷眼里只有高贵端庄的郡主娘娘一人,奴婢卑微,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丫头罢了。哪里能得他一丝半点的注意。”
凤鸾还没开口,一旁侍立的画眉忽的调侃道:“宁儿姐姐真是糊涂了,郡主娘娘如今有孕,这可是姐姐最好的机会了。天下哪有不****的猫儿啊,高贵端庄哪比得上柔情万种呢,只要一会尝到了甜头,那往后便是一时半刻也离不了了,只怕到时候赶都赶不走呢。”
凤鸾微蹙柳眉,高声呵斥道:“胡闹你也是个姑娘家,从哪里学来的腌臜话儿,没轻没重的,现下是宁姐姐在这里还不妨事,若是被别个听去了,还道我素日里都是这般轻浮无礼的呢。还不快出去自个儿跪在院子里掌嘴,我不发话不准起来。”
宁儿忙拦道:“画眉姑娘也是为了奴婢好,表姑娘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凤鸾依旧怒不可遏,不依不饶道:“姐姐不用再劝了,这丫头惯会贫嘴烂舌,说长道短的。今日若不好好儿教训,还道我也一同在背后嚼舌根子说人是非呢。”
见左右无人,便在宁儿耳边嗫喏道:“画眉虽然言语粗鄙,有一句话儿却似有道理。对于男子来说,尤其是二表哥这般胸怀天下,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高贵的出身有时可能是莫大的压抑与侮辱。二表哥也是堂堂侯府世子,可姐姐瞧瞧,外头和府里却只称一声郡马爷,别人都是夫贵妻荣,可咱们这儿却正好掉了过来。姐姐想,二表哥耳边听着,心里能没有一丝芥蒂。这个时候,正需要姐姐这等善解人意,体贴温柔的解语花。姐姐切莫妄自菲薄,依凤鸾看,你倒比二表嫂更适合做我的嫂嫂呢。”
宁儿先时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细细儿听着,听到后来,不由得羞红了脸,将头埋在帕子了,羞赧道:“表姑娘惯会取笑奴婢。”
凤鸾笑道:“虽是玩话却也是实情。凤鸾从前就觉得姐姐和气大方,心里早就存了亲近之意。只是老太太那里规矩大,凤鸾又是寄人篱下,不能不事事小心,步步谨慎。今日和姐姐这般投缘,凤鸾年轻不知事儿,想与姐姐义结金兰。不知宁姐姐意下如何?”
宁儿听凤鸾言辞亲切,平易近人,且句句不离姐姐。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受得冷言冷语,指指点点。心里越发感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忙赶着叫了一声:“好妹妹,如今在这府里只有你还这般待我。只恨我身份低贱,人微言轻,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妹妹。”
凤鸾点头欣慰道:“只要姐姐和二表哥恩爱和美,凤鸾于愿足矣。”说着神神秘秘地拉着宁儿绕过红漆染牙彩绣鸾鸟屏风,进了满室馨香的内室,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纸包,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既然咱们是姐妹了,自然是有福同享的。这里面是凤鸾偶然间从蜀地的苗女手里得来的。听说只要将它撒一点在男女如常的茶饭里,哪怕是对彼此恨之入骨的世仇都能立时变得蜜里调油,羡煞旁人呢。”
宁儿一听这话,眼中立刻闪过欣喜若狂的表情,心里却还有一丝疑惑,因犹豫道:“这玩意儿倒真是稀罕呢,真有那么神?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凤鸾闻言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仿佛被火烫到了一般,握着纸包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别过头去不满道:“姐姐既不信,就当我没说过。蜀中苗女个个天赋异禀尤其善于下蛊束心,别看这么一小包可是价值连城,若是别个我是断不肯拿出来的。”
宁儿忙出声哀求道:“好妹妹,我错了。你就赏我一些吧。”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纸包抢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中,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这时,某个府里一座偏僻的院内装饰华美精致绝伦的闺房内,平金绣飞凤穿花红罗帐委然曳地,屋内充溢着馥郁浓腻的百濯香,据说此香乃吴王孙亮为其宠妃所制,香气浓郁,经久不散,却是千金难买的珍贵香料。
帐内一女子端坐在紫檀嵌桦木麟凤纹宝座上,晕眉到竖,凤目圆瞪,一手揪下鲛绡面纱,如玉般白皙的脸庞狰狞得有些变形,一手狠命拍着坚硬的扶手怒气冲冲道:“等等等,你们就知道教本宫等,再拖下去,那贱人就连孽种都生了。”
一个衣着体面的嬷嬷恭恭敬敬地跪在当地,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劝道:“王爷这么做可完全是为了主子您哪。只有让那人生下孩子,您的地位才能稳固牢不可破。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女人,主子您身份贵重,端雅高华,又何必为了这点子小事儿和她计较。她的卖身契还在咱们手里,等时机成熟,要杀要剐还不是您一句话嘛。”
那女子犹自歇斯底里地高喊道:“本宫的男人日日守在那贱人身边,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本宫却只能偏居一隅,不得见人,像个枯井里发了霉的烂梗子一样。你倒是说说,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婢。”
那嬷嬷深知这位女主子的盗拓脾气,等她发泄够了,方才盈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子您是天之骄女,金枝玉叶,身体里流着的皇室尊荣无比的血脉,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不管如今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是谁,您都是圣上赐婚明媒正娶的嫡妻。那女人不过是做了一回黄粱美梦罢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一点,眼中随即射出慑人透骨的寒光,因点头冷笑道:“罢了,一个影子而已,本宫还犯不着放在心上。你继续盯牢了,若她继续狐媚放荡迷惑纠缠本宫的男人,就立刻替本宫除了她。本宫的东西,谁要是敢痴心妄想,就只有死路一条。”。。。。。。
143:最多险恶是人心(四)
143:最多险恶是人心(四)
却说凤鸾送走了宁儿,一脸悠闲得意洋洋地歪在红漆填绘花鸟纹美人凉榻上,笑吟吟地端起紫檀喷面式小炕桌上的粉彩喜鹊登梅小茶盅,用盖子掠去浮沫,轻轻抿了一口,凤凰水仙那特有的浓醇馥郁的香气缭绕,朦胧了她嘴角若有似无的娇俏。
画眉笑道:“小姐可真是高明,不过三言两语那小蹄子就晕头转向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方才瞧她那活得了宝贝儿的猴儿摸样,真真好笑呢。”
凤鸾哼了一声,冷笑道:“她这是急不可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屋里人随便哪个洒扫的小丫头都能踩下她一头去。处处受气不招人待见,眼瞧着本该躺在自个儿怀里的男人宁可守着个挺着大肚子的黄脸婆也不碰自个儿一下,这样的羞辱和尴尬,她若还能不动声色地忍下来,那才教我担心呢。”
画眉殷勤地奉承道:“可不是,奴婢原以为她能有多大出息呢。还不是个猪油蒙了心的浪蹄子。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就凭她那副德行还想得到世子爷的怜爱?”
凤鸾用帕子掩嘴道:“一个丫头罢了,能有多少见识。你等会儿就带着杜鹃去暗香阁找宁儿,就说我见她身边没个合意的丫头服侍,特特儿将杜鹃给她。好歹将来也是个姨娘,别什么都亲力亲为,累坏了身子亏的可是自个儿。”
画眉心中一喜,想起杜鹃争强好胜为了一等大丫鬟的位子平日里没少和自己斗气,想不到主子竟派她去服侍一个连丫头都不如失了宠的房里人,看她往后还怎么在众人面前抓尖要强。这国色苑日后可就是自己的天下了,想到这里忙笑盈盈地逢迎道:“谁都似小姐这般体上怜下,宽厚和善。府里上下谁不知道杜鹃可是您身边最得力的梯己人呢,宁儿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小姐这般眷顾。”
凤鸾笑啐道:“你别和我油嘴滑舌的,杜鹃那丫头虽然事事儿周全,心思却太过活络。倒比不得你安分守己,先打发过去帮我盯着宁儿,事成之后我再给她指一户好人家也就算全了我们的主仆之情了。”
画眉嘟嘴叹道:“小姐事事都为别人着想,怎的都不替自个儿打算。千辛万苦要来的东西却白白便宜了宁儿那蹄子,奴婢都为您叫屈。”
凤鸾闻言正色敛容道:“那种下流的玩意儿就只能配下作的娼妇。我一个尊贵矜持的千金小姐这样腌臜的事儿别说是做了,就是听着都觉得恶心。”
画眉拧着眉头眼中满是疑惑,不解道:“这奴婢就不懂了,难道小姐竟不想嫁给世子爷了?”
凤鸾笑啐道:“你呀,难道还看不出来二表哥绝不是好**荒唐之徒,就算我豁出了自个儿的清白名节,得到的也不过是一身躯壳,一腔恨意和一个卑贱的小妾身份罢了。可我要的却不仅仅是一品夫人的地位,更是二表哥的心。宁儿这丫头就是我插在他们夫妻间的一根眼中钉肉中刺,只有让他们起了龃龉,我才有可乘之机。暗香阁的那位心气高傲,仗着自个儿郡主的身份就趾高气昂,嚣张跋扈,是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主儿。若是知道二表哥在她有身子最需要人关怀的时候怀里却抱着别的女人****作乐,你想她能善罢甘休吗?到时候处置了宁儿倒是小事儿,被当众扫了面子和尊严那才是一个男人最难以容忍的呢,尤其是二表哥这样心高气傲,桀骜不驯的。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份属平常,可偏偏到了他们这些尚主的驸马,郡马身上就必须守身如玉,本来就够委屈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那还不如娶个贤惠大方,知书识礼寻常官家小姐的好。到那时,两相比较,二表哥自然能体会出我的好处来。”
画眉面露忧色,低头犹豫道:“可奴婢担心,万一世子爷对宁儿上了心,岂不平白助那蹄子称心如意了。”
凤鸾不以为然地轻笑道:“如意就如意,她再怎么蹦跶顶到头也就是个半个主子罢了,和暗香阁那位比还算不上什么心头之患。留一个这样呆笨好耍弄的人在身边将来倒还能彰显出我的贤良得体来。”
画眉一拍脑袋自嘲道:“还是主子聪慧想得深远,奴婢怎么就这么蠢钝呢,呆在小姐身边这么久了,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真该打嘴。”说着扬手在脸颊虚晃了一下,惹得凤鸾咯咯咯笑个不停,那穿云破日的笑声放肆地回响在整个侯府上空。。。。。。
暗香阁中雨霏见念远还在前厅应酬忙碌,只得自个儿无精打采怏怏地用过晚膳,又吩咐小厨房做了些清新可口的小菜送了过去,遂搂着瑜哥儿轻声细语地说着山海经里的神怪故事。
忽的江嬷嬷掀帘进屋,面色沉重,低头在雨霏耳边嘀咕了几句,雨霏脸色微微一变,依旧不露声色吩咐碧纱打发瑜哥儿下去洗澡,又屏退左右。只留江嬷嬷一人在旁服侍。
雨霏用手支着脸颊,紧抿嘴唇,低声道:“怎么回事?现下无人,妈妈先缓口气儿慢慢说就是。”
江嬷嬷正色肃容回道:“金铺出事了,金家那小子这会子在院外候着呢,这么晚了,您要见吗?”
雨霏忙道:“那还不快叫他进来,前些天不是还联系好了金山的卖主吗,好端端的怎么就出岔子了。”
江嬷嬷放下里间的珠帘,不一会儿,一个面如冠玉,身形孱弱,着玉色连璧纹夹袍的少年在外间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乍一看去那考究不俗的衣饰,彬彬有礼的神态仿若邻家的公子少爷,一点也没有庸俗的市井之气。眼眸中虽然略有些慌张惊惶,言谈举止间却自有一种能让人瞬间从浮躁中安定下来的亲和感。只听他口中乃满含歉疚道:“郡主殿下赎罪,铺子里遇到了点麻烦,都是小可处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雨霏音调虽然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这会子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本宫知道你素来是个谨慎稳重的孩子,想来事出有因,你且原原本本说与本宫,再从长计议。”
金玠躬身谨容道:“铺子里发现了假金,已经有人拿着包金的首饰来闹事,府衙已经派了差役封存了店里所有的存货。”
雨霏诧异道:“城中谁人不知那铺子是侯府的产业,居然还有人敢拿假金来栽赃陷害?真是好生蹊跷。”
金玠叹了口气悠悠道:“小可原本也是这样想,可拿了那假金首饰一看的确是店里的式样,那上面还刻着特有的标记呢。应该是前些天采购的一批原金被人掉了包。小可本来想将人请进内室私下了结以保金铺的信誉,却不料那人不管不顾地大吵大叫,直闹得人尽皆知,官衙差役也尾随而来,小可好话说尽还是被他们查封了店铺。”
雨霏低头暗自思付了半日,方才道:“若是原金有假为什么那些经手的金匠却没有察觉,难道是店里出了内贼互相勾结不成?”
金玠垂头自责道:“前些天鼎鼐伯府定了一铺金器数量不菲,铺子里人手不够怕忙不过来不能及时交货,小可便从外边招了几个搬运原金的苦力和一批手艺高超的金匠过来,想必问题就出在这些人身上。都是小可的错,识人不明致使金铺蒙受此等甚大的损失。实在难辞其咎。”
雨霏冷笑道:“前些日子典当铺出了个仿冒古董,这会子又轮到金铺的假金浑水摸鱼了。这分明就是冲着本宫和郡马爷来的。如若不然,那些差役怎么能出现的那么巧,又是长了几个脑袋敢和侯府作对。这件事情本宫自有主张,官府那边自会使人去查探清楚,你先回去用心做好金山的买卖诸事即可。”
金玠连声答应着,满面歉意地又弯腰打了个千儿这才躬身退下了。
雨霏随即沉下脸来,指上金镶玳瑁镂花冰梅纹护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黄花梨如意云头纹案几的边角儿,若有所思地盯着随风摇曳忽明忽暗的烛火,良久不发一言。
江嬷嬷上前低声道:“您看这金小子可靠吗。老奴怎么觉着这件事儿像是他监守自盗呢。”
话音刚落,灯花一闪,吡剥作响,雨霏这才从深深的思虑中警醒过来,因肃声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铺子若有一丁点儿差池他也必然要牵连其中。这回的事儿怕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故意给咱们添堵。”
江嬷嬷皱眉道:“难道又是肖氏背地里使的坏?她怎么就不能消停一点呢。但凡有腌拶事都少不了她的那一份。偏偏侯爷如今身在大理寺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不然休了这个阴毒龌龊的****咱们还能图个清静呢。”
雨霏叹道:“这事儿也未必全是肖氏所为。她的那点子智谋妈妈还不知道,素日若不是有人鞍前马后地出谋献计,恐怕连这内宅她都应付不过来。更别说外头的事儿了。主事的怕是另有其人,而且就在咱们府中。”
江嬷嬷脑海中掠过府内众人的身影,忽的福至心灵,犹犹豫豫地问道:“您说的难道是。。。二老爷?”。。。。。。
144:最多险恶是人心(五)
144:最多险恶是人心(五)
夜色弥漫,一灯如豆。如意花样明纸糊的窗棂上隐约可见两个模糊婆娑的身影。只听得一个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道:“事情都办妥了?可别留下什么痕迹。”
另一人弓着腰语气里满是市井泼皮的痞子气,因赔笑道:“瞧您说的,做这种事情我手下的兄弟又不是第一回了。保管干干净净的,若有一丝儿差池,您就把我卜老三的脑瓜子拧下来当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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