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闻言冷下脸来道:“娘亲是谁,我又是谁?娘既然听到有人嚼舌,就该撕了他们的嘴再回老太太才是。要不然人家还打量咱们是好欺负的呢。”
孔姑太太因冷笑道:“罢了,罢了,这种事情最怕越描越黑,身正影直的还有不是呢,更何况是其身不正的。我知道你如今也大了,常言道:女大不中留。你也不用和我斗嘴,我明个就求老太太打听个清白的人家,赶紧聘了。免得将来闹出事来丢了咱们王家的颜面。”
凤鸾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急了,一时口不择言便尖声道:“王家的脸面不是早就被您给丢光了嘛。娘也不必拉三扯四的,我也知道您早就厌烦了女儿,恨不得早点打发了我。巴结好了这边府里,您也能省一副嫁妆不是。”
孔姑太太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嘴角抽搐着半晌方挤出话来:“你。。。你。。。”怔怔地盯了凤鸾半日,这才颓唐地跌坐在墩上,抽出帕子抹泪儿,哽咽道:“我明白,你还为我与你父亲和离一事儿气我怨我。”
凤鸾打断了孔姑太太的话儿,高声叫嚷道:“是,父亲不过是要纳个娼ji进门罢了,那贱人出身风尘,身份低贱,便是父亲再怎么宠她,也越不过您去。大家子三妻四妾也属平常,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不可收拾。您心中不忿,定要一刀两断,自个儿硬气便是又何苦拉扯上我。如今寄人篱下,凡事都要看人家的脸色行事。这可就如了您的意了。”
孔故太太闻言脸色越发惨白如纸,低头叹道:“我原想着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又没个亲兄弟扶持,你那父亲眼里心里都是那贱人,对你的婚事岂会上心。倒不如和我一道儿随你外祖母回府,倒还能定个好亲事。谁知竟误了你。”
129:一叶落而知秋(六)
129:一叶落而知秋(六)
凤鸾和缓了脸色,慢慢地蹲下,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拉着孔姑太太的手娇声道:“娘亲,事到如今,女儿也不瞒你。我确实是对二表哥上了心。请娘亲寻个时机在外祖母面前提一提,亲上加亲的岂不好。我瞧着她老人家也必是愿意的。”
孔姑太太低头暗自付度了半日,长叹一声,摇头道:“鸾儿你还小,不明白这深宅大院里王孙公子喜新厌旧,朝秦暮楚。妻妾之间忌妒诬陷,勾心斗角,哪有一天安稳的日子。倒比不得那小户人家,虽然穷苦些,只要人家的孩子肯读书上进,又是结发夫妻,还怕往后没有好日子吗?”
凤鸾摇摇头,不屑道:“常言道:共患难易,共富贵难。父亲当年便只是个秀才,娘你与他也是结发,结果又怎么样呢?况且凭女儿的才貌,娘真的忍心让我过那种三餐不继举家食粥的日子?咱们娘儿俩在这里无依无靠,外祖母若在还好,若一时有个好歹,咱们岂不是任人欺负。娘是明白人,难道看不出这侯府日后当家作主的必是二表哥无疑。女儿若跟了他,娘将来也能有舒心的日子过不是?”
孙姑太太感伤在怀,心中酸楚不已,好半晌方才叹道:“罢了,罢了。你既然打定了主意,为娘的还能有什么说的。没想到我刚强了一辈子,临老了,自个儿的女儿却这般不争气,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却定要给人家做妾。”说罢,用帕子抹干了眼角的泪珠,一扬手转身便走。
凤鸾见状,追在后边急着喊了一声:“娘。。。”
孙姑太太也不转身,脊背蓦然挺直,语气冷然道:“你也知道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那些自甘下溅的姬妾,你若还是我的女儿,就乖乖的听为娘的话,找个正经人家聘出去做正头夫妻。若仍一意孤行,那也随你,只是我们母女的情分也就到头了。”说罢头也不回地毅然离去。
凤鸾闻言,贝齿紧咬着下唇,一抬眼见旁边楠木嵌竹丝鸾纹香几上那盆牡丹花儿开的正艳,顿觉刺心,伸出手去恨恨地揪着,一片片嫣红的花瓣七零八落,凋谢了一地。。。。。。
肖夫人那日一闻得王念仁的死讯,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先时还怔怔地圆瞪着两眼,魂飞天外,后来一仰身便栽倒在地。好容易灌了汤药进去,渐渐苏醒过来,又哭得气短神昏,木槿等丫鬟在旁边再三宽慰,仍然躺在炕上不能言语。后来又传来谨明候族长之位无望,被驱逐出宗谱,后又被大理寺衙役带走的消息,如焦雷在头顶作响,心神俱乱,越发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发呆,登时勾起了旧病,痰迷心窍,惊吓气逆,竟昏死过去。府中本就混乱不堪,人人自危,一时也请不来大夫。底下的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哭作一团。还是木槿去春晖堂寻了几丸疏气安神的丸药给肖夫人服下,这才渐渐的好些,不吃不喝,只是伤心落泪。
木槿因宽慰道:“太太,奴婢从大厨房要了碗米汤来,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一点润润肠胃吧。”
肖夫人奄奄一息,微开双目,费力地别过头去,说:“仁儿去了,老爷坏了事,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死了干净。”一语未了,心中越发酸涩,便又嚎啕大哭了起来。满屋里的人也是哭个不停。
木槿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因劝道:“太太千万别这么想。你若有个好歹,可教四爷,五爷怎么好啊,便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没了主心骨,日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去处呢。”越说越伤心,不禁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其余的丫头媳妇心中各有所思,便都抽抽搭搭的。底下的婆子也不好劝,满屋内哭声惊天动地。
肖夫人闻声含悲忍泪地啐道:“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们这般蝎蝎螫螫的嚎丧。想我在这府里争强好胜算计了一辈子,如今竟是落得个家破人亡,老无所依的下场。早知今日,我还争什么,夺什么。你们也不用哭,横竖我是要死的了。早早儿去了也好和仁儿团聚。免得将来受人磨折欺凌。”
木槿听了这话,心里也有些不忍,看肖夫人这灰心丧气,万念俱灰的摸样,只得劝解道:“太太说这话,不是在拿刀子戳人的心嘛。若是太太登了仙界,不说别人,就是奴婢是定要随您去的。”
肖夫人一时感慨,想不到在众叛亲离,仓皇无助的时候,依旧对自个儿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竟然是素日里最瞧不上眼的木槿。忙拉着她的手,上赶着叫了一声:“我的儿呀。难为你竟有这副肝胆。若我这回能逃出命来,必然不会忘了你。以后你就像我的亲闺女一样了。”
木槿低头羞赧道:“太太快别说这丧气的话儿,这些年来,太太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岂能不报。如今只盼着您的身体一天天儿好起来,四爷,五爷争气,您还怕没有凤冠霞帔得封诰的好日子吗。”
肖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这才问道:“义儿,礼儿呢,这几日怎么不见,还在前头忙着呢。”
众人明知道王念义和王念礼依旧溜出去斗鸡赌钱,喝酒听曲,却只瞒着肖夫人一个,皆低着头不敢言语。只有木槿深知其中缘故,便用话敷衍着:“可不是,凡事都指望着四爷五爷,外边的客又多,二位爷直忙的是脚不沾地呢。”
肖夫人斜眯着眼睛,啐道:“呸,你少拿话来蒙我。打量我不知道呢。如今这府里早就是暗香阁那两口子的天下了。哪里还有我们娘儿俩落脚的地儿。”
木槿乃笑道:“俗语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太太您再怎么着也是他们的长辈,就该养好了身子,拿出长辈的款儿来。您若是硬气起来,这府里除了老太太,侯爷,谁还能大得过您去。”
肖夫人闻言心情大好,抿嘴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看上去不哼不哈的,这会子说出来的话确是句句落在了我的心坎上。”
木槿笑说:“这还不是素日里太太教导有方,奴婢跟着也学了些眉高眼低,得了出入上下大小事儿的见识。自然也就伶俐了些。”
肖夫人登时来了精神,得意道:“猴儿,看把你乖觉的。我常日里就说身边伺候的这些丫头比人家的小姐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些知轻重,识礼懂事的。”
忽的又想起一事,因皱着眉头,微怒责怪道:“最可恶的是芷善那没良心的小娼妇,和仁儿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怎么就这么绝情,也不带瑞哥儿来祭拜一下,可怜仁儿这一去,竟连个摔盆碎瓦,引丧驾灵的人都没有。”
木槿心里腹诽不已:明明是大爷自个儿贪新厌旧,找了个借口将大*奶和瑞哥儿赶出府去。俗话说泥人也有个土性呢,更何况是大*奶那般气性大的。那时也没瞧见太太替自小养在身边的外甥女说句话儿,这会子却埋怨起别人没有情意了。真真可笑。
心里虽这样想着,面上却一丝也不露,反倒顺着肖夫人的话儿道:“唉,可不是,我们做奴婢的私下里议论,若是瑜哥儿不被那边抢去,大爷如今也有个继后香灯的。”
肖夫人心中难受,又滴下泪来,抽搭道:“仁儿这孩子,活着的时候没有一天教人省心的,如今去了,还是这般令人牵肠挂肚。便是在黄泉路上也没个人陪伴,孤零零的,怎么能不让人心碎呢。”
木槿偷瞄着肖夫人的脸色儿,半吐半露道:“若是在我们乡下,哪一家有未婚的男子因病或其他缘故一时去了,爹娘怕他在地下孤单,也找一家有女儿早夭的人家,就可以托“鬼媒人”说亲,然后占卦,做冥衣,备了酒果祭墓,将男女的尸骨合葬。就算是给那男的也娶了个媳妇了。老辈人管这叫冥婚。光是我们村就有好几出是这样的呢。”
又低着头声如蚊呐,手里不住地绞着帕子,说:“这只是奴婢的小家子见识。太太可千万别见笑。”
肖夫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一咕噜翻身起来,几日不进水米,到底虚弱,眼前一黑,差点又厥了过去。忙扶着案几角儿,喘着粗气道:“此话当真?这到是个好办法。只是这早早儿夭折的女娃子却不好找。只能使人去慢慢儿打听着。唉。。。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及出殡。”
木槿似是无意地喃喃道:“说起来到真是可惜,若是上回郡主娘娘肯将杜若姑娘给了大爷,想必这会子也该做了胎,也能给大爷留个后了。
肖夫人闻言,心下一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呆呆地望着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一缕光明来,只顾自个儿歪着头若有所思。。。。。。
130:一叶落而知秋(七)
130:一叶落而知秋(七)
却说念远听得老太太唤他,便知定是为了谨明候定罪的事了。遂不敢耽搁,安抚了雨霏几句,便一径往春晖堂而来。
一进屋,就见众人皆战战兢兢地站在底下陪着淌眼抹泪儿,王崇业垂头跪倒在地上,安老太君无精打采地歪在榻上,一手虚弱地支着额头,一手拿着帕子直抹着眼角儿,口里喃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好。。。”
念远见状,也忙跪下,正色道:“孙儿不孝,教老祖宗忧心了。”
安老太君忙命人将他扶了起来,哽咽道:“我的儿,都是你那父亲任意妄为,自个儿做下的孽,又与你有什么相干。只是我这糟老婆子,自打到这府里也有五六十个年头了,从年轻做孙媳妇开始到老来自个儿也有了重孙子,福也都享尽了。想我素来帮夫助子,虽不能为善,也并不敢行凶作恶。如今却落得个孙死儿获罪的凄凉,想来这皆是我教子不善,善缘修的不够的缘故。我只求皇天堪怜,早早儿赐我一死,纵有阖家的罪孽,也都报应到我一人身上,只求宽恕儿孙。”说到这里,不由得越发伤心,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念远正要相劝,王崇业乃插话道:“此事也怪我未能及时相劝兄长,才令他犯下大错。老太太若大年纪了,儿子们并没好生奉养一日,反倒累得您老人家伤心劳神。您若再说这些颓废之语,可教儿孙如何自处。更何况一人做事一人当,圣上英明,定能明察秋毫之末,断然不会株连无辜之人。还请老太太宽怀,以保养心神为重。您老人家的福祉就是儿孙们最大的庇护了。”
念远听王崇业这暗含着想置身事外意味的话语,心中一寒,双眉急不可见的一挑,上前扶了王崇业起来,冷着脸道:“二叔何必自责,父亲大人行此事时,您人尚在岭南,如何能知。况且这些年来二叔一家尽心尽力地侍奉在老太太左右,已经教子陵惭愧汗颜了。”
又转过头去,和缓了脸色,拉着安老太君的手宽慰道:“老太太不必烦忧,此案虽然交大理寺议处,却由三皇子主审。孙儿自会去打点一二的。想来这回也是下边的人为了讨好主子,瞒着父亲大人私自行事。顶多落个教管不善的罪名。应只会削去世职,闭门思过罢了。”
安老太君这才稍稍有了点精神,脸上也露出了些喜色,因合掌向上祝祷道:“若果真如此那就是上天莫大的恩德了。我只求这世袭的爵位仍旧好生留着,得以代代相传,否则,我死后哪有脸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说罢叹气连连,泪满衣襟。王崇业和念远少不得又拿温言软语相劝,直到二更时分,方才各自散了。。。。。。
这一日一大清早,雨霏就被外边的鞭炮声和哭嚷声惊醒。披衣下榻,轻拢黛眉,连声唤人问道:“今个又不是正经日期,料想前来吊唁的亲友应不会太多,怎么就哭嚷成这个样子?”
翠微打水进来,因肃容道:“奴婢也疑惑着呢,听这声响似是从上房传过来的。天还没亮那边就哭闹开了。奴婢先伺候殿下梳洗,等会子再出去细细打听。”
领着捧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的小丫头随后进来的碧纱抿嘴笑道:“奴婢昨个听说那边的肖姨奶奶已经昏死过去数次了,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别是不行了吧。”
一旁的江嬷嬷笑啐道:“促狭小yin妇,惯会幸灾乐祸。这老话有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肖姨奶奶那种人,心肠歹毒,口角锋利,岂是这般软弱不济的。不过是使点苦肉计博同情罢了。”
雨霏听那声音越来越近,吵得心中越发烦闷不已,因怒道:“儿子去了,侯爷又犯了事,她如今就是被拔了利牙的老虎。落到这步田地,还是不知收敛,看来本宫给她的教训还真不够呢。”
碧纱撇嘴不屑道:“奴婢看她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难怪连阎王都不肯收她呢。这种人就是死了也必闹会得地府乌烟瘴气,鸡犬不宁。郡主改日还是请个得道高僧来收了这个妖孽吧。”
江嬷嬷笑道:“小蹄子,你如今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难不成还记恨着肖姨奶奶的那一巴掌呢。”
碧纱低头嗔怪道:“嬷嬷也把我说的忒小气了。我是为郡主娘娘打抱不平呢。自打进了这府里,就没一天安稳的日子。别个还好,偏生那 肖姨奶奶隔三差五就寻些事故来恶心咱们。真真教人忍无可忍了。”
碧纱在旁忽的插话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肖姨奶奶有皇后娘娘和娘家这两大靠山,不论是谁要明着动她都要掂量一下轻重的。”
见雨霏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遂又垂下头,低声道:“殿下如今不宜操劳,要不要奴婢去把郡马爷请来吧。”
雨霏轻轻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笑道:“很不必,前院的事儿已经够他忙的了。这点子内宅的琐事本宫自问还应付的来。去把本宫的琵琶拿来,好些天没碰,手都生了,也好借此抵挡那些不堪入耳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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