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桔梗方从震惊中缓降过来,泪盈于眶,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雨霏脚边,抽噎道:“奴婢愿意伏侍殿下一辈子,求求您别赶我走。”
雨霏初时被唬了一跳,后又哭笑不得,因道:“这丫头魔怔了吧,好好儿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啊。”因吩咐道:“江妈妈,快扶她起来,教外人瞧见了什么意思。”
桔梗挣扎着不肯起来,削肩不停地抖动着,泪流满面地哽咽道:“奴婢伺候您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奴婢不知道自个儿哪里做错惹恼了殿下,求您就看在奴婢素日勤谨的份上,饶了我这一遭就是天恩了。”
雨霏眼中涌上了一丝愠怒,似笑非笑地盯着痛表忠心的桔梗,因慢条斯理地说道:“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子都是留来留去留成愁的。你若果真舍不得本宫,就在府里指个年轻的管事给你,日后成了管家娘子便可长长远远地在本宫身边了。”
桔梗听了这话,刚刚泛起神采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隐隐闪过一丝恨意,一时丧失了理智,忙不管不顾地喊道:“您可不能过河就拆桥啊。难道您忘了,当初在王府时王爷是怎么说的。这会子打发了我不要紧,就怕王爷怪罪下来,您担当不起。”
雨霏气得脸白气噎,葱管般的粉红指甲狠狠地磕在黄花梨镜台边角上,登时断了一大截儿,因怒斥道:“放肆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本宫就不相信,父亲大人会为一个丫鬟出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点歪歪心思。本宫劝你趁早儿打消那些个不该有的念想,莫说老太君已经赏下人来,就是没有宁儿,也断断轮不到你。”
因见江嬷嬷脸上阴晴不定,桔梗又羞又骚哭作一团,遂转换了语调,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梯己人儿,只要安下心来,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又叹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埋怨我。你以为通房﹑姨娘成日家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就是好的了。那不过是表面上风光罢了,日后便是有了孩子也不能养在身边,活生生受母子分离之苦。怎么比得上小户人家粗茶淡饭却是夫妻恩爱,儿女承欢。若做个不得宠的姨娘只怕还不如主子身边的管家娘子体面。你也是打小儿在王府长大的,难道连这些个道理也要我一一来教你不成?”
因揉着眉心,挥了挥手道:“言尽于此,你回去好好儿想想吧。若能听得进去本宫自然会为你打算。若是执意糊涂下去,索性就让江妈妈送你回王府吧。”
那桔梗骚的满面通红,忙用帕子捂面含羞忍辱地转了出去。
江嬷嬷面无表情,眼神冷凝,因叹道:“桔梗这丫头疯魔了,一时错了规矩,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雨霏低声款款道:“我也全是为了她好,妈妈帮我多劝着点。这几日就不必教她上来伺候了。”
江嬷嬷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满是阴霾与失落,不由得滴下泪来,忙用衣袖抹着眼角儿,灰心丧气道:“您的身子确实有喜,这么大的事儿,为何要独独瞒着老奴。害的我白白儿担惊受怕。”
雨霏眼神躲闪,神情尴尬,因讪讪道:“妈妈莫怪我也是那日太后娘娘命太医过来重新请脉才晓得自个儿是真的有了身孕。差点也被唬了一跳呢。”
江嬷嬷听了这话,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仍面有难色,踌躇了半日方支支吾吾道:“您如今有了身子,凡事儿都该留心着点。老奴寻思那人参肉桂虽是滋补之物却也太热了些,您往后还是少碰那怀参阿胶膏比较妥当。”
雨霏点头欣慰地笑道:“难得妈妈事事为我着想,也罢了,就劳烦你帮我好生收着,什么时候要了再拿出来。可别忘了白放着糟蹋。”
因又说起安老太君答应雨霏全权处置造谣生事的人,江嬷嬷乃道:“依我说,这还用审吗?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就是那肖氏心怀不轨,兴风作浪。这样的人您可万万不能再姑息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索性将人绑了,一径送到祠堂完事儿。”
雨霏漫不经心地转着腕上的珠翠碧玺手串,微微一笑,道:“这样儿也太便宜她了。就算绑去祠堂无凭无据的,顶多也不过是鞭杖二十罢了,区区皮肉之苦不过是一时之痛,很快就能痊愈。我要的是她年年岁岁心痛难当,生不如死。。。。。。”说罢,使了个眼色,在江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江嬷嬷连连点头,一径带人往肖夫人的院子去了。
119:荣华二字酒中蛇(四)
119:荣华二字酒中蛇(四)
恭祝亲们元宵节快乐,团团圆圆。
却说这一日清晓,肖夫人春困已醒,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低声唤人,谁料屋里静悄悄的,竟无人答应。故搴帏下榻,捞开帘子揉着朦胧混浊的眼角儿,定睛一瞧,这才觉着有些不对,空荡荡的房里居然没有一个丫鬟婆子,连素日里殷勤奉承的魏昌家的也不见,心下一沉,暗自恼恨:这起子没规矩的混帐行子,大清早的一个个竟敢偷奸耍滑起来。微蹙横眉,直着脖子狠命地乱喊了两三声,这才见一个在外院做杂活的粗使婆子慢吞吞挪了进来,低头战战兢兢道:“太太要什么?”
肖夫人见状怒从中来,因呵斥道:“这屋里的人死绝了不成?怎么就剩了你一个吐活气儿的。其他人呢,都去哪儿挺尸了。”
那婆子耳朵有些不好使儿,好一会方才满脸疑惑地问道:“停尸?这屋里谁去了,奴婢这就出去唤人买水1准备棺木纸钱好送她上路。”
肖夫人使劲地啐了一大口,挥手一大耳刮子就往那婆子的脸上扇去。那婆子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便栽倒在地。肖夫人一脚踹了过去,因怒道:“死东西,你家才死了人呢。一大清早儿满嘴放屁,成心寻我的晦气。滚出去叫个懂人话的进来。信不信我活扒了你的皮儿。”
那婆子虽然耳背听不甚清楚,但瞧着肖夫人那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摸样,也被吓得不轻,忙连声模糊答应着,肿着脑袋,连滚带爬似逃命一般。
肖夫人这厢左等也不见人来,右等也不见人回,心里七上八下的越发不安了起来。只管披散着头发,满脸污浊,直坐在榻上喘着粗气儿。
又不知过了多久,已是日上三竿,肖夫人只觉着头晕脑胀,肚内叽里咕噜乱叫,这才听得后院隐隐约约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平金绣团花帘一闪,只见木槿身着粉紫色薄衫,白色撒花裙蹑手蹑脚地蹭了进来。一见那金刚怒目,披头散发,虽是白日却形如鬼魅的摸样,顿时被唬了一大跳,声音颤抖着结结巴巴道:“太,太太,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肖夫人气得肝隐隐作痛,咬牙切齿道:“你们这群贱蹄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都晌午了,才见着影儿。莫不是瞧着我失势了,一个个的都想踹下我的头去。告诉你们,风水轮流转,都别得意的太早了”
木槿一听这话,立时手足无措,腿脚打颤,咚的一声闷响,瘫软在地,哇得哭出声来。
肖夫人心里越发烦闷,用手大力拍着榻边,恶声道:“哭哭哭,我还没死呢,嚎什么丧还不赶紧摆饭,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魏昌家的呢,快去寻了来,我只和她说话。”
木槿战战兢兢地应道:“是。。。是。。。是。。。”
肖夫人捡起床榻边上一个大雅斋银锭形粉彩瓷枕一扬手便扔了过去,气急败坏道:“是什么是,连一句整话儿都说不清,谁割了你的舌头了不成?”
木槿头微微一偏,却还是被那碎瓷片子划破了额角儿,登时血流如注,吓得花容失色,怔怔道:“太太,饶命哪她们全都被江嬷嬷带人抓去暗香阁了。奴婢躲在花丛里不敢出来,等他们都走远了,这才偷偷儿溜了回来。”
肖夫人闻言,像被大铜钟装着了脑袋一般,晕乎乎的只想吐,呆了半日,方才缓过神来,腾地一声直起身来,暴跳如雷厉声喝道:“姓江的算什么阿物儿,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几,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动老娘屋里的人”
木槿眨巴着满是惶恐与不安的眼眸,抖动着瘦弱的双肩,答道:“奴婢仿佛听见老太太答应了郡主娘娘,要将前些日子在府里烂嘴嚼舌的人全交由她处置。江嬷嬷直嚷着自个儿是奉命行事呢。这会子各处都乱糟糟的,恨不得都挖个地洞把自个儿藏起来免得被牵连呢。”
肖夫人闻言,这才想起来当日依稀是有这么一说儿,但自个儿却没往心里去。只因素日里那些捕风捉影的蜚短流长都是无迹可循的,若认真追究反倒容易坐实流言。最后总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原也没在意,想着不过是那黄毛丫头虚张声势,惊唬而已。毕竟这其中还牵连着她自个儿的脸面。没想到老太太竟答应了,那丫头如今不管不顾地铺开了阵仗,先拿这边开刀,分明是铁了心借机公报私仇。虽然碍着老爷的面子,不敢明刀明枪怎么样,却抓了身边最梯己的人儿,万一魏昌家的受不住刑,失口秃噜出一字半句的,那岂不是全完了
肖夫人想到这儿,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立时打定了主意,为了自个儿,不管怎样,也要救了魏昌家的出来。然后再。。。永绝后患。因沉下脸来,冷声吩咐木槿道:“还不快去打水伺候梳洗,我倒要去瞧瞧,咱们这位贤良淑德的郡主娘娘是怎么学着外头衙门里的爷们判冤决狱的。”
木槿一听这话,忙爬过去抱着肖夫人的大腿,仰着头可怜巴巴地连声劝道:“太太,可不能啊那些人凶巴巴的活像要吃人一样,您这会子过去不是自个儿往刀口上撞嘛。奴婢就是死也不能教您去冒这个险儿。”
肖夫人想不到平日里怯懦木讷的木槿竟有如此心肠,因叹道:“好孩子,是我素日里看走了眼。竟不知你还有这般肝胆。你且等在这儿,若是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春晖堂求老太太。”
说罢,只在铜盆里手捧剩水随便抹了两把,教木槿给自个儿梳了个家常简单的云髻,也不簪金饰,不涂脂粉,挺着一张蜡黄的脸儿顶着火辣的骄阳,一径往暗香阁去了,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木槿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嘴角弯出一缕莫测的笑意。。。。。。
及到了暗香阁,却见侍卫环绕,皆是大内的服饰,里三层外三层的执刀弄剑守得甚是严实,竟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肖夫人也被挡了下来,只得耐着性子等着里头的传召。正午时分,烈日当空,肖夫人又水米未进,只觉着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那些山石垣墙一会儿清晰一会子模糊,摇摇晃晃地腿脚发麻,要不是扶着墙根,险些昏厥过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出来一个小丫头淡淡道:“郡主殿下午睡还没醒呢,姨奶奶有什么事儿明个再来吧。”
肖夫人一时气得怒火攻心,七窍生烟,本想不管不顾地闯进去,但瞧着那些神情肃穆,满眼警告的侍卫,心里直犯怵到底,硬生生忍下气儿,拉着脸冷声道:“我这里可有急事,郡主既然没空,那你去寻了江妈妈来。”
那小丫头满眼鄙夷,撇嘴不屑道:“江妈妈可忙着呢,那起子烂了舌根的如今可都得着报应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个不等着她老人家细细儿审问?”
肖夫人听这话恰好和木槿方才说的对上了,心里忐忑,一甩手便往院里冲,一边儿还高声叫嚷道:“这话好没意思,我好歹也是郡主的长辈,哪有为了底下奴才的杂事倒怠慢了主子的理儿?”
正在吵闹间,忽听得有人笑道:“哎呦太阳这是打哪里出来了,姨奶奶这会子怎么来了。”
肖夫人用手遮着刺目的光线,定眼一瞧,原来是江嬷嬷逆光而立嘴角微翘笑盈盈地看着自个儿。
肖夫人气越发不打一处来,因冷笑道:“原来是江妈妈啊,你可真是贵人事忙哪。想见你一面都不能。”
江嬷嬷忙笑道:“姨奶奶抬举我了,不过是些琐事瞎忙罢了。您老这大暑天的巴巴儿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肖夫人听她这般恭敬自谦,心里这才稍微舒坦了一丁点儿,因答道:“我想求见郡主娘娘,偏生这些人拦着不许进。这样的戒备竟比那皇宫内院还要森严三分,不知是为了什么?都住在一处儿难道还需要防着掖着不成?”
江嬷嬷微微一笑解释道:“姨奶奶有所不知,上回咱们这阁内好端端的却出了巫蛊这种脏玩意儿,害的郡主殿下险些丧命。太后娘娘便吩咐内务府派了些侍卫过来守着,免得那起子脏心烂肺的小人再想出什么恶毒的伎俩来闹腾。其实这也是皇家的惯例,每一位公主郡主下嫁,若不是分府令居至少也要另辟一处别院出来由大内侍卫轮流值守,以彰显天家威严不容窥视,姨奶奶如何不解这意?”
肖夫人闻言干笑了两声,讪讪地跟着江嬷嬷进了院,却是被唬了一跳,原来包括魏昌家在内的几十号丫头婆子只着中衣,垫着磁瓦子,跪在毒日头底下,头顶冒着热气,膝盖下淌着粘湿,脸色枯槁,唇裂皮糙,好不吓人。。。。。。
1买水:亲属给死者沐浴,一方面寄托了生者对死去的人的深深的孝敬之情,一方面也有和‘寿衣‘一样的象征意义。清洗尸体所用的水一般都是买来的,俗称为‘买水‘。它本身是一个可以单独存在的仪式,就是把‘阳水‘变成‘**‘的一个转换仪式。买水用的钱主要是阴钱:烧香、化纸、即纸钱。
120:荣华二字酒中蛇(五)
120:荣华二字酒中蛇(五)
却说肖夫人一进院子便瞧见魏昌家的与几十个丫头婆子顶着炎炎烈日,跪在磁瓦子上,一个个脸色惨白,形容枯槁,嘴唇干裂,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淌着,地上顿时湿了一大片。有几个身子弱的摇摇晃晃几下竟厥了过去,瘫软蜷缩着不省人事。
肖夫人先是被这大场面唬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怯色,却只是一刹那的工夫便掩去了,忙念了声罪过,冷冷道:“阿弥陀佛,真是作孽啊。常听说郡主娘娘素来可是怜老惜弱的,这会子怎么竟这般狠心磨搓起下人来了。若是一个不妨,教外人瞧见了还道咱们侯府一向都是这样仗势凌人的呢。”
江嬷嬷听肖夫人这厢开口仗势欺人,闭口虐待下人,心里老早就不自在了,因不屑道:“姨奶奶有所不知,这起子腌臜人竟敢偷偷儿在背后贫嘴贱舌议论主子。老太太,侯爷仁慈和善,心胸宽大,自然懒得跟他们计较。郡主殿下却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既然老太太,侯爷不得闲儿,这点子小事儿就由咱们主子费神算是略尽点孝心吧。”
肖夫人闻言指着魏昌家的等人怒道:“郡主要处置下人我原也管不着,也不想管。可为何偏偏只拿我身边的人撒气,难道是打量我好欺负不成?”
江嬷嬷一听这话,忙一跺脚高声叫道:“嗳呦,我的姨奶奶,您这可多心了不是。您可仔细儿瞧瞧,这里跪着的还有服侍兰姨奶奶,钱姨奶奶的下人呢。二老爷一家是客自然不好打搅。确实不是特特儿针对姨奶奶一个人的,您消消气,快别自惊自怪了。”
肖夫人瘪了瘪嘴,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江妈妈倒是会说话。郡主娘娘心思聪敏,处事果断,倒显得我们是蠢人野人不知礼不识趣儿了。我有几句话不得不说,这些人虽是咱们家买来的奴几,可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过家常闲来无事说些笑话儿打牙罢了。郡主若是果真不喜,各自走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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