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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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锦绣-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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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抬手轻轻拂去念远眉间的皱纹,嫣然一笑:“你的手还在流血呢,就让我来为你包扎吧。”遂命杜若、桔梗取来药粉,纱绡,将白色的粉末轻轻地均匀洒在伤处,一面缓缓地吹着,又将纱绡裁成条状,细细儿绕了几圈,打了个小巧的活结。

    这才收敛了笑容,对王崇正低声道:“本宫谢侯爷好意。圣寿节将至,本宫早就想去佛堂为太后她老人家多念几卷保安延寿经。本宫现下只有一事相求,侯爷公事繁忙,本宫实在不想你因此劳累伤神。能否将此事交由郡马,也好安本宫之心。”

    王崇正没想到雨霏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想也不想忙含笑答道:“郡主之命,老臣怎敢不从。一切就交由远儿全权处置。”

    雨霏又慢慢走到江嬷嬷及杜若等人的面前,用清晰的语调低声嘱咐道:“佛堂那里,我只带翠微去,你们要紧闭门户,谨言慎行,凡事都要听江妈妈的吩咐,切莫鲁莽。”

    说罢,又拉着江嬷嬷的手笑道:“我前个为父亲绣的护膝还差几针,如今正值梅雨时节,气候阴晴不定,他老人家的老寒腿怕是又要犯了。劳烦妈妈替我缝好送去王府以表孝心。”

    说罢,素手芊芊在念远掌心来回摩挲,唇边绽放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领着翠微从容淡然地转身离去。

    念远望着雨霏缓缓远去那纤瘦却坚毅的背影,心像是缺了一块似的。双手渐渐收紧,慢慢攒成一个拳头,似乎想要抓住方才那一瞬间的温暖。。。。。。

73:无奈夜长人不寐(一)

    大晌午还是晴好的天气,到黄昏却渐渐阴沉了起来,低低的铅云笼罩着楼阁亭台。狂风肆虐,肆无忌惮地穿梭于深深庭院之间,引得落红满地。羊角灯随风剧烈的摇摆,忽明忽暗。不一会儿,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悄然落在梧桐蕉叶上,点点滴滴,如泪洒阶前。

    雨霏自蒲团上缓缓起身,伫立廊上,伸出手去接那屋檐上滑落而下如丝般的水珠儿。清寒透幕,暮色阴黑,各处都暗了下来。翠微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佛堂内几根只剩半截子的白烛,昏暗朦胧、摇摇欲灭的烛火在斑驳的土墙上映出两个茕茕孑孑的背影,伴着淅沥的雨声,教人更觉凄凉。

    这小小的佛堂坐落在祠堂北面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面供奉的都是府中身份卑微的妾室的牌位,这些女子生前不得靠近祠堂半步,死后也不能葬入祖坟,只有牌位被杂乱无序地堆放在了这间简陋破败的佛堂内。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最后都只能化为这牌位上王门某氏几个不起眼的小字,灵魂却因此也被牢牢禁锢在了这深宅大院中,永远不得自由。

    一阵风吹过,吹熄了银色烛台上明灭不定的烛火,翠微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搓了搓已经冰凉僵直的双手,低声劝道:“殿下衣着单薄,还是快些进来吧,看白冻坏了身子。”

    雨霏转头浅浅儿一笑,柔声道:“跪了这半日,脚都酥麻了,在这儿略站站吹吹穿堂风清醒清醒也好。”

    翠微环顾四周,除了摆放神主牌位的榆木平头案以及两个破旧的稻草蒲团,四周皆是空空荡荡的,确实再无可以歇息的地方。梁上的蜘蛛网随风垂落下来,腾起一圈灰土,教人止不住咳嗽连连。

    半晌,方听得雨霏低声幽幽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翠微抬头看了看天色,犹豫了一下方答道:“怕是已近亥时了。怎么都这会子了厨房还没送晚饭过来。该死的,中午三催四促才送了些馊的过来,这会儿就干脆拖懒耍滑。都打量咱们是好欺负的嘛。”说罢,便要出去找人理论。

    雨霏因劝道:“府里这些人拜高踩低,更红顶白惯了。不过是一顿饭罢了,你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儿。反正我这会子也吃不下,倒是委屈了你跟着一起挨饿受冻。”

    翠微正色道:“奴婢的身子骨粗实,就是饿上一天又有什么打紧的。只是您哪里受得住。奴婢还是偷偷溜去大厨房里瞧瞧,找些可下咽的回来。”

    雨霏苦笑道:“这会子想必厨娘都已经歇下了。火是冷的,菜、米也都锁起来了,你就是自个儿动手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院门口有人守着,你又怎么出的去呢。咱们在这儿不知要呆几天,还是先忍一忍,省点力气吧。”

    翠微长叹了口气,走到供桌前拜了三拜,遂在贡品里捡了又捡,才挑出一个还算齐整的苹果,用帕子使劲擦干净上面沾染的灰尘,递与雨霏道:“这儿简陋,只有这玩意暂且还能果腹,殿下今晚就将就将就,明日奴婢定想办法出去弄些像样的来。”

    雨霏微笑着接过,柔声道:“难为你了。我看这苹果咱们一人一半,暂且过了今夜再说。”说罢嘎吱咬下一半,将另一半硬塞进翠微手里。翠微推辞不过,也只得接过细细嚼了。

    一时风寒露重,虽然入春,到底还有些凉,冷风顺着破了洞的窗纸一股脑钻了进来,雨霏身子微颤,不由得打了两个喷嚏。

    翠微见状忙上前关紧了虚掩的门窗,愧疚道:“都是奴婢不好,应该带些厚实的被褥衣衫过来。”

    说完脱下湖绿色山水纹外裳,欲披在雨霏肩上,自个儿身上却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雪纺中衣,急切道:“殿下快披上,当心着了风寒。”

    雨霏摇手笑道:“哪里能有那么娇嫩。你且靠近些,咱们俩挨在一起就暖和了。”

    主仆二人遂紧挨着跪坐在蒲团之上,静听风声与雨声。不知又过了多久,雨霏只觉着寒气自脚底渐渐地涌了上来,一点一点啃噬着四肢百骸,膝盖也隐隐作痛,似被尖细的钢针扎着一样。抬头看着香案蜡台上那忽明忽暗摇曳的烛火,不知何处的更漏残声敲碎了静寂的长夜,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佛在若干年前自个儿曾经来过这里,也是这样的寒夜,也是这样的冷雨,也是这样饥肠辘辘跪着,瞪大了眼睛坐等天明。少不更事就是如此,好似只要喜欢二字,就抵得过之后数年的辛苦与挣扎。然而当女子将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在男人的身上,便会越来越低,越来越卑微,直至堕入尘埃。都说人情薄如纸,可世家大族里男子的情意便比那纸儿还要薄,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身旁的翠微低垂着头,有些昏昏欲睡,均匀的呼吸声让人没来由的产生了片刻宁静的错觉。忽的听到两声轻轻的叩门的响声,雨霏忙推了翠微几下,低声道:“快醒醒,这地上湿冷,若睡过去了反倒容易着凉。”

    翠微用帕子揉了揉眼睛,如梦方醒,眸子迷蒙道:“奴婢倒睡迷糊了,方才仿佛听见有人敲门似的。”

    话音未落,似是回应她的一般,又传来几声低沉而清晰的叩击门棂之声,翠微惊得身子就是一哆嗦,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忙将雨霏挡在自己身后,眉头紧皱,双手在袖中暗暗攒成了拳头,却觉着手心里全是冷汗,强压下心中的惧怕,高声道:“我们只是在这儿跪经,不知打扰到了哪路神仙,还请宽恕则个。若是冤魂孤鬼,且莫要躲在暗处害人,倒不妨将名儿告知,日后定为您准备纸钱冥想,念经超度。”

    这时,却听那门吱呀一声,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雨霏主仆二人脸色登时变得雪白,却听那影儿低声道:“郡主莫怕,是我”。。。。。。

74:无奈夜长人不寐(二)

    借着昏暗的烛光,主仆二人定睛望去,竟是贞儿提着一个食篮小心翼翼地站在门边上。

    雨霏这才安下心来,心里却有一丝诧异,因问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莫非是瑜哥儿有什么不妥?”

    贞儿笑道:“殿下莫急,瑜哥儿早就睡下了。奴婢是怕佛堂这儿粗陋,茶水上难免不周不备的,就做了两碗阳春面送过来,这不还热乎着呢。”

    翠微因问道:“你是怎么绕过门外那几个奸猾诡诈的老虔婆的?中午碧纱她们想送点糕饼进来,使了多少银子都不能。”

    贞儿登时红了脸,垂着头,忸怩道:“从前我家小姐在世时,常到这佛堂来。奴婢曾无意间发现那墙根底下有个狗洞未曾糊上,方才就从那儿钻进来了。”

    雨霏见她云鬓散乱,裙摆处沾了大块肮脏的淤泥,遂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贞儿低着头从竹篮里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有些羞赧道:“奴婢手脚粗笨,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只有这阳春面还算拿得出手些,我家小姐从前就特别爱吃。郡主和翠微姐姐若不嫌弃,就略尝两口。我在这里面还多放了些姜丝,最能驱寒的。”

    雨霏见那青花婴戏图碗中盛着细细的龙须面,面条韧糯滑爽,海米软而鲜美,葱油香郁四溢,闻上去直令人垂涎欲滴,掀开面纱一角略尝了几口,眼泪却险些落了下来,只觉着胸中憋闷,前尘往事,千愁万恨一瞬间涌上心头,那软滑柔韧的面条却直直地哽咽在喉中,咽不下也吐不出。。。。。。

    过了好一会雨霏才微微平复了心情,勉强笑道:“手艺倒真不错。我却是好久没有尝到这样爽口的阳春面了。你也别光顾站着了,坐下来歇歇,咱们也好说说话儿。”

    说着就拉了贞儿坐在蒲团边上,贞儿的眼圈登时红了,泪珠儿开始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硬撑着不肯让它掉下来,遂语带哽咽道:“这还是当年小姐的奶娘教我的,说起来她的手艺更好,那面条细得就跟发丝儿差不多,可惜她几年前就没了,没福气能亲手做给您尝尝。”

    雨霏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双目无神,身子颤抖不已,紧紧地捏着贞儿的双手,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追问道:“奶娘不是去乡下颐养天年了吗?怎么会没的,这是几时的事儿?你快说啊。”

    贞儿吃痛,见雨霏这般心痛失措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惊诧和疑惑,垂着头吞吞吐吐答道:“告老还乡那只是府里的说辞罢了,其实奶娘是给活活饿死的。”

    雨霏闻言只觉得头像被什么重重地撞击过一般,昏沉沉地嗡嗡作响,还要追问,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低沉而清晰的脚步声,翠微机敏,四处张望了一下,忙掀开香案上的桌布,教贞儿钻了进去。又快速将碗筷放入篮中,藏在了阴暗的角落里。这才在若无其事地蒲团上跪好,口内念念有词。

    雨霏神情木然,似还未从方才贞儿的话语里缓过来。只呆呆地望着高高在上、慈眉善目的佛像,双手合十,机械似的一遍遍念着往生咒,整个人如同入定一般。

    翠微看雨霏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暗暗着急,当下却也不便多问,余光只紧盯着屋门。一见来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方落了地,原来是江嬷嬷穿着黑色带帽斗篷悄悄儿走了进来。

    雨霏见状,勉强平复了心情,正色道:“妈妈来了,外头的情形如何?”

    翠微在旁也疑惑问道:“妈妈莫不是也从那狗洞里钻进来的?”

    江嬷嬷掀开头上的帽儿,有些愠怒道:“胡说什么呢?哪里来的狗洞?小蹄子莫不是跪糊涂了吧。夜深了,那院门外只留了一个婆子看守,恰巧和我素日里还有几分交情,给了她几两银子就放行了,只是不能呆太久。”

    说着便脱下黑色斗篷披在雨霏身上,谨然道:“这回的事儿恐怕不妙。谨明侯那老匹夫人前答应的好好的,您和翠微这才刚迈进佛堂的门坎,他就命郡马爷写休书要送您回王府呢。一群胆小怕事没担当的,咱们府里得势的时候狗不癫地凑上来巴结着,这会子还没失势呢,就忙不迭地想和咱们撇清关系,可没那么容易!”

    雨霏眼皮子也不抬,身子跪得直挺挺的,如那案上的泥塑木雕一般,淡然问道:“那郡马呢,他可写了没有?”

    江嬷嬷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说起咱们郡马爷倒真是个实心肠的,当下里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口口声声求侯爷给他三天时间,若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宁愿和您一起被逐出府,如今可还跪在外书房门口淋着雨呢。”

    雨霏心中涌上一丝甜蜜与感动,虽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他的为人还算有一份自信,只是若事关切身利益,又有几人能坦然处之,挚守自个儿的原则、底线与良心。

    慢慢地睁开眼,复又问道:“父亲大人那里呢?可有怪我莽撞行事?”

    江嬷嬷肃然回道:“王爷让我转告您,事情虽然凶险,但也并非绝无转圜的余地。他自会依计而行,只是若真有差池,还请您擅自珍重。王爷说他不能拿着全族人的性命当赌注。必要时您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背着翠微,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粉彩小瓷瓶迅速塞进了雨霏的手里。

    雨霏默然地点点头,笑了笑道:“让他老人家放心,我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夜深了,为免惹人怀疑,妈妈还是快些回去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劳烦你送瑜哥儿去王府呢。”

    江嬷嬷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迅即又冷了下来,蹲身福了一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老奴定然不负您所托,会好好地照看着瑜哥儿。”说罢,转身渐渐消失在浓黑如墨的夜幕中。

    夜色微凉如水,初春料峭的寒气弥漫开来,竟比那寒冬腊月里更加刺骨,有什么能敌得过人心的反复与凉薄。。。。。。

75:无奈夜长人不寐(三)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雨点儿细细密密洒落在硬山顶式的房檐上,慢慢汇成一条条小瀑布飞流而下。乌云滚动,夜色深深,霎那间闪电霹雷:轰轰隆隆的雷声咆哮着自头顶滚过,重重地一响,炸了开来,直教人心惊肉跳。。。。。。

    王崇正静静地站在窗前,借着昏暗的灯光,越过浅浅的窗棂,默默凝视着院中并不分明的一草一木。转眼又是一道犀利耀目的闪电放肆地划过天际,瞬间照亮了院中跪着那人憔悴却坚毅的面庞。雨越来越大,仿佛瓢泼一般,劈哩啪啦硬生生地砸在他的发上、衣上、膝上,在周围形成了一个个深深的小水坑。而他却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穷山恶水中雨打风吹却屹立不倒的岩石一般。。。。。。

    王崇正叹了口气,心道:“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倔强,这神态却像极了他过世的母亲。可气他竟以郡马之尊跪在书房门外,若是教那帮嚼舌的清客们见了,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这一举动多多少少带了点威逼的意味,怎么都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这孩子平素看上去聪慧稳重,怎么这会子倒为了儿女私情这般不识大体起来。

    世家大族联姻本就以利益为先,如今圣上颇为忌惮三皇子一派,就连战功赫赫的中山王也因此所累,颇受冷落,渐趋颓唐之势。这个时候为了不引火烧身,适当的弃车保帅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就算郡主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去了这个,自然有更好的。

    那肖府二小姐小名瑶儿的,虽然今年只有十岁,却听闻小小年纪也是个才貌双全、温婉贤淑的佳人,更是当今太子侧妃和缮夤候嫡孙媳的亲妹妹。若是能与太子连襟,又有了缮夤候这等世代功勋之家的辅助,日后太子登基之时,荣华富贵、尊荣权势自是不必说了。怎么也比这徒有虚名的区区郡马强。自己的苦心孤诣却换来他这般执拗任性,亏得当初还想让他袭了这二等侯的爵位,真真是块不堪造就的朽木。。。。。

    王崇正越想越气,干脆撇过脸去,侧身歪坐在花梨木嵌玉石栏杆的罗汉床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眯着眼睛仔细研读那本费了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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