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抄了多少银钱,完全可以依照账本一点点核对。这些钱李乙丑一个字儿都没有动,而是全部封存起来,准备解往京城充实国库!
“当时陛见之事,万岁曾对我说过,国事坎坷最难的就是府库空虚,时纯虽不才,也知道为君分忧的道理。查抄这些逆贼的家产之时,从未想过从中渔利。只待朝廷的天使带来,便将这些银钱解往京城。至于朝廷如何处置于我时纯愚钝,便是朝廷罪责下来,也只能效一效精忠武穆岳爷爷了。千秋百代之后,自然会有后人替时纯分辨个忠奸清白!”
也不知道是脸皮厚,还是真的对皇上忠诚无限,李乙丑居然自比精忠武穆了。
这样的比喻虽然夸张,却不是全无缘由。
至少,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李乙丑和当年的岳武穆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手握精兵,同样在抗击外敌的过程中战功赫赫,同样甘于接受朝廷的处罚,哪怕是有了冤屈也不会动用武力
如今国事艰难,大明朝真能出一个精忠的李武穆么?
奈何李乙丑做的事情只能交给皇上裁决了。
在圣旨下来之前,史可法史大人的职责就是稳住扬州的局面,稳住李乙丑,稳住淮扬民练。至于其他,已经超出了他的职责范畴。
“我等兄弟破家舍财,终于筹建起淮扬民练,为朝廷锻炼出一支能战之军。只不过诛杀了勾结逆贼的叛党,竟然无法分辨也无人相信,实在是让时纯心寒呐。若不是思及万岁的简拔知遇之恩,时纯真的想”
“既然你还念着万岁的知遇简拔之恩,就不要有别的想法。一切都听我的,你就在这里不要动,淮扬民练也不能动,咱们大家一起老老实实的等着皇上的圣意天裁就是了。”
“我听说闯贼已经攻克了宁武关,正于官军在宣府激战。只可惜时纯身陷于此,不能带兵北上于贼决一死战”
自己在扬州做的事情还说不清楚呢,心里还想着北方的战事,确实忠心可嘉让人情动。
“贼兵势甚汹,官军屡败。不过也无需太过担心”
京城不是没有经历过战火,当年八旗兵入关,曾经数次打到了通州,崇祯朝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京城保卫战了。当年的八旗精兵都没有把京城怎么样,李闯的乌合之众最多也就是京郊肆虐一番,等到勤王兵马一到,自然而然也就退了。
说起北方的战局,李乙丑愈发的忧虑起来,一个劲的摇着头:“李闯虽号称百万,终究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最可虑者乃是京城中的通贼之徒,这些人无不身居高位,若是于贼兵里应外合,只怕京城难保了”
直到现在,李乙丑都口口声声说京城中有很多人以闯贼私通,也不知他是真的有过硬的证据,还是想借此为自己减轻罪责。
真相到底如何,只能等着朝廷的旨意了。
“时纯无需多虑,只需再等些时日,朝廷的旨意就会下来。若时纯真是清白之人,自然也不怕流言飞语中伤。到时候带着淮扬的虎贲强兵北上勤王,又是英雄壮举。”
“哎,史大人无需用言语稳住我,也不必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时纯只是担心京城中的叛逆和贼寇勾结罢了。现在说这些左右也是无人相信,哎”又是一声长叹:“时纯想要回去安排一下家务,不知史大人允否?”
若是李乙丑能够回家老老实实的呆着,那自然是最好的,他这样的人留在军营当中终究让人难以放心。
“在朝廷的旨意下来之前,将军自然是自由之身,若是想回家便回去吧,我派人护送。”
所谓的护送,当然是监视之意,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
“文兄,我离开之后,希望你多照顾着兄弟们一点。”
“我”
“你是监军,我离开之后,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压服不住这帮兄弟,”交出指挥使的印信,然后把自己的佩刀接下来交到文秀之的手中:“我就回家等着万岁的旨意了!”
第九十四章甲申之覆()
“银雀儿,把点心和梨羹送到我房里来,多弄一点。”
“是,老爷。”应了一声之后,银雀儿并没有如往日那般退下去准备,而是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四周。
“还有什么事儿?”
“老爷,”完全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银雀儿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老爷,外边来了很多当兵的,是不是”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总是让银雀儿心惊胆战。李乙丑杀了那么多的人,抄了那么多大户豪门的家,据说是得罪了很多京城中的大员重臣,据说还要把老爷锁拿到京城去问罪,还据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银雀儿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并不是很清楚外边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最近的这些日子确确实实让她感觉到害怕,总是有种大难临头的惶恐和无助。
今天老爷回来的时候,马上就有很多手持刀枪的士兵把“将军府”给围了,愈发的让家里这些当下人的畏惧起来。
“哦,我知道,不必惧怕,他们是来监视我的,和你们无关。”李乙丑笑了笑:“你们要是怕的话,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李乙丑的从容和镇定,让银雀儿的心里有了些底气:“老爷是战功赫赫的大英雄,只要老爷还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就不怕了。”
很快,小丫鬟就把茶水和冰糖梨羹送了过来。
如往日一样,李乙丑和苏子朋共享着同样的食物,又开始“笔谈”起来:
“什么?你居然把自己比作精忠报国的岳武穆了?真是好笑,你怎么能和武穆相提并论?”
“我也仅仅只是表明态度而已。”
“抄家行动,你做的不错。”
“哪里,哪里,是苏兄教导的好,这一切还不全都是出自苏兄的手笔么?”
“哈哈,你我二人就别互相吹捧了。经过这一次之后,你手头上的钱应该足够用了吧?”
“嗯,够用了,那些豪门大户和盐商的钱真多。”
“把银钱装上车,说是要送到京城充实国库,做做样子也就可以了。反正不等你把银钱送过去,大明朝就会没有了。你也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把这些银钱截留下来。以后你行事之事,时时刻刻都要竖起崇祯皇帝这面大旗,和南明区分开来。”
在苏子朋的口中,大明朝已经提前变成了南明,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变化。
根据苏子朋给出的时间表,从今天拂晓时分开始,闯军已经围住了京城,大明朝的存亡断续已经开始了最后的倒计时。
经过苏子朋两年多的影响和熏陶,李乙丑早已大明朝没有太多的忠诚之心,但是作为这个时代的土著,难免还有是些受到历史局限的思想产生:
“苏兄,若是我提前率兵北上勤王,能不能挽救得了大明朝的覆灭?”
“你怎么又说这个事情?大明朝走到今天的这个局面,其实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就算没有***,还会有张自成王自成什么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明朝早就没有机会了,注定要被历史淘汰。任何修补或者改良都改变不了这个根本。只有经历狂暴暴雨般的彻底变革才能挽救民族气运,民族和王朝的区别,你早就应该明白了。”
“是的,我早已经弄懂了苏兄所言的民族和王朝的区别,只是觉得万岁也算是个勤勉的皇帝,就这么死了,总是有些可惜。”
“对于崇祯皇帝而言,确实有些可惜。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崇祯皇帝必须死,这也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你要做的就是挽救民族气运,在这个前提之下,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牺牲。收起你心中擎天保驾的心思吧,因为你根本就做不到那一点。”
曾几何时,李乙丑确实有带着淮扬民练北上勤王的念头,若是能够把崇祯皇帝救出来,荣华富贵什么的就不必说了,说不准还能挽救大明朝呢。
不过苏子朋一直都极力反对他这么做。
“你的前途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擎天保驾的大忠臣,而是引领局面延续民族气运的鼎革者,还怕没有留名青史的机会?”
“嘿嘿,苏兄连我的这点私心都看出来了。”
“人都有私心,这不算什么,只要没有和民族利益相冲突,就可以结合。好了,关于局势已经说的足够多,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我已经被史可法史大人**了虽然还说不上是**,不过和**也差不多了。”
对于李乙丑现在的处境,苏子朋并不怎么在意,这一点从字里行间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来:“前期我们所做的铺垫很充分,用不了几天,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是大忠臣。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把军权还给你,这一点无需担心。你等一下,我去泡杯咖啡”
“给我也来一杯。”
开始的时候,大明朝的土著李乙丑确实喝不惯苦涩的咖啡,喝的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三百多年的阻隔,只是一个小小抽屉之间的距离,现在的李乙丑在思想上已经有了太多的改变,虽然依旧无法打到苏子朋的那种程度,却已经不能再算是地地道道的古人了。
至少,他可以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和苏子朋“谈论”着国朝的兴衰存亡。
按照苏子朋给出的时间表,崇祯皇帝会在十几个时辰之内以身殉国,然后***入主京城。从此以后大明朝就变成了南明,反贼***也就成了大顺新朝的皇帝。
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这么大的事情,李乙丑既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顿足捶胸。竟然可以坦然面对,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已经站在了历史的角度看待这一切了。
苏子朋早就解释的很清楚了:所谓的皇帝,只不过是一个王朝的代言人,兵强马壮者得之,没有丝毫神圣可言。连天下著名的大反贼***都能当皇帝,已经足以说明这一点了。
这一夜,李乙丑和苏子朋聊到很晚,聊了很多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乙丑几乎足不出户,每天都把自己反锁在老屋当中,和苏子朋讨论淮扬民练的发展,讨论未来的局势。偶尔也从中知道一点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科技概念
同样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李乙丑所处的大明朝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让人目瞪口呆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北方传来,让人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恍惚之间,已经到了第六日。
因为昨夜和苏子朋“笔谈”到拂晓时分,所以一直到了辰时,李乙丑还卧床未起。
“老爷,老爷!”
小丫鬟银雀儿那清清脆脆的嗓音从前边传过来,透着明显的焦急和不安。
李乙丑赶紧披着衫子起来,打开房门,远远的看到银雀儿正站立在那道月亮门前高声的叫喊着:“老爷,外面来了很多人,叫嚷着要见老爷”
终于来了!
等了这么些时日,终于来了。
“不必惊慌,我出去看看。”
荡虏将军“府”门前已聚集起了上百人,全都是淮扬民练的军官。
为首之人正是监军大人文秀之。
文秀之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通红,和其他一样,脑袋上系着一条白布。
手捧着淮扬民练指挥使的印信和佩刀,哆哆嗦嗦的走上前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嘴皮子动了几动,却一个字没有吐出,只是不住的颤抖着
“文大人,这你这是怎了?”李乙丑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故意装出狐疑之态看着文秀之等人系在额头上白色布条:“这是怎么回事儿?”
“万岁万岁闯贼破京,万岁于周中宫已已以身殉国了!”
啊!
“怎么会这样?闯贼这么快就打进京城了?”
文秀之猛然大哭起来:“闯贼刚一开始围城,京中叛贼乱党献了城门,纷纷附逆投降“
李乙丑猛的一跺脚,一把揪住文秀之的衣领,几乎将这位瘦弱的监军大人提的双脚离地,目光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我早就说过京城有很多人和反贼勾结,我早就说过京城不怕反贼攻打,只是要留神内部的叛逆,你们为何不听?我连叛贼的名单都已经给了你们,为何不把这个消息送到京城?”
崇祯皇帝以身殉国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天下震动。
紧接着,更加确切的消息如雪片一般纷纷而至:正是京城的曹公公打开了城门,引领闯贼破了京城,这才直接导致崇祯皇帝殉国。李闯进京之后,无数身居高位的大臣纷纷附逆投降,包括周堂部、杨阁老都位高权重的国之重臣
被李乙丑抄过家的那些豪门和靠山,全都叛了大明朝,纷纷转投李闯。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荡虏将军李乙丑查抄这些人家的举动是多么的英明,此等勾结反贼谋害国君的叛逆,只是抄家杀头未免也太轻忽了,株连九族都算是轻的!
虽然李乙丑事先已经察觉到了这些叛逆的不轨之举,并且以雷霆手段将之当场诛杀,可惜的是世人愚昧,根本就看不出荡虏将军此举的用心,反而认为他才是那意图不轨之人。竟然调遣重兵围了淮扬民练的军营,竟然将荡虏将军**起来,甚至还准备送往京师问罪。
此时此刻,天下已经倾覆,皇帝已经殉国,这个责任由谁来承担?
嚎啕大哭的文秀之早已泣不成声:“李指挥早已察觉逆贼不轨之举,奈何我秀之误国至此,无颜再见李指挥和诸将士”
说话之间,猛然拔出佩刀,将刀子往自己的颈项当中一横
第九十五章军名荡虏()
虽然抢夺及时,锋锐的刀刃还是在文秀之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现在才想起这些,未免已经太迟,文监军且不忙追随万岁而去,我等需留得有用之躯,以图将来。”
掷地有声的言语终于让文秀之放弃了冲动的自裁之举,把印信和佩刀高举过头顶:“淮扬民练万千将士翘首期盼李将军统领全军,为万岁为先皇复仇,为我大明朝洗雪奇耻大辱!”
李乙丑看了看文秀之手中的印信和佩刀,并没有急于接过来,而是往前迈出一步,环视着淮扬民练的这些军官们。
“将军回营,统领兄弟们北上击贼。”
“为先皇复仇。”
群情激奋,犹如油锅鼎沸。
“此天下纷乱之际,正是我辈奋起之时。”接过了印信,高举起佩刀,李乙丑大吼着:“时纯受先皇遗命,领先中宫亲绣之战旗,便是全天下都亡了,时纯也将于众忠诚于我大明的勇士们奋战到底。我命令”
“承先皇遗诏,奉中宫所托,改淮扬民练为荡虏军。”
“我等兄弟誓死效忠先皇,若上天护佑有先皇子嗣逃离京城,即为我荡虏军之主,我等奉其为大明正朔!”
“回营,整军!”
“是。”
一声整齐的称是声中,李乙丑率领众人风风火火的回到军营。
原本驻扎在军营附近的扬州守军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散了个干净。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当初李乙丑抄家杀人的举动分明就是为国锄奸,偏偏这些人还怀疑他的用心,终究弄出一个国破君亡的破败局面,哪里还有脸围着淮扬民练的军营?
改组淮扬民练为荡虏军,终究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还有很多繁琐细碎的事务需要处理需要协调,能在月内完成已经可以算是神速了。
那些被李乙丑抄家的大户豪门,现在看来,他们一点都不冤枉。比如说替大奸宦曹公公卖命的吕掌柜,仅仅只是砍了他的脑袋实在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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