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这过年之前,总算是等到了一个最好的消息!辛苦你们了,我既然回不去,明天是小除夕,摆一桌咱们好好庆祝庆祝,我也得谢谢你们一直尽心尽力!”
“少爷知道了?”
向龙没料到张越耳报神竟然这么快,待要再问个仔细的时候,却只见张越已经是径直进了二门。揉着被砸得生疼的肩窝,他仿佛也体味到了张越的那种由衷喜悦,没多久就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角笑了起来。跟着这么一位主儿做事情,感觉真是不坏,怪不得袁大人当初那会儿就说过,他们永远不会为了这选择后悔!
此时已经是晚上亥时,正房中虽亮着灯,但秋痕已经是伏在炕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胧间,她依稀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张越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自己写字的情形。就在这时候,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动,旋即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东张西望了片刻,瞧见屋子里并没有人,她不禁为一个好梦的破灭而懊恼,可下一刻,她就见到自己盼望已久的那个人进了屋子。此时此刻,她刚刚的懊恼顿时烟消云散,慌忙下了炕迎上前去。
“少爷,今天都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衙门里怎么还那么忙!”
“忙些好,有事情可忙,至少证明我还是有用处的人,否则皇上怎么会把人放出来?”张越笑呵呵地解下身上厚厚的披风扔给秋痕,随即就在炕上坐了下来,“到厨房去看看,烫一壶酒来,看看有什么佐酒的小菜,我今天高兴,要喝几杯庆祝庆祝!”
因向龙回来之后压根没踏入过内院,秋痕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会儿听着张越的口气,她一下子恍然大悟,连忙又惊又喜地问道:“少爷是说杜大人被放出来了?天哪,这真是年前最大的好消息!奴婢这就去,您等着!”
平日这时辰本是厨房准备夜宵的时节,那厨娘是秋痕从家里一起带过来的一个媳妇,来之前说好了月例加倍,她对此自是心满意足。这会儿她刚刚做好了糖麻叶儿,预备送进去的时候,秋痕却进来说是要烫酒,她不由得呆了一呆,待明白原委之后就忙活了起来。
将烫好的酒和一应下酒菜和点心装了食盒交给秋痕,她就在围裙上抹了抹双手,随即笑道:“这下可好,说不定少奶奶真能赶过来一起过年!只不过,冷酒伤肝热酒伤胃,秋痕姑娘记得提醒少爷少喝一些,眼下可已经不早了,明天就是小除夕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所谓乐极生悲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张越在饮酒上头都很有节制,对于这杯中之物也没有多大爱好。然而,这会儿秋痕打开食盒在炕桌上摆酒菜,他却抢过了那酒壶,斟满一杯之后便一饮而尽,继而又是第二杯第三杯,这才停住了手。此时此刻,那股绵纯的后劲一股股上涌,他不由感到脸上一热,旋即就长长嘘了一口气。
要不是圣命不可违,他这会儿就直接日夜兼程赶回京师去了,犯得着在这里自斟自饮自个儿高兴想到这里,他便抬头看了一眼秋痕,见她正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就用右手轻轻拍了拍炕桌:“秋痕,坐下陪我喝一杯!”
“啊,少爷,奴婢不会喝酒……”秋痕嗫嚅着解释了一句,但见张越那眼睛亮晶晶的,她忽然觉得心里头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欢喜,不由自主地斜签着身子在张越对面坐下,却是眨了眨眼睛说,“有句话叫……唔,舍命陪君子,少爷既然这么高兴,奴婢就陪您喝三杯!”
“什么三杯,要喝就痛痛快快地喝!明日起不用上衙门点卯理事,也不用操心什么有的没的,就是一觉直接睡到晚上也无妨,醉了也就醉了!”
见秋痕面前没有酒杯,张越索性把自己的酒杯重重搁在了她的面前,紧跟着就随手取了一个先前用来罩点心的小盖碗,竟是一下子倒了大半碗。这时候,秋痕已经是完全呆了,直到张越捧着碗示意,她方才举起了酒杯,可看到张越一把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她仍是忍不住吓了一跳,最后一发狠索性也一口喝干了。虽说汾酒清香绵软,但对于从未喝过酒的她来说,这一口下去仍是辣得嗓子一阵阵难受,忍不住咳了两声。
大半壶酒顷刻间下肚,这会儿张越只觉得五脏六腑犹如火烧似的,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眯着眼睛瞧了瞧秋痕,发现她双颊泛红娇艳得很,他忽地笑了起来:“打小就是你跟着我,后来虽说来了琥珀,可你事事抢在前头的习惯一直就没改。秋痕,我问你,你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秋痕头一回喝酒,这时候正感到身上发热,一颗心噗嗵噗嗵跳地厉害,乍听到张越说自己,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烫,可最后一个问题却煞是难为人。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她就欢欢喜喜地说:“少爷当然是希望步步高升,官做到一品,爵位做到国公,以后光宗耀祖,也好让老爷太太还有少奶奶和小少爷一辈子过得安安乐乐的!”
“前头错了,后头说对了一半!”
张越三两口吃下了一个糖麻叶儿,随即便头也不抬地说:“加官进爵是好的,但有福也得有别人一同享受,这才是真正的欢喜!我尝够了只有一个人的苦头,所以就希望身边的人多一些,更多一些,希望对我好的人都能平安喜乐,能够一辈子幸福……当然,好容易拣到了第二条命,我希望这一生能够精彩一些。眼下看来,这白莲教我平过,倭寇我打过,就连鞑子也亲手杀过,如今能够顺顺当当让岳父出了大狱,我高兴,很高兴!”
服侍了张越这么多年,秋痕几乎没有什么不曾经历过。拜了杜先生为师之后在屋子里高兴地直跳脚;在族学和府学中遇上了趣事回来一点点说给自己听;考中秀才在人前装成小大人,人后抱着自己打转;后来难得有一回感染风寒病了,却是躺在床上还在说胡话……然而,张越如今说的这些她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什么尝够了只有一个人的苦头,什么好容易拣到了第二条命,这都是说的什么和什么?惊疑不定的她见张越又提着酒壶倒酒,这才回过神,慌忙上前要劝,结果还没站起身,就只见张越往她面前那酒杯中又满满倒了一杯。
“你都说了至少要陪我喝三杯,这是第二杯!”
不由分说地放下了酒壶,张越又摇了摇,见还有酒,索性就把自己面前那个碗又倒满了。眼见张越双手捧起碗一口气又喝了大半,秋痕陪着又喝了一杯,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开口劝道:“少爷,就是高兴你也得少喝些,这宿醉头痛最是难受了,难道您忘了?再说了,您先前还病过一场,身子总是不如从前的,就是您不疼惜,奴婢也……”
张越忽然抬起了头,见秋痕面上有些慌乱,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晚上她说的话。她那番赤裸裸的表明心迹之后,他只是回了一句傻丫头,可她却欢喜成了那个样子,就算他真是不解情意的人,那时候也该明白,更何况他本就明白得很。自小的耳鬓厮磨,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他当然知道她的眼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而他自己,也早就分不清楚那是亲情,还是喜欢,抑或是别的什么感情。
“就是您不疼惜,奴婢也疼惜!”那天晚上那样的话都说了,如今更没有什么好怕,因此秋痕终于咬咬牙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旋即抬头看着张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少爷,今天晚上不要再喝了。您嘴上说高兴,可高兴也不能这么可劲地折腾。可您当初教奴婢念过书,说什么适可而止。就算是真想喝,等少奶奶来了,大伙儿一同陪你喝个够好么?”
“适可而止……我一向就是太过适可而止了,如今既然是高兴,难道高兴还得死死压着,把那股欢喜都憋在心里?我又不是小老头,来,喝!”
没好气地答了一句,张越便端起酒碗闭着眼睛完完全全喝干了。确认酒壶中一滴酒不剩,他方才摇摇晃晃往后靠了靠,谁知却是将炕椅靠背直接撞在了那板壁上。眼见秋痕急急忙忙下了炕过来扶,他却支撑着身子挪了挪,望着那屋顶发了一会愣,随即才抓住了秋痕伸过来的手,好容易坐起了身。
“少爷,您等一等,奴婢去打一盆洗脸水。”
昏昏沉沉的张越迷迷糊糊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感到脸上多了一条冰凉冰凉的冷毛巾。这会儿他原本觉得四肢百骸都是热的,被这条冰寒刺骨的毛巾一敷,那种燥热难耐的感觉总算是消停了一些。良久,脑袋清醒了许多的他一把扯下那条毛巾,发现秋痕双颊赤红,分明是有了些醺意,便随手把毛巾丢了过去。
“你也好好擦擦,今晚上要不是你苦苦相劝,恐怕再来一坛子酒我也能喝下去。嗯,高兴是一回事,乐极生悲又是另外一回事。秋痕,你果然很好。”
冷敷不过只能稍稍解些酒意,可张越喝得着实不少,用热水烫过脚之后,秋痕很快便安置着他睡了下去。眼见他沉沉入了梦乡,她却觉得双颊愈发烫得难受,忍不住将那条已经被双手捂热的毛巾贴在脸上。那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给了她莫大的支持,但亦是让她没法入睡。靠着那板壁坐了许久,一直盯着张越的她终于忍不住倦意,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比起小年夜,在除夕夜前头的小除夕原本算不得什么大节,只是张越之前几乎都在忙忙碌碌,这一天的空闲时间自然便显得极其珍贵了。因此,一大清早,院子里的下人们便早早起了床,洒扫的洒扫采买的采买。只等到辰时三刻内院还没动静,众人忍不住纳闷。向龙刘豹忖度了一番不敢进去打扰,便撺掇着连生连虎进去看看动静,结果平日心眼不多的两兄弟这会儿谁也不肯,到最后连虎嘴里还振振有词的迸出了煞风景三个字来。
为之气结的向龙狠狠瞪了连生连虎一眼,在二门那里张望了一下,瞧见小厨房那边里有人影晃动,他连忙叫了一声。不多时,一身蓝布大袄的厨娘李嫂就走了出来,见这边门口围着四个大男人,她不由得大是奇怪:“你们这是……”
连生向来嘴快,此时忙低声问道:“李嫂子,里头怎么还没起?”
“昨晚上少爷那么晚回来,还欢天喜地地说是要喝酒,烫了老大一壶汾酒。那汾酒可是后劲老大,一个人若真是喝了一壶,恐怕这会儿还醉着呢!”说到这里,李嫂忽地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面前这几个人那种古怪的表情从何而来,不禁笑骂了一声,“我说呢,你们几个在这里鬼头鬼脑是做什么!不过是早晚罢了,否则老太太打发了秋痕姑娘来做什么?”
连虎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嚷嚷声,赫然是先头随秋痕李嫂一同过来的一个长随。他一溜烟地跑过屏门出去,见到外头那两辆马车时,顿时呆了一呆,等瞧见有人下车时,他立刻撒丫子往回跑。
“不好了,少奶奶……少奶奶来了……”
话没说完,他的头上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拍完这下,刘豹没好气地训斥道:“什么不好了,要是你在家里说出这没规矩的话,不定被高管家训斥成什么样!少奶奶来了,你们两兄弟的媳妇不是也一道跟来了?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出去迎侯,刚才你居然还见了鬼似的跑回来……李嫂子,你赶紧到里头屋子里去催一催,否则到时候不好看!”
“什么不好看?”
正说话的刘豹一转头,看见杜绾和灵犀琥珀已经过了屏门,正朝这边走过来,发话的恰是灵犀。他不禁抓了抓后脑勺,旋即往二门里头的正屋瞧了一眼——得,这回是报信收拾都来不及了,只希望少爷不要乐极生悲就好。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不听岳父言,误事在眼前?
在外间闻到那酒气熏天,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呼噜声,灵犀和琥珀就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这路上一天两夜急着赶路,即使是那车造得再结实再牢靠,她们这会儿也已经觉得浑身颠散了架子,就连走路也是晃的。只是,相比这点子还能忍受的苦楚,两人更担心里头的情形。只可惜她们都跟在杜绾身后,看不清主母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须臾,那一层帘子终于被轻轻揭了开来,跨进门去,满心忐忑的她们俩终于看清了那炕上的情形,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怪道外头呼噜声那么响,此时此刻出声的竟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卷着被子的张越压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仿佛是因为身下暖炕太热,两只手全都搁在了外头。而秋痕则是一头扑在张越脚边的被子上,身上衣裳好好的,只盖了一件披风。
“老天爷,打发这丫头过来就是为了伺候少爷,可她这会儿竟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灵犀嗔怪了一句,连忙上去轻轻推搡了两下。而站在那里的杜绾只觉得心里抽搐,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恼火——刚刚进来的一路上,李嫂在旁边可劲儿地说张越昨晚回来得知岳父获释,一口气喝了一壶汾酒,而那几个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家伙则仿佛更是在提醒她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父亲好容易出狱,她原本是打算在家里住一晚上的,谁知道父亲知道皇帝默许了宣府将校可以接了家人去团聚,立刻就赶了她出来,害得她连要紧话都来不及说。要是紧赶慢赶的结果看到的却是那一幕,她就是装也装不出贤惠模样!老太太那会儿指派人她就明白意思了,可明白归明白,看到归看到!
虽说这一晚上和衣而睡,但秋痕却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推,她却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含含糊糊地说:“唔,我不会喝酒,万一醉了可不好……趁着酒醉……呸,我可做不出来……”
琥珀原本还是在旁边看着,听到这两句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也上前帮忙,总算是把人弄醒了。眼看秋痕揉着眼睛满脸茫然,她少不得在旁边低声提醒了一句,结果,刚刚还睡意朦胧的秋痕一下子蹦了起来,待要下地的时候却发现脚完全麻了,费了老大的劲才屈了屈膝。
看到秋痕讪讪地行礼,又说昨晚上陪张越喝了两杯,杜绾便没说什么别的话,点点头吩咐她先去梳洗。眼见灵犀和琥珀竟是跟着一块避了,她只觉得心里异常纠结,便在炕上坐了下来。见张越抱着被子依旧睡得人事不知,她更是又气又恼。这个死冤家真是害人!
张越冷不丁在这时候翻了个身,随手拉了拉被子,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身上一空,立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就瞥见了面前的一个人影,只当是做梦的他正要闭上眼睛再睡,一个念头猛地冒了出来。
不对啊,这仿佛不像是做梦?
再次睁开眼睛的他仔仔细细看了看,又眨了眨眼睛,待确定面前虎着脸的绝对是杜绾无疑,他方才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这一坐不打紧,他立刻感到脑袋一阵阵胀痛,陡然间回忆起了昨晚上的勾当。然而,比起这么一丁点宿醉之后的不适,他更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绾妹,你什么时候到的?”见杜绾不答话,却是拿眼睛瞪他,他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整个人还有些糊涂,“我昨天晚上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岳父已经开释了,所以高兴过头,多喝了两杯。你怎么不在家陪他两日,等过了年再过来?”
“我倒是想在家陪爹爹两天,可你是奉旨在外巡抚,不是在外头游山玩水,过了年我还拿什么名义过来?他前日下午刚刚出了大牢,结果赶在城门下锁前愣是打发了我上路,说是……说是……”
一口气说到这里,杜绾忍不住想起当时从父亲口中听到那句话时的惊讶。别说是她,就是母亲和小五,那当口也都呆成了什么似的,根本没想到一向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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