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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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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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因此,他并没有因为郑亨的话而气馁,反而微微一笑。

“侯爷说的这些道理我也都明白,所以这次得从那些商人身上下功夫。再说了,东厂锦衣卫都在,不能好好利用一把,岂不是浪费?”

第五百一十六章 既往不咎和绝不放过

王冠被当众腰斩之后,当初下狱的那些北地逃人便在锦衣卫逐个甄别之后放了出来。然而,重见天日的他们并不能就此过上安定的生活。朝廷对逃人向来就有就地编户的规矩,边镇更是无时不刻不缺人,因此他们几乎都要被编入军伍充实边防。此时此刻,一群人才被人推推搡搡地弄出了大牢,眼睛还没习惯那天上懒洋洋的日头,前来挑人的军官们就犹如分赃似的开始分人。末了,三个百户还骂骂咧咧争吵了起来。

“我们左卫之前才出了一趟兴和,和阿鲁台那一仗也死了不少人,这一回你们前卫右卫就是让让咱们又如何!”

“让一让?徐老大你怎么不说你们那趟出兵是捡了大便宜,这上上下下都得了犒赏不算,在武安侯面前也得了大脸面,更不用说小张大人还对你们心存感激!这就是二三十个逃人,你们还和咱们争抢,说得过去吗?”

“说得没错,咱们三卫一向一体,谁也不是小娘养的,好事不能都让你们左卫给占了!咱们哥俩也不占你的便宜,总共二十七个人,一卫九个!能从鞑子那儿跑回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指不定到时候御马监还会过来挑选侍卫亲军,到头来咱们三卫一起打擂台,总比你们左卫一家打擂台容易些!”

张越刚到就看到这么一副吵吵嚷嚷的场面,他原以为这几个军官嫌累赘不乐意添人,待听清楚他们争执的主题,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冲那几个打算出口提醒的军士摆了摆手,他纵身一跃跳下了马,带着几个随从走上前去。到了那三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家伙身后,发觉他们浑然没发现他的到来,他便重重咳嗽了一声。

“咳嗽什么咳嗽,这该争的事情就得争……啊,是小张大人?”

一个身材敦实的百户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认出张越便是一呆,连忙退后两步讪讪地行了礼。另两人这会儿也都回过了神,自是行礼不迭。张越含笑冲他们点了点头,随即招手示意牛敢过来,指着那边刚刚得脱囹圄的那群人说道:“和你同路从忽兰忽失温跑出来的是哪几个人,你都给我拉出来。”

看到牛敢还有些发愣,彭十三顿时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脖子上:“还愣着干什么,大人既然吩咐,你就上去把人带出来。你都跟大人好些天了,还怕他害你不成?”

牛敢这才知道张越不是开玩笑,脸上顿时露出了十分喜色。尽管这些用粗麻绳绑住左手串成一串的人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但他还是从一群蓬头垢脸衣衫褴褛的汉子中迅速找出了自己的三个同伴。张越命人给他们松了绑,旋即就对那三个目瞪口呆的百户笑了笑。

“我知道这些北边逃回来的都是勇士,你们三卫还不够分,但我这个护卫之前在兴和杀敌有功,我许了他和同伴团聚,所以哪怕厚着脸皮也要和你们抢一回人了。他们的户籍武安侯会派人办下来,到时候自有地方落籍。你们不是怕御马监侍卫亲军来要人么?这件事我帮忙解决了,准保没人再来和你们抢,如何?”

若是别个文官敢这么说,三个百户谁也不会买账,可张越毕竟是勋贵之家出身,又在兴和打过仗,自然有一种不同的亲切感。再加上张越这条件比起什么金银财物美酒良马之类的都要实在,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眼看那三个懵懵懂懂的汉子被牛敢推上马车,他们也不再争执,各自凑近了一嘀咕就赶紧把人给分了。

那个宣府左卫被称为徐老大的百户把自己的新属下都聚拢了来训了一番话,随即就像赶牛一般把人往营地赶,心里却还在感慨着那三人的好运。无论是宣府左卫还是御马监侍卫亲军,要出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但跟了这位小张大人,到时候干得好得一个出身却方便得很。谁不知道,这大明的天下,原本就是皇帝和那帮勋贵一起坐的!

姑且不论这位百户的思量多么浅薄多么狭隘多么无厘头,但张越捞出这么三个人来确实并没有太多的麻烦,哪怕是户籍也轻轻松松解决了。大明的赋役黄册确实极其森严,但军户不同于民户灶户匠户船户等等,上官的意愿原本就是相当重要的。有武安侯郑亨从中担保,又拍胸脯说会以宣府三卫兵员不足打发御马监,张越自然顺顺当当把人带了回去。

由于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大牢,一面是缺衣少食,一面还时时刻刻得担心被砍头,因此面黄肌瘦的三个人最初只是懵懵懂懂地听人指使。洗刷更衣,然后是喝粥吃馒头,等到填饱肚子有了精神,又从牛敢那笨拙的解释中明白了眼下是怎么一回事,三个人终于明白这回是真真正正得了自由,不禁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欢呼。

隔壁屋子里的张越听到那几乎可以掀翻房顶的声音,面上便露出了笑容。而今天特意赶来求见的方青差点被那突如其来的欢呼吓了一跳,此时不禁皱了皱眉,心想张越的身边人怎么敢如此放肆,直到对面传来了张越的问话声,他方才连忙把这些思量抛在了一边。

“不用在意他们,这都是些遭了大苦难的人,如今好容易重见天日,所以自然欢喜得过头了。”见连生捧着小茶盘送上了两盅茶,他就单刀直入地问道,“当初你也说过本家在山西还有商屯,这一次倒还真是赶得够巧。只不过,此次开中的价钱居然能抬得这么高,你应该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吧?”

和张越来来回回打过多次交道,深知其人在提及正事的时候不喜欢拐弯抹角,方青定了定神,随即老老实实地欠了欠身道:“大人慧眼如炬,学生确实是觉得这次开中既然下旨不次支盐,那么这价钱着实太低了一些。再加上大人的章程本就定得不一样,所以学生就对几个潞安府的商人提过,至少得有七斗五升的价格才有把握。只不过没想到学生最后加到一石,还是被人抢在了前头,能拿到三千引的份额,实在是侥幸。”

“不管怎么说,你这次都帮了朝廷一个大忙。”张越想到昨日和郑亨联名送上去的奏折,再想想北征最要紧的就是军粮转运,自然对方青这点小心思没有任何反感,接下来又说道,“瓦剌三部臣服受封,阿鲁台也封过和宁王,但蒙古人的天性便是劫掠,所以朝廷在边境的互市也是时开时停,不过我知道,哪怕昔日王冠不在,通过边境前往口外的商队也一直有。”

尽管方家如今大部分都内迁到了山东青州,但留在山西潞安府的仍然有不少族人,因此对这些生意场上心照不宣的事情,方青自然不会不知道。然而这会儿听张越直言不讳,他忍不住心里一突,连忙把茶盅放回了旁边的小几上。他很乐意看着那些竞争对手受到打击,但口外那条线上牵涉到的晋商实在太多了,哪怕是张越,也未必能够一杆子打翻整条船上的人。他要是这会儿利令智昏,到头来极可能连自己也赔进去。

“大人,鞑子北逃之后,除了抢掠就再也没法子享用到中原的那些好东西,所以中原那些东西只要送到口外,一转手就是十倍二十倍甚至百倍的利。商人逐利不顾禁令确实是有的,但这是历来几十年屡禁不止的勾当,而且牵涉太多,大人若是要穷究此事,恐怕反弹极大。晋商们固然只是有钱,但每年孝敬出去的银子也不少,所以……”

“这一根绳子上一头拴着晋商,另一头恐怕还有无数人物,我还不至于迂腐到一根绳子往上撸,然后把人都得罪光了。私自往口外做生意,倘若只是带些丝绸或者其他奢侈品无伤大雅,但若是茶砖则不行,而给鞑子传递消息更是绝对不行!我在江南的时候曾经一口气枷号死了上百人,就是因为一个道理,逐利是人之本性,但绝对不能当汉奸!”

看到那张陡然之间变得杀气腾腾的脸,方青只觉得吞咽唾沫也有些困难,一时间想起了如今还剩下二三十个枷号犯人的宁波市舶司。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但那样等死却还不如直接死了,好歹≮更多好书请访问:。 ≯不用零碎受苦。他费劲地转了转脑袋,好容易才挤出了一丝笑容。

“那么,大人的意思是……”

“鞑子每次入寇,为之破家的百姓便不计其数,所以此风决不能助长。要往口外做生意,可以,但必须是干干净净的!晋商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是大明的子民,要么就直接滚到草原上去做鞑子的走狗。你刚刚不是觉得隔壁屋子里那欢呼声很奇怪么?他们都是被鞑子掳到北边去的,费尽千辛万苦才跑回来,对于他们来说,有机会恐怕恨不得咬下那些鞑子一块肉来,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里通鞑虏的人。往口外悄悄贩卖货物的商户我可以既往不咎,但鞑虏的谍者我一定要揪出几个!”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不愿青云愿心安(上)

“此次开中筹粮肆万捌千陆佰石?”

朱棣再次询问了一遍,得到杨士奇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按照户部之前拟定的价格,他心里的预估数字大约在两万石左右,如今这数字陡然翻倍,他自然深觉意外,忍不住击节赞赏道:“好,武安侯郑亨敢于放手,张越敢于上手,若是天下文武都能如他们一般齐心协力,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饶是杨士奇素来老成持重,此时此刻听见皇帝这偏颇的评判,心里忍不住直叹气。阳武伯府和武安侯府彼此紧挨着,平日两家就常常走动,更何况张越本来就不是那些清寒之家出来的寻常文官。若是这样相比,对于别人也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于是,即便他也向来视张越为子侄,这时候却觉着皇帝这称赞传出去就是捧杀,只得再说一句公道话。

“皇上,张越此次开中确实经营得好,但如今只是各户商家承应的数字,尚未入库。再者,恕臣直言,这次户部的底价原本就定得太低了,既然是越过之前守支的盐商不次支盐,就不该把价格一下子压得这么低,郭尚书毕竟……”

杨士奇差点一嗓子说出郭资不如夏原吉,话到嘴边方才连忙改口:“郭尚书毕竟是生怕商人不愿开中,耽误了北征大计,这才宁可把价钱定得低了一些,所以张越才能有如此余地。况且,最重要的还是皇上英明,允准不次支盐,否则商者滑胥,他这一招也不管用。而若是没有勉仁的主意,皇上的不次提拔,他没有巡抚宣府的名义,此次也不会让他主持开中。”

是皇帝都爱听逢迎话,朱棣自然也不例外,但他毕竟是马背上夺了天下的天子,寻常水准的奉承早已打动不了他,而杨士奇这种面面俱到的话确实合他的胃口。哈哈大笑了一阵,他越想越觉得之前驳了勋贵和七卿那两次合议妙不可言。指挥使的衔头容易,但张越就算有些军略,毕竟不能带兵上阵拼杀;至于官职升上一阶两阶,更是形同闲置无疑。还是这几个自己亲自简拔入阁的阁臣深知他的心意,把人放在了一个既重要又不需品级的位子上。

“好了,朕知道你爱屋及乌,可也别对人太苛严了。年轻人可以压一压,但该褒奖的时候也该褒奖,难道朕连嘴上夸他两句也不成?”

随手把那份让自己心情极好的奏本撂在了案桌上,他便随手翻阅了一下其他东宫转送上来的奏章,忽然翻到其中一本时,他的动作猛地停顿了下来,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眯起眼睛端详着那方朱红大印,他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汉王朱高煦请正月入朝!

杨士奇见皇帝的脸色不太好,自然知道那是哪份奏章惹的祸。对于害得黄淮等几个东宫旧臣入狱,害得他到锦衣卫大牢里头转了一圈的朱高煦,他并无一丝一毫的好感。然而,人是皇帝下旨贬到乐安的,也是天子发狠说无事不得入觐的,而且自从永乐十五年就藩之后,汉王已经将近五年没有踏出山东一步。可是,这汉王的境遇,也就在天子的一念之间而已。

“都要北征了,他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朱棣冷冰冰地将奏章扔在了桌子上,旋即淡淡地说,“让太子回信告诉汉王,他如今是藩王,不要动辄就想着进京师,好好修身养性才是他的本份!他的儿子如今在京师就够了,过了正月朕就要带兵出征,没功夫应付他!”

皇帝的这个回答很是对杨士奇的心意,可作为一个阁臣,有的时候他和太子一样,不得不说两句违心的话,此时少不得又劝了两句,却在朱棣发火前立刻岔转了话题,委婉地提醒说周王在京师逗留时间过长,朝中已经有些不好的议论。

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密友着想,眼看杜宜山的娇婿兼弟子一桩桩功劳地立了,天子却仍是不肯放人,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倘若真是怀疑人和周王有勾连,索性当面质问周王;要是不信,也至少得有个说法。都察院前任都御史陈瑛苛严刻薄,这一任都御史刘观见钱眼开,原本该直言国事的科道言官简直变成了一群嗡嗡嗡的苍蝇!

想起张越之前那封言辞激昂甚至可以说是激烈的奏章,朱棣再次拧起了眉头。原本下狱不过是为了一时之气,但自从御史揭出了杜桢曾和朱橚有往来,他不禁想起了当初杜桢屡不应召的往事。他诛了方孝孺十族,族诛齐泰黄子澄等人,不少有名的士人就都跑得没了影子,这其中甚至包括没受到建文帝多少恩惠的人。若不是他那会儿有一群可以当作臂膀的武官勋贵,不屑理会追究,恐怕那会儿还会杀上一大批。那会儿杜桢终于应召来朝的时候,他还当面诘问过,那时候的回答却让他很是满意。

“你去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代朕去问一问杜宜山,御史弹劾可是属实!”

一般而言,北镇抚司诏狱只有中官前来传旨,或是直接锦衣卫提人,朝中大臣很少到这里来,因此奉旨而至的杨士奇让上上下下都深感意外。好在从牢头到狱卒对那几个重要的大臣都照顾有加,而杜桢更是他们“关心备至”的人,也不虞杨士奇走这一趟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得讯的北镇抚司镇抚遣了人去飞报袁方,自己亲自陪着杨士奇下了南监。

体味过诏狱滋味的杨士奇对这形制几乎相同的监房并不陌生,一路走去,他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从黄淮到杨溥到金问芮善,从夏原吉到吴中,这一个个都是他的昔日同僚。由于他并没有放轻脚步,偶尔有人会抬起头来看上他一眼,那种平静得犹如一泓死水的目光异常令人心悸。待到了杜桢的监牢前,看到里头那位和别人一样端坐在简陋的小几前写字,旁边搁着炭盆,他没等监房大门打开就脱口叫了一声。

“宜山!”

杜桢闻言抬头,认出杨士奇之后就将笔搁在了笔架上——自从家里人送来了文房四宝之后,他就没再使狱卒免费提供的那些,毕竟他别的不挑,对于这个却有些挑剔——揉着手腕子站起身,他便绕过小几走上前来。

“士奇兄怎么来了?既然有镇抚相陪,你兄大约是奉了皇上旨意来的?怎么,可是有事情要问我?”

“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是这幅样子!”杨士奇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反问道,“为何我就非得是奉旨问话,而不是奉旨赦了你出去?”

“若是要赦我,一道诏令足可,又何须你亲自到这里来?”

尽管当初在翰林院共事的时候就知道杜桢敏锐,但杨士奇自忖当初下狱那一阵子时还做不到这般淡然不惊。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就正色道:“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奉旨勘问杜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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