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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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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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刚刚升官就有人送这样的厚礼!”

杜绾原只以为是另有蹊跷,谁知道这蹊跷竟是如此大手笔,顿时吃了一惊。而灵犀笑着摆了摆手,又说道:“这只是送重礼的,还有古怪人只送了一份空空如也的礼单子便坐在花厅里头受用了酒席,要不是他不走,我还以为是来骗吃骗喝的。以往我还以为自己见多了人,如今看来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哪知道世上还有这许多怪人!”

“杜小姐,灵犀姑娘可在么?”

这边两人正说话,外头忽然有人叫唤,杜绾忙吩咐春盈出去看个究竟。不多时春盈回转了来,急急忙忙地说:“小姐,灵犀姐姐,外头崔嫂子说又有人送礼,道是汉王府的。因着少爷不在,其他人去接待都不合礼数,所以崔嫂子才来敦请示下。”

汉王府?杜绾和灵犀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汉王莫非是看准了张越乃是张辅的侄儿,所以才不肯放松?这时节杜绾自然不好出面,灵犀不敢怠慢,撂下礼单子在高几上就匆匆迎了出去。待到了门口,她见那一行汉王府来人一共是八个人,礼物竟是整整一车,饶是她见惯了各色送礼的人,也不禁呆了一呆。

这一车礼物进门,别说原本那拨正在花厅闲坐饮宴的宾客有人出来看动静,就是那些拜会知府的亦是悄悄溜出来探头探脑。当初汉王就藩青州府的时候,这儿的百姓几乎是吃尽了苦头,直到如今汉王的恶名仍然能止小儿夜啼。这青州府官员节下都得往汉王府送礼,然而汉王府给哪位官员送礼的却从来没听说过,更何况是这么一车。

接过那厚厚的礼单子,灵犀竭力忍住打开来看的冲动,只得解释张越出门拜客如今正好不在,又请那位带头的军官和其他押送礼物的军士到花厅歇息用饭。然而,当着众多围观的人,那带头的军官却是生硬地摇了摇头。

“汉王有令,礼到就回不得停留。若是小张大人回来,还请姑娘告诉他初三日前往乐安汉王府一趟。”

尽管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但对于旁人来说,这震撼着实不轻。无数人都好奇地瞅着那一个个黑漆大箱子,瞅着灵犀手中的礼单,猜测来自汉王的一箱礼物究竟是什么东西。虽说灵犀知道以讹传讹只怕事情会愈发离奇,但这当众开箱无论如何都使不得,只得吩咐了人来将东西往库房抬。当全数入库锁好之后,她攥着礼单再次去寻杜绾,这一回方才是真真正正没了主意。

张越直到过了晌午方才回来,坐车一转进府衙前头那条巷子就发现这里赫然是一派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热闹模样。及至踏进自家大门,听了长随禀报,远远望见花厅那些客人,他立刻有了数目,直到得知汉王打发人送来了一车礼,他方才真真切切地头痛了。

汉王朱高煦这是干什么,嫌害得他大伯父张信不够惨,如今又准备害死他么?

一时间,他在心里埋怨起了之前朱棣那道口谕。若不是张谦带着他走了一趟汉王府,朱高煦只怕未必会注意到他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深深吸了一口气径直往里头走,直到进了垂花门碰到了匆匆迎出来的灵犀,他便沉声问道:“汉王都送了什么?”

“一斗南海珍珠,一匣子五块金砖,二百两重。此外就是蟒缎、潞绸、杭绢,总之只看那礼单子上的东西,价值便不下五千两银。”

见张越倒吸一口凉气,灵犀又低声解释说:“听说当年大老爷和汉王交好的时候,逢年过节汉王也常常有重礼,只还比不上如今少爷这份,怕也是有安抚少爷的意思,毕竟先前闹了那一出。另外,花厅中吃酒的宾客中有两位来自诸城的也送了重礼,还有一位两手空空的,一直在花厅那儿安之若素地等着,耐心倒是很好。”

第二百零七章 第一个投靠的人,虎口夺食本色显

送了重礼不见得是要办事的,两手空空未必就是无所求,这是张越在步入仕途后的第一个正月初一深刻体会到的一个道理。

送了最重一份厚礼的汉王自不用说,与其说是为了张越办事,还不如说是为了表示一种笼络的态度,同时期望得到北京城张辅的某种回应。那两位大商人也是因为打听到了张越那深厚的背景,又指望他将来能升上青州知府,于是预先结下善缘。而恰恰是那位两手空空看上去好像是吃白饭的,一进来便是深深一躬,摆明了一幅有事相求的架势。

“学生方青拜见大人。”

张越虽初来乍到,但却没少在本省有名的家族姓氏上下功夫,因此这一个方字便让他心中一动。来者大约三十出头,头上天青罗帽,身穿蓝色镶黑色宽边直裰,脚上是一双黑色云头履,收拾得利落精神,只这身打扮便显露出了此人的儒生身份。

那方青一眼便看出了张越的疑惑,遂恭敬地解释道:“学生是永乐七年院试秀才。”

见张越含笑点头吩咐他坐,他便轻轻一撩袍子下摆端端正正地坐下,那腰杆恰是挺得笔直。此时有小厮捧上茶来,他微一欠身,眼睛又看向了张越。

“学生当初二十出头就中了秀才,一直还颇有些自矜,不料乡试十年不中,这份求功名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所以,听说大人少年英才,由秀才而举人而进士不过花费了四年功夫,学生这心中本就是感佩。然经史之才素来并不等同于治理之能,大人上任安丘伊始便拔除了两个毒瘤,之后更是公平赈济百姓交口称赞,学生方才是真正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本是赤裸裸的奉承,然而方青偏说得万分诚恳,听在耳中自然让人大生好感。此时此刻,张越便谦逊了几句,因又说道:“方家乃是洪武年间从山西迁来,三十年功夫已经在山东经营出了不小的场面,这白手起家能打拼到如此地步,你又考中了功名,这才是万分不易。本官听说方家输粮山西宣府开办商屯,对于我大明边镇可谓是功劳不小。”

方青来之前特意做足了功课,将张越的经历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没料到张越竟然也知道自家的根底来历,此时更是一语道破方家一直在陕西屯田,心里暗藏的最后一丝小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客套了一番之后,他便从袖中取出一物,旋即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双手呈上,因说道:“学生本是受族中父老所托前来拜年,刚刚在外头颇有失礼之处,这才是真正的礼单,乃是我方氏满门诚心敬贺大人高升,以及贺新春之喜。”

自打刚刚方青自陈乃是秀才,张越就知道起初那一份空白礼单别有玄虚。所以,此时对方既双手呈上了一份单子来,他也没觉得多诧异,接过之后也不看,随手往旁边的高几上一搁,又笑道:“这逢年过节人情往来本不计较礼物厚薄,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既然是秀才,就算真的两手空空来拜贺,那也是一份心意。山东之地的百姓不少都是从天下各地迁徙过来的,若是能多出几个方家,本官脸上可不是也有光彩?”

方青虽说面上淡然,但见张越完全没有看那礼单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虚应了一声便咬咬牙道:“大人,这礼单乃是方氏阖家的一片心意。大人年少,前途不可限量,但我方家上下实在希望大人能在山东多留几年。”

张越今天连着收了三份重礼,此时对于送礼已经有些麻木了,听到这话不禁眉头一挑。适才几番对答,方青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绝佳,更像一个世家子弟而不是短时间内崛起的暴发户。然而,此时这最后一句话却着实急躁,难道这礼单上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沉吟片刻,张越本待出口敷衍,但见那方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原本挺直的腰微微前倾,面上满是恳求的表情,顿时犹疑了。想到杜桢让杜绾留下,又着重强调了新贵两个字,他便暂时打消了那许多顾虑。毕竟,他连汉王府都已经招惹上了,还怕一个方家作祟?

那礼单子并不用什么贴金烫金之类的奢华装饰,就是简简单单的素白帖子,里头也并不像汉王府那礼单一样写着林林总总无数价值不菲的东西,只是夹着一叠厚厚的纸片。他随手拿起其中一张瞧了瞧,登时心里咯噔一下眉头大皱。

“这是什么意思!”

方青见送茶的小厮已经退了出去,此时并无外人,闻言立刻站起身来,撩起袍角长跪于地:“学生谨代方家上下请大人施以援手!”

不等张越有反应,他便一口气说道:“大人,方家虽从山西迁来山东,但山西的根子却从未断过,正因为如此,朝廷行盐课开中法,方家便是从山西宣府纳军粮,其后更在山西各地开商屯招流民屯田,屡次纳粮论理该得盐二千引。皇上即位之初于北京诸卫开中盐,我方家供粮近万石,又该得六千引。然如今方家手中的仓钞,长的有十余年,短的也已经有数年,空有仓钞在手却始终不得盐引,更支取不到盐。不瞒大人说,我方家看似家大业大,倾颓也就在一时之间而已。”

张越早年随杜桢学经义时,也曾经听这位老师谈过大明的盐茶之政,其中杜桢屡次提到开中法的利弊,他至今记忆犹新。

这边境上头的卫所每年都需要无数军粮,若是都要朝廷统一调运,每年这脚力钱就是莫大的开销,行了开中之后,盐商为了买盐不得不赴边纳粮,为了减少开支甚至招募流民屯田,无疑是安边良策。早年张辅征交趾的时候,转运粮食也都是靠的商人之力。然而,方青此时所言手中仓钞兑不到盐引,更不得不苦候支盐,他虽说明白一些情弊,但仍是大大震惊。

若真有八千引盐,以每大引四百斤计,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这样一大叠仓钞捏在手中始终不能兑现,长此以往,哪个商人还会再去纳粮边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见方青仍是长跪于地,便沉声问道:“此事你当去找山东都转运盐使司,本官只是青州府同知,你岂不是求错了人?”

“大人,为了将仓钞换成盐引,方家上下的人也不知道去过多少次山东都转运盐使司,如今好容易换了两千引盐。山东都转运盐使司道是从乐安寿光两地盐场支盐后就能调拨,可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学生听说乐安寿光都有盐场,实在没法子本也想铤而走险凭引买下灶户余盐,谁知那些灶户却说余盐都被汉王寿光王收光了!那些奸商哪怕不曾开中纳粮,只要送够了钱便可从两王府运盐,甚至可堂而皇之官卖私盐,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兜来转去,竟仍是要在藩王头上动土!

随手将那叠盐引夹回了礼单,张越的脸上渐渐冷了下来。他对汉王朱高煦没什么好感,对寿光王朱瞻圻更是厌恶,然而以卵击石的事情他却不想做,更不能做。别看永乐皇帝朱棣仿佛是已经极其讨厌朱高煦,但皇帝老子的喜恶又岂是有道理的?

“此事却并非本官所能辖制。”

“大人,这八千引盐的仓钞不过是学生所献之物,并不求大人能帮忙兑现。寿光王从寿光盐场掠得灶户余盐不下数十万斤,早就看中了我家的两千盐引,故而命人向我家索要。为着这些盐,方家上下拼尽全力,那寿光王竟是连一分一毫的利都不肯留下,却又要我方家发卖,要我方家承担所有风险!方家已经是倾颓之灾,所以学生知道大人高德,只求方家满门能附大人骥尾!”

方青抬头觑了一眼张越脸色,心中生出了最后一丝希望:“学生先前也说了,方家并不单单是山东大族,在山西也颇有实力,老老少少各房人丁足有几百口,大人一念之间便是几百人的性命。学生不才,各房已推举学生为族长,不论大人有任何要求,学生可一力做主!”

从起头的遮遮掩掩到眼下赤裸裸地投靠,这态度一前一后的巨大变化让张越着实有些吃不消。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可如今这炭真的能送得?但是,这毕竟是他上任以来第一个求上门的,方家在山东之地乐善好施,名声相当不错,他若是撒手不管自然不要紧,可是……

电光火石之间,张越已经有了主意。收了汉王那么多礼,自己却绝对不能靠上去,因为那位主儿太过刚愎自用,决计是翻腾不出什么花样。而且,对北京那边,他迟早该有一个立场表示。盯着方青端详了片刻,他便点点头道:“你先起来说话。”

尽管没有明明白白地答应,但方青哪里不懂这种暗示,心头登时大喜,忙谢过站起身来,却不敢回原座坐下,仍是毕恭毕敬地站着。

这些年来为着这些仓钞,方家上下也不知道动了多少脑筋用了多少办法,好容易才兑了两千引盐,其余还得另想办法。究其根本,正是因为方家当初从山西挪到山东,在本省根基太浅,建文年间更险些受到牵连,如今也岌岌可危。张越如今虽然还不是知府,将来也未必能当上青州知府,但前程却绝不止一个知府!

“你们方家这是要本官虎口夺食呢!”张越意味深长地看了方青一眼,见他又深深低下了头,便暂时撇开了此事,“去岁隆冬到现在,青州府多地都遭了雪灾,虽有布政司赈济,但秋粮却毕竟是去岁的事情,不好豁免。二月就是秋粮的最后完税时分,本官管的就是钱粮,你们方家这样的大族少不得要做个表率才是。另外,既是过年,往北京那儿的礼也得备办起来。”

第二百零八章 先站准了队再说

大明建国只有五十余年,这皇太孙却已经册立了两回。洪武年间朱元璋册立朱允文是因为皇太子朱标过世,但永乐九年册封皇长孙朱瞻基为皇太孙,却是因为朱棣的偏爱以及对将来的考量。尽管不喜肥头大耳又有足疾的太子朱高炽,但朱棣对朱瞻基却像足了亲切的祖父,甚至连北征也带着他同行,那种苦心栽培和对皇太子的横挑鼻子竖挑眼大相径庭。

因北京宫城仍在修建,朱棣和嫔妃自然仍住在西宫之中,朱瞻基的居处便在朱棣的暖殿之东,名曰景福宫,一应用度几乎等同于皇太子。由于天冷,朱棣下旨惜薪司每日额外供给景福宫上等红罗炭十斤,宫中暖炕火炉日日燃着,门口挂着厚厚的织金红花毯,恰是温暖如春。

正月初五傍晚,朱瞻基离了暖殿,带着几个随侍太监匆匆回到景福宫,面色很不好看。自从年前开始,祖父朱棣的风痹症便频频发作,那样铁打的汉子被病痛折腾得狠了,常常大发雷霆,纵使平日受宠如他也不免会遭了池鱼之殃。如今虽百般医治稍稍好转了些,但长此以往,那结果却不好料定。任由几个小太监上来替他脱去了披风和靴子,换上家常便服,及至到了内间暖炕上坐下,他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

“前几日说南京那边的船因故耽搁,今日也应该到了。父亲可有信来么?”

“启禀皇太孙,那贡船确实是到了。不过太子殿下只是传话说,请皇太孙用心读书孝顺皇上,别的并没有信来。倒是杨士奇大人捎带了一封信给皇太孙,另外还有太子殿下命人赐给皇太孙的新书五十部,徽墨十方,端砚十方,还有狼毫和玉版纸。太子妃殿下还让人捎来了织金蟒袍两件,亲手缝制的貂皮暖耳一对和腰带一条……”

得知没有父亲的信只有杨士奇的信,朱瞻基心中不无感慨。他年不满十岁就被祖父朱棣带着北巡,第一次北征留守北京,第二次北征随同出征,和祖父的感情倒是比和父亲的感情更加深厚些。父亲素来谨慎,如今单独在南京监国,恨不得一点破绽不露,先前的梁潜竟还是他暗中设法,杜桢进言方才救下来的。当一旁的太监送上母亲所制的暖耳和腰带时,他信手拿起那朴素的腰带摩挲了一番,不禁有些想念母亲,随即便吩咐太监给自己换上。

除了皇太子太子妃命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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