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了什么?”简东平继续问道。
“她说她现在觉得她父亲李岗平说的话很有道理。
“什么话?”
“她说李岗平曾经教过她做生意的门道,就是想赢的话就得手上有王牌,而且是那种一下子就能置对方于死地的王牌。”
“这么说来,她手上就有那张王牌。”
“我想是的,她看上去心情好得很,居然还主动要买了一顶耐克运动帽送给李岗平,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要知道她从来都没送过他礼物。”到现在,她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干吗要送帽子给他,他又从来不戴帽子。不过说到底,她总算是尽了点孝心,而且一顶帽子又能花多少钱?
“你觉得她指的会是件什么事?”简东平好奇地问。
“不知道,不过当时我猜是跟钱有关,我想她可能正在盘算着什么生意上的事,通常只有大赚一笔的事才会让她那么兴奋,她可是个财迷。”
“男人呢?”
“李今找男人,还需要什么王牌吗?”她反问他,觉得他问得真蠢,李今在对付男人方面可是个专家。
他似乎被她这句话震住了,随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她有没有提到过五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没有,一个都没有。”她干脆地答道。
“那么她有没有提到过她的邻居?”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她对邻居没什么兴趣,她常向我抱怨说这栋楼里到处都是长舌妇,我想可能是那些邻居很爱管闲事吧。要不是可以当二房东,她早就搬了。”她曾经劝李今干脆搬到条件更好的单身公寓去住,但都被李今拒绝了。
“是不是有谁说过她的闲话?”
“她说她们楼里有些人没事干,就专门打听邻居家的事,有的人还喜欢探头探脑的。其实,这种人我也见过,大部分都是赋闲在家的中年妇女,或是没事干的老年人,她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听邻居的秘密。如果谁家打架,谁家吵架,她们一定乐不可支。”
“李今是不是跟公寓里的谁发生过冲突?”
“好像有个女邻居想找借口想进她的家,结果被她赶出去了。冲突好像谈不上。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她确实不知道,跟她在一起时,李今的脾气都好得象天使,但李今也曾在办公室里掴过王英宝的耳光,所以她说不上来。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李今。
“你们平时经常联系吗?”他问。
“我们每周都通电话,不过每次都是我打过去。”
“她吝啬到这种程度?”
“对,她算盘很精。”
“那么,你有没有吃过她的亏?”
这问题又一次让她笑了出来,李今是人精,她徐海琳也不是笨蛋,一分一厘的事,她向来跟李今算得很清楚。至于有时候,她愿意给李今买些小礼物,或者请她吃顿牛排餐什么的,那完全是因为心血来潮,当然她跟李今本来就不一样,她对存钱没兴趣,只有花钱才能让她开心。
“当然没有。”她断然说。
她顿了一顿后,又说,“我们是朋友。”
“李今的朋友多吗?”
“很少。”
简东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李今有没有仇人?”
“仇人?”她微微一笑,“我想有一大堆呢!”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看出来了。”
蒋金霞三十多岁,身材矮小,窄窄的脑袋上长了一张又瘦又长的马脸,皮肤脏兮兮的,上面布满了雀斑,眉毛杂乱无章,化妆的技术不怎么样,也可能是很久以前纹的了,现在那地方已经开始泛出不自然的绿色,但在这张脸上,最不协调的部分还要属她的嘴巴了,她的嘴又大又丰满,占据了整个面孔的大部分地盘,而且她涂了鲜艳的橙色口红,看上去醒目得骇人。在那张脸上所剩无几的空间里还挤着一个尖尖的鼻子,和一对犹疑不定的金鱼眼,总而言之,这个女人看上去十分丑陋,并且也不善良。
眼下,她穿着套小梅花图案的睡衣睡裤,心神不宁地站在家门口,瞪着她面前的林仲杰。
“警,警察?”她张大嘴巴,呆立在那里,直到一只绿头苍蝇飞过来,才猛然闭上嘴。
林仲杰早就想找蒋金霞聊一聊了,根据丁敏提供的地址,他曾经去她原来的住所找过她,但一无所获,她早就搬走了。蒋金霞是外地人,一直居无定所,也没有办暂住证,林仲杰知道,要在上海这地方找到她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他本来以为这条线就此断了,但两天前,他突然接到东方罗马旅馆前台小姐的电话,那女孩似乎对他上次的嘱托十分当真,而且她还真的帮他搞到了蒋金霞最新的地址,蒋金霞现在的住所就在离东方罗马旅馆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
“秀丽的事?”蒋金霞一副愕然的表情。
“听说黄秀丽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向你了解一些黄秀丽的情况。”
蒋金霞的鼓眼珠子在眼眶里飞快地打了几个圈,好像在琢磨着该如何答复这个问题。
“对于黄秀丽的事,我希望你能够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隐瞒是没有好处的。”林仲杰严肃地盯着她的脸冷冷地说道,他知道对于象蒋金霞这样的女人,来点硬的会更有效。
她朝他惶恐地点了点头。
“好的,只要我知道的,我什么都说。”
她一边说,一边把他请到了家里,并且一改刚才的惊慌,几乎是满怀热情地为他倒了杯热茶。
“你跟黄秀丽认识多少年了?”坐定之后,林仲杰问道。
“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我听说你们两个很谈得来,而且她只跟你要好。我很想知道原因,你们在进入旅馆以前就认识吗?”
“不,不认识。我是进入那家旅馆做事才认识她的。”林仲杰觉察到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戒备。
“你是什么地方人?”
“宁波。”她说话的确带着那地方的口音。
“蒋金霞是你的本名吗?”
“是的,我一生出来就叫这个名字。”
“结婚了吗?”
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结了。”
“你老公也在上海吗?”
她再度显出不安的样子,一只手不断搓着另一只手上的大拇指。
“是的,他在上海。”她轻声说。
“在打工吗,他是做什么的?”
她窘迫地瞄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不,他不是在打工,他是在坐牢。”
这个答案让林仲杰有些意外,他这才注意到蒋金霞的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陈设十分简陋,看起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犯了什么罪?”
“他到人家家里去抢劫,因为那家人的儿子突然回来了,那人是武术教练,我老公没练过武术,脚上又受过伤,结果就没逃掉,被判了15年。”蒋金霞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警官,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跟秀丽这么好吗?”
“是啊,为什么?”
“其实我就是在探监的时候碰到秀丽的,我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她,她后来告诉我,她老公也在坐牢,她老公是因为用刀子捅死了人,被判了20年,92年进去的。就是因为这个关系,我们两个才那么要好的,我们都不想让旅馆的人知道这些,所以我们一直为对方保守秘密。”
说完这些话后,她似乎显得轻松了一些。甚至还朝林仲杰笑了笑。
林仲杰突然想起丁敏和老板娘曾经提起过的那个带着假结婚证来要赔偿的男人,如果黄秀丽真正的老公正在服刑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谁呢?
“黄秀丽死前跟谁住在一起?”林仲杰继续问道。
“她的男朋友陈伟刚。他们以前是一个单位的,后来都下了岗,陈伟刚没结过婚,一直对秀丽有点意思,后来秀丽的老公进去以后,他常帮她做这做那的,两个人就这么好上了。陈伟刚虽然又穷又没本事,但对秀丽还算马马虎虎,对秀丽的儿子也不错,所以他们两个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蒋金霞一边说,一边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黄秀丽家的经济条件怎么样?”
“不好。她们家全靠她一个人,陈伟刚有气胸的毛病,干不了重活,只能在附近的小区当门卫,每个月才几百块的收入,而且秀丽还有个得糖尿病的儿子,每个月光医药费就得一千多块。”
“这么说的话,她的工资根本就无法承担这些开销。”
“是的,不过……”她眼睛里透出狡黠,,“秀丽这个人脑子很聪明,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林仲杰听出她话里有话,马上问道:“她是怎么解决的?”
“她打两份工。”
“除了在东方罗马旅馆担任客房服务员外,她还做什么?”
“她给人当钟点工,每天晚上两个小时,7点到9点,就在她住的那幢公寓。”
“雨花石公寓?”
“对。”
“我听旅馆的客房部主任丁敏说,你经常会替黄秀丽值夜班对不对?”
蒋金霞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
“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老针对我!对,我是经常替秀丽值夜班,因为她要去干活,没办法分身,再说她也想早点回去照顾儿子,我们的加班费又少得可怜,所以她经常让我把她那份也做了,这样我就可以拿两份加班费了,我的环境也不好,能有机会多赚一点,当然最好喽。”蒋金霞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她经常逃避加班,难道就不怕旅馆解雇她?”
“她也怕的,但她还是会那么做。警官先生,你不知道,秀丽这个人为了多赚几块钱,什么都肯豁出去的。谁让她有个得糖尿病的儿子呢,她儿子今年才12岁,秀丽为了这个儿子什么都肯做的,秀丽是个好母亲。”蒋金霞说。
“黄秀丽死的那天你也在上班,是不是?”
“是的。”这个问题让她有点紧张。
“你是负责四楼的客房服务,而黄秀丽负责的是五楼是不是?”
蒋金霞点了点头。
“那天她本来是在五楼擦窗是不是?”
“是的。”
“那么她为什么会从四楼摔下去?”林仲杰盯着她的脸。
她倏地抬起头,惊慌地看着他。
“我们有目击证人。”林仲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天本来秀丽是在五楼擦窗的,因为她前一天晚上没有加班被丁敏知道了,所以丁敏命令她必须把五楼所有空房间的窗子都擦一遍,本来前一天五楼的客房都预定满了,她倒不用干的,恰巧那天早上有个客人临时取消了约定,所以就空出了一间房,又被丁敏知道了这件事,丁敏还说她中午前会来检查,如果不合格就解雇她。毕竟秀丽并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她就只好去擦窗了。”
“是丁敏安排她去擦窗的吗?”
“事后她当然不承认了,她怕人家要她负责,所以一直说是秀丽自己去擦窗的,其实就是她安排的,我听见她怎么训秀丽的。”蒋金霞一脸鄙夷地说。
林仲杰回想起丁敏提到这件事,脸上那尴尬的表情,觉得蒋金霞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她后来怎么会跑到四楼来的?”林仲杰继续问道。
“8点半左右,她突然来找我,让我给她在四楼找个空房间,她说她要见个朋友。正好有一对老夫妻早上退房,我就告诉了她。于是她就在9点45分左右从五楼下来,到我说的那间房间等她的朋友。”
“后来她的朋友来了没有?”
“我没看见。”蒋金霞懊恼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负责四楼的客房服务吗?”
“是的,我本来是想看看她的朋友长什么样,但秀丽下楼来没多久,四楼就有个客人让我帮她到附近的邮局去寄封信,所以我就走开了,等我回来的时候,秀丽已经出事了。”蒋金霞象犯了错似的,低声说。
“寄信?这好像不是你份内的事。”林仲杰说,他猜测这应该是有偿劳动的,否则蒋金霞不会甘冒离开岗位的风险去为客人服务。
“是的,但是客人说,她的脚扭伤了……”
“邮局离这儿有多远?”
“大概半站路的距离,我走个来回,要花20分钟。”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蒋金霞顿了一顿,轻声答道:“20元。”
林仲杰对她赚外快的事并不感兴趣,于是继续问道:
“你寄信回来后都看见了什么?”
“有很多人挤在旅馆旁边的小弄堂里,我跑过去一看,才知道是秀丽。她头上都是血,吓死人了。”
“然后你怎么做?”
“我,我就回到了那个房间。”蒋金霞咬着嘴唇说道。
“那个房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嗯……”蒋金霞犹豫了一下才说,“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窗帘被拉了一半,窗子是我打开的,因为老夫妇走了,我想让房间透透气,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窗帘也是拉上的。”
“还有没有其它的?”
“没有了。”蒋金霞惶恐地摇摇头。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房间打扫干净了。”说完这句,好像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似的,蒋金霞又补充了一句,“我总不能留个脏房间给下一个客人。”
林仲杰瞪着她,他真想把眼前的这个愚蠢的女人狠狠揍一顿,但是他克制住了。眼下,再责怪她已经无济于事,还是看看究竟能从她身上淘出点什么东西来吧。
“你离开的时候黄秀丽在干什么?”林仲杰问道。
“她没做什么,就是在那个房间里等着,很开心的样子。”
“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开心吗?”
“她开心总是有原因的。”象是知道某些内情又不肯说出来似的,蒋金霞模棱两可地说。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林仲杰盯着她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蒋金霞低声说:“我想她可能会得到一笔钱。”
“一笔钱?什么钱?”林仲杰的兴趣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蒋金霞沉默良久,最后终于开口。
“现在既然秀丽已经死了,那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了。我想可能是她抓住了别人的什么把柄,别人给她的好处费。”她似乎试图安慰自己。
总算是抓到重点了,林仲杰几乎舒了一口气,他愉快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心想她知道的事还真是不少。
“你是说她在敲诈别人?”
“有可能,因为以前她也干过。”
“以前?这是她对你说的?”
“我问过她,她没有否认。”
“这么说来,那个黄秀丽要见的人很可能是一个被她敲诈的人。”
“我觉得是八九不离十,警官先生,秀丽有的时候胆子太大了,她总是爱管别人的闲事。她记性很好,又喜欢观察别人,所以总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当然因为这个她也能得到不少好处,但是不会每次都万无一失的。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要在五楼当班吗?”蒋金霞的话匣子似乎一下子打开了。
“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想在五楼住宿的客人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谁也不会愿意走到五楼。那也太累了。”她的眼神闪过一丝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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