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把面端上桌,林小满挑了一口尝了尝,立马赞不绝口。
“老板儿,你这面做得好地道啊。好久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担担面了。
麻酱浓香,麻辣酸味突出,鲜而不腻,辣而不燥,好吃,好吃得板。”
老板被林小满夸得羞涩起来,谦逊地说:“哪里哪里,将就吃得。你这一夸,倒夸得我飘起来了。你这丫头儿的嘴巴真是乖。来,我给你加勺菜。”
老板说着,就拿调羹勺了一勺肉末到林小满的面碗里。
林小满笑着说了声谢谢,把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的,连一滴汤都没剩下。
用心做的手工担担面,那味道,就不是后来那些商业化,学表不及里的店里做出来的面能比的。
林小满吃完了面,又小坐了一会儿,女老板又给她上了一碗面汤,她一边吹着滚烫的面汤,一边跟老板吹牛。
面汤喝了一小半,吴月就从那家小院子里出来了。
吴月似乎并没有料到在这里也有人盯着她,所以就半点顾忌也没有,大大方方的出了巷子。
林小满等她一过去,就跟面店的女老板告别,推着自行车拐进了那王老师家的小院子。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到有人又进来了,连忙迎了出来,热情地问:“你是哪点儿不舒服?进来进来,我给你把把脉。”
林小满把车子就靠在红苕花台外面,跟王老师走进了屋内。
屋子里就是个简易的中药房,三面墙壁上摆满了抽屉格子,每格两头各贴着一张写了字的纸,上面是每味中药的名字。
这王老师就在屋子中间摆了张桌子,给人诊病。
林小满坐下之后,就伸了手出去,“我就是最近头有点晕乎乎的。”
王老师伸出几根手指,轻轻地按在她手腕的脉门上,细细地查探着。
趁这个时候,林小满就转头看了看那些还没来得及推回原位的抽屉,把上面那些中药的名字默默地记了下来。
“你这病得不轻呀。”王老师号完了脉就直接说。
林小满正在默记那药名呢冷不丁听到病得不轻这话,立马就脱口骂道:“你才病得不轻呢,我就是在大太阳底下走了阵儿,有点中暑而已,你可别信口雌黄,想吓唬我,没门儿。”
王老师气结,顿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认真地说:“真没吓唬你,你月经肯定是不调的,每次来的时候,一定疼得半死,对不对?”
“那倒没错。”林小满想,这王老师倒有点真本事,可要是以为凭这点,就能忽悠她掏钱出来,买一堆吃不死人又没啥作用的贵药,那可就打错了主意了。
王老师见林小满还是一脸警惕,心想,这女同志倒是个难缠的。
可来者是客,而且指着给人看点病卖点草药挣三餐稀饭钱的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跑任何一名患者。
他又满脸堆上了笑,八字胡一翘一翘的,作出一副和善可亲样。
“你肯定结过婚了吧?”
“猜对了,听说走路姿势什么的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不算什么。”
“那你家男人要得勤快吧?”
“……关你屁事儿。”
“莫羞莫恼,我这是在跟你摆道理呢。你原本体内有寒属凝经脉型体质,痛经肯定是很厉害的。一是虚证即不荣则痛是由于气血虚弱或肝肾亏损造成。这个问题不大,平时注意调补补气养血就没大碍。
二则是你本人平时缺乏运动或者在少年时期运动过度,造成气血不通之实证,这个就稍麻烦一点,要多吃几副药也能解决。
我说病得不轻,指的是你这第三症。前两者,再加上你男人征伐过度,你这精血亏损得就严重了啊。
精血之气属于元阳之气,亏损严重,就是在撼动体质根本,再这样折腾下去,不加以节制和调理,不孕都是轻的,不治早夭都可能!”
“没这么吓人吧?你说实话,是不是想说严重一点,然后你说开多贵的药我都半点不敢反驳,只能自认倒霉?”
“我知道,外面对我风言风语也多,说我把人家要生产的母猪治死了,可这能怪我吗?我是治人的,不是兽科医生,半点经验也没有,他们让我当人治…能不出毛病嘛?
同志,我是真的在说实话,讳疾忌医不是件好事。你要实在不信,去大医院查一查也无妨。我连这诊治钱都可以不收你的。”
“王老师,你这是在欲擒故纵?”
第二百零六章 蛇精病
“你这同志的疑心病太重了,是不是精神方面,也有些…”
“你是想说我是神经病,又怕我打你是吧?你悄悄移板凳你以为我不知道?”
“呵,你这眼还挺尖。说话也挺有条理的呀,半点看不出来有精神上的毛病,难道是那种难得一见的偶发型心疾?”
“偶发型,你想说的是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病吧?不发作的时候好好的,发作起来就呼天抢地,狂躁暴戾的?”哼,你才是个蛇精病!
“对对对,你这形容非常贴切。只不知道,这位同志你…你什么时候会发作?”
王老师移板凳被发现了,腿又是瘸的,跑也是跑不快的,看那面有忧色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怕林小满暴起打人。
林小满也逗弄够了,就笑眯眯地答道:“逗你玩儿的。我就是遇上过一些心思恶毒的人,之后总是习惯性的防备这身边的人和事物。你既然不是骗子大忽悠,不是坑钱的无良医生,就给我开个方子呗。
哦,对了,开方子写症状的时候,用通用字写,别写得像鬼画符一样。我得拿给我家男人看看,让他消停点折腾。那药方你可以自由发挥。”
捡了药,结了帐,拿了药方之后,林小满就直奔三味书店。
三味书店的门却关着,林小满皱着眉头站了几分钟,正打算走的时候,一辆白色伏尔加轿车突然从路的转弯处急转了一个弯,嘎吱一声擦着路边的水泥坎掉了个头,直冲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林小满面前。
车门打开,宁墨头发乱乱的走了出来,看到林小满的瞬间,他扒了扒头发,羞涩地笑了一下。
“我,我刚刚回去睡午觉去了。”
“嗯,我刚好今天有空过来,就把画好的书带过来交货。谁想到到了这儿一看,铁将军把着门,我正打算走呢,你就来了。你开车怎么开得这么急?刚刚差点撞到那边的电线杆子上了。”
宁墨取出钥匙,打开了锁头,取下木板,又走进去,把书店里的几扇通风透气的窗户都推开来,又站着和林小满聊了两句,估计里面空气不闷人了之后,才把她请了进去,泡了杯茶,让她坐着慢慢玩。
林小满喝了几口茶之后,就顺手把杯子往右手边的桌子上一搁,把书包里的书倒了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给宁墨验,验完了之后,又算好了钱,就张大了眼睛,看着宁墨不说话了。
宁墨又笑了一下,拉开抽屉,随意的取出两捆大团结,递给林小满。
“没见过你这样怀疑我付不起帐的人,喏,给你!”
“也,你这是拿钱砸人哦?两张大团结,我都要找你五块,你拿两百出来干嘛?炫富?”林小满一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绝不多收一分钱的模样。
宁墨把钱放在林小满跟前,又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大团结,一张工农兵,“这才是你画修补插画的工钱。先前这两百块,只是定金。
我把你画的那副梅图给专业的人看了看,惊动了我家老爷子,老爷子有一副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也不知道是真品还是赝品,反正他自得来之后,就当个宝贝似的藏着捂着,不肯拿出来见天。然后,这画就给捂坏了…
他每每提起这件事,都像是心头被剜了块肉似的,我瞧着也闹心,为了子女,自当为父母解忧,就随口提了一嘴,说你画功极好,兴许能帮他看看。这不……老爷子就把这事儿真交给我来办了。
我还去九里屯找过你,就是万峰结二头亲那天,你却又不在。想不到这一耽搁,又是这么久了。还好我紧赶慢赶的跑过来逮到你了,不然老爷子回头又该骂我不成器,怀疑我拿他开涮,故意编个故事出来哄他开心。”
“你想让我去修复洛神赋图?那可不行,这古画修复有好多门道,稍有差池,这画一毁,就不值价了。再说了,万一出个好歹,你卖了我我也赔不起啊。这钱,我不挣。”林小满感觉这事十分有难度,立马推拒了。
宁墨似乎十分失望,默默捧起他的杯子,不断地喝着水,他的脸遮在杯子后,茶水的热气缭缭绕绕的升腾而起,让他的五官渐渐的模糊了,眼神也看不太分明了。
喝完了一整杯水之后,他才慢慢地放下了杯子,定定地望着林小满,失落地问:“你还是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是真不会。就我所知道的,清洗要全人工,一部分一部分小心翼翼地清洗,画面清洗晾干还要去污,去污这东西也有讲究,得用马蹄刀慢慢地刮弄。
刮完画面之后,还得加固画面,加固的纸也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有特别多的讲究和忌讳。
揭画芯就更考验工夫了,有的人喜欢盖个收藏章,大多是骑缝章,骑缝章一半印在画芯上,一半又印在背纸上,要保证它的原样,就必须在揭画芯的不能对它有一丝损坏,否则修完画之后就不可能重新完整地贴合在一起。
再来说背面补洞,技艺精煁是必须的,更为麻烦的是,需要自己寻找补洞的材料,想找到同一个材质,同一个颜色,同一个厚薄度的材料,谈何容易?
至于给画面全色,给画上色需要绘画技术好,这样的话上色既自然,又能不破坏原画的画意。
宁墨,所以说要修补一副古画,并不如字面理解那么简单,方方面面,工工序序都得没有差错,才能办得到。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真的不会!”
“不是不愿意帮就好,这件事没你想象中那么复杂,并不是真正的古画,或许就是一张做得较真的赝品而已。只是我家老爷子喜欢,爱它,瞧着它烂了,着急上火罢了。
它并不是如何值钱的东西,前面的那些清去污揭芯补洞,都自然会请懂的人来做,或者我亲手来做,我需要你帮手做的,就是给画面全色…
不管这画最后补不补得好,补成啥样,都不会让你来承担这个责任。毕竟,我就是我的一片孝心而已。
我是和你投缘,当你是一见如故的朋友,才请托于你。小满,你可否再考虑考虑?”
第二百零七章 大壕
“那我得看看那副画再做决定。”
“好,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宁墨又把书店锁了,载着林小满往锦官市家属楼而去。
政府机关人员,住的房,都是根据行政级别对应而分配的,宁墨的爸爸虽然是一省的省长,而且有军功在身,行政级别是十三级,对应的分配指标就是无卫生设备的石库门房。
那是一座半旧的三层砖房,房顶上盖的是青瓦片,宁省长分的是二楼的其中三间房,全楼十几户共用厕所,和林小满之前那家属楼的居住环境差不多,说难听点谁家人拉稀放屁那是尽人皆知,也都是家家门前摆了个煤炉子,用蜂窝煤做饭。
虽然宁家分的是二楼,可那房间依然有些阴暗发潮,墙上的沙也脱落得有些斑驳了。
要是把画放在这样的地方,是肯定会潮坏的。
别说纸质绢纸的画,就算是棉布衣裳,都会发霉,要不拿到院坝里晒一晒,那衣服没过几个月都会烂洞。
林小满略微有些惊讶,她实在没料到,一个省长家的住房也是这样的。
宁墨笑了笑,打开门把林小满领到了堂屋里,让她稍坐片刻,他立马去把开锁把画取出来给她过目。
洛神赋图卷一共五卷,都是绢质上设色,全画用笔细劲古朴,恰如“春蚕吐丝”。
林小满一拿到手,便直了眼。
“你看看这山川树石画法如此古朴,人大于山,水不容泛,完全是古式山水画的画法嘛。
这五卷画要是真品,怕一卷都是价值连城之物。我曾看过的也是存于博物馆之中,是宋代摹本,也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那种,远远得见,都已经叹为观止了。
这组图卷,进化论从内容,人物造形、环境描绘和笔墨表现的形式来看,都不愧为中国古典绘画中的瑰宝之一。
此卷一出,无人再敢绘此图,故成为千百年来中国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名著和最为世人所传颂的名画。宁墨,我这门外汉瞧着,竟觉得这是失佚的那几卷真品啊!如果真是真品,你们把它放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屋内,简直是暴殄天物哦。”
宁墨见林小满如此喜欢这几卷画,轻笑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卷呢。怎么可能是真品?仿品罢了。怎样,你能不能给它们全个色?”
林小满还在翻来覆去的看画,满眼惊艳,眼睛几乎都粘到了它们上面。
“太真了,太真了,这个仿画的人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专业作假画去坑那些无良无德的暴发户,一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
“你倒是什么都能往赚钱的路子上想…林小满,你是有多缺钱啊,怎么三句话都不离钱?”
林小满小心翼翼地把画卷放在桌面上,没好气地盯着宁墨道:“怎么?觉得我俗了?喜欢钱又怎么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喜欢钱我又不会去偷拐抢,我挣我自己应当应份的钱,俗就俗呗。”
宁墨鲠了一下,眸光闪了闪,“不是,我不是觉得你俗。我是想说,你要真那么缺钱,可以问我借啊。”
“干嘛要问你借,我自己有男人,我男人挣多挣少也会交给我花,我也不是有多么缺钱,只是觉得,能挣的时候多的挣点也没错啊。”
“你男人…对啊,你结婚了。我总是一看到你的脸,就忘记这件事。”
“嗯,这几卷画我刚刚仔细瞧过了,破损面积不大,只是部分脱色,修复起来也并不太难。只要你有办法把前面几道工序搞定,这全色我可以全。两百是定金,酬劳咋算的?”
“两百一卷,五卷一千,这是基准价。如果全得好,酬劳可以翻倍。”宁墨这一开口,又吓到林小满了。
她的视线又在乏足可陈,摆设简陋的宁家屋内转了一圈,抿着唇没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觉得我们过得挺清贫的,咋出得起这么大的价钱?还是为了几副仿画,出这么多来全色,是不是太败家了?”
林小满连连点头。
“你爸爸一个月工资顶多一二百吧?你这动不动就一掷千金的模样太像纨绔子弟了…你知道不知道一千块两千块意味着什么?
就拿小王村今年新收的莲藕来说吧,将近三百块钱,是他们一年全村的总收入之和。
你这两千,相当于一个公社全年的收入了。你让我咋拿这笔钱拿得安心?”
宁墨神神秘秘地一笑,“你觉得,我家这天是我家老爷子顶起来的?我告诉你,我每年的压岁钱,比我老爷子一年的工资还多。”
林小满瞠目结舌。
“所以说,我拿一年的压岁钱出来补几卷画而已,能有什么压力?”宁墨觉得林小满平时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这一刻能让她惊成这样,确实难得一见。
“宁墨,你家是不是有台印钞机啊?想要多少票子,就印多少票子出来,点火没废纸了,也直接把钱扔里面一点烧了便是,半点也不会心疼?我,我这是遇上大壕了?”
“呵呵呵,你这说法好新鲜。我家并没有你说的印钞机,只是我有个姑婆姓孔,她老人家无子无女,瞅着我对眼,就格外照拂溺爱我罢了。我外公家也薄有积蓄,是江南一带的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