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好吧?感觉我像个小孩。”
“我穿,比你自己穿更快。”徐卫国熟练地给她套着衣物。
林小满哦了一声,感觉衣来伸手也挺不错。
两人收拾妥当,重新打开门走出来时,阿香已经给王新岁加了一件夹袄,提了一盏马灯,坐到了楼梯的拐角处等着。
林小满指了指阿香问徐卫国:“这就是你说的小女孩?哼,要是我不来,我还不知道你居然骗我。”
徐卫国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儿。
难道他能说王新岁是小女孩?
林小满这会渐渐的清醒过来了,不好糊弄了。
“那算了,不讲故事了,回去睡觉。”徐卫国拉着林小满往回走。
阿香和王新岁都傻眼了。
王新岁站起来,有点生气地说:“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只说讲故事给你一个人听。现在多了一个人,我媳妇儿不高兴了。我都要家变了,还管什么说话算不算话?”
王新岁倔强地抿着嘴,看着徐卫国,眼也不带眨一下。
林小满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轻轻地捏了捏徐卫国的手。
“还是,给小朋友做个言出必行的好榜样吧?嗯?”
“你说讲我就讲。”
徐卫国和林小满坐在左边,阿香牵着王新岁坐在右,四个人刚在楼梯上分别坐好,王丰收那间屋的门了吱呀一声打开了,王丰收探了个脑袋出来。
“原来都睡不着啊?坐这儿聊天呢,带我一个。”
王丰收跑过来,坐到中间。
徐卫国想了想,有什么故事是既适合小孩听,也适合成年人听的?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而且他的童年,也没有人给他讲过故事。
他竟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所以,他为难地看了看林小满。
林小满就笑嘻嘻的问王新岁:“小朋友,你喜欢什么样的故事?英雄的故事?还是童话故事,神话故事?”
王新岁严肃地介绍了自己,“不要叫什么小朋友,我叫王新岁,你可以叫我的全名王新岁,也可以叫新岁。你说的那些故事,我都不喜欢。”
林小满怔了怔,什么故事都不喜欢?
那还听什么故事?
没故事可以讲,那就瞎扯瞎聊呗。
“你怎么叫心碎啊?谁给你起这名?”
“我觉得我这名字很好啊,听香姨说,是我妈妈取的。新岁替旧年,新的一年,新的希望。”王新岁认真的解释着他名字的含义。
徐卫国和林小满这才知道,他们误会了。王新岁的新岁不是心碎这两个字。
王丰收看着王新岁,一本正经解释自己名字的样子,心里突然抽了一下。
他想起来,六年前,秀秀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也是那样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
“我,苏秀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秀,秀丽河山的秀。”
他痴痴地盯着王新岁,喃喃道:“你说话的语气,真像她啊。”
说罢,王丰收就快速地低下了头,掩住了眼底的悲伤。
王新岁伸出小手,戳了戳王丰收,问他:“我说话的语气,像谁?喂,你说话说话为什么又要看自己的脚?你的脚那么好看啊?”
王丰收就抬起头,强自笑了一下,“你说话的语气,像我的妻子。特别是你假装严肃的样子,特别像她。”
“香姨说,我像我的妈妈。我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想象中一样漂亮温柔。你又说我像你的妻子。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的妻子像我的妈妈?
那你的妻子漂亮温柔吗?”
“她是个很文静的女人,她长得很好看,眼睛像天上的星子,嘴像玫瑰花一样柔软。她喜欢种花,看到花就会笑。她笑起来,比百花盛开还要好看……”
王丰收说了一大堆秀秀的优点。
王新岁听得入了神,自言自语道:“你把她说得那么好,我好想见见她啊。她就没有缺点吗?”
缺点?
王丰收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
“她就是太爱洗澡了,这算不算缺点?”
“爱洗澡也算缺点?不爱洗澡不爱干净才是缺点吧?”
“嘿嘿,我们这儿的人都水源缺乏,所以水是很珍贵的,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背回来。她洗一次澡,我得打马跑三十几里地,驮三次才能弄够水。马场……”
“马场?打马跑三十里地,驮三次水给她洗澡?你,你是谁?”
第七百七十六章 我很急啊
阿香神情激动地看着王丰收,“你,你姓什么?”
王丰收指着王新岁,“我有两个名字,一个姓仁次,一个和他一样,姓王。”
阿香突然变得异常紧张,“你的名字?汉语名字。”
“丰收,大丰收的丰收。”
“王,丰收。王丰收!”阿香大声叫起来,手里的马灯掉了下来,在楼梯上骨碌碌的滚动。
“我叫王丰收,你怎么反应这么大?”王丰收感觉很奇怪。
阿香深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了一些。
“他叫王新岁,你叫王丰收。”
“对啊,我跟小家伙同姓。”王丰收觉得阿香有些大惊小怪了。昌都虽然是藏边,可是这里的汉人也不少,好多藏民也喜欢赶个潮流,给自己起个汉语名字。
可是汉语太难写了,好多人起名的时候,就会捡笔画少的来姓。
就王丰收知道的,用王这个做汉语名字姓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
林小满突然伸出手指,捅了徐卫国腰眼子一下。
徐卫国瞪她,“你竟然敢捅我?”
林小满又捅了他一下,徐卫国无奈,“为什么捅我?”
林小满小声地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翔的感觉?一会回屋,我给你揉揉肚,就容易翔了。”
“不是,我感觉阿香好像在憋大招。”
“我也觉得阿香和王丰收之间,好像有着某种联系。”
两夫妻在这边嘀咕着,王丰收还在嘿嘿笑。
王新民疑惑地看着阿香,一直叫香姨。
阿香低头看站王新民,“你叫王新民,他叫王丰收,你俩一个姓。”
王新民点头,“我知道啊,附近街上有好几个人都姓王。”
“嗯,你的爸爸,也姓王。”
“香姨,你怎么了?我是跟着我爸姓,我们肯定都姓王啊。”
“名字也一样。你爸也叫王丰收。”
王新岁和阿香生活在一起,他最清楚阿香的说话方式,所以,他最先听明白。
他突然看向王丰收,王丰收笑了一半儿,就听到阿香说的话,他慢了半拍才明白,然后,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王新岁就走向他了。
他拉着王丰收的手,认真地问:“你是我爸爸吗?”
王丰收愕然,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你爸叫王丰收,我也叫王丰收。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那你是我爸爸吗?”王新岁执着地问。
这个,这个,让王丰收怎么回答?
阿香说了那话之后,就闭着嘴不作声了。
王丰收有点头痛,心也突然怦怦直跳。
林小满挑眉看着徐卫国,“瞧,我说阿香要放大招吧?这招够不够大?”
“够大。那你觉得,王丰收是不是王新岁的爸爸?”
“我觉得是。”
“可他们分开是在六年前,这小孩看起来像太瘦小了,不像是个五岁的小孩啊。而且白玛说过了,秀秀坐的汽车掉进了湖里。能从湖里捡回一条命都不错了,孩子怎么可能还在?”
这样说的话,王新岁还真可能不是王丰收的儿子。
王丰收心跳如擂鼓,这儿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阿香,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全都告诉我。你这掐头去尾的来一句,我很急啊。”王丰收恳切地望着阿香。
阿香摇头,不太确定地道:“我也不敢保证你是。我只是猜测,这孩子的爸爸叫王丰收。”
“那,那他是怎么到你这儿来的?你详细说说。”
“我爸是铃医,有一天,他路过娜木湖的时候,看到一辆汽车冲进了湖里,车里当时还坐着一男一女。他脱了衣服就跳下水救人,到了水下才发现,男人推开车门逃出来了。
女人还坐在座位上,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那个开车的男人急着逃生,我爸让他回来帮把手,把女的一起救出来,他怕死在水下,拒绝了,一个人游走了。
那个女人怕自己撑不住,就硬生生扯断了自己一根手指,靠疼痛一直让自己清醒着。她很善良,怕我爸也死在水下,还劝我爸实在不行就放手吧,只是可惜了她的孩子。
我爸想着这可是两条命啊,无论如何都要救她。虽然最后两个人都差点死在水下,可好歹在最后一刻得救了。
我爸托着女人冒出水面,已经精疲力竭了,女人见了红,以为孩子保不住了,就默默地哭了起来。
我爸就给她吃了我们家祖传的安胎药丸,然后把她背回了我家里。
车子掉下湖的时候,男人为了逃跑,慌乱中推了女人一下,女人的腰狠狠的撞了一下,只能卧床躺着。
为了保住孩子,她生生在床上躺了五个月。她不肯说她是谁,只是一再告诉我们,保住她的孩子,她会报答我们的。
我们这里水源少,我们也习惯了不洗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听到她说:丰收,我想洗澡,浑身痒痒。
有一回,我就问她,丰收是谁?
她笑着说,是一个会跑三十里地,驮水回来给她天天洗澡的傻瓜。
五个月后的一天,那个逃走的男人突然找了来,要带她走。我爸被那人用枪打伤了,我也被打晕过去,男人强行背走了她。
半夜的时候,她又一身是血的回来了,孩子早产,羊水已经破了。我爸带伤在外头指挥,让我帮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
她生完孩子,给孩子起了名字,就给了我们一大笔钱,告诉我们她不能带走孩子。孩子跟着她,会很危险,如果那个男人知道孩子生下来了,还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这个孩子。
她要我们把孩子当自家人一样养活,无论谁来问,都不要说出孩子的身世,除非,王丰收来了,就把孩子交给王丰收。
她告诉我们,那个男人势力很大,行事也很疯狂,我爸救了她,宅心仁厚,孩子交给我们,她很放心。
她不能久留,怕给我们也带来杀身之祸。她说,如果王丰收不来,时机成熟了,她也一定会回来,带走这个孩子。
可是五年过去了,她从来也没有来过。
她也没说孩子的爸爸是谁,只说可以把孩子给王丰收,还说王丰收是个会天天驮水给她洗澡的傻瓜,我猜,王丰收是她男人,但不敢百分百确定。”
第七百七十七章 有生之年还想爱你
儿子,秀秀拼命给他生了个儿子。
王丰收热泪盈眶,一把抱住王新岁,哽咽道:“我是你的爸爸,新岁,我的新岁,我是你的爸爸。”
“我终于也有爸爸了。”王新岁也开始哭,“爸爸找到我了。”
王丰收一直把王新岁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肯放下来。他冲着徐卫国说,冲着林小满说,“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秀秀给我生了个儿子。”
林小满其实还是有点小羡慕的,“你这傻大个儿,傻人有傻福哈。一有儿子,儿子都这么大了,屎片子尿片子都不用你洗,命真好。”
“不会洗屎片子的爸爸不是好爸爸。”徐卫国说。
王丰收就看着王新岁。
王新岁摇头,“爸爸,我已经五岁多了,早就不用洗屎裤子了。”
徐卫国挑眉,“王丰收,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机会?”
“洗屎尿片的机会。”
“给谁洗?”
“你这儿子不需要洗了,我和小满的孩子,很有需要。王丰收,这事儿就便宜你了。”
便宜我?
王丰收想问,怎么便宜我了?你真以为我是傻的啊。
“妈妈呢,妈妈什么时候会来?”王新岁有了爸爸,可是还没有妈妈。
“妈妈一定会来。如果爸爸猜得不错,妈妈很快就会来了。”王丰收一脸憧憬。
“很快,我每次问香姨,问他们什么会来接我,香姨就说很快。爸爸,我不喜欢你这样说。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来?”
“我们就在这等着妈妈,如果她没来,爸爸就带你去找她,爸爸答应你,一定会把妈妈找到,好不好?”
看得出来,王新岁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不是很情愿地说了两个字,“好吧。”
白天的时候,刚弄明白当年秀秀离开的真相。王丰收自责没保护得好秀秀的同时,心里一直揪着扯着的痛。他一直在想,如果秀秀真的来了,他第一句话应该要说什么,是道歉还是告诉秀秀,王丰收没有对不起你过?
徐卫国和林小满在吃吃喝喝的时候,王丰收其实就是象征性的吃了点东西果腹。徐卫国把他丢在一楼,自己抱着林小满去睡了之后,王丰收在一楼坐到阿香打烊,才慢慢的上了楼。
上了楼之后,他就一直坐在床上,睁着眼睛,想着秀秀,想到撕心裂肺。
想到恨不能撕开时间,再回到秀秀离开的那个时刻,追上去,告诉秀秀,不要走,永远都不要走。
他根本就想不到,秀秀还曾经拼了命的和贺胜利周旋,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就养在昌都的茶馆之中。
如果他当年不那么愚蠢,再聪明一点点,他应该早就找到新岁了。
秀秀,一直拼了命的爱着他。她原本可以不上山下乡,可她为了他,毅然决然的来了。她根本不会骑马,可怕来不及,还是硬着头皮跨上了马,翻越天山,历经艰难的来了。
她原本是个文静而沉敛的女人,可在白玛的逼迫和他的暗示下,她依了他胡来。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他,丰收,我们不要重复前一世的悲剧,这重来的一生,我们得好好在一起。
他只以为她在说傻话。什么前一世,什么重来的一生?
他是马场时马术最好,脾气最烈的男人。他觉得,没有任何人能夺走他的秀秀。秀秀让他不要争强好胜,他表面上听了,实际上还是那副暴烈脾气行事,从而得罪了很多人。
秀秀暗中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让他意气风发的活着。
可他为秀秀做的事却没几件。
秀秀拿命在爱着他,可他的爱,那么浅薄,浅薄到竟然会相信她为了一个可笑的回城名额就抛弃了他。
秀秀,对不起。是王丰收太愚蠢太骄傲太不懂得为你考量。
秀秀,你在哪儿?我想告诉你,王丰收会改的。在有生之年,好好听你的话。
江津,渡口。
连日阴雨绵绵,渡口的水位涨到了最高处,做摆渡营生的渔家,全都把船只收了起来,关门歇息。
一个女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挨家挨户口的敲着摆渡人家的门。
“请问,有船过渡口吗?”
“同志,涨水天,过渡会很危险,没有人会撑船过渡的。你别再来了,就找个地儿歇歇,等天气好了,水位下去了再来吧?”
“可我赶时间,我想快点把伯伯送回家。”
“再赶时间,可命要紧啊。同志。对了,我看你走路好像有些拐,你是腿受了伤吧?腿受了伤,下雨天就不要到处走,伤口沾了水容易化脓。”
“没事,一点小伤。谢谢了。那我明天再来。”
“等等,我这儿有些草药,对外伤很有用。我给你点儿,你拿回去自己捣烂了敷上。”
摆渡的汉子在屋内找了找,拿出两把草药,递给女人。
女人感动地接过草药,连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