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留意喇叭,不要走远,以免被落下。”
这时候的绿皮火车,全都是木头椅子,硬座,就真的是硬梆梆的座位,坐上几个小时,那屁股就疼得十分厉害,能下去走走,人人都求之不得。
转眼间,车厢里的人都下去了一大半儿。
林小满也站了起来,随着人流下了车,随意地在站台上走了走。
站台上,有一些推着板车卖小吃的摊子,每个摊子前都站了不少人,林小满有些饿,也信步踱了过去,随意地看了看,走了三个摊子之后,她看到前面有家卖麻辣牛肉的,牛肉切成薄片,拌上了红艳艳的辣椒,上面还洒了一层花椒末,闻着也挺够味。
可是这家牛肉摊前,却没有几个人。
追根究底,也是因为牛肉太贵了吧。林小满想着徐卫国特别爱吃麻辣牛肉,就叫老板包了二肉来尝下味道。
牛肉的味道确实极好,林小满点了点头正要往车里走的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却突然跟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开始,林小满并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她开口讨要牛肉片,林小满才发现她一直跟着自己,口水花花的。
“姐姐,给我尝尝,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吃上过肉。我想知道,肉是什么滋味?”小女孩的眼睛黝黑黝黑的,盛满了渴望。
林小满心一软,就蹲了下来,让她自己从纸包里拿肉吃。
小女孩好像真的没见过肉似的,直接伸出瘦削的手捞了一把就往嘴里塞,因为吃太急了,差点噎得背过气去。
林小满看她这样,自己就吃了,让她慢慢吃,不够再买。
小女孩吃完了肉,不住地道谢,然后往左右看了看,突然又哇的一下哭了起来,指着对面正在开动的一列车说:“车,车开了,妈妈,妈妈!”
林小满顾不得许多,直接抱起小女孩,往她指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还有人没上车,还有人没上车!”
她跑了二三十米远之后,那列车的车厢里终于有人朝外看,然后通知了其他人,火车又往前开了一截之后,慢慢的停了下来,中间的第七节 车厢门打开,一对夫妻模样的人冲了出来,路向林小满。
林小满气喘吁吁的把孩子递过去,那对夫妻却只顾着感谢,没伸手接孩子。
“这孩子看着瘦,却不轻,我抱着她跑了一截,累得够呛。你们的车快开了,赶紧带孩子上车吧,下次可不能这样粗心大意,放孩子离开自己视线了。要是我是坏人,把你女儿拐走八百遍你们都发现不了。”
小女孩紧紧地抱着林小满的脖子不撒手,“姐姐,我舍不得你,你刚说过,如果肉不够,你会再买给我吃。不然,你就跟我们一起上车,然后到我家去玩玩儿?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没吃过肉呢。姐姐心肠好,要不然就好人做到底,也买点肉给我弟弟妹妹吃吧?”
林小满觉得她抱自己抱得过于紧了,都快喘不过气了,连忙拉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却诡异地笑了一下,抱得越发紧了。
林小满脖上一麻,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之后,呼吸就越发的困难,眼前也开始发花了。原来,这竟然是一个圈套。
难怪,小女孩看着瘦,却挺重,而且……刚刚抱她的时候,无意间撞到了她的前面,当时感觉绵绵软软的,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女孩,她胸前是发育了的。
她不是真的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是侏儒,一个成年人,拥有成年人生理构造和心智的成年人。
林小满张嘴想喊,却发现已经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小女孩的爸妈围了过来,妈妈热情无比地搂了林小满,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而那爸爸模样的人,则是一直在观察着四周。
“不要试图挣扎了,你越挣扎,这麻醉剂就越是发作得快。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杀人是犯法的,我就是看你太累了,想让你睡一觉。”小女孩恶魔般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了,林小满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扮作妈妈的那人姿势熟练的接住了她将要栽倒的身子。
小女孩滑下地,拍着手作出欢喜的样子不停地叫着:“姐姐答应了,答应去我家做客了。”
扮作爸爸样的男人也大声地说:“姐姐买的是另一趟车的票,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得去站里补一张我们那车的票,走吧,去补票。”
就这样,妈妈搂着林小满,侏儒伸了手撑住另外一边,爸爸时前时后的遮挡别人的视线,顺利把林小满从站台上带到了售票的屋子里。
售票点里站着一名穿了制服的男人,嘴里叨了一只烟,正吧吧地吸着。
他的左眼角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把她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还有所有值钱的东西全掏了。把她的棉袄也脱下来。”刀疤脸吩咐道。
林小满所有的钱和证件全都被找了出来,那个扮爸爸的男人,一脸兴奋地伸手去扯她的棉袄,被那小侏儒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滚远点!别动什么歪心思。上头可交待了,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男人似乎有些怕小侏儒,闪远了。
小侏儒和那妇女就联手把林小满御寒的袄扒了下来,然后又把她随意的放到了候车室的最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
“好了,到明天早上,她就会成为一具冻僵的尸体。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撤。”
第七百零三章 就地击毙
“那你呢?刀哥,你不避一避?”小侏儒问刀疤脸。
“我就是这站里的售票员,现在是晚上时间,我卖了一天的票,困了累了睡着了,到早上我会把袄子给她拿过盖身上,然后再假意发现有名乘客因为被列车落下而冻死,顶多算我一个疏忽的过错,大不了就不干了。我在这儿猫着也十来年了,早就干厌烦了,换个地方,不是正好?”
“刀哥考虑得周到。行,就这么办。我们这就走了。”
伪装成一家三口的人扬长而去,坐上了他们原本坐的那趟火车。
刀疤脸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打了个呵欠,趴在桌子上,没过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轨道恢复正常后,大喇叭连续喊了三次之后,前往祁连的火车也慢慢的驶离了绥德站。
二月的绥德很冷,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冰凉刺骨。
特别是夜里,零下十几度,寒意轻易就能穿透皮肤抵达骨髓,冻得人大脑缺氧,呼吸间都是成冰的感觉。
林小满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座冰山前徘徊,冰山上没有路,世界全都是银白色的,还呼呼的吹着雪风。
真的好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被冻成了冰棍似的。
无论她怎么抱紧手臂,好像都无法汲取到一点温热气儿。
如果她冻死了,卫国怎么办?那些爱着她牵挂着她的人也一定会伤心痛苦。所以,她怎么可以死呢?
不管多难,她一定要活着,活下去。
她是林小满,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她在这个时代,刚刚有了朋友,家人,爱人。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死呢?
林小满一点一点地撑开了眼皮子,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之后,她才慢慢地吁了一口气。
麻醉剂,呵呵,他们不知道,她对什么药都有抗药性,甚至打预防针,她都需要补种三次才起得了效。
这肉身的体质也是如此。
手脚已经被冻僵掉了,可她必须尽快逃出去,逃出绥德站。
哪怕是用爬的,也要离开这里。
对,爬啊…爬好像更安全些。
人一生下来,先学的就是爬,所以林小满爬起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袄子被扔在远处,她像虫一样,一点一点地爬过去,捡起了袄子,拢在身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又继续往外爬。
咳咳……
咳嗽的声音把林小满吓得魂都快掉了,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气之后,才又继续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她不能从出站口出去,因为那里离售票点太近了,容易被那个刀疤脸发现。她只能选择爬到站台上,选择一列半夜进站的火车,爬火车离开。
希望,她的运气不会太差,夜里还能有火车进站,如果能顺利混上去,那可就是皆大欢喜,如果混不上去,她就只有学地道战里的战士们,爬火车!
证件和钱都没了,这里离着祁连九百多公里,离着京城七百多公里,处在一个中间路段。
没有钱,没有证件,不管是回京还是去祁连都是十分艰难的。
林小满藏在柱子后,一边搓手一边等火车。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气温越来越低,火车毛都没见到一条。
“唉,该不会晚上就没一趟列车进站吧?卫国和公公都说我是福星啊,福星怎么能这么点背啊?这不科学啊不科学。火车,快来,快来,快快来啊。”
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她等得累了,靠着柱子就睡过去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仿佛听到火车的轰鸣声,她条件反射性地冲向站台,往远处张望。
一片白雾之中,有缕缕黑烟子在向上蒸腾着。
那是煤炭燃烧化为动力驱动火车后,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烟子。
火车,火车来了。
可是这列火车,它是过站不停靠的车,林小满所有的打算全盘落空,什么混不混啊,只能爬火车了。
在那一瞬间,她什么也没想,只是本能地弹跳着,扑向行驶中的火车。
她没想过,如果抓不住掉下来会不会被碾成肉泥。
她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跳上去,跳上去,跳上火车去。
不管不顾,冲啊。
可惜的是,火车不是那么好爬的,林小满被甩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火车消失。眼泪,一流出眼睛,就结成了冰疙瘩,掉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她告诉自己,不能气馁,有一列就有第二列,这列上不到,上下一列。她绝不可以放弃,因为放弃,等于死。
天,一点点的亮了。
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短。
如果刀疤提前醒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林小满想了想,就越过了轨道,跑到了站台对面,这样,刀疤就算醒了,也不能第一时间找到她,她却可以沿着铁轨跑一跑。
大白天的,罪犯始终会有些忌惮。
凌晨五点左右,又有一辆火车进站,林小满直接看都没看清楚,就冲过去。
然后,她被突然打开的列车门打得飞了出去,像一只青蛙一样跌在水泥地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这车它竟然是停站的。林小满疼得眼冒金星,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仔细观察着。就这样,足足看了一分钟之后,她发现附近有一截车厢的窗户,是打开的。
爬窗户。
说干就干,谁说爱上窜上跳不好?这不是派上大用场了么?
猴子怎么爬树她怎么爬,林小满直接从窗户爬进了车厢,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列车员,这才大摇大摆的落了地,直接往人少的车厢走,走了两个车厢之后,她才闪身进了厕所。
到一个站,她换一个厕所蹲,她不记得换了多少次,但是她的头越来越晕了。
穿着单衣在寒夜里冻了几个小时,又在站台上等火车,她的身体吃不消了,可能是要感冒了。
她没办法再更换厕所躲藏了,只能寄希望于,列车员不会正好在这时候查票。
眼前越来越黑,所有的景物开始旋转,林小满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头,疼痛来袭,翻天覆地。
远处,传来呼喝声。
“查票,查票!我们接到通知,有不法份子潜进车厢,上面交待了,这名不法份子是个年轻女人,刚刚从看守所逃出来,行事狠毒,穷凶极恶,一旦发现,抓捕失利,可就地击毙。”
第七百零四章 卫国,我快不行了
“鉴于此人危害性极大,大家一发现可疑之人,请立即通知列车员。”
有人,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这个人,在京城不敢动手。原本是想把她冻死,现在发现事态失控了,又想先发制人,就地击毙她。
这个扣罪名的手段,怎么有些熟悉呢?
对了,高芬诱捕她的时候,她逃了出去,向骆骄阳求救时,那些人不就是雷同的名号来把她架走的么?
可是,她没力气逃了啊?
林小满苦笑起来。
她连抬头都觉得像在是举重了啊。
卫国……我,我好像快不行了。
“厕所,厕所还没查,不管里面有人没人,全部打开看看。”声音越来越近,“子弹上膛,全部上膛,以免出现意外,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事故。”
林小满想撑住厕所门,却无能为力,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黑影子窜了进来。
林小满叹了口气,用力地缩了缩。
那人没有说话,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了林小满的耳朵。
“你占着厕所不撒尿是在做什么?我尿急,你让让。”
原来是个尿急的乘客,林小满略略放松了心神,小声地回答她:“我,我动不了。你要是急,就把我往旁边扒一下。”
“你就不怕我尿滴在你衣服上?”
“呵,你要是能帮我一个忙,帮我度过眼前的难关,你就是在我头顶上拉屎,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你信不信?”
“原来,你就是他们想要抓的那个不法分子。你犯了什么法?”那人一边把林小满往旁边扒,一边解裤子往下蹲。
林小满甩了甩头,“我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法。”
砰砰砰……
厕所门被拍得震天响。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出来,不出来的话,我们开枪了。”
林小满强撑扭头,看向那名正在方便的妇人,这一看,就望进了一对黑白分明,像黑洞一样吸人的眸中。
这个人的眼中,竟然没有一点点情绪,林小满无法猜到她的想法。
她,会帮不帮自己?
一个陌生的人,又凭什么伸手冒着危险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林小满一边暗骂自己天真,一边又有些期待。
她的头越来越烫,脸色酡红,神智渐渐的模糊了。
妇人站起来,穿好了裤子,然后伸手搭在门后,做出了拉门的动作。
林小满绝望了。
不行,还是不行。
“卫国……对不起……我做不到了。”林小满栽倒在地。
拉门的妇人身子突然剧烈地震了一下,门开了,她探出一个头,冷冷地看着外头那些持着枪的人。
“你们是流氓不成?上个厕所也想进来瞧瞧?谁给你们这个权利了?是你们这身皮,还是你们手里的枪?”
妇人的几句话字字铿锵,句句气势惊人,一瞬间镇住了想往厕所里冲的一行人。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再敢往厕所里张望。
“这位同志,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抓捕一名逃犯。这名逃犯十分狠毒,必须尽快捉拿到案,不然会危及车厢里所有人的安全。我们,我们搜查厕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个,厕所里只有你一个人?方便不方便我们找一找,万一犯人就藏在这个厕所里,你也会有危险的。我们得对所有人的人生安全负责任。”
妇人默默地掏出一把手枪,咔咔两下上了膛,直接扣动扳机往远处开了一枪,子弹打中了站在另一截车厢末尾的最后一名列车员,他头上的帽子直接被打穿了,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过,他吓得喊了一声妈。
“我的安全我自己可以负责。我要继续上厕所了,如果再被人打断,下一次,我的子弹不会只打中帽子,一定会打中某个人的头。”
这一手,彻底的镇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