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哈哈大笑,举起左手对准滕王,叫道:“你再不住手,本公子便要放箭了。”
杨悦袖弩的厉害,滕王三人都见识过。此时滕王背对杨悦骑在杨豫之身上,如果杨悦当真放箭,只怕滕王躲避不急,全部便要落在他的背上。
杨悦此言一出,立时吓了滕王、越王、纪三人一大跳。
越王赶忙摆手言道:“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便是纪王这个冷漠性子的人,也忙跑了过来。
二人虽然一直跟着滕王胡闹,但三个人不过是半玩闹半起哄之心,并没有真要与杨悦打架。见杨悦真要放箭,不免要斗得两败俱伤,忙过来制止。
“你们两个先把滕王拉开。”杨悦嘿嘿一笑,她不过也是吓唬吓唬滕王而矣。袖弩对准滕王却并不移开。
越王、纪王无奈,只好上去劝架,将滕王和杨豫之拉开。
杨悦见杨豫之并未受什么伤,放下心来。拉起杨豫之便走。
“等等。”滕王三人仍不死心。
“怎么,想要吃箭么?”杨悦傲然视向三人,心中却不敢怠慢,举起左手对向三人。
“当然不要。”滕王一吓,却是真心不欲跟杨悦闹翻,摇头说道,“不过,你得去见老六一面。”
“蜀王?”杨悦奇道,“他找我有什么事儿?”
“事儿当然有,不过是好事儿。”滕王嘿嘿笑道。
杨悦去看越王,越王笑道:“看在我们三个等了你一晚的面子上,你便去一趟吧。只怕你不去,六哥当真要死了。”
见三人如此大费周章,原来不过是想让自己去见李愔一面。
杨悦又好气又好笑,转头想到李愔对自己的情意,心头一热。怔了片刻,言道:“我跟你们去便是。”
三人听了大喜,笑道:“你早如此说,不就结了。”
杨悦回头向杨豫之问道:“豫之找我何事儿?莫不是也来让我去见蜀王。”
杨豫之一摸头笑道:“的确正是这个意思。”
滕王三人笑得更响了,叫道:“早知道你也是一伙的,打你干什么。”
杨豫之没好气地说道:“谁跟你们一伙。”他刚才被滕王打了几拳,虽然没伤,却也有点痛,嘴上便不肯饶过三人。只向杨悦说道,“我陪大哥去看六哥。”
杨悦见杨豫之陪自己一同去,正中下怀,这次说什么也要让杨豫之随在身边,便不用怕李愔会来非礼自己。心下想定,便与众人一起往蜀王府去。
见到是杨悦等人,蜀王府的门卫也不过问,径直将几个人放入府中。
蜀王的书殿灯火通明,定然是正等着众人来,滕王早已憋不住,一路跑了过去,大声叫道:“老六,老六,快出来,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喊了几声,却不见人出来,书殿里明明有灯火,却听不到声音。大概是李愔久等众人不来,睡着了?
滕王抢步上前,去推殿门。却见一个小婢打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有些慌张地拦住众人。
“滚开,老六怎么不出来。”滕王见小婢不让进门,怒道。
“殿下已经歇息了,不能打扰。”小婢怯生生地说道,虽然被滕王的喝斥吓得发抖,身子却拦住殿门不肯移开。
“歇息了?”滕王嘿嘿笑道,“他要的人来了,还歇息什么。要歇也得等他一起……”
“殿下歇息了,不能打扰。”小婢似是听不懂滕王的话,重复地自顾自说道。眼睛却看向杨悦,神色十分慌张。
杨悦不由大奇,仔细看那小婢,认出是独孤美儿的小婢。想到那个变态毒辣的独孤美儿,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难道独孤美儿因爱成恨,要向李愔下毒手?这个小婢是来把风?
顾不上多想,杨悦一把推开小婢,冲了进去。
殿中灯火通明,四下看去,却看不到李愔身影。五间九架的大殿显得十分空荡,不自觉让人感到一阵阴冷。
杨悦正在诧异,突然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喘息声。
屏风后面是一张卧踏,杨悦对李愔书殿里的布置再清楚不过。这里不仅是她经常来的地方,而且还曾在此处“休息”过。
喘息声如有魔力一般,落到杨悦耳中,嗡得一下,失去了控制。杨悦身不由己地走向屏风,走到近前,却愣愣地怔住,双脚沉重,再也迈不动步。
那喘息之声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一个女子欢快的娇吟伴着一个男子浓重的喘息声……
要不要进去一看究竟?
一屏之隔,杨悦听得清清楚楚,却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男子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李愔发出的。女子的声音也十分的熟悉,是独孤美儿。
“阴谋?”杨悦第一个反应。后世电视剧中,有比这种情节更加离奇的……杨悦一咬牙,想要冲进去亲眼看一看,走了两步,却又停下。
“我有什么资格进去?”杨悦心下一片茫然。去制止一个丈夫与他妻子行“礼”?
“谁?”屏风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一阵悉悉索索,走出一个人来。
杨悦忙回过身向外走去。
“姊姊,是你?”一个温柔的声音,听上去如夜茑一般动听。
杨悦回过头去,忘记脸上应该有什么表情。只看到一个绝美的酮体,一张绝美的脸。酮体一丝不挂,只掩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美得令人颤抖。
杨悦却死死地盯向独孤美儿的脸,一张绝美的脸。粉嫩清新,吹弹可破,两颊飞霞,是春风雨露后的温润……呆呆的望着那张脸,没有金丝花钿,左脸与右脸一样纯净天然,无与纶比的美。
看杨悦发呆,独孤美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温婉一笑:“还要多谢姊姊送我的仙丹。”
“仙丹?”杨悦如梦初醒,“大罗神仙丹”?这么说,独孤美儿的伤脸被医好了?
是不是李愔的心里障碍也医好了?或者说李愔从来没有过心里障碍,不过是因为讨厌独孤美儿的伤脸才不肯……现在,独孤美儿的脸伤没有了,独孤氏美人又成了真正的美人,自然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谁能挡得住这张绝美的脸,绝美的酮体的诱惑?更况这种诱惑是如此正当,她是他的王妃,他们所做的一切再正常不过……
杨悦想笑,却笑不出来。自己送李愔仙丹,正是要他医好美儿。然而医好美儿后要怎样?杨悦没有想那么多。不过,眼前这个结果却一定不是她想要的,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你不要我欠她?……这么说你终于肯接受我了?”当日也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卧踏上,李愔又惊又喜的语调尤言在耳。
杨悦心中苦笑:“既然懂得我的心意,你明明懂得我的心意……”
杨悦想哈哈大笑,却发不出声来,心中狂呼:“你懂得。却原来是我不懂得——”
“姊姊,殿下已经向我说过了,他要纳你为孺人,我十分高兴。姊姊来了,可以跟我做个伴,一起伺候殿下……”独孤美儿不再贴金丝花细的脸,去了妖气,只剩下满脸的纯净,天真无邪的笑脸,望向杨悦。
“孺人?”杨悦心中不由泛起阵阵冷笑,原来他要的只是一个“妾”。亲王的孺人,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一个妾。然而不是妾,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明明已经有妻子……
“姊姊,要不要一起……”独孤美儿去拉杨悦的手,脸上布满羞涩,“我不介意的。我们一起伺候殿下……”
“一起?”杨悦呆呆地望向独孤美儿,失去思想的能力,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待到被独孤美儿拉着往屏风后面去,才吓了一跳,如被蛇蝎蜇了一下,终于清醒过来。
“混账!”杨悦甩开独孤美儿,转身向外走去。
“姊姊,姊姊。”独孤美儿大声叫道,“姊姊莫要生气,美儿以后事事都会听姊姊的,绝对不会将姊姊视做妾。我向殿下发过誓,一定会以礼相待,好好的对姊姊……”独孤美儿在身后急切地说道。
“姊姊,相信我。殿下说如果我不好好对姊姊,便不要我……”独孤美儿近乎哀求地说道。
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冷……杨悦几乎是捂着双耳,跑出了殿门。
******
“大哥——”杨豫之跟在杨悦身后,“大哥,歇会儿吧。”
从蜀王府出来,杨悦一直在不停的走。一夜之间,暴走了整个长安城。杨豫之跟在她的身后,已累得喘不过气来。
“大哥,豫之明白你心里痛,可是你不能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啊……”
“痛?我心里痛么?”杨悦奇怪地想,却感觉不到一点痛。没有愤怒,没有气恼,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想走路,走路,走路,唯有走路,才令她感到无比的痛快……
“大哥,你不能再走了,跟我说句话。跟豫之说句话。”杨豫之想拉住杨悦,他自己的脚已走得生疼,何况杨悦。
杨悦却推开他,继续前行,大步前行。不知道杨悦的力气为何如此大,杨豫之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三千通晨鼓响起来,杨豫之追着杨悦,边走边说,不停地说,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了,终于过了五更,不用再向街使解释。杨豫之松了一口气,这一夜,他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向街使说了多少好话,向杨悦说了多少句。口干舌燥,双唇已暴起了一层皮……
“当——”迎面一声钟响,清脆异常,如在耳畔。比那乱鼓好听多了。
杨悦一怔,停了下来。抬头看去,是“弘福寺”。
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杨悦愣了一下,抬脚进了寺院。杨豫之也随着走了进去。
“这么早?你们怎么来了?”
尉迟洪道顶着大光头,诧异地望向二人。现在他已搬到寺里来住。
杨悦却似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向里面走去。杨豫之摇头向尉迟洪道无奈地笑笑。跟着杨悦向里面走去,尉迟洪道也忙追在二人身后。
穿过天王殿,罗汉堂,是“调御丈夫”大殿。杨悦立在殿前,抬头望着这几个大字,愣愣地出神。眼中依稀看到辩机匍匐在殿中,一动不动的身影……
见杨悦终于不再暴走,怔怔地望向殿楣上的大匾出神。尉迟洪道与杨豫之交换一个眼神。
“大哥有什么烦恼?”尉迟洪道小声地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杨豫之摇头说道。
“我不懂?谁说我不懂?”尉迟洪道低声道,“一定是因为六殿下……”
“哦?”杨豫之诧异地打量着尉迟洪道,奇道,“你怎么知道?”
“嘿嘿!你以为什么事儿都瞒得过我,六殿下喜欢大哥,大哥也喜欢六殿下,以为我看不出来?”
“呀!洪道当了和尚,怎么变得聪明起来?”杨豫之瞪大眼睛向尉迟洪道笑道。
“嘿嘿,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不过——”尉迟洪道有点期期艾艾。
“不过什么?”
“殿下是男人,大哥也是男人,两个男人,阴阳不调,的确令人烦恼……”
“哈哈哈,哈哈哈……”杨豫之忍俊不禁,纵声大笑。
(注1:唐代打更用钟鼓,正更用鼓,一更三点,点时用钟。从落更到末更共分甲乙丙丁戊五夜,又称五更。)
第一百零九章 黄雀成群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雾中,春来愁杀侬。
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长相思》,(宋)康与之。
穿过朱雀大街,驶出启夏门,李愔架一辆三辕马车一路狂奔,驰骋在乐游原上。马车疯狂,一路呼啸,李愔却恣意地享受着这份驰骋的快乐。
突然前面出现一个白袍少年。李愔停下马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少年:“敢不敢上来?”
白袍少年轻声一笑:“有何不敢!”。
李愔正是要激起他的好胜之心,见他答应,忙伸出手来,得意地将白袍少年拉上马车。
“抓紧了!”李愔见白袍少年只是轻轻地捏住自己的衣角,嘿嘿一笑。
马车猛然向前蹿出,白袍少年立足不稳,一下抱住李愔的后腰。李愔嘿嘿大乐,回过头去,发现白袍少年羞得满面通红。一瞬间,竟然变成一个明艳丽色的少女。
明艳少女含慎带怒地看向他,李愔心中一阵狂跳,禁不住想要将她揽到怀里。
明艳少女却不肯就范,李愔无奈,呵呵一笑:“别急,我只是想教你如何赶马车而矣。”一边儿说一边儿把手中的拉稍马的缰绳塞到她的手中,然后站到红衣少女身后,双臂越过明艳少女抓紧驾辕马缰,基本上还是将明艳少女搂在了怀中。
这次明艳少女只顾架车的兴奋,似是没有注意到李愔的伎俩,李愔不由偷偷大乐。
正得意间,红衣少女手中马缰一抖,马车立时蹿出,这一次伦到李愔促不及防,一下紧紧搂住明艳少女,结结实实地将她抱住。
明艳少女大羞,挣扎几下,见李愔还是搂着她不放,便伸脚去踢他,娇声喝斥:“放开!”
李愔看到她娇羞的模样,闻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胸口一热,怎肯轻意放开。嘴正好对着她白皙的脖颈,忍不住想要在她脖颈上偷偷一吻。
明艳少女感到颈后的异样,忙回过头去看。手中马缰却失了平衡。左面拉稍的马儿被她慌急之下紧紧勒住,向左侧转弯,冲出了马路。
李愔慌忙从她手中抢过马缰,松开拉稍的左马,口中喝斥又将马儿赶回路中。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马车一个S型大摆尾,车轮已飞出马路牙子,撞到了一棵柳树上,二人被震得飞了出去。
李愔不及细想,抱紧明艳少女就地一滚,卸去落地的劲力。没想到滚得过头,竟然滚出路边,一路斜坡滚下去,滚落到了水中。
池水清澈,李愔抱住明艳少女再也不肯放开,明艳少女却十分顽劣,左冲右突奋力挣扎,两个人在水中一阵撕打……缠绵……如鱼得水……
突然间,水面上起了风浪,一个巨大的浪头冲过来,明艳少女转瞬失了踪影。李愔大急,忙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阿悦,阿悦——”李愔大叫着,从梦中醒过来。
愣愣地怔了半晌,李愔不由好笑,原来是一场春梦。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十分真实,唇齿间还留有温润的香气……
李愔笑着摇了摇头,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发现自己赤条条的一丝不挂,不由怔住。迷惑不解地望向卧踏上的斑斑痕迹,呆呆出神……
渐渐地,李愔记起自己一直在等杨悦。滕王、越王、纪王三人答应他,一定会将杨悦带来。可惜,等了许久也不见杨悦来。他一面吃酒一面等,等得十分心焦。一面等一面又急又恨,心中暗暗骂杨悦“坏蛋”,怎么便不想自己,不来看自己。后来好像是吃醉了,吃得很醉,从来没有像那样沉醉过。再后来大概睡着了,然后便是作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难道那不是梦?滕王真的将她找了来,昨晚,我跟她在一起……”李愔心中一阵狂喜。跳起身来胡乱地穿上衣服,大叫奴婢过来。
“昨晚,长安公子可曾来过?”
“长安公子?”奴婢想了想,笑道,“来过。还有滕王、越王、纪王等人。”
“她真的来过?!”李愔大喜,心头狂跳,几乎要跳了出来。
“她在哪?”半晌,李愔颤声问道。
“谁?”
“长安公子。”
“昨晚便已经走了。”
“走了?”李愔一怔,“她怎么走了?”
“傻瓜,难道是害羞?”李愔开心地笑起来。
******
“你说她是从殿中疯狂地逃出来?”李愔茫然地问道。
“你道底对她做了什么?”滕王笑嘻嘻地望着李愔,摸着下巴坏笑。
李愔出不了府门,只好等,左等右等,只等来了滕王、越王和纪王三个人。
“我做了什么?难道她不愿意,我对她非礼了?”
看到滕王三人狐疑地望着自己,李愔怔怔地不知所措。他自己一点也记不起当时的情况,不由一阵苦笑。昨晚吃酒吃得太醉了。
“不对,六哥还是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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