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愔无奈地笑笑,喝住尉迟洪道,吩咐下人将馒头端到内花院子里去。干脆也不到客厅里去坐了,直接引着杨悦往内院走去。
富嘉谟暗暗诧异,见长安公子似是第一次到蜀王府上,蜀王却将她请到内院,不知蜀王和她到底什么交情。内院一般是女眷住所,若不是家人亲友或有十分的交情,一般不会到内院叙话。蜀王便是十二分礼遇长安公子的才能也不应一见面便往内院引啊。
杨悦哪里懂得这些,还以为再稀松平常不过。尉迟洪道虽然常来蜀王府中,内花院子却也没有去过,大多是在书房或西花院子里,这几日更是只在蜀王的厨房度过。不过他向来粗枝大叶,对于去内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或惊诧之处。见说“馒头”在哪儿自然人也要到哪儿,便转头跟着往内院里去。
当下李愔引着杨悦在前,尉迟洪道与富嘉谟在后,两前两后往里走。内花院与堂前西院不同,极尽园林之工巧。小桥流水回廊花榭,迂回弯转,如果不是有人引着,还真不知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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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尉迟洪道蒸的“馒头”有人头那么大,杨悦不由笑得打迭:“这一个‘馒头’得吃几顿才能吃完啊。”
“不急,切开大家分着吃啊。”尉迟洪道十分有理地解释道。
“哪如蒸得个头小点,一个拿一个,吃起来方便多了。”
婢女已拿刀具将“馒头”切开,里面露出馅来,却是“包子”。杨悦指着流了一盘子肉汤的包子,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尉迟洪道拍拍头叫道:“你怎么不早说。”
“说你个头,这么简单的事儿你都想不到,岂不枉称聪明。”杨悦给他的一个暴栗。尉迟洪道哈哈傻笑。起初那个狂傲的少年在杨悦面前怎么也狂不起来。
“馒头”很大,但很好吃。
尉迟洪道的吃像很不象样,富嘉谟想表现好点,却也好不到哪去,手上嘴上全是油。只有李愔吃东西还顾及到礼仪,一幅潇洒的模样。
杨悦看了一眼李愔,随手将切“馒头”的刀子拿过来,用金筷将包子按住,象吃西餐一般,一点点切下来吃,看上去即干净又文雅,心中大乐:“比谁帅是吧,看看你帅还是我帅……”
“一个人吃饭也能吃得如此动人。”李愔怔怔地望向杨悦,不知不觉停下来只顾看着杨悦。
富嘉谟看到眼里,心中更是诧异。不知道蜀王为何失魂落魄。尉迟洪道却一点没有察觉,见到杨悦吃法,嘲笑道:“你这样扭扭捏捏地吃,吃到几时才能吃饱?大块朵颐岂不更好。”
杨悦嘿嘿一笑,推开“馒头”,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开个馒头铺吧,买卖一定大火。”
尉迟洪道连连点头:“一定一定……”过了会儿才听明白杨悦说要做买卖,又笑道,“开个小铺有什么意思,要开就开个大店……”
杨悦“哧”地笑道:“再大也不过是卖馒头,这东西又没什么技术含量,谁家还不会自己蒸,你要开个大店,不赔个底朝天才怪!”
尉迟洪道想了想,边吃边点头说道:“有道理!”
李愔见说,突然盯着杨悦问道:“你很需要钱么?”
杨悦心中一动,想了想道:“眼下的确有一事儿,需要用些钱,不过数目也不算太大。”
“什么事儿?”
杨悦一指富嘉谟道:“我与富公子以及弘文馆、国子监的几个学生正在商议筹建诗社。”
杨悦想的其实并非是向李愔要钱,而是想拉李愔加入,如果有个皇子参与,许多事儿会好办的多。特别是高阳公主这个死对头当有所顾忌。
“诗社?什么诗社?”尉迟洪道奇道。
“就是大家集在一起,吟吟诗做做对……”
“吟诗作对?不就是吃酒作乐,这不是每天都在做的事儿吗?”
“我们这个诗社与众不同,还要一起出‘诗集’。”富嘉谟见尉迟洪道如此说,忙解释道。
“噢——就象当年‘文学馆十八学士’那样……”
“不是。我们是诗社,以写诗为主,《诗集》要定期出版,形成一种制度。而且每期都会向市场上卖出。”
“谁会买?”尉迟洪道不解的问道。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只研究兵法。”李愔笑着揶揄尉迟洪道一句,赞同地说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轻轻拍手,已有婢女上前将包子收拾干净,换上了酒菜。
“更重要的是,那些学子们不必再附身于权贵,让大家有一个直接展示自己才华的平台。”杨悦说道。她真正想做的还不是文学社、诗刊,而是新闻报纸,只是这些此时说出未免太过前卫,怕大家一时不能接受,只好慢慢来。
“我们还会对出众的‘诗人’,发放‘润笔’之资。”
“你们帮他宣扬还要给他钱?到是极其好心。”
富嘉谟不客气的连连点头:“才子因而还可省下不少‘投卷’之费。”
李愔点头道:“当今科举以诗赋为重,考生们为了取得好成绩,不得不将诗文投到名流下以求举荐,自然难免争着要给名流送疏通费。的确成了眼下一大弊病。”
“而且名流有自己的好恶,往往不合自己心意,便认为不是好诗,反而将好诗给埋没了去。”对于诗书不得不向人投卷,还又靠名人来吹捧,富嘉谟对其中“猫腻”再清楚不过。
“现在我们成立诗社,只要写得好便可发表。甚至还可开个‘灌水版’,无论好坏都可以发表,便可免去那些没有钱但有才的诗人不能出人头地了。”杨悦继续说道。
“灌水版?”
“就是写得不怎么样的。万一咱们诗社的评论组漏了一两首好诗,发到‘灌水版’也不至于埋没。”
李愔眼中一亮,连连点头笑道:“真是个好主意。成立这样一个诗社当真是再好不过。”看了看杨悦说道,“钱资之事你不用发愁,无论多少我完全支持。”
尉迟洪道虽然并未完全了解内中门道,但也感到是一橦好事,便拍案叫好:“我举双臂赞成。我要第一个加入。”
“只怕你第一个不了,我成立的自然是第一个。”杨悦打趣地说道。
“那我就第二个。”尉迟洪道与杨悦是“吃包子”的交情,看杨悦越来越顺眼,对杨悦的提议十分心折,依他一向的傲气,居然甘心从口中说出第二已是十分难得。
“第二也不是你。”杨悦嘿嘿一笑,说道,“蜀王既然出资,自然他是第二。”
“不行,那就由我出资。”尉迟洪道叫道。
“你?你以为谁都可以出资么?”
“反正是钱,谁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怎会不一样?”
杨悦看了一眼李愔,笑道:“蜀王说有什么不一样。”
李愔心中已明白杨悦拉自己入伙,自然是要防着高阳公主等人来捣乱,笑嘻嘻地回看了她一眼,说道:“是找‘挡箭牌’么?”
杨悦微微一笑道:“是。你怕了么?”
李愔虽然知道杨悦故意激自己,但是他岂会不答应,心中暗叫一声“好个鬼丫头。”哈哈笑道:“怕从何来。”
杨悦眯起眼眼,拍手大笑。自己今天终是没有白来。
尉迟洪道不解地望着二人,说道:“什么怕不怕?”
李愔笑向尉迟洪道道:“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选出资人,就象一个女子要嫁人,自然要挑选一个中意的人……”边说边笑看了一眼杨悦。
杨悦没想到他如此作比,不由翻了他一个白眼,口中却也不好反对,自己要利用他对抗高阳公主,当然是看中了他的身份。
“什么女子,意中人?长安公子又不是女人,挑也要挑个女子当意中人,挑你干什么。”尉迟洪道更是不明此中道理。
“这个——你去问她。”李愔继续笑吟吟地望着杨悦。
杨悦脸上一红,恼道:“你们再胡说八道,便不准你们加入诗社。便是不用你们,自然也有的是办法……”
李愔忙道:“好,好……不说就是。诗社却是一定要加入。费用全由我来出。”
富嘉谟这才发现杨悦在蜀王面前原来如此放肆,又见李愔美滋滋地没有一点恼意,更加暗自纳罕。
“那到不必,诗社成立后,如果正常运转,估计自付盈亏没问题。主要是如果万一有事儿,你出面帮着处理好便可。”杨悦看了看李愔,微微一笑。
“这个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处理。”李愔点头。
见杨悦说正在找社址,又说道:“不用去别的地方,我这里西面有一座院落,闲着也是闲着,拿去用便是。”
杨悦见诸事皆宜,十分满意。富嘉谟见有蜀王出头,心中更加有底,乐得直合不陇嘴。便要忙着去向裴炎等人宣布这个好消息,先请辞去。杨悦本待也要走,却被李愔坚决挽留吃午饭。尉迟洪道也是谈兴正浓,不肯让她走。
杨悦伸个懒腰笑道:“这一日一直在吃,不是吃‘馒头’就是吃酒,午饭还能吃得下去?”
……
第五十四章 蜀王府的“馒头”(下)
上午吃了包子,中午饭竟然还是包子。不过这次的包子却变小了,符合杨悦所说。原来李愔已暗中吩咐厨下重又蒸了“馒头”。这次的“馒头”除了没有现代“包子”的形状,还是一幅“馒头”样之外,已完全象龙眼儿包子一般大小。玲珑剔透,令人观之而不忍食之。
尉迟洪道却没有同样想法,早已一口塞下三四个,唔唔叫道:“太小了,不过瘾。”
瞅着他的吃相,杨悦与李愔大笑不已。二人还好,各自吃得十分文雅。王府里的盘筷都很精美,特别是杨悦用的筷子是“金镶玉”,李愔与尉迟洪道用的却是纯金的金筷。
正吃间,越王李贞来找蜀王。李愔便让下人叫他直接到后花院子里来。
李贞见到杨悦也在,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当日黄四娘没有得到花魁第一,心中已十分不乐。又见黄四娘投花给长安公子,对长安公子便生出十二分意见来。
杨悦当然不知道这些,见他对自己爱理不理,只微微一笑,也不理他。
李愔却明白越王心思,杨悦是女子的事儿却不好对李贞说明,只嘿嘿笑道:“八弟改天作东,请长安公子将黄四娘让给你便是。”
李贞却不识好歹:“黄四娘又不是他的,凭什么要请他。”
杨悦始才明白原故,当下嘿嘿一笑道:“对啊,凭什么让。黄四娘中意我,我凭什么让给你。”
尉迟洪道对女人一向很不上心,不知道黄四娘是谁,见是长安公子也喜欢的人物,奇道:“黄四娘是谁家小娘子,很美么?”
“黄四娘是花魁大赛的花魁三甲。”
“噢,一个妓女,为一个妓女何必伤了自家兄弟情义。”尉迟洪道不以为然。
“谁跟他是自家兄弟。”李贞撇嘴斜睨杨悦一眼,十足一个小太保神气。
“本公子也正不想跟你是兄弟。”杨悦怪眼一翻,也鼻孔冲天。
李愔怕二人越说越僵,忙向杨悦笑着眨眨眼,示意她不必多说。偏杨悦不肯理会,眉头上扬,嘴角露出一丝邪笑:“谁若敢跟我抢黄四娘,我跟他没完!”
李愔知她明明是个女子,却偏要故意顽皮,无奈地笑笑,忙转开话题,问李贞:“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一早不是就让你过来吃酒么。”
李贞狠狠地瞪了杨悦一眼,才回道:“被父皇叫去问话。”
“你又闯了什么祸?”
李贞扭捏一下,讪讪地道:“不是闯祸。父皇只不过想起我母亲的诞辰快到了,问我准备了没有。”
“哦。你见父皇心情如何?”李愔见他神情,定是被父皇骂过,知他在众人面前不好挑明,便不再追问。
“谁知道哩。我去时,父皇好象正与长孙司徒、房相、褚大夫,还有李尚书商谈辽东的战事儿。”
“圣上要向辽东开战了吧!”尉迟洪道见说到战争,立时象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打肯定要打,只是什么时候打却是关键。”李愔若有所思地说道。
杨悦对于辽东之战还是有点历史印象。见李愔一语言中的,不由连连点头:“蜀王说得不错,今年若不出兵,明年一定会出兵。”
“不过我看两仪殿里议论的很热闹,父皇到底会不会答应开战,还是问题。”李贞见杨悦肯定,便否定。
“要我说还议什么议,直接马踏辽东,踏平为止。”尉迟洪道很血醒的挥一挥手,便似是已披甲上了战场一般。
“说的容易,要打一场战争并非一句话那么简单。”杨悦笑着向他泼冷水。
“有什么复杂,打就是打呗,点卯出兵,费什么劲儿。”尉迟洪道简单直接。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历来因为粮草不济而败北的事儿比比皆是。最起码也要准备粮草吧。”杨悦未读过兵书,评书看过不少。
“咱大唐最不缺的便是粮食。”尉迟洪道辩道,“只沧口仓里的粮食也足够用了。”
杨悦没想到他的简单直接之下,还有这等见识垫底,只是她一向喜欢辩论,立刻反驳道:“大隋的粮仓也很满,还不一样吃败仗。”辩论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再快意不过的事儿。
尉迟洪道一时被他驳的无言,纳纳地言道:“要你这么说,就不用出兵了。”口气中十二分的不服。
“到不是说不出兵,蜀王刚才也说了,关键是何时出兵。”杨悦笑道,“更重要的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打就是打,还要什么借口?”尉迟洪道不服地咕哝道。
李愔没想到杨悦一个女孩子对战争如此感兴致,眼过闪过一抹欣赏的笑意,点头说道:“天子之师伐之有道。致少要对国人有一个交待,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过此次出兵却也名正言顺。盖苏文弑杀高丽国君荣留王,竟然虏尸解肢,其残忍承度令人发指。现在自任‘大莫离支’,立了个傀儡王藏为王,挟持朝廷暴政虐民,比东汉末年的董卓更要残暴三分。去年六月来向我大唐讨封,父皇当时便有意讨伐,只是四月间刚刚出了太子之事,无心理会才暂时作罢。去年冬天他竟然又联合百济攻打新罗,父皇本来要出兵,只因天气太冷,不适合出兵,才派相里玄奖去劝止。哪想到他竟然不理,正好给我们借口……”
盖苏文在传统评书里也是很有名的人物。杨悦在后世听过不少评书,对盖苏文还是有些印象。据说他与单雄信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关联。在传统评书中,单雄信与李氏父子的恩怨很深。因为李渊无意中将单雄信的大哥杀了,瓦岗大部分英雄归唐,只有单雄信绝不肯投唐,反而去投了王世充。武德二年,李世民在征讨王世充时,还差点被单雄信于乱军之中杀死。王世充兵败,单雄信被俘后瓦岗诸英雄多劝其投降,单雄信却宁死不降,最后被杀。在《薛仁贵征东》中,盖苏文便成了“青龙星”单雄信转世,要向李唐复仇。
评书只是评书,与历史相差甚远。杨悦边想边听李愔分析局势,不由暗暗叹服。李愔怎么看与她起初见到的那个“二世祖”越看越不太一样。想着他在长安街头飚车,再看看他一幅冷静的头脑,条理清楚的分析,不由暗道:“李世民这些皇子真不一般。便是历史上记载的他最不喜欢的皇子,却也不是简单人物。”
正想间,却听尉迟洪道大叫道:“真是士可忍庶不可忍。我天朝给他面子,他竟然不听,胆子也太大了。圣上还想什么,快出兵不就得了。”
“这几日朝堂上一直在议论是否要出兵。”
“还要议论什么,打!”
“总会有许多人认为征伐高阳要劳民伤财。更何况前隋四征高丽失败,前师可鉴……”
“隋炀帝怎能与当今圣上相比,他征不下,我大唐子弟所到之处还不是望风而逃。”尉迟洪道说完,没感到半毫不妥。反是杨悦感到有点过份,看了一眼李愔,毕竟当今圣上是李愔的父亲,但炀帝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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