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大怒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要战便堂堂正正一战,何必用这等卑劣手段,未免太过下流龌龊!”
二婢听了面色却是大变,对视一眼,急道:“你别误会,此事不关我家娘子。是我俩看不得我家娘子被人抢了心上人,伤心痛苦,才想出这个点子,毁你的容貌,也好为我家娘子出气。要杀要刮由你,却与我家娘子无干!”
什么抢了心上人?什么伤心痛苦?怎么像女子争风吃醋。众卫不由看向杨悦,心中纳闷。只除了东天王,只有薛仁贵知道两小婢的来历,猜出些端睨,其他人面上不由皆是莫名其妙。
杨悦面上不由一滞,心下却半信半疑,去看武权。
武权点了点头道:“这事儿的确与她家主子无关……”忙将原委向杨悦说了一遍。
原来两天前武权在襄州便已遇上这两个小婢,见她们言谈之中提到杨悦,便暗中跟随。待杨悦等人到了襄州,便被这两个小婢暗中盯上,一路跟到这里。说来凑巧,这家主人原本是小儿要过满月,备好酒菜准备明日请客。被“阿玲”“阿当”挟迫之下拿了来“招待”众人。那饭菜中原本是下了**,幸亏早被武权发现端睨,已将药包偷偷换掉,所以薛仁贵与东天王虽觉饭菜有些不妥,却并没有毒。只是武权没有料到两个小婢另外还在书信中做了手脚。直到她二人送信出来,武权见她们并不离开,反绕了一圈,悄悄反身回来,趴在檐下偷窥。听那阿当问阿玲道:“娘子只是让咱们来传口信,何时写了书信,我怎不知?”阿玲嘻嘻笑道:“信是我准备的。里面自然没有书信,不过有一包好东西相送,一会儿包叫她起个满脸疱。你我且在此等着看场好戏……”
武权心知不妙,这才大叫一声。
若非武权高声示警,只怕杨悦此时已是满面红仲。众禁卫大怒,欲杀二小婢泄愤。杨悦反倒平下心来,见“阿难弟子”虽然恨自己,却也不至如此阴损,心中稍稍气平,便命人放了她二人。
众人愤愤,杨悦心中却尽是疑问。望着武权,突然问道:“母亲如今在哪里?她可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阿难弟子”造反,因情而起。杨悦一直拿不准是“阿难弟子”一人所为,还是西天圣母也有参与。说实话杨悦此次出征,心中不是没有顾虑。若江南造反一事,只是“阿难”一人所为,到也好说。但西天圣母也一同施为,只怕不太容易平息。
西天圣母乃是西域弥勒教主,事态扩大,只怕西域也会有战事,甚至西突厥也会趁乱而起。到那时杨悦纵有解弥勒狂药之术,只怕也不能兼顾。
因而杨悦最是担心此事。
“夫人正是不知这里发生什么,因而派小的来察看。”武权道。
杨悦见说知道与西天圣母无关,这才暗中松下一口气。然而想到“阿难弟子”命人送来的“口信”,心下不免又起疑惑。
怎么也相不明白“阿难弟子”为何会约她到扬州会面。
沉吟片刻,杨悦冷不丁又向武权问道:“你可知‘阿难弟子’如今在哪儿?”
“小人不知,不过到是听那两个小婢私下里说过,待办完事后,要到扬州去与主人会合。”武权摇头道。
到扬州会合?难道“阿难弟子”当真在扬州?杨悦心中疑虑更甚。暗道:“阿难弟子”难道已攻下愗州,挥师北上?
想到此,杨悦心下不由暗抽一口冷气。偏偏此处不在驿道之上,江南东道战况如何无法得知。
杨悦不免一时心急如焚。暗想此地距离杨州有六七百里,若快马加鞭,后天晚上到是能能到达杨州。但若先到睦州一探究竟,势必要再饶行四六百里,无论如何后天也赶不到扬州去。
到底是先到睦州救援,还是到扬州“赴会”,杨悦一时有些维决不下。
与众人商讨许久,最后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东天王与王方翼带五十禁卫,到安州城会同李恪,先往睦州救援;一路由杨悦与薛仁贵带五十禁卫,往扬州探看究竟。
虽然不知“阿难弟子”到底在耍什么阴谋,然而扬州之行却是在所难免。杨州乃是东南最大的都督府,府兵最多。以江南贼众的势头,若要攻破,势必要到杨州调兵。因而不论“阿难弟子”是否真去扬州,杨悦却是必定要去扬州走上一趟。不过是提早了一两天而矣。
然而,睦州救援也是刻不容缓。万一“阿难弟子”这个“口信”,不过是为了引开杨悦,拖延时间。杨悦去了扬州,岂不中计?
因而杨悦思来想去,做此安排。
第三百五十九章 扬州烟花
第二日一早,兵分两路。杨悦带了武权以及薛仁贵、冯文瓒等人往扬州急进。第三日初未时分已到了扬州。
“烟花三月下扬州”。正是三月天气,烟柳如云,琼花似梦,曲江运河,桥头渡口,三月的扬州果然如烟如花,春色醉人。
然而扬州烟花之地,却并非单指风景如画。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扬州乃是东南第一大都市,自隋炀帝开通运河,勾通南北,扬州便成了四方商客会聚之地。随着海外贸易发展,扬州更是各地珍奇荟萃。而扬州本地盐业、水运发达,实则已是富甲天下之地。
但凡繁华之地,向来有一样生意也最是兴盛。何况大唐时代妓馆乃是正常职业,官妓最为发达。不过扬州与别处不同,私家妓馆反比官属教坊还要兴盛。红粉青楼,十年一梦,烟街柳巷,夜夜笙歌,通宵达旦。
见扬州并无军情异样,杨悦心中稍定。暗自诧异“阿难弟子”约了自己来此,不知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打听到那醉春坊竟是家私属妓馆,众人不由更加纳闷。想那“陈娘子”与杨悦都是女子,竟然相约到妓馆会面,说来的确令人好笑。
即来之则安之。见距离约会时间尚早,杨悦先找了家客栈,与众卫歇息。到了傍晚时分,扮成公子哥儿,带了众卫往醉春坊去。只是众卫一同前往,不免有些太过招摇,因而只武权、冯文瓒跟在杨悦身后,其他禁卫则在薛仁贵的指挥下,暗中随在左右。
扬州的妓坊果然是个好去处。烟波巷里,高楼*,春风十里,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醉春坊在这柳巷深处,并不突出。然而却门前若市,车马喧闹。不到华灯初上时分,已是人头攒动。
众人正待暗暗护围杨悦挤进坊里。但见一个老妈子迎了过来,上下打量众人一番,笑道:“诸位客官可是约了陈娘子的客人?”
众人连忙点头,老妈子便引了从角门入院。
待进了醉春坊里,众人眼前不由再度一亮。原来这醉春坊真正醉人之处,不在岸上,而是在水中。坊内竟是连着一片湖水,那湖水又连着远处渡口,可直入江水。
一条条游船悠悠飘荡在曲水之上,灯光倒映,如星晨坠落。丝竹歌喉,巧笑浮动,曲士买醉,佳人如梦,熙熙攘攘,妖妖娆娆,如临仙市。
阵阵香气送来,令人欲醉。众禁卫原是京城来客,向来自以为有些见识,到了此处,竟也看得目不暇接。
难怪隋炀帝如此喜欢扬州,杨悦心中不禁暗自赞叹。
飞桥斜卧,画坊连波。众人被老妈子引到临水的一座亭中坐下,却不见“阿难弟子”踪影。
杨悦纳闷,正要问“陈娘子”在哪里,老妈子却道:“陈娘子的客人还未走,还请诸位客官在此等候片刻。”
杨悦诧道:“陈娘子今日即与我等有约,怎么还有其他客人?”
老妈子摇头,无奈道:“这到怪不得陈娘子,是昨晚那位客官赖着不走,因而耽搁了时辰。”
“陈娘子昨晚也在此会了客人?”杨悦听了不禁纳闷。
老妈子见她似是不信,指了指身后人群道:“诺,这些人都是来见陈娘子的。你们若不是出得钱多,陈娘子也不会让你等先约。”
“出得钱多?”杨悦等人更加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竟不知要见“陈娘子”还要先出钱。
“刚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娘子,送了我家主人一百枚金币,这才让你排了第一。只是昨晚那客人也不大好惹,扬州刺史也怕他几分,如今他三天两头来此,独占了陈娘子不肯离开,我家主人也无可奈何。好在那人虽然霸道,到是不少给钱,也只好由他。只是排队要见我家陈娘子的已排到了半年之后……””老妈子只顾自己絮絮叨叨,却不知杨悦等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出钱?客人?陪夜?
半晌,杨悦才结舌问道:“你,你是说的那……那陈娘子是个妓女?”
“妓馆的娘子不是妓女又是什么?”老妈子见杨悦惊诧,反倒莫名其妙,指着湖心处一只游船道,继续絮叨道,“诺,那边那艘大船便是陈娘子的。只怕这回子还不能回来,你们要多等些时候。可惜这会子画坊都已下水,否则你们到是可以先叫别人伺候……”
众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相对骇然。“陈娘子”乃是“女贼头”,怎会成了“妓女”?
杨悦更是骇得魂飞魄散,半晌回不神来。她知道“阿难弟子”爱极李治,难不成她伤心之下,当真一怒做了“女妓”?
却听武权皱眉问道:“你家陈娘子名字叫做什么?”
“‘陈娘子’就叫‘陈娘子’,具体名字没人知晓。她也不过个把月前才来此处,是我家主人在刊江边上救她回来。不料竟弹得一手好琴,不到一日已名动扬州。说来还要感谢那个无赖客人,是他叫好才引得人人来听。只是可惜的是,陈娘子原本只想做个雅妓,却被那无赖客人缠住,日日宿在此处,坏了名头,否则来听‘陈娘子’弹曲的人只怕还要多些……”老妈子一面摇头,一面啧嘴大叫可惜。
原来此“陈娘子”并非“阿难弟子”!杨悦无心听那老妈子磨叨,但听她说这里的“陈娘子”一个多月前已在此处,心中却暗自嘘了一口气。“阿难弟子”在睦州称“女皇”,自然不可能分身又在这里当了“名妓”。
只是杨悦见面上却有些不知是哭还是笑,暗道:原来“阿难弟子”引自己来此,不过是故意要吓一吓自己。若她当真一怒之下做了妓女,虽然不关自己之事,然而必竟与自己有些关联,将来杨夫人那里自己只怕不好交待?!
“幸好不过是个玩笑。”杨悦不禁暗中谢天谢地。
“我家主人救到她时,她原本是在跳水自尽。听说是她的心上人被人抢了去,不肯要她,她本不想再活了……”老妈子似是没注意到众人颜色,依旧啰啰嗦嗦说道。
心上人被人抢了?杨悦听了心头不禁又是一震,刚刚放下的心忽又提起。
这个“陈娘子”到底是不是“阿难弟子”?杨悦暗自心急,望着远处那艘游船,如何还等得下去。
无心再听那老妈子嗦叨,见亭子旁边栓了一只小船,向冯文瓒急道:“咱们去那船上看看。”
“哎——你们可不能乱来,船上还有客人。那人凶得很,只怕你等惹不起……”老妈子见了急忙去拦。
只是她如何能拦得住禁卫?
然而那小船并非画坊游船,不过是只小舢板,只能坐下五六个人。杨悦却也顾不上许多,只带了薛仁贵、冯文瓒与武权三人上船,向“陈娘子”的游船划去。
薛仁贵心中虽觉不妥,但见杨悦执意要去,不由暗自向冯文瓒丢个眼色,四下逡巡,提神戒备。
“咦?你怎在此。”忽然,冯文瓒向擦身而过一艘画坊高声喊道。
杨悦顺着冯文瓒的眼光去看,见对面船上一人原本正对着向他们看过来,不想听到冯文瓒的叫声,反将头转开缩回到坊中。
“他怎不理我?难道我认错了人?然而那明明是赵长史……”冯文瓒奇道。
杨悦知冯文瓒没有看错,那人的确是蜀王府的长史赵云魁。心中也是暗自诧异。然而转念一想却又释然。
李愔被派到扬州监练水兵,制造战舰,蜀王长史在此本不稀奇。杨悦知道李愔练水兵的地方便在扬州城外的江水中央的一个孤洲之上,名曰瓜州。想来这个长史是偷偷跑出来嫖妓,不想却被刚好被他们碰上,因而不敢打招呼。唐代军士原本不禁狭妓,只是军中自有军妓,这赵长史到这里嫖妓,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甚至可以说是“违法乱纪”。
杨悦无心管这等闲事,见“陈娘子”的游艇已越来越近,心中不知怎么忽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却听那游艇之上叮叮传来琴声,极是清幽。竟将周围的喧闹压住,只觉清风明月,甚是怡人,没有半点欢场笑声,反而高山流水令人神往。
杨悦听了不由更加心急,暗道此人琴技不俗,难不成当真是“阿难弟子”?
正在暗想,突听琴音一转,铮铮几声转了曲调。
杨悦一怔,识得这首曲子竟是自己作的《英雄曲》,只是却又不同于自己的曲子。杨悦的《英雄曲》本是高亢激昂,气势磅礴,暗含攻伐争战之声。这“陈娘子”弹得曲调虽同,却是拉长了曲拍,又降低了音调,竟将曲子弹得悠悠扬扬,似是将送情人出征,恋恋不舍,又似迎情人归来,缠绵悱恻。
自己的“英雄曲”在这“陈娘子”手中竟将变成了“温柔乡”。
杨悦不禁高叫一声:“妙哉!”心下却已一宽,知那弹曲之人定非“阿难弟子”。琴为心声,若当真是“阿难弟子”伤心之下,转作妓女,必然心中含怨带愤,万也弹不出这等温柔缠绵的曲调。
琴声忽停,游船之上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公子谬赞。奴家听说这支曲子原本叫做《英雄曲》,可惜奴家不是英雄,弹不出英雄气概,只好化作相思意。”
“妙不可言!”杨悦微微一笑。
刚才杨悦故意高呼一声“妙哉”,正是要引那“陈娘子”出言答话,听了那女子声音,果然并非“阿难弟子”的声音。杨悦听了心头落地,不由暗自心喜。又暗觉刚才自己的担心实地好笑,“女皇”与“女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阿难弟子”怎么可能会选择作“女妓”?当真是自己异想天开。
然而,这个“陈娘子”虽非“阿难弟子”,但听那老妈子刚才所说,似与“阿难弟子”同样心境才对。心伤之下,如何能弹出这般曲调出来?可见那老妈子是在说谎,难不成是故意要引自己到此处?意欲何为?
回头去看薛仁贵等人,见众人眼中也尽是疑惑。
“什么英雄曲,本王不要做英雄,只要醉在这温柔乡……”突然,船上又传来一阵呵呵大笑。
刹那间,杨悦面色一僵,呆呆愣住,如被石化。
“蜀王殿下怎在此处?”与此同时,薛仁贵与冯文瓒齐声骇道。
第三百六十章 雷塘迷雾
原来这才是“阿难弟子”的真正目的。方到此时,杨悦才明白过来,“阿难弟子”约她来此,不是要见什么“女皇”,也不是要见什么“女妓”,而是这个“嫖客”。尽管杨悦设想过种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是这样的场面。若非亲眼所见,杨悦只怕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昨晚那客人不大好惹,扬州刺史也怕他几分,如今他三天两头来此,独占了陈娘子不肯离开,我家主人也无可奈何……”
那老妈子话,絮絮叨叨地的确说了不少,却没有一句是废话。
杨悦不由暗恨自己“愚蠢”。在这扬州城中,能让扬州刺史都怕上几分的人,除了蜀王李愔还会有谁?自己怎么竟然没有想到。甚至看到蜀王府长史在此,竟还不自醒,还暗笑他是来此嫖妓。原来不是他,而是他的主子……
自己竟傻到还在为那“陈娘子”是否是“阿难弟子”而担心,却一门心思地载到这个陷井之中。这自然是一个陷井。从另一方面说,“阿难弟子”到是她的知己,知道什么才能让她真正的痛。
想到此处,杨悦嘴角渗出一丝惨痛的苦笑。
尽管明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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