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虽然向有“殿中侍中”之职,却也军国大事,若非皇帝亲口来问,臣子不能参与。因而心中虽然好奇,却也只是张了张嘴便赶忙住口。
李愔虽然杨悦想问。却不便回答。
李治笑了笑,说道隋国公主有所不知,鸡林国主真德女王近日遣使来朝,说是高丽贼心不死,又向其进攻。因而向我大唐求助,希望能如先皇一般。能助其一臂之力。因而,众位参知政事商议明年准备再次向高丽用兵。蜀王进京正是为了此事儿。想请蜀王去扬州督造船只、训练水兵。”
杨悦近来虽然不理朝政,但对时局却也再清楚不过。这“鸡林国”便是新罗。真德女王乃是原新罗善德女王金德曼的。贞观二十一年,“善德女王”去逝,将皇位传给现在真德女王金胜曼。金胜曼继续向大唐称臣纳恭,贞观二十三年,受唐册封为鸡林国主。
贞观十九年,李世民亲自征辽。出师之名。其中之一,正是应“善德女王”的求助。
自大唐征辽东之后。高丽到也消停了些时日。只是自从李世民去逝之后,高丽趁大唐国丧无暇东顾,又开始对新罗侵扰。大唐正值国恤期间,若非人来扰我,不便大动干戈。如今国丧将除,朝局稳定,新罗女王又来求助,因而众臣便商议出兵再次东征高丽。即然是约好明年出兵,今冬备战已是刻不容还。
然而,蜀王虽然向有战名,但朝中武将比比皆是,何以单单派李愔准备练兵?杨悦听了此事,却不知不觉侧头去看长孙无忌。心中暗沉,此事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果见长孙无忌正笑吟吟地望向,眼中似笑非笑,老狐狸一般令人捉摸不定。
突然杨悦心头一懔。李泰谋反前事可鉴,派李愔去练水军,督造战舰,只怕未尝不是存了当日试探李泰的同样想法……
想到此,杨悦有些担忧地看了李愔一眼。见他浑不在意,似是根本没有想到其中危机,心头不由暗自一紧。
自杨悦进来,李治眼光一刻不曾离开杨悦,见到杨悦看着李愔出神,心头不禁一黯。这才想起,虽然众人误会,然而与杨悦到底也不曾发生过,而杨悦喜欢的只怕还是蜀王。想到此,心中一痛,脸色也已大变。半晌,才勉强振了振精神,说道今日劳烦隋国公主前来,是为了安定公主被害一事。如今高阳长公主不肯认罪,反说隋国公主能为她作证。因而,还请隋国公主来分说明白。”
杨悦暂时放下心事,点了点头道臣的确认为高阳长公主并非凶手。只是此事涉及一些私密,的人越少越好,臣请与陛下单独面陈。”
单独面陈?!
不及说完,李治眼中一亮,心下忽又泛起喜意。杨悦肯与单独相处,那是再好不过,忙喜出望外地连声说“好”。
众臣闻言连忙告退,然而面上却又挂起难以名状的趣意。
杨悦低头不敢去看众人,大家面上笑容定然十分不堪。只侧眼去看李愔,见他略一迟疑,不解地望向。
杨悦心头一沉,想了想又道不过,臣想请长孙太慰留步,也好作个见证……”
“哦。”李治闻言,不由又有些失望,去看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却“嘿嘿”说道既然是私密之事,老臣只怕不便参与。”眼见他说此话时,不住向李治眨眼,李治心中大慰,忙点头称是。长孙无忌早已三步并做两步退出两仪殿。
杨悦无奈,殿中瞬间只剩二人,李治眼神火热再无顾及。杨悦更加不敢去看他,盯着脚下,说道其实衡山长公主寿宴那日,高阳长公主入宫之前,曾先找过臣……”
“不急。”李治打断杨悦,不知何时已走下御案,到了杨悦身边,柔声说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杨悦硬着头皮,道多谢陛下挂念。已经好多了。”
“你。你莫叫我‘陛下’,我,我还是喜欢你称我‘李九’……”李治愣了一下,柔声说道。
汗!
见到李治这般情意绵绵,杨悦只觉一阵燥热,头上冷汗涔涔。
“李九”二字本是她不知他是李治之时,以相称。如今被他说来,反似将对他的这个称呼当做“情郎”一般。
李治对她心意昭然。自那晚之后,竟是明目张胆地无所顾及,杨悦想要逃避,只怕不能。眼见李治对关心过度,似是生怕累倒。站在身侧,几乎要伸出手来搀扶,当真苦笑不得。
好在众臣已退了出去,只剩二人。没有众位八卦在此营造暧昧氛围,反省了许多尴尬。
杨悦向一旁退了两步,说道好,我称你李九。不过,你离我远点。”
李治一呆。也知失态。担心杨悦会认定是“色魔”,忙向后退了一步。道你风寒未好,莫要累到,还是坐下来说吧。”
杨悦这才一笑,自然了许多话并不多,到不用坐,还是站着说吧。”又见李治依旧双眼如痴望向,杨悦心下气恼,没好气地叫道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李治听了杨悦“威胁”,宛如回到从前,被杨悦挖苦奚落,原本是他最开心之事。心下大喜,连忙将目光转向一旁,说道好。我不看你便是。”
二人这一说笑,反到去了许多暧昧。当下放开心怀,仔细说起高阳公主之事。杨悦将当日高阳公主因何去找,因何害怕,让陪她入宫的经过仔细说来。
“名册?”李治听了,大吃一惊,急道,“他们竟然还有‘名册’?若传扬出去,参与此事的朝臣人人自危,朝中岂不大乱。”
杨悦点头道的确如此。因而我已叮嘱高阳将名册焚毁,想来此事重大,又关系到她命运,不会不照做。”
“难怪高阳不敢说出此事自辩。一来她听了你的叮嘱,不敢在朝堂之上说及此事;二来她定是已将名册毁掉,拿不出证据;三来由你作证,自然不会有人不信。因而只说无罪,唯有你能证明她清白。”李治也点头称是。
杨悦作证别人信不信到也其次,李治定然会信,高阳长公主到也十分明白。
李治沉吟片刻又道然而,既然凶手不是高阳,又会是何人?”
“是啊。谁会想杀安定公主?”杨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历史上此案,原本祸及王皇后,然而此时却是祸及高阳,于武眉儿没有半点好处,想来定然不会是她。不由纳闷说道,“既然安定公主死状与巴陵长公主相似,想来此事或许与巴陵公主之死有关。”
“与巴陵公主有关?难道真是皇后所为?”李治失色惊道,“刚才你曾说高阳怀疑是王皇后杀了巴陵,杀死安定公主的那杯毒酒又是王皇后所给,难道当真是王皇后杀了她们?”
杨悦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皇后。高阳长公主虽然没有吃下毒酒,但也曾沾唇。想来如果那酒当真是毒酒,高阳至少也会有些症状。唯一的解释便是,那杯酒中无毒。何况王皇后正要用安定公主来邀宠,为何反要杀安定公主?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后宫争宠之事,自古亦然。杨悦沉浸在案情分析,一时忘记王皇后邀宠的对象便在眼前。
李治听了却不由一滞,面上起了几分尴尬,讪讪说道我,我……谁稀罕她们来争宠。”
杨悦这才想到,不知不觉中忘记李治乃是当事人,见他尴尬,不由戏道这到怨不得他人,谁让你有这么多嫔妃,怎能怪大家争宠。”
杨悦此话说的未免不对,若论嫔妃之多,李治目前统共才有一后二妃,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实在是不多。
然而李治听了心中不免大急,他一向杨悦的情爱理论,唯恐杨悦因此更加不肯嫁给,地拿眼去看杨悦,见到杨悦嬉笑嫣然,心头砰然一跳,脱口说道我谁也不要,只想宠爱一人。”
李治脱口而出,不免提高了声音,如此大声嚷嚷,惊动了殿前守卫,纷纷侧目回看。
杨悦被他吓了一跳,自然他所说的那人是谁,面上一红,道你再胡说八道,我这便告退了去,再不理你。”
说完转身欲走。李治心下大急,忙上前一步,拉住杨悦衣袖,说道你,你莫要生气。我不说便是。”
“反正眼下我也想不出凶手到底是谁,便是留下也商议不出结果。不过高阳的确无辜,我到是能够作证。我的事情也算办完,剩下的你看着办吧。”杨悦并不停下,干脆告辞,转身向殿外走去。
李治忙追在她身后,急道好,我这就让人放了高阳。”
杨悦忽然停下身来,回身摇头道放了她,暂时到也不必。”
“为何?”李治愕然道。
“笨!”杨悦不禁失言一笑。
见李治竟然一直拉着衣袖,忙甩了开来,说道你猜猜。”
李治一呆,已知杨悦意思,笑道你是说凶手既然还未找到,若将高阳放了,不免令他警惕。不如将计就计,以免打草惊蛇?”
杨悦点点头,趁机快步走出殿门。
等到李治追出来时,杨悦已上了厌翟车。李治无奈,只好吩咐薛仁贵带人送杨悦。
薛仁贵忙答应一声,对杨悦低声说道蜀王在宫门外等着公主。”
眼见日暮将近,斜辉辅照。杨悦暗想李愔心下定然有许多疑惑要问。更加不想再多耽搁一分,命人往宫外急行。
走过千秋殿前,见到武眉儿犹犹豫豫,一脸凄然,似是有话要对说。杨悦无心去理会她,继续向外前行。
不想刚出两仪门,王皇后却派了人追来,请她到立政殿去。
皇后相请,不好推辞。杨悦虽然不愿,却也只好又回转两仪门内,到立政殿去见王皇后。
第三百四十八章 连环2
两仪殿前共有五座侧殿,两座在西,三座在东,自西向东分别为大吉殿、立政殿、万寿殿、千秋殿、百福殿,乃是“一后四妃”的住所。其中立政殿位于东侧三殿正中,因而向有中宫之称,最是华丽庄严。
杨悦到了立政殿前,刚刚下车。忽然一个小小的旋风平地而起,直冲杨悦而来,竟绕着杨悦旋转,将杨悦旋在正中心久久不去。风虽不大,杨悦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它打起旋儿来。
薛仁贵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伸手将杨悦一把拉了出来。杨悦定了定神,望见旋风一溜旋转,一直旋过墙角不见,也觉十分稀奇。
薛仁贵眼中忽然忧色一闪,见杨悦正要拾阶而上,忙低声说道公主此去,定要些。末将在此守候,万一有不对,公主直管高呼便是。”
杨悦会意,薛仁贵定是认为刚才的旋风不是好兆头,心中虽不以为然,见他好意,只管点头道好,我会。”
随着宫人进殿,王皇后却并不在正堂,被宫人径直引到内室。杨悦不知不觉心下开始惴惴,暗自猜测,不知王皇后找到底何事。
冬日,日暮来临之时十分快捷。太阳刚刚落下,室中光线已是渐暗。
杨悦步入内室,见到王皇后站在西首,正对着窗子,似是看正看的入迷。
“隋国公主到了。”宫人低声说道。
“太阳落得好快。”王皇后缓缓转过身来,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满面凄然,似是一时还未回过神来。
杨悦看清王皇后脸色,不由吓了一跳。
几日不见,王皇后与那日寿宴上的风光,已是大为不同。似乎一下变得苍老了许多,耳鬓竟然生出几丝白发。双目无神泪光仍在,苍白的面孔更是没有一点血色,病恹恹地精神全无,似是没有梳洗过。发形衣衫竟然都有些凌乱。
想来定是哀伤安定公主之故。杨悦不由暗暗点头。想到刚才瞥到武眉儿,见她虽然一脸焦虑,却也不似王皇后这般悲痛。面上还施了胭脂水粉,额头上的金花细钿更是没有落下。相比之下,反是王皇后对安定公主更加情深。便是李治提到安定公主之时,虽然极是悲伤,然而精神反比十天前杨悦见到他时好了许多。看到杨悦时眼光闪亮,更是大不相同。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皇后节哀。”杨悦上前行礼说道。
王皇后眼中泪光一闪,勉强点了点头,说道谢隋国公主关心。听说公主这些日子也是病体沉疴,可好些了?”
杨悦也点头谢道谢皇后挂念。臣无大碍,已经好多了……”不及说完却又连声咳嗽。
到不是杨悦故意假装,只是杨悦不想在此多加耽搁,不免多咳几声,显示病情未愈,希望王皇后能长话短说,也好早点出宫。
王皇后抬头看了看杨悦,似是了解杨悦心思。说道本宫请公主来只是有件事情请问公主。”
“皇后请说。”杨悦道。
“本宫是想问……”王皇后却是欲言又止。低头沉吟似是不知如何说好,半晌没有下文。
杨悦不由纳闷。见到王皇后面上犹犹豫豫,有点不耐烦,说道皇后想问但请说来,臣若定然不敢欺瞒”
王皇后再次抬头看了看杨悦,幽幽说道本宫听说当年陛下与武才人之事公主曾经亲眼见到过,不知公主还记不记的是日子。”
“陛下与武才人事?”杨悦惊奇诧道。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已知王皇后定然是想问武眉儿当日还是武才人之时,与李治偷情之事。
果然,王皇后顿了顿,期期艾艾道是……是武宸妃还是先帝的才人之时,陛下……听说陛下与她……交好,公主曾经亲眼见到过……”
亲眼见到过?杨悦一时不由愣住。突然想起当日在终南山天池,李治与武眉儿偷偷幽会,她的确曾经遇到。只是王皇后为何突然问起此事儿?事隔多年,便是吃醋也不至于吃陈年飞醋啊。何况武眉儿怀孕生女,自然早已与李治偷情,人人皆知,为何今日又突然追究起来?
难不成她听说了?杨悦忽然想到“阿难弟子”说过安定公主并非李治亲生,心下一惊,莫不是王皇后也开始怀疑安定公主的身份?
然而若是怀疑安定公主身份,怎会向问出这个问题?杨悦不由暗暗纳罕。
且不说杨悦无意中撞到李治与武眉儿的一次幽会,无法用来断定安定公主是否是李治之女。便是杨悦曾见过李治与武眉儿幽会之事,十分机巧。当日似乎并无他人,又怎会传扬出来?
杨悦低头暗思,心中惊疑不定。突然心头一闪,记起当日隐身到绿树丛中,在身前不远,曾看到一个“绿衣女子”。
“那绿衣女子是谁?难不成见到李治与武眉儿幽会之事,是她传出?只是她传出此事又是为了?”杨悦暗暗思忖,却是更加纳闷。
王皇后见杨悦愣了半晌不答,已知传闻不假,不由急切问道公主可还记的那天的准确日期?”
杨悦心中醒觉,虽然不大明白王皇后为何执意要问那天的日期,但也已知只要说出,只怕与安定公主之事必有关联。想了想,含混答道臣不明白皇后意思。武宸妃先前曾为朝会‘书记’,平日不免常与陛下会面,臣不知皇后说的是哪一次。”
王皇后看看杨悦,自然杨悦所说不尽不实,若不说的明白些,只怕杨悦尽可装傻,眼中闪出一丝无奈,苦笑道陛下与她见面常有。不过陛下与她……欢好,据说只有一次。武才人却因而怀了陛下龙种。”
“一次?”杨悦心下骇然,恍然明白。若遇到的那次“幽会”是武眉儿唯一一次承宠,那安定公主的生辰日期自然可以推算出来。当下不及回答,先已脱口问道安定公主生辰是何时候?”
“永徽元年闰三月三日。”王皇后盯着杨悦,静静说道。
永徽元年闰三月三日!
杨悦心中狂震。已是再清楚不过。安定公主绝非李治的女儿。她清楚记的那日见到李治与武眉儿偷偷幽会,恰好卫公病急,匆匆回到三原,第三日卫公去逝。乃是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初九之日。细推算来,武眉儿生女至少应在第二年的二、三月间,也即永徽元年二月或三月份,断不会是在第二个三月。也即“闰”的三月,足足晚了一个月。
见杨悦面上阴晴不定,沉吟不语,已知杨悦定然猜出此事原委,王皇后不由再次追问道公主可还记的那天是日子?”
杨悦却已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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