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能做得来,反要夺她女儿。
沉吟片刻,王皇后终是摇头道:“眉儿自来宫中,一向视我如恩人一般,情同姊妹,我怎可反令她伤心?!”
“我儿当真仁义。”柳夫人见女儿终是不肯,不好再劝,叹一口气道,“不过,今天陛下怎会没来?”
“陛下这些日子忙着濮王之事,已有些日子不曾来这里。”
自从有了安定公主,藉慰王皇后心怀,反而将争宠之事看得淡了些。此时经母亲一提,王皇后才察觉李治的确有些日子没有来过。
柳夫人见说,眼中不免飘过一丝警觉。
王皇后看到,不免又笑着加了一句:“不过,陛下也不曾到百福殿去。”
……
说说笑笑,柳夫人在立政殿消磨了一个上午,王皇后又留她用过午膳,才告退。
出了立政殿,乘车向东从虚化门往外走。柳夫人在宫中能够乘车,实则乃是莫大承蒙陛下恩典,向来只有台阁元老才有此殊荣。柳夫人乘车而行,不免顾盼神飞。
将出虚化门,突见见到武眉儿从外面而来。柳夫人只道武眉儿在立政殿中,不想在此遇上,不由纳闷。正要问话,却见那武眉儿锁紧眉头,面色冷瘼,匆匆向内而去,却是根本没有看到她,不由大是诧异。
柳夫人有心喊住她,却又一时好奇心起。便让人停了车,远远看到武眉儿身影穿过立政殿门前竟然并未进去,继续向前,进月华门直往内宫去了,不由更是诧异。
第三百三十二章 祸兮,福兮
武眉儿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哪里察觉身后异样。双唇紧闭,双手握紧,眼中一片死灰,机器前行。如果不是握得够紧,只怕她整个人早已颤抖起来。
在她握紧的双拳里面各有半张纸条。左手是“莫以为龙比格死了”,右手是“你的秘密便没人知道”。
完整的一句话应是“莫以为龙比格死了,你的秘密便没人知道”。
她有什么秘密?会令她如此恐惧?
武眉儿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了她这张字条。手绢花样不过是个托辞,武眉儿被宫女叫了出来,才知是有“家人”来探望她。
皇宫虽然守备森严,却也不是完全不能交通之地。特别是两仪门之外乃是东西台阁办公之所,管理不甚严格,甚至外臣的家人仆也能进来。而两仪门内是宫女能到达的地门。因而这两仪门东西两侧的虚化门等便成了宫人与家人隔门相见的地方。
然而,武眉儿听到有家人来看她,却不免有些诧异。实在是她自幼乃是孤儿,并无家人。虽出自武家,向来却不过是武家的一个奴婢。后来虽然入了武家族谱,然而武氏兄弟并不将她放在眼里。怎会有家人来看她?
果然,武眉儿到了虚化门却并未见到“家人”。正在纳闷间,突然不知何处飞来一个纸团正打在她头上。
“莫以为龙比格死了,你的秘密便没人知道”。字条上字立时令她魂飞魄散。连忙将字条撕得粉碎,左右看时,却不见是何人投了这个字条给自己。武眉儿慌然失措,哪里还顾得上其它。仓皇向内殿逃去,便没有看到柳夫人。
秋日午后的阳光斜铺过来,将影子拉得极长。武眉儿低着头,一步步踩着自己的影子前行,神情恍惚,不知不觉中走过了立政殿却不自知。
穿过两仪殿东侧的日华门,不知不觉中竟到了甘露殿前,武眉儿不由驻足,徘徊踟蹰。
她知道李治便在里面,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这甘露殿她原是十分熟悉,她还记的第一次被先皇召幸时的情景……事实上这宫中的一草一木她依旧十分熟悉。
在甘露殿前稍停片刻,武眉儿终于衷叹一声,继续向北信步走去。她甚至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到来这里找李治。求他原谅?怎么可能,她的秘密只要说出来,必然是死。
茫然向前,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承香殿附近。想起那日在殿前,见到杨悦将徐充容接走而不肯帮自己,自己一颗心却如坠冰窟……那份感觉似乎至今仍在。武眉儿禁不住皱了皱眉,眼中闪出恨意。
如果不是杨悦不肯接她回惊鸿宫,她何必遇上龙比格;如果不是遇上龙比格,她又何必听她撺掇,铤而走险……想到此处,武眉儿面上不由闪出一道即羞愧又恐惧的神色。
便是在这个地方,龙比格与她结为姊妹,便是在这个地方,龙比格为她设计了那个“李代桃僵”之计。
她的女儿当然不是李治的。如果是他的,她又何必要等到感业寺去生女儿,早已拿来去要挟李治,也不至于出宫为尼。也是老天相助,今年竟然有两个三月。她的女儿生于闰月的三月初三,然而除了李治谁又知道她何时被宠幸过。便是李治只知武眉儿生女是三月,却不知是哪一个三月,竟然被她蒙混过关。
所以听到龙比格死迅,没有人知道最开心的人其实是她武眉儿。她以为只要龙比格死了,她的秘密便再无人再知。然而……
一只鸟儿突然飞过武眉儿的头顶,吓了她一跳。武眉儿无心去看夕阳将坠于殿角,铺射草地一片金黄。心下大恨,却又不知恨向何方,一脚踢向廊边的树木的草丛,不想脚下一拌,反跌坐在草地上。
武眉儿只觉喝凉水都塞牙,几乎怨恨起所有的人。
她恨李治,如果不是他不肯留自己在宫中,自己又何必忍辱生女;更恨杨悦,如果没有杨悦,她又何必进入这个皇宫,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个写字条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令她惶恐不安……
幸而皇宫很大,李治的嫔妃极少,加上他初登基之时,大赦天下,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如今宫中空空荡荡。竟没有人看到她。便是有人偶尔经过,也只道是一时发呆的宫人,不加理会。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月色朦胧,宫中传夜的更声已响过三更两点。武眉儿仍旧坐在草丛中无意起身。甚至忘记了如此之久不回立政殿,已无法向皇后交待。
虽有灯光,四下却一片静寂,武眉儿蜷缩在空荡的廊角,孤寂,无助……一阵秋风吹来,武眉儿倍感秋夜原来极凉。
暗自沉思:虽然不知道那个写字条的人是谁,但他既然没将事情真像说出去,只是写张字条来吓唬自己,定然另有图谋。或许那人只是想以此为柄来要挟自己,想让自己为他所用……想到此处,武眉儿定了定神,终于镇定了许多。
即如此,武眉儿不由又暗自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晚不回殿中,万一被王皇后发现,定会另起风波。
站起身跺了跺已经发麻的脚,武眉儿始才觉得肚饿。辨了辩方向,刚想要往自己先前住过的凝云阁看看。突然,一阵低低的呜咽声自不远处传来。
什么人在哭?武眉儿觉得自己落到这个田地,尚未哭泣,反是他人在哭?武眉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然而刚摇了半边,突然心头一动。仔细凝神去听,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是李治!那声音虽低,定是李治没有错。
这个时候他本应在甘露殿中睡觉,怎会到这里哭泣?
突然想起这些日子的传闻,武眉儿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别人不敢说,但是李治的心思,武眉儿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还要得益于李治从前对她无话不谈,他对杨悦的爱意在她面前更是毫无保留。
武眉儿眼中笑意更深,沉吟片刻,缓缓地寻声而去。
夜深人静,李治却无法入眠。特别是床下屋角的蟋蟀声更令他无法入睡。相思入骨,痛如抽丝,一点点地嘶咬着他的心,纠结着他的每一跟神经。
四下静极,李治悄悄起身,走出甘露殿,信步往西海池边的假山旁坐下。月影入水,李治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放声大哭,然而他不能。想着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却连哭都不能畅快,李治又有些气馁。低头望月,水中似乎倒映出一个绿衫身影,用嘲弄地眼神望着他,李治心中更痛。痛从中来,禁不住低声抽泣起来。不能大哭,如斯深夜,总还能默默垂泪吧。谁成想,却是越哭越起劲儿……
哭,或许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李治哭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已是放开大哭。心中郁闷果然好了许多。不知何时,微风吹过,如一双温柔手抚弄着他的发稍、头顶,轻柔、温暖,像小时候投在母亲怀中,被母亲轻轻地拍打一般。
哭原来有这般好处!
渐渐地,李治停了抽泣。然而心中的相思却更加炽热,他渴望见到她,渴望拥有她。什么家国,什么太白星,什么女主昌……通通都去吧,他只想要她嫁给他。
然而,她肯嫁给他么?
李治不由心头又是一暗,长声叹息。
突然,头顶的微风似乎有些异样。
“谁?”李治吓了一跳,意识到头顶如一双温柔手的微风并非微风。
“陛下,是我。”一个温柔地声音说道。
“武才人?”李治愣了愣,看清身后之人,不由诧异地道,“深更半夜,你怎会在这里?”
“臣妾知道陛下定是想念悦姊姊了,所以来陪陛下聊天。”武眉儿弯眉一笑,温柔之中带了几分诮皮。
李治面上微红,却并不否认。在武眉儿面前他不必否认自己的情感。实在是他的心思曾经毫无保留地向她担诚。
“陛下思念悦姊姊,眉儿何尝不是……”见李治默认,武眉儿再次微微一笑。
“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李治长叹一声,似乎又回到从前。那时候他与武眉儿没有任何关系,但因为杨悦却无话不谈,共同的朋友、共同的话题,令两个关系变得亲近。
“当然是在睡觉。”武眉儿诮皮地眨了眨眼睛。
“睡觉?”李治脸上突然挂起一丝向往,当年在五台山清凉客栈,他被她逼到床下睡觉……心中突然穿过一丝电流,原来睡在她的床下是如此幸福。不远处的促织声在寂静地夜里,反而变得亲切。
倾诉更是一剂心理慰藉的良方。不知何时,李治终于困倦,松下眼片,沉沉入睡。
……
陛下昨晚宠幸了武才人,消息不胫而走。众阁臣闻听传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多日里的愁眉为之一轻。
一夜倾诉,果然令李治精神有了许多。群臣见了无不欢欣,相视而笑。
“陛下应给武才人……不,是武氏早日定个封号才是。”上官仪第一个笑嘻嘻地道。
“封号?”李治怔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
“武氏如今入宫已久,却一直未有封号,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又为陛下诞下安定公主,还请陛下早日册封才是。”除了柳姡В诟蟪荚谡饧露抟煲椤1闶橇鴬'也无话可说。
“也好。”李治觉得众人言之有理,想起杨悦从前曾让自己好好照顾武眉儿,自己竟然一直未能做什么,不由沉吟片刻,道,“就封她个昭仪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白天与黑夜
“於戏!惟尔武士彠次女,婉顺为质,夙表幽闲,往以才行,先入后庭。誉重淑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宜升后庭,备兹内职,是用命尔为昭仪。”
册封诏书不知出自舍人院哪位才子之手,到是为李治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将武眉儿变成了李世民生前赐给李治。
一句“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更是说得模棱两可,可以理解为李治常侍从在李世民左右,不离朝夕,李世民感叹李治孝心,因而将武眉儿赐给她。也可以理解为武眉儿常侍李世民左右,见到她与李治一对“碧人”,因而将武眉儿干脆赐给李治。
无论如何理解,此话当然不是事实,否则武眉儿怎会进感业寺?不过掩耳盗铃罢了,不免惹人暗笑。然而,自此武眉儿不及先皇忌辰周年生女却成了明正言顺。
武眉儿由李世民的才人摇身一变成了李治的昭仪,从一个五品才人一下跃为正二品的九嫔之首,排位还在当年的徐充容之上,当真是喜从天降。
“武昭仪接旨吧,奴才还要向昭仪讨喜!”听完册封诏书,武眉儿愣在当场几乎不敢相信。前来传旨的内侍,咳嗽一声讨好地尖声说道。
武眉儿这才回过神来,没想到一场虚惊,却因祸得福,竟然被封为昭仪。当下连连点头,一时却不知所措。
“恭喜妹妹,快去谢恩吧。”幸而王皇后在侧,眼中虽闪过一道失落,却也不失礼仪,笑着让宫人扶起武眉儿,说道。
萧淑妃却没有如此好脾性,她原本也恰好到立政殿中“请安”,本是想盘问武眉儿一夜未归如何去“勾引”了李治,大有兴师问罪之意,没成想反先听了李治册封武眉儿为昭仪的诏书,不由气得咬牙切齿,连招呼都不急向王皇后打一个,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冲出了立政殿。
如此不敬之举,淑仪内官见了,正要追了去将她叫回。王皇后却已摇了摇头道:“且由她去吧。”与武眉儿对视一眼,不由相视而笑。
也难怪王皇后开心,萧淑妃恃宠而骄,一向不将她放在眼里。如今武眉儿得宠,萧淑妃吃瘪,不由心中长出一口郁气。便似自己重又得宠一般,异常开心。竟吩咐身边宫人拿些事物来,代武眉儿赏赐宫人。
宫中上下一团喜气,纷纷上前祝贺。武眉儿更是向王皇后千思万谢,这才往内宫去向李治谢恩。
武眉儿一路走来,迎接地尽是羡慕讨好的目光,心中不免乐开了花。然而,她却也不失精明,知道李治刚刚下朝,此时萧淑妃只怕正在甘露殿中找李治哭恼,便不直接往甘露殿去,反在宫中四下走动,见到从前相识的宫人,更是亲切攀谈,甚是融洽。众宫人见到武眉儿以昭仪之尊,竟如此和善不忘旧情,更是讨好巴结,极尽溢美之词。
待到武眉儿听尽了谗言媚语,心下欢喜。见日过正午,估摸着萧淑妃已去,才徐徐向甘露殿去。
尽管武眉儿心花怒放,却还没有完全昏头。昨晚之事,他人或许误会,然而她与李治只是相对倾诉,并非侍寝受宠。却没想到李治册封她为昭仪,却又令她燃起一丝希望。想象着或许李治是看在先前的情份上,重又对自己爱怜也说不定。
然而想到刚才与众宫人攀谈之时,得知李治这些日子夜里常到西海池边,或者在咸池殿中发呆,心下又不由黯然。摇头叹息,知道无论是西海池还是咸池殿都是杨悦在宫中最常待的地方,她的受宠终归不过是因为杨悦而矣。
一路患得患失,进了甘露殿,果然萧淑妃已不在,只有李治正在低头看奏折。然而几案上的奏折却横七竖八,乱糟糟一片,想是被萧淑妃撒泼所至。武眉儿不由暗暗发笑,上前乖巧地叩头谢恩。
“嗯——”然而,李治只点了点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看着手中奏折。
武眉儿心头不由一沉,面上讪讪。想多攀谈几句,却见李治神色冷淡,全不似昨晚那般亲切,不由又一阵失望。独自坐了一会儿,见李治双眼一直盯在手中的奏折上,便似她不存在一般,不理不睬,只好告退而出,心情郁郁。
“唉——”待见到武眉儿走出殿门,李治这才抬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将手中奏折扔到几案上,顺手又抓起另外一个奏折,胡乱地翻看几眼,又扔到一旁。
那一几案乱七八糟的奏折原来不关萧淑妃之事,乃是李治所为。他虽将奏折拿在手中,并无心去看。刚才不过是要刻意冷淡武眉儿。
也是李治被萧淑妃一顿吵闹,这才想到封武眉儿为昭仪其实有所不妥。才明白原来众人对昨晚他与武眉儿在一起有所误会。
想到若杨悦听说了此事定然也会误会,不由更加气馁。他之所以封武眉儿为昭仪,原本不无存了要讨好杨悦之意,此时才知弄巧成拙,不免心下一片冰凉,懊恼异常。
“陛下因何叹气?”李治叹声未落,却又吓了一跳。却是武眉儿竟然去而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