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已是灯火通明,遍地皆是尸体横陈。唯剩李泰与阎婉儿以及房遗爱、卫待价等十几个谋士、卫士,皆被五花大绑。
“濮王这就完了?”杨悦喃喃自语,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领队乃是薛仁贵,小院里里外外已搜得干净,的确再无伏兵。杨悦虽然诧异,却也无根无据。
“朕想与四哥单独谈谈。”李治一时也感慨万分。
当下兵分三路,一队人马围住小院,一队人马清理院中横尸,一队人马将院中正堂团团护住。按照李治吩咐只将李泰与阎婉儿带到室内,任何人不准进去。
“我跟你一起去。”不知为何,见李治向室内走去,杨悦右眼皮忽然连连狂跳,心中突升一种不祥之感,忙上前一步,跟在李治身后。
李治冲她笑笑,到也没有阻拦。
杨悦随在李治身后,仔细观察室内,却也无任何异常。不过极普通的陈设,一目了然。室内除了被绑住的李泰夫妇,以及李治与杨悦四人之外,还有一具尸体。
仔细看时却原来是龙比格。想是刚才被乱射之时,李泰不忍其尸身被荼毒,因而搬回房中,到也不是全无情义之人。
杨悦一面想着,一面却听李治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四哥……”
“事已至此,你我还称什么兄弟。要杀要刮,你痛快一点便是。”李泰却冷笑一声道。
“我,”李治被李泰一咽,竟然涔涔泪下。半晌,才又道,“我在父皇面前曾发过逝,定会保诸位兄弟周全。谁知父皇去逝不过刚刚一年,我便要违背誓言……”
“你若当真有此心,当初又怎会故意设计试探我。”李治泪水涟涟,李泰却越加嘿嘿冷笑,“成王败冠,今日你若被拿了,我自然不会客气。如今我被你拿住,那是我时运不济,也没什么遗撼,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我,”李治一时语塞,想了想,突然道,“我想放了四哥……”
杨悦闻言不由大惊,暗骂一声李治“呆子”。刚要出言阻止,却听李治顿了顿又道:“然而,朝臣定然不许。”
杨悦心下一松,差点笑出声来。心下暗道:原来你李治也是个大滑头,明知如此,却还想拿人开心,不知你是想当好人还是想招骂?
果然,李泰闻言大怒,刚要开口大骂,却听李治接着说道:“四哥若能自行了断,今晚之事只当没有发生。”
自行了断?杨悦这次却是当真是忍俊不禁,差点哈哈大笑起来。劝人了断,还说是今晚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老大,你是傻还是逗?
然而李泰却面色一滞,却愣在当场,与阎婉儿相视一眼,面色大为缓和,似有感动之意。
“我保证会善待四哥的孩儿。欣儿(李泰长子)将来还可袭四哥王位。若如此,将来,我也好对父皇有个交待……”李治却认认真真地接着说道。
杨悦此时却已笑不出来。已明白了李治所言,的确已是宽仁之极。
当年玄武门事变后,李世民不只杀了李建成与李元吉,还将一众侄儿尽数杀死。向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乃是最常见的手段。李治如此宽仁的确是难能可贵!
杨悦不由暗自点头。且不说李治所说的这个理由。便是李泰这些日子暗中联络朝臣,若当真将李泰拿到朝堂上,对簿公堂。朝中那些暗投李泰的臣子,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未免不心中惶惶。如此以来,只怕与国不利。
李治如此做法,自然是连朝臣也不再追究!的确乃是深谋远虑,明智之举。
想到此,杨悦对李治已是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认,李治虽然性子柔弱,到也不失是个英明的皇帝。自登基一年来,朝中局势虽有变化,李治却能尽力保持平衡。长孙虽势强,却也不是一家独大。这一年中,颁布了永徽新律,又平定洞獠之乱,连百济都来入朝……说起来无论开疆内治也算是无不小有成就。
正在思忖,猛然抬头看到李泰眼光一闪,突又阴冷大起,嘴角冷笑之中隐了几分古怪,不由心头一凛,刚才的不祥之感陡然又起。
然而,四下看去却又并无异样。门外便是大内卫士,李泰又被绑得十分结实……
仔细留意李泰,忽然发现他偶尔会不经意地往地上的尸体瞥上一眼。杨悦顺着他的眼光盯着龙比格的尸体看了半晌。那尸体正在李治左侧不远处,不过二、三尺左右。
然而那尸体始终也无任何异样。李泰却似乎越来越焦躁,已频频目视龙比格的尸体,眉头大皱。
杨悦见了,心中一动。想起龙比格死时的惊叫,突然明白过来。
“濮王好计谋!”见李泰又向龙比格的尸体看去,杨悦忽然拍手笑道,“只是很可惜!”
李泰一怔,忙收回目光,不解地望向杨悦。
“本公主刚才还在暗自奇怪,濮王何以如此之快便会落败。却原来是想以身为饵,出奇不意派人暗刺陛下。此计恁得大胆,却十分绝妙。只是很可惜,你能料到陛下会单独见你,却没料到你的刺客却早已……”杨悦连连摇头,哈哈大笑。
李治不由愕然,望着杨悦莫名其妙。李泰却已面色大变。
第三百二十八章 对决(3)
“若我没猜错,这尸体原本便是你的刺客。”杨悦指着龙比格的尸身,呵呵笑道,“只是很可惜,你的刺客反而早已变成一具尸体。”
杨悦边说边上前一步,将龙比格的尸身翻转过来。当胸一剑结结实实的插在龙比格胸口,正是被卫士刺的一剑,然而却并无半点血迹。想来这一剑有些古怪,并未真的要刺死龙比格。
反而是脑门上的金丝花钿有些异样。那花钿分外鲜艳,仔细看了却原来是一滴血点,血点的正中有一根极细的银针……那龙比格果然不过是具尸体,死得不能再死。
“她死了?!”果然,李泰眼中露出骇然,失声诧道。
“只怕这要问一问濮王妃才对。”杨悦笑嘻嘻地将目光转向阎婉儿。
阎婉儿抿紧嘴唇,狠狠地瞪向杨悦。
“不过,在下反倒要真心谢过婉儿姊姊才是。”杨悦眼中戏谑忽起,接着说道,“我若没有猜错。这个龙比格死得到是糊里糊涂。大概她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明明是计,她怎会变成了真死。枉她一向自诩聪明,不想到了阴间却是个糊涂鬼。”
刚才龙比格被杀之时,两个卫士很轻松便能将其拿下,杨悦已心下暗疑。龙比格虽没什么武功,杨悦却知她善于用毒,绝非易于之辈。加之龙比格临死时的骇然怪叫,显然大是出其不意。杨悦早已觉得有些不对。
“难道是你杀了她?”李泰转头看向阎婉儿,又惊又讶,不敢相信地道。
阎婉儿面色苍白,嘴唇哆嗦一下,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濮王为了夺位,不惜以中宫之位引诱龙比格。王妃虽然明知是计,心下却不免要犯嘀咕。所谓‘英雄末年,美人迟暮’,最是让人伤怀而又无奈之事。王妃虽然美艳天下,终是已过而立之年,那龙比格却正当妙龄。濮王与龙比格虚与委蛇之时,难道王妃看到眼里,心中不会起了疑惑?
更何况,焉耆国主龙婆伽利新卒,国人上书请求陛下将龙突骑支放回西域,重为国主。陛下已答应其请求。龙比格的公主身份只怕很快便要恢复。焉耆虽是小邦,终是一国。王妃岂有不更加猜忌之理?”杨悦呵呵大笑道,“濮王大概还没有忘记弥勒教中规矩,王妃杀一个龙比格不过是里所当然之事……”
再看阎婉儿的脸色已是死灰,双唇闭紧,依旧不言。
“你,你……妇人短见!”李泰闻言,已是又气又怒,对着阎婉儿不由破口大骂,“亏你与本王多年夫妻。没想到功亏一篑,皆因你这个妒妇而起!”
阎婉儿向来与李泰情深意重,平日连红脸都不曾有过,没想到为了龙比格一事,竟被大骂,又羞又气,一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双目如火,怒目杨悦。突然张口一吐,数十枚银针飞出,分作两路,射向杨悦与李治面门。
变故突生,二人骇然,竟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阎婉儿距离杨悦与李治不过一步之遥,银针眨眼即至。
杨悦倒抽一回冷气,暗骂自己一声愚蠢。李泰即将龙比格弄回房中,自然早已发现龙比格真死,怎会愚蠢到还用她来刺杀李治。不过是利用龙比格来引开杨悦与李治的注意力,那李泰与阎婉儿刚才的一场表演,到是配合的极为真切。
饶是杨悦自见到龙比格的死因,又见阎婉儿始终不曾开口说话,早已暗暗戒备。却未料到阎婉儿向自己与李治同时发难。
此时,杨悦若躲开飞针不难,只是无暇顾及李治。室内灯火通明,终是夜晚,李治猝不及防,飞针细小,直到眼前被亮光一闪,才看得清楚,想要避开却是已来不及。
杨悦骇然惊叫,避开飞针想去拉李治,那里还来得及。正在暗急,突然“砰”得一声。一个黑影自房顶飞身掠下,人未到掌风已到,将李治硬生生地扑倒在地。
接着传来一声闷哼,来人突然失重,跌落到李治怀中。想是中了飞针,立时昏迷过去。
“陈娘子?!”李治惊魂未定,看清来人,惊声叫道。
“阿难?”与此同时,杨悦也已看清来人身形。暗道一声“好险”,竟不知这阿难弟子何时藏在了屋顶,幸亏她来得及时。
杨悦顾不上查看阿难弟子伤势,反手一剑已抵在阎婉儿咽喉:“拿解药来!”
不要多想,针上定然有毒!然而阎婉儿却将针含在口中,自然是早已服过解药。
“都说隋国公主聪明,我看也不过如此。”阎婉儿嘿嘿冷笑道,“我怎会笨到将解药带在身上?”
“你,”杨悦大怒,剑尖向前移进几分,冷然道,“你可知她是谁?”
“谁?”阎婉儿见到杨悦神情,一惊,不自主地问道。
“圣母座前阿难弟子,你自然听说过!”杨悦压低声音,森然说道,“你知道圣母的手段,若她知道你杀了她的……”
杨悦本待说“若圣母知道你杀了她的得意弟子,只怕你会死得更加难看。”
然而,不待杨悦说完,阎婉儿却已浑身一震,眼中恐惧突闪,急声叫道:“快。龙比格身上有解药!”
杨悦反而一诧,她知阎婉儿与弥勒教很有些渊源,才故意搬出圣母出言恫吓,却没想到阎婉儿竟然如此害怕。
“快,快。若过了半刻钟,便是有药也来不及了……”阎婉儿连声催促道,语无论次,头上冷汗已是嗒嗒而下。
杨悦心下蹊跷,此时却也不及细想。见门外禁卫听到惊呼,已冲了进来,护住李治。这才转身忙去搜龙比格身上。
果然,龙比格怀中有一大包瓶子罐子。杨悦一股脑拿了来,让阎婉儿看。
阎婉儿指着一只血色红药丸叫道:“就是它。快给她敷上!”
杨悦迟疑一下,本想拿李泰试药。但见了阎婉儿眼中焦急不似有假,更况时间也已来不急。纵然是毒药,杨悦此时也别无选择。一横心,忙捏碎药丸为阿难弟子涂在伤口上。
也不知到底管不管用。杨悦抬头去看阎婉儿,见她神色稍定,想来不成问题。心中虽满是疑问,只是此时并非解惑之时。
回头去看李泰,见李泰目光闪动,虽被卫士以剑抵颈,却神色不惊。杨悦心下不由又是一凛。暗忖李泰的阴谋定然不止于此。此小院莫非还有古怪?否则,李泰刚才便是杀了李治,又怎能杀出大内禁卫的重重包围?
“撤!”当下杨悦顾不上多说,皱眉向李治示意,立时指挥众卫先撤出小院。
话声未落,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鸡鸣,想是天色将亮。突然间,院中响起阵阵狂笑。
杨悦心下大惊,见李泰眼中已是喜意大闪。忙跑到室外去看,不由骇然怔住。
不知何时,院中的尸体竟然重又“活”了起来。东方即白,太白星闪闪发亮。众魔尸正对着太白星齐声狂笑,露出参参白牙,双目闪着绿光,满院森然。
“弥勒教魔鬼神兵?!”杨悦倒抽一口冷气,回头去看阎婉儿,“你竟然有弥勒魔丸?”
“什么?”阎婉儿却是一脸茫然。
“不是你,那定是龙比格!”杨悦皱眉,见李泰已是狂喜,终于明白过来。
龙比格原非蠢笨之人,怎会轻意被李泰所骗?她之所以相信李泰会将中宫之位给她,定然是建有奇功,以功自诩才会有此想法。想那龙比格一向精于用毒,对弥勒教中的狂药又十分熟悉,纵然西天圣母对她有所防犯,只怕她早已偷偷制成此药。以此献给李泰自然是大功一件!
“想不到濮王竟然也用这种魔药!”杨悦勃然大怒。对于弥勒教的这种邪药,杨悦向来视之如鬼魅,十分厌恶。也因此对弥勒教始终抱有戒心,认定不过是个邪教组织。
“哈哈哈!”李泰却已得意大笑,“公主识得厉害,还不束手就擒!若你拿下李治,本王念你有功,或许刚才的话还会算数。”
“你信不信我先将你一剑砍了?”杨悦被李泰激得狂怒,竟以剑做刀向李泰砍去。
然而如触铁石,当啷有声,杨悦手中利刃反被李泰震了回来。
李泰却已开始狂笑,笑声阴冷,与院中众魔鬼一模一样。
“你自己竟然也吃了狂药?!”杨悦骇然大惊。
众禁卫又有几人曾见过这等诡异之事,呆怔之下。忽听“卡卡”声起,魔尸所过之处,立时倒下一片,个个被扭断脖颈,齐齐断开。一时惊叫惨叫声起,满院禁卫轰然乱成一团,仓惶逃奔……
便是杨悦从前见过活人变魔兵,却也没见过死尸突然又变成“活”尸。
“冲出去!”杨悦见了,那里还顾得上李泰与阎婉儿,一拉李治,断然喝道。
“好!”李治这才回过神来,到也不忘将阿难弟子背起,跟在杨悦身后,恍然似是回到当年的太行山中,竟然还有心情向杨悦呆呆一笑。
“先回卫公府上再说。”杨悦大声向薛仁贵吩咐道。
薛仁贵不愧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忙喝住身边众卫,将李治与杨悦团团围住,向院门冲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对决(4)
“你还走得了?!”李泰狂笑突止,猛然一声大喝,身上绳索顿时节节断开。五指叉开,扭住身后的几名禁卫,顺手一旋,立时齐颈扭断。
再看房遗爱、卫待价等人,个个双目幽绿,森然可怖。
众卫突见李泰也变成恶魔,已骇得呆住。不待跑出房门,已成李泰手下之鬼。
“哗”,门前卫士那里有心恋战,转身便逃。李泰追在后面,纵身向李治冲来。
薛仁贵原本在前面开路,听到身后惊呼。大喝一声,忙折回身去断后。
薛仁贵与王方翼等不少大内禁卫先前在安市城见过弥勒教的魔兵,到也不甚慌张。当下王方翼开路,薛仁贵断后带领几名卫士一齐阻住李泰,战到一起。
薛仁贵知道魔兵虽刀枪不入,但转动不灵。因而只与李泰缠斗,不肯近身,李泰一时对他无可奈何。
眼见李治等人快要冲到院门口,忽然哨声大起,柴令武不知自何处窜出,一指李治,高声叫道:“抓住他!”
众魔尸原本漫无目的,此时忽然得了命令,立刻一齐向李治扑来。
原来李泰担心自己被李治抓住之后,二话不说便将他砍了,因而也服下狂药变作刀枪不入。只有这个一直未露面的柴令武没有服药,才是魔兵的指挥。
杨悦远远到柴令武站在廊前的一只金鱼大缸上面,大呼小叫。突然心头一闪,记起当日在五台山菩萨顶,杀张仲坚的人感到十分眼熟,却一直想不起是何人。此时灯光幽暗,正与当日相似。杨悦正对柴仅武后背,猛然醒悟却原来便是他。
想起从前之事,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杨悦心中大怒,左手举起,立时三枚飞刀直奔柴令武后背招呼过去。
柴令武一时大意,待听到响声,回身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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