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眨眨眼睛,竟不知害怕,反指着李泰手指,笑了笑道:“魏王拉拉扯扯,若让王妃看到,还以为魏王当真对本公主情迷,岂不寒心。”
李泰一怔,竟然不自觉得放开杨悦,向后退了一步,怒道:“公主出尔反尔,是何道理。”
杨悦摇了摇头,呵呵大笑:“不是本公主无信,而是魏王自始之终并无诚意,不过是在愚弄本公主而矣,自然怪不得本公主。”
“本王若无诚意,怎会将中宫之位给公主。”李泰怒道。
“正是魏王哄骗杨悦要将中宫之位给本公主,本公主才会不信。”杨悦嘻嘻笑道,“若我没有猜错。这个计谋大概出自魏王妃,我听说魏王妃不只是个绝色女子,而且是个智计谋略极为高明的女子。向来有诸葛之称,乃是魏王真正的智囊。这等女子便是本公主身为男儿,也会一心一意爱她。更况魏王与她结发夫妻,情深意重。又为魏王生儿育女,此等恩情,怎么可能舍下,反而要将中宫之位送给一个相识不过半月之人?魏王能以此为饵骗得了龙比格,却骗不了本公主!”
“你——”李泰心下不由一震,呆立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院内突然响起几片掌声,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闻说隋国公主聪慧无比,果真如此。”
“王妃果然在此,难怪魏王对本公主如此有礼,不敢造次。”杨悦大笑。
“然而公主误会了,妾身的确真心将中宫之位让给公主。一来公主智计远胜在下;二来公主胜誉,天下所归;三来公主若与魏王联手建此大功。妾何得何能敢与公主争位?”人影一闪,一个婀娜身姿从暗处走来,在院中站定,不急不缓地说道。
“婉儿姊姊为了魏王,竟然甘居人下,当真让杨悦佩服。”杨悦目光掠过李泰,见他不言不语,只怔怔望向院中人影,眼中尽是柔情,心中暗自点头,“到也是个有情人。”
魏王妃姓阎名婉,乃是著名画家、建筑世家,原将作大匠,今工部尚书阎立德的女儿。(阎立德大家或者陌生,然而著名画家阎立本大概众所周知,阎立德便是阎立本的长兄。)
忽见杨悦改自己姊姊,阎婉儿心下不由一喜,深施一礼,柔声说道:“诚蒙公主称妾身一声姊姊,公主可是答应了帮助魏王?”
杨悦呵呵一笑,斜睨李泰,见李泰眼中已暗露喜意,不由笑道:“只是姊姊怎么忘了我教中规矩?”
“教中规矩?”李泰与阎婉对视一眼,不由一齐脸色大变。
第三百二十六章 对决
一阵沉默,阎婉儿终于说道:“原来圣母已告知公主……”
“到也不见得是圣母所言。”杨悦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本公主虽未继任弥勒圣女,好歹也是准圣女。当年五台山刺杀太子一事,有弥勒教的人参与,本公主却一点不知,未免好奇。这些年虽隐匿不出,但好奇心却并未减弱。
‘弥勒八部,东西二王’,江南八部风、雷、水、火、天、地、山、泽,其中风、雷、水、火四位九柱菩萨,当年灵台龙华大会之时,本公主早已见过。然而其余四部却始终不曾有过音信。本公主也十分好奇他们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竟连龙华法会都不肯露面。
后来问了西天王才知,许多年前,先皇曾派一个叫做‘菩提’的人暗中招降四部,那‘天、地、山、泽’早已投到先皇门下。然而‘菩提’到底是何人,西天王对他也是只闻其名不知其踪。
直到最近本公主才得知,原来‘菩提’俗家姓阎,竟是魏王的岳丈大人。而这阎菩提原本与我弥勒教便大有渊源,乃是出自西域弥勒教中。他虽然投到先皇门下,却依旧是我弥勒教人。而王妃身为菩提长女,若非我教中子弟,本公主打死也不会相信。
何况‘清都公主’的封号虽是旧称,却似乎还在‘比格公主’之上。”
“清都公主”原是北周武帝宇文邕长女的封号,乃是阎立德的母亲,即魏王妃阎婉儿的外祖母。与西天圣母的母亲千叶公主乃是嫡亲的姊妹。西天圣母将此封号送给魏王妃,足见对魏王妃的重视。
阎婉儿听了杨悦所言,却敢并不慌张,依旧操着柔美的嗓声不紧不慢地道:“公主既然已知其中渊源,自然也已知道公主与妾身实则还是亲戚。何况家父对圣母向来一片……忠心。”说到“一片忠心”之时,却突有停顿,面上突显一丝古怪笑意。
杨悦见阎婉儿语气忽起波澜,似是大有古怪,心下正在疑惑。却听阎婉儿接着说道:“你我即同气连枝,看在同门份上,何不与魏王联手。若能助魏王完成大业,公主但有所命,妾身万死不辞。”
见阎婉儿被自己点破身份,竟然波澜不惊,反而大套近乎,做起了说客,杨悦不由心下暗叫一声妙哉。
“可惜教规不许。婉儿姊姊难道要教在下叛教不成?”杨悦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呵呵笑道。
“什么教规?”李泰见二人说来说去,不离“教规”二字,早已心下好奇,出言问道。
“弥勒教自圣母掌教以来改革实多,其中之一便是‘一夫一妻’。”杨悦微微一笑,看了看李泰,“也正因此我知魏王自始至终不过在欺骗本公主而矣。”
“这叫什么规矩。”李泰喃喃奇道,似有不信,去看阎婉儿。
阎婉儿注视李泰,眼中闪出深情,缓缓点头,说道:“妾自嫁给郎君以来,郎君待妾情深义重。从无纳妾之意,因而婉儿虽未说过教规,郎君却也不曾令婉儿失望。”
李泰看看杨悦,再看看阎婉儿,一时不由怔住。暗叫一声,这世上怎还有这等规矩?!
“然而,郎君并无欺骗公主之意。只是婉儿从未给郎君说过而矣。婉儿没能力帮助郎君,如今反而成了郎君的负累。”不待李泰回过神来,阎婉儿转头看向杨悦,突然一字一句地道:“公主也知魏王之才不下先皇。然而阴差阳错,魏王却不能为天下之主,抱撼终生。妾身感叹却也无能为力,若公主能助魏王完成心愿,妾身甘愿自尽,将魏王让给公主,以全教义!”
说罢竟从袖中摸出短剑,向颈间抹去。
变故突起,众人不由大骇。四下不约而同的响起一片惊呼!少说也有上千人。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竟然藏了这许多人,杨悦微微冷笑。去看李泰。
李泰此时却已顾不上她,飞身扑下,想去阻止阎婉儿。然而他与杨悦并肩站在墙头,终是已来不及。
幸好韦待价正恰在魏王妃身边,忙抢步上去,顾不上避嫌,一手扯住魏王妃手臂,一手抓住剑刃。魏王妃未死,到是韦待价受伤不轻。五个手指差点齐断,沽沽尚下血来。
阎婉儿兀自不肯松开。李泰惊魂未定,飞身跳下院墙,一把抱住阎婉儿,连声说道:“婉儿,你,你……怎可如此糊涂。叫本王如何……”语调已是哽咽,感动不已。
阎婉儿凄然一笑,道:“隋国公主不只是天下士子领袖,也是弥勒圣女。郎君若能得她相助,大事必成。妾身自十一岁嫁给郎君,二十年来,得郎君恩宠,已是心满意足。如今能为郎君做的也只有这件事儿了,还请郎君成全妾身一片心意……”
“婉儿……”魏王抱住王妃,顾不上众目睽睽,潸然泪下。
四下里一片唏嘘。
韦待价已向杨悦拱手说道:“公主一向最是通达,怎会容不下魏王妃此等贤淑女子……”
“好一个郎情妾意。”不待韦待价说完,杨悦站在墙头,却已拍手大笑,“魏王与王妃一对佳伉俪,在这世上只怕难寻。魏王何必为了一个劳什子皇位,反要丢了王妃性命。我劝魏王不如与爱妃做一对富贵闲人,到也逍遥自在。反比做了皇帝,每日天不亮便要早朝,今天为四夷不定发愁,明天又为各地灾荒难过,说不定还会为后宫争宠头痛不已……本公主看着就觉辛苦。因而由衷地奉劝魏王就此罢手,本公主就当从未见过魏王与王妃,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说到为后宫争宠头痛不已,杨悦不知何故向身后看了看,眼光一闪,嘿嘿大笑。
“你……”到了此时,已知杨悦断然不会与自己合作,李泰闻言已是大怒。
阎婉儿忙用力握了握李泰的手,示意李泰莫要心急。回看杨悦,高声叫道:“公主莫要不信,只要公主答应魏王,妾定然说话算数……”
阎婉儿言下之意,不过是想告诉杨悦,她今日虽自杀未随,不过终有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到时候再……
然而,杨悦却已纵声大笑:“你若当真自尽,只怕魏王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杨悦。更何谈什么联手。婉儿姊姊还是莫要再装模作样了。”
饶是阎婉沉得住气,被杨悦几次三番嘲弄,心头也不由火起。怒道:“我诚心请公主相助魏王,不惜杀身相让,公主非但不领情,反被公主缕缕戏弄。如此这般,便是圣母在此,也抬不过一个理字。不能怪我不顾同门之义……”
“原来婉儿姊姊迟迟不敢下手,是怕圣母也在此处。”杨悦更加大笑,“实话告诉你,近年来圣母行踪本公主也无从知道,更加不可能在此,你大可放心。”
“你——”阎婉儿此时也被杨悦激得大怒。
李泰面上狰狞大起,森然说道:“妖女,你以为本王当真离了你便不能成事么?!”
手指一挥,暗中立时走出一排卫士,搭弓射箭对准杨悦。
“自然不会。”杨悦呵呵大笑,面上笑容依旧不减,“然而没有圣母在此,你们以为在下当真便怕了不成?”
李泰闻言不由一怔,刚要出声,却听院外一阵整齐的马蹄声,“跨跨”响起。大地震动,如山如岳,压倒过来,将卫王后巷已堵得严严实实。
李泰心头一凛,惊道:“军队?怎会有军队来?”
杨悦哈哈大笑:“不只是军队,而且是大内左右屯卫的飞骑卫队。”
“原来是你一直在演戏?!”李泰倒抽一口冷气,怒视杨悦,高声叫道,“看来你被九郎逐出朝堂,也不过是一场戏?”
杨悦摇头大笑:“纵然是演戏,却也不过是配合濮王而矣。濮王四下里放谣言为本公主造谣,自然是不想让本公主在朝中任职,即如此,本公主也只好满足你的愿望了。”
“你,”李泰怒不可遏,狞笑道,“杨悦,今日本王便是死,也要让你先到阴间报到!”
话音刚落,立时有无数支箭向杨悦射来。杨悦一直立在墙头,到是一个不错的靶子。
当下杨悦不敢大意,忙从腰间摸出紫电剑,挽一个剑花将近前的箭挡开,正欲转身向墙外跳下去。
忽听墙外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公主小心,快跳下来,我在这儿接着你。”
声随影动,一个人影已从卫队里闪出,冲向墙脚,张开双臂,以待杨悦。
杨悦听了,不由暗暗皱眉。
“你快回去!”杨悦大急,断然喝道。
墙下之人,目光闪到,眼中惊喜闪动,却原来是李治。杨悦想到李治定然会来,却没想到李治竟然从众卫中跳出身来,不由暗叫一声“笨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墙内墙外不知有多少支暗箭正等个这个靶子送上门来。
谁又不能说,杨悦等人设的这个陷阱,同时也已落入他人的渔网。她将计就计,以身为饵,钓李泰前来,李泰又何尝不是将计就计,大胆前来,正是要等李治显身!
果然,院内李泰听了李治声音,早已连声叫好,呵呵大笑:“好好好!你,果然来了!”
如斯黑夜,李治单抢匹马跃出卫队,站在众卫前头,无疑便是另一个活靶子。
李泰的笑声未落,一排排飞箭自墙头上落下,直奔李治。
墙头上也有埋伏!杨悦吃了一惊。她一直留意院中动静,万没想到连墙上头也有人,杨悦与众人对话多时,竟能一动不动。
杨悦顾不上多说,猛然向李治扑过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对决(2)
墙上已是箭如雨下,墙下自然也不示弱。只是杨悦飞身而下,下面上千飞骑禁卫一时不能出手。
几十名禁卫却已飞身扑上,将李治团团围住。手中巨盾擎起,如一道屏障,将李治挡住。
杨悦从天而降,见李治无恙,也放下心来。突然双臂展开,横向飞出,突如一朵飞云,轻飘飘地斜飞出一箭之地才翩然落下地来。身后虽有飞箭如雨,却一支也不曾落到她的身上。
李治原本见杨悦冲下墙头,正自心焦,突见杨悦安然无恙的翩然而下,不由又惊又喜。忙跑过去,见杨悦背后原来有一对古怪地类似翅膀的东西,圆鼓鼓地像是充满了气。正要问杨悦那是什么。
杨悦却已笑嘻嘻地收起“翅膀”,自语道:“这东西果然好用。”
“青龙飞爪,白虎双翼”,无论“飞爪”还是“双翼”却原来都是一种“武器”。“飞爪”乃是一种攻城登城的武器。双翼却是一种类似于飞筝的“降落伞”。杨悦这双“翅膀”却是综合了西天王的“降落伞”与后世的滑翔机等原理,由李业诩研究设计而成。不仅收发自如,方向还可自行掌握。所以杨悦刚才冲向李治到也不是只做匹夫之勇,而是想将他“抓”起来一起“飞”走。
李治愣了片刻,才回神笑道:“公主原来早有准备。”
“若不做些准备,万一陛下不肯派卫士来,岂不反累了本公主性命……”杨悦翻翻白眼,却是冷哼一声说道。
李治面上一滞,不由讪讪。
此次虽是杨悦与长孙无忌定的计谋,然而当日被众臣赶出朝堂之时,李治却并不知情。李治的“表演”到是配合得天衣无缝。然而,对于杨悦来说,李治逐她出朝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见杨悦横眉冷对,李治忙讨好地笑道:“我怎会不来。这些日子让你受冤屈了,我,我,……”
李治想起当日情境,却不由心下暗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想到刚才杨悦怕自己中箭飞身扑下,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愣愣地望着杨悦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二人说话之时,墙头上却已是惨叫连连。杨悦没有心思去理会李治,定睛看时,见是众禁卫早已箭如飞蝗,开始还击。
大内禁卫原本便是精兵中的精兵,飞骑队更是兵中之王。李泰虽有不少伏兵,却如何能与几千精兵对抗。适才出其不意,不能杀了李治,已是错失良机。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墙上飞箭渐渐势弱。随着一声声惨呼惊叫,已有不少人中箭,或跌落院中,或掉下院外。
众卫箭阵在坚盾的掩护下,却毫发无伤。半个时辰下来,已发了上万只箭,不只墙头,想来那小小院落中也早已如豪猪一般,遍地箭羽。
果然,再坚持不久,院内向外射出的箭越来越少,连惨叫声也越来越弱,到最后竟寂然无声。
众卫不由齐声欢呼。早有一队禁卫将院门撞开,冲了进去。
如此轻意拿下小院,杨悦心中反而嘀咕,很有些意犹未尽。
然而,李泰即已识破自己的“奸计”,将计就计引李治前来,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杨悦心下疑惑一闪,一时又觉蹊跷。
正在猜疑,却见有卫士前来报道:“陛下,濮王及王妃一众人等,已被拿下!”
“小心有诈!”
见李治大喜,作势要与来人一起往院中去。杨悦忙伸手拉住他,急道。
李治一愕,看看来人,又去看杨悦。见被杨悦扯住衣袖,不由心花怒放,一时反忘记其他。
“公主放心,断然不会有错。”又有一人来报,向杨悦行礼说道。
杨悦认出向自己行礼之人乃是王方翼,这才放下心来。回头见李治愣愣地望着自己,忙暗中推他一把。李治这才回过神来,与杨悦一起往院中去。
院内已是灯火通明,遍地皆是尸体横陈。唯剩李泰与阎婉儿以及房遗爱、卫待价等十几个谋士、卫士,皆被五花大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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