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执意推辞,反问“合作”之事,一语便已露了心迹:并非对天师之位无动于衷。
“熟脸人”正是要引他说出,眼中得意一闪,嘿嘿笑道:“叔父见到的那个自称龙虎山来的祭酒,并非真正的陈祭酒。”
“并非陈祭酒?却又是那个?”“鹤鸣山祭酒”奇道。
“此人非但不是陈祭酒,而且也不是天师道中人。”“熟脸人”继续道。
“什么人胆敢冒充天师道人?”“鹤鸣山祭酒”遽然大惊,“难道咱们来五台山的目的已被人知晓,此人乃是奸细?”
“那到也不见得。”“熟脸人”摇头笑道,“而且此人正可以帮咱们达成目的”
“此人到底是谁?”“鹤鸣山祭酒”不由大奇。
“此人是谁到不打紧,只是此人手中有一本经书,却正是咱们想找的东西。”“熟脸人”眼中贪婪大显,嘿嘿说道。
“《大云无想经》?”“鹤鸣山祭酒”惊道,“他手中有《大云无想经》?”
“熟脸人”点点头,突然一瞬不瞬地盯着“鹤鸣山祭酒”,说道:“叔父若肯将经书让给小侄,小侄情愿助叔父得到天师之位”
“鹤鸣山祭酒”面上突然古怪大闪,阴晴不定,似是一时拿涅不准,如何定夺。
见“熟脸人”原来以《大云无想经》与“天师之位”交换,到也对“熟脸人”疑心尽去。心中暗暗计较: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此时让他拿了经书,他日难道不会再夺回来?然而天师之位却是不易得到的……
沉吟半晌,心下想定,再无迟疑,开口言道:“好,一言为定”
“熟脸人”见交易成功,也呵呵笑道:“一言为定”
二人伸手三击掌,相视大笑。
“只是阿恒如今下落不明,不知如何才能找到”“鹤鸣山祭酒”忽又皱眉说道。
“叔父但请放心。我手上有父亲的天师令,只要宣布阿恒失踪,再由小侄持天师令,宣布由叔父继位,加上诸治祭酒对叔父的拥戴,这天师之位自然会是叔父。阿恒便是听说再想回来,到时候也为时已完,定局已成还能怎样?实在不行,到时候大不了叔父派人……”“熟脸人”做一个“杀”的手势。
“鹤鸣山祭酒”不由大大地点头,嘿嘿一笑,转口说道:“那个‘假陈祭酒’看上去年纪轻轻,难不成有些本事,极难对付不成?”
“此人到也不难对付,只是他身边的那两个人却不易对付。尤其是那个高个子白脸道长。要想拿到经书,必先除掉此人。”“熟脸人”眼中突然古怪大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此人真有如此厉害?”“鹤鸣山祭酒”奇道,“我看他功夫虽然不弱,到也不一定比得上那个女子更厉害些。”
“熟脸人”摇头道:“那女子的确有些本事,但那个‘白脸道长’却是弥勒教中人物,不容小觑。咱们要想拿住他,需出其不意……”
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李治与阿难弟子听了,却不由面面相觑。
那熟脸人说的“高个子白脸道长”显然便是李治,可他如何会是弥勒教中人物?李治不由摇头,莫名其妙。
阿难弟子才是真正的弥勒教中人,听了熟脸人的话,也是一头雾水。暗道那熟脸人定是道听途说,将自己身份错安到李治身上。当下不动声色,并不解释。有点担心的看了看李治,唯恐他真的识破自己是弥勒教人。
“鹤鸣山祭酒”与那“熟脸人”达到协议,便转身下山。待二人走远,李治与阿难弟子才从屋檐上下来,往客栈去。
待回到客栈才发现杨悦不见,不由大惊。正要分头去找,却见杨悦从外面也正好回来。
正要相问,突然一阵哨声大起,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地脚步声。
悉悉索索,楼上楼下一齐出动,向院外跑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斗法
“噫?你们两个深更半夜地出去搞什么?”不待李治出声问话,杨悦已抢先说道。
杨悦这话说得暧昧,李治不由张口结舌,满脸通红,甚至是尴尬。
阿难弟子刚才分明是专门引他出去,李治此时已明白了几分。杨悦平日总爱拿他与“陈娘子”开玩笑,李治并非呆子,何况阿难弟子平日神情表现地也已十分明显,他岂能猜不到阿难弟子心意。
去看阿难弟子,果然看到阿难弟子眼中羞涩难禁,不敢拿正眼瞧他。
然而,不知为何李治心中反而一阵空落。为何所有的美人都一样……难道没有一个能够像她那样,李治心情索然,眼前闪过一个又哭又笑狂放地身影。
回头见杨悦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地笑意正看向自己,李治陡然叹息一声,忙解释道:“三郎,误会了……”
“误会什么?”杨悦呵呵一笑。
“我与陈娘子没有什么……”李治期期艾艾地道。
“耶?”杨悦却是瞒眼地莫名其妙,诧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发现什么端倪,出去搞情报。原来果真是误会了”
“……”李治无语。
见到杨悦话虽如此,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狡黠大闪,尽是笑意,分明是故意。
李治又气又笑,急道:“我,你……”
“我什么,你什么?”杨悦不待他分辩,突又笑嘻嘻地挥手说道,“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热闹?什么热闹?”
不待李治多问,杨悦已拔腿向室外走去。
李治忙追了出来,见到许多道士正匆匆向院外急走。原来刚才的一阵窸窣脚步声是这些道士发出。
不及细想,三人忙追上去混在人群中,顺波逐流。
突然,李治感到周身有些异样。转头看时,却不由吃了一吓,身边的众道士竟然皆青面獠牙,十分恐怖。
鬼啊?李治大吃一惊。
“戴上它。”蓦然伸过一只手来,塞给他一张面具。
李治回头看时,这才明白身边的众“鬼”其实也是戴了面具。
塞给他面具的正是杨悦,她不知何时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三张“鬼面”来,自己早已带上一张。
月光已隐,星光点点,四下一团夜的黑寂。幸而有白雪映天,到也十分明亮。
然而,白雪皑皑映在众道士的鬼面上,影影绰绰,在清冷的空气中,鬼气森然。
众道士三三两两前行,脚步沙沙,听上去异样诡异。若非不时飘来一团窃窃私语,定然能将人吓晕过来。饶是如此,连客栈前的黑狗看到众“鬼道”,也已忘记吠叫。
“这些鬼……道士要去做什么?”李治低声向杨悦问道。
“我听说这些鬼道士要去找和尚麻烦,一会儿定有好戏看。”杨悦低声笑道。
“找和尚麻烦?”李治大奇,说道,“却是为何?”
“听说这五台山五百年前原是道士的地方,不知怎么被和尚抢了去,这些道士说是要去抢回来,因而向五台山住持下了战书,要重开斗法大会。”杨悦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神密笑道。
“斗法大会?”李治也不由轻声笑了起来。
五百多年前,五台山的确是道士出没之地。也是五台山风景独特,不知怎么被两个天竺僧人看中,想要在此处建寺庙,道士不肯,因而两者在汉明帝的主持下,进行了一场斗法,结果道士落败,将五台山让出来给和尚居住。
以至于,一去五百年过去,五台山变成佛家圣地,再无道士踪迹。
这段掌故,李治到也十分清楚。只是没想到几百年后,竟然会有遇上道士重新来抢地盘,当真是意想不到。
二人一路低声说笑,阿难弟子却默不做声。她刚才被杨悦打趣,不知是仍在害羞还是其他,随在二人身后不声不响,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众道士已到到了大孚灵鹫寺门前。
灵鹫寺正是当日赢了比赛的两个天竺僧人,摄摩腾和竺法兰所建的寺院。也是中国仅次于白马寺历史最久的寺院。
选在此地进行斗法,到是再合适不过。杨悦心下点头微笑。
摹然,杨悦不知为何心下陡生不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又起。然而四下皆是“鬼道士”,鬼面遮住,到底会是哪个?
正值鸡不鸣犬不吠时分,鬼气上升。
众鬼面道士已齐聚灵鹫寺,灵鹫寺门却紧紧闭起,不见丝毫动静。
难道和尚们根本不待搭理这些鬼道士的无理取闹?要对之视而不见?
杨悦见了不由低声向李治笑道:“高和尚们直接无视鬼道士,岂不是对鬼道士们最大的不敬?”
然而话声未落,却听“咣”得一声巨钹之响,如同在头上炸开,惊得人魂飞魄散。
稳稳心神,定睛看时,却又听到一阵音乐标起。众“祭酒”不知何时围成一圈,中间独有一人。口中念念有词,一齐冲着灵鹫寺门,翩跹舞蹈起来。
跳大神?装鬼吓人?
听说过道士捉鬼,还真没见过道士装鬼。难怪天师道的道士称做“鬼卒”,如此看来真是鬼里鬼气,十足一幅鬼模样。
杨悦不由暗中大笑。
然而过不多时,众“鬼卒”跟在诸“祭酒”身后,也舞蹈起来。杨悦不由傻眼,忙与李治、阿难弟子胡乱跟着众人“舞蹈”。
这众“鬼卒”的舞蹈飘飘摇摇,自与阿难弟子的轻灵翩跹不可同日而语。声响极重,到有几分像是喝醉了酒,手持木剑、火焰等诸法器,咣当大响,在寂廖地寒夜里震人心魄。
然而,无论众道士如何装神弄鬼,寺内却一片静寂。只有寺门飞檐上挂的灯笼,照在众“鬼卒”面上,似是吓得不住颤抖,随风微摆。
杨悦不由摇头,心下兴趣索然,暗道一声:被一群鬼道士欺到门上,五台山的和尚却如此沉得住气。当真不知他们是太高明,还是太怂包?原来大智与大拙,只是一线之间。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鸡鸣,随即引起一片鸡鸣狗吠,东方渐白。众“鬼卒”突然停下舞蹈。
杨悦早已看得累了,不住连声呵欠。
正诧异间,寺内钟声突响,一时间梵音突起,一阵颂经声自院内响起,声响越来越大。如被几万只蜜峰包围,但觉双耳嗡嗡,不住轰鸣。
杨悦不由暗道一声聪明。于敌疲惫之时,发起进攻,深得兵法要义。
果然,不多时,众“鬼卒”中已有不少人双手抱头,想是被吵声吵得烦躁不堪。又过不片刻功夫,又有不少“鬼卒”似是头痛如裂,不时发出狂叫。
杨悦心下不由大惊,没想到灵鹫寺的和尚会如此厉害。先前她进出灵鹫寺多次,几乎见不到有僧人,怎会突然冒出这许多僧众?
众祭酒见状,早已面面相觑。突见“鹤鸣山祭酒”大喝一声,飞身上前,将巨钹敲得震天阶响。
与此同时,“鹤鸣山祭酒”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张符咒,对着它一阵念念有词,突又猛然向符上吐了一口唾沫,手中桃木剑飞起,将符咒钉到灵鹫寺寺门之上。
说来奇怪,寺内的颂经之声突然被压了下去。
众祭酒见状,立时又打起精神,带领众“鬼卒”舞之蹈之,一时间,众道士气势大盛。
然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寺内突然一阵钟鼓齐鸣,接着又传来一阵颂经声,众鬼道又被压了下去……
如此者再三,几个会合下来,已是艳阳高照。
众道士狂舞,力渐不支。众僧人的颂经之声也渐渐转为低沉。
杨悦没想到一场斗法,原来是如此模样,双方只是比拼谁力气更足,不免有些失望。长叹一声,摇头而笑。
“你笑什么?”突然,她身边一人问道。
“没笑什么。”杨悦吓了一跳。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站在了众“祭酒”圈中。
杨悦心下大惊,四下望去,却不知李治与阿难弟子到了哪里。
第二百八十章 斗法(2)
红日高悬,长剑齐舞。金色光线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泛起片片彩鳞。
众祭酒的长剑一齐对准杨悦。虽然众祭酒的手中皆是木剑,杨悦身处其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心头大跳。
自从她得知众道士来五台山是向和尚们讨要地盘,好笑之下,却也不无疑惑。待见到他们齐聚灵鹫寺,心中更加不安,隐约觉得此行与自己定然有些关联。只是没有想到这些道士出手如此之快,还未与和尚斗出输赢,便先来找自己麻烦。
“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青赤白黄,太乙为师日月为光,……当我者死嫉我者亡,左社右稷寇盗行藏,急急如律令。”
众祭酒手结“剑印”,足踏“太乙反卦步”,口中念念有词,内外交错结成一个不方不圆的剑阵,将杨悦围在中央。
虽然众道士的咒语在杨悦耳边大响,杨悦却一句也没听明白,只听懂最后一句“急急如律令”!
据说这“急急如律令”原本是汉代公文上,写在最末的一句话,意思是快点照着上面执行。天师道的所有咒语最后一句也如是说,足见创道之祖张道陵乃是汉代臣民。
急急如律令!
要说急,此时只怕再也没有人比杨悦更急。杨悦头上冷汗已涔涔直冒。李治突然不见踪影,让她感到事情更加严重,情况发展已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刚才问他话的人,就在她的身侧,距离她不过一步之遥。
此人同样鬼面披发,看不到面目。然而听了他的声音,杨悦却突然明白过来他是谁。也终于恍然大悟,昨日她在客栈见到的“熟脸人”,为何一时想不出是何人。
原来那“熟脸人”竟然是“虬髯大汉”张仲坚。张仲坚将一脸胡子剃得干干净净,竟令杨悦一时没能认出。此时他戴了面具说话,反被杨悦一下听出声音。
“原来是你。”杨悦强自镇定,呵呵笑道,“既然是老朋友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反装作不认识一般。”
“朋友?在辽东之时怎不见你将我当成朋友?”张仲坚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才谈什么朋友,只怕迟了。”
“辽东?”杨悦微笑摇头,眼中忽然戏谑大起,说道,“这么说来你的胡子丢在了辽东?”
古人向来对发、须十分珍视,视作身体的一部分,不肯经意舍去。杨悦早已想到,这张仲坚定是为了躲避李愔的追踪,才剃光了胡子。想到李愔竟然将张仲坚跟丢,心下不由暗骂一声“笨蛋”。但一想到张仲坚如此狼狈,又不由大笑。
果然,没胡子的张仲坚早已恼羞成怒,眼中尽是恨意。
“跟他废话做什,你说的东西便在他身上?”张仲坚对面的祭酒,一指杨悦说道。
不待张仲坚回答,杨悦却已笑嘻嘻地抢先点头道:“一点不错。”
众人反而不由一怔。见杨悦一幅嘻皮笑脸,成竹在胸模样,一时不敢造次。却不知这不过是杨悦惯于的手段。越是计穷之时越是笑得高兴,心下却在计议如何脱身。
只是要想在一群“鬼道士”的“天罡伏魔阵”中逃脱,别说杨悦,便是张天师再生,只怕也要被自己创得阵法缠得头痛。
这天师道的祖天师张道陵原是汉初三杰张良的第八世孙,张良的兵法受自黄石公。张道陵的道阵其实掺和了兵法在其中。尤其这“天罡伏魔阵”正是破敌劫营、降魔伏妖的大阵,此阵变化多端,总合了张道陵的各种手印以及步法。
杨悦自然不是对手,更加不能逃脱。
“你就是鹤鸣山祭酒张通天吧。”杨悦突然笑嘻嘻的一指面前的鬼面道士说道。正是刚才说话的“鬼道”。
“鬼道”愣了一下,冷哼一声道:“是我又如何?”
“张通天,嗯,若没记错,你应该是第十代天师张子祥的儿子,对也不对?”杨悦又笑着道。
张通天不答,张仲坚却道:“这事儿无人不知,何必要你来记挂?”
“嗯。但我听说天师道向来有个规矩,叫做‘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传子不传弟、传弟不传侄、传侄不传叔、传叔不传族人,传族人不传外族人’,不知对也不对?”杨悦又道。
“是又怎么样?”张仲坚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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