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却不是大怒,而是大奇,不由上下打量杨悦,纳纳地问道:“恕在下眼拙,难道公子与我家娘子是亲戚?”
杨悦心中大笑,却装摸做样地道:“你说的一点没错。在下姓王,与你家娘子正是本家。”
“可我家娘子姓柳,似乎与王家没什么关系。”薛仁贵更加纳闷,奇道。
杨悦心下不由一怔,暗道:“乖乖,薛平贵与薛仁贵原来不沾边,自己将薛平贵与王宝钏的事错记到薛仁贵身上……”
嘴上却不讨饶,嘿嘿一笑,干脆胡说八道:“你有所不知。你家娘子原本姓王,后来过继给河东柳氏,所以姓柳,这件事只怕你家娘子也不一定知晓。”
姓柳的出自河东,薛仁贵是山西人,他的妻子姓柳,自然是出自“河东柳氏”,不会有错。
不待薛仁贵反应,杨悦接着又说道:“你是绛州龙门人,这次应募随张士贵将军从军,是也不是?”
“你当真是我家娘子的亲戚?”薛仁贵不由吃惊地望着杨悦。
“张士贵的女婿何宪宗还冒领了你的战功,对也不对?”见薛仁贵赤红的脸上罩了一团晦气,杨悦眨眨眼,又说道。
张士贵此人,杨悦到是认的。张士贵是京大内北门长上,杨悦在大内行走,偶尔跟李世民在西内苑骑马散步,守玄武门的众将她认识不少。张士贵正是玄武门外驻守的右屯卫大将军,时常跟在李世民左右,杨悦到对他最为熟悉。
张士贵到也不是后世电视里那种靠着女儿是李道宗的爱妾之故,攀龙附凤的小人。事实上他与李道宗没有任何姻亲关系,而且他身为北门“飞骑”之首,李世民的亲卫,自非一般人物。能左右开弓,百发百中,勇武过人,一生战功赫赫,甚得李世民亲信,否则也不可能派他去守玄武门。
他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做人小妾。他的女婿何宪宗却的确冒领了薛仁贵的战功。在辽东城攻城之时,薛仁贵第一个攻上城头,左臂上的伤正是这次攻城所受。这种“跳荡”首功却被“上司”何宪宗居为己有。
“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这次连薛仁贵的队正也不由大为吃惊。
杨悦微微一笑:“在下‘黑面大仙’是也。专门打抱不平,哪里不平自会有我……”
“黑面大仙?”队正与薛仁贵对望一眼,眼中不由露出怀疑。
那队正姓王,叫做王方翼,与薛仁贵一同入伍。暗中打量杨悦,暗道一声:此人嘻皮笑脸,看上去甚是邪门,不知是何来路,莫不是何宪宗的亲信,专门来探薛仁贵口风。
“公子原来姓王,在下到也与公子有缘,也是姓王。不知公子出自太原王氏,还是江南王氏?”王方翼堆起笑脸,假意问道。
“在下太原王氏,与同安大长公主到是有些关联。王兄是出自何方?”杨悦转了转眼珠,笑道。
“同安大长公主?”王方翼眉头微皱,神情突然变得极为冷淡,冲杨悦微微冷笑,转口说道:“我兄弟该换药了,公子后会有期。”推了推薛仁贵的肩膀,摧薛仁贵赶紧走。
杨悦不由暗自大奇,心道:“此人难道与同安大长公主有仇?怎么听到同安大长公主之名直接变成了冰霜?”
见他推着薛仁贵走,不由暗叫可惜。她知道薛仁贵的本事,有心结纳。
“姓薛的你若真想出人头第,便来拜我为师,我教你一法,保管让你一战成名,平步青云。”杨悦微微沉吟,突然大笑说道。
薛仁贵肩头一晃,定下身来,怔了怔,折身回来,竟然向杨悦纳头便拜。
也是薛仁贵病急乱投医。他原本家中贫寒,抛妻弃子应募出征,正是要一展头角,想搏得个功名,好为妻儿挣个大好前程。没想到自己虽然勇猛,却摊上何宪宗这等上司,将自己的功劳居为己有,心头郁郁不乐,才会闷头吃酒。
见杨悦将自己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便如神人一般。又听她说有法子能帮自己成名,哪里还要迟疑。
“但请大仙指点名路。”薛仁贵见杨悦虽然面色黝黑,但年岁显然比自己小了十来岁,拜师之说自当是玩笑。
杨悦嘿嘿一笑,不依不挠,笑道:“帮你不难,不过你要拜我为师才成。”
杨悦看了一眼身边的戒言,心中偷乐。自她来到大唐时代,拜了不少师父,还没有人成为自己晚辈,此时不过是突发奇想,信口胡说。
戒言见她胡闹,摇头微笑,不加理会,只去喝酒。
薛仁贵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杨悦,又去看戒言,一时踌躇起来。心道:这位和尚到是有些本事,不知是这个黑面小子……大仙的什么人,若拜他为师。或许不看僧面看佛面,黑面大仙会帮自己一把也说不准……
杨悦看出他的心思,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话,忽听门外传来两个声音。
“殿下,一同去吃杯酒如何?”
“听说张壮士好酒量,本王也正有此意……”
杨悦听了,不由皱眉暗道:“他怎么成了他的亲信”
看了看戒言,沉吟片刻,从怀中拽出一只手绢,伸出手指在脸上蹭了几下,匆匆写了一行字,卷巴卷巴递给薛仁贵,低声道:“好吧,你即不想拜师,只要你将此手绢交给蜀王,我一样会帮你。”
薛仁贵不由愕然,正要追问,却见杨悦将自上的披风解下来扔给他,笑嘻嘻地道:“下次再作战时,你穿上它,必会一战成名。”
说完向戒言递个颜色,一起从另一个门出去,片刻消失地无踪无影。
薛仁贵不由望着手中的披风,与王方翼面面相觑。
“方翼也在这儿?”蜀王李愔走了进来,一眼认出王方翼。
原来这王方翼并非无名之辈,他的父亲王仁表是王裕的儿子,即同安大长公主的丈夫的儿子,但不是同安大长公主亲生。(老李家的公主也是悲哀,往往不能专宠,驸马们另有妾室者很多。当然,同安大长公主出嫁时,李渊还不是皇帝,她也不是公主。)
王裕、王仁表一死,王方翼与母亲便被赶出了家门,王方翼到也很志气,奉母回到乡下,发愤读书练武。听说此次李世民亲征,便应征入伍。
王方翼以功臣之后,又是皇亲,曾在东宫“崇文馆”学习,因而李愔与他相识。
王方翼与蜀王见过礼,看了看薛仁贵,笑着向李愔介绍。
李愔见薛仁贵虎背熊腰是条好汉,点点头,笑道:“大家一同坐下,吃几杯如何?”
“这个,这个给殿下。”薛仁贵看了看手中手帕,有些拘谨地将手帕递给李愔。
“这是什么?”李愔诧异地道。
薛仁贵不由搔搔头,不明所以地道:“我也不知道。”
李愔打开手帕,不由怔住。
“当心卷毛胡子”
这是什么意思?李愔看着几个字,莫名其妙。几个字不是用毛笔,也不是用钢笔写成,到似是用手指醮了黑灰写成。
李愔诧异地去看薛仁贵,薛仁贵更加不明所以。只好将刚才见到的“黑面大仙”描述一番。
“黑面大仙?大和尚?”李愔暗暗称奇。突然想起几天前见到的“黑面小子”,那眼神……
“难道是她?”李愔豁然跳了起来,又惊又喜。看了看薛仁贵手中披风,见上面还有些黑指印,再看看手中的字,“黑面小子”定然不是真黑,显然是化过妆。分明是用锅底灰涂过,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如此古怪胡闹。更况那个不言不语大和尚,除了戒言师父还会有谁?
问了“黑面大仙”去的方向,李愔一路追了出去,追了半晌,却未发现一丝踪迹。
无奈之下,只好惆怅折回。知道杨悦若成心不见他,定然会让他找不到。
“她让我当心谁?卷毛胡子?张仲坚?”李愔不由瞅着手中的字心下大笑,不用怀疑,这口气也完全是杨悦的口气。
看了看身边张仲坚与王方翼,目光落在薛仁贵身上,不由上下打量起来。
“她说让你披上这个披风作战能成名?”李愔笑着问道。
薛仁贵点了点头,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看此人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王方翼皱了皱眉,说道。
“哦?”李愔与薛仁贵齐声奇道。
“这还用说,这件披风是白色的,战场上谁肯穿白衣,不是自己把自己亮明了,成个靶子么。”张仲坚冷笑一声道。
“哦”李愔与薛仁贵又齐声唔道。
战场上不穿白衣,这个道理却是无人不知。所以有人说古代白衣白甲上战场的,不是傻子便是疯子,或者所有的兵士都穿的是白色才有可能。
不只士兵不穿白甲,连战马都不会用白色的,正是因为白色太显眼,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
“或者正好相反。”李愔想了想,摇头说道,“她这样说定然有她的道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拉风小将(3)
六月,盛夏,风吹过。“千里长城”从北至南,自扶余到卑沙,崇山峻岭,城池关口,大部分已插上唐旗。只剩安市城与建安城。
辽东城南行百里开外便是安市城,再南行百里左右才是建安城。
安市城自古便是一座军事城堡,两面高山相对,安市城如一把巨锁,锁住千里长城。
城东四十里处。浩浩汤汤一队兵马,前后迤逦足有四十里长,正向安市城奔腾而来。
距此向西二三十里左右有一座高山,山巅之上是一片松林,正值夏日,林中草丛茂密,看不到人影,却突然自草丛中传来一声惊叹。
“这有多少兵马?”杨悦望着遮天蔽日的高丽军旗,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顺手将“千里眼”递给身边的戒言师父,惊呀地叫道。
戒言师父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微微一笑,伸了伸手指。
“十五万?”杨悦看了戒言的手势,怔怔地问道。
回看一眼安市城下,杨悦不由暗暗皱眉。
白岩即降,唐兵已进兵安市城,安市城外尽是唐旗。然而,安设城下围兵不过方圆二三里。与这队一眼望不到边的高丽兵相比,简直是小巫婆见到大巫婆。
“圣上此次征辽,不过带十万兵马。其中水路四万,陆路六万。先后攻下数城,除去伤兵与守城的兵将,安市城下的唐兵顶多超不过四万人,如何敌得过高丽十五万军马?”杨悦苦笑,不由替唐兵发起愁来。
暗道一声:十五万人兵,便是在热兵器时代,投手溜弹,或用机枪扫射也需要些功夫。更况是冷兵器时代,全凭刀枪砍人。
戒言却轻轻摇头,哈哈大笑,神色间大有不屑之意。
杨悦见他如此自信,她想起太子川上,李愔与契*何力以八百骑尽歼高丽四万步卒一役,不由又恢复此信心,笑道:“祖父说过,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唐兵能以三千骑破十万突厥兵,自然不惧以四万兵力大战十五万高丽兵。”
端起“千里眼”再次看去,突见左路有一队人马飞奔而来,与高丽兵将大有不同。这些人兽衣怪发,光着脚丫子骑着裸马……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看上去出此怪异?”杨悦不由大奇。大唐骑兵以轻骑兵为主,不给战马披甲,却也没见过连马鞍脚镫都没有的。唐兵虽然穿皮甲为恺,却没见过直接穿着兽皮当甲的。
戒言看了,也不由微微皱眉。暗道一声:“靺鞨人却是十分难缠。”
杨悦见了戒言神色,不由大奇:“这队骑兵不过数千人,难道比那十五万高丽兵还要厉害?”
戒言闻言只是摇头。
靺鞨人中黑水靺鞨最为难缠,他们勇猛不见得比得上大唐精骑。只是有一样,却十分厉害。
用毒
杨悦正要仔细问来,却见山下有人上来,忙伏下身爬在草丛中。
……
李愔等人从酒肆出来,便接到大军南行的命令。
薛仁贵原本因为左臂受伤,被安排在伤兵营中暂时做护理工作。只是他建功心切,如何肯听。
王方翼见他执意随军南行,也只好由他。又见他盯着手中的白披风,一脸跃跃欲试,半信半疑,不由暗自摇头。想要劝他几句,看了看李愔,见李愔满腹心事,想到他刚才乍惊乍喜地追出门外,定是与那黑面小子相识,沉吟片刻不再多话。
得知薛仁贵的遭遇,李愔干脆将他调到自己帐下。正合薛仁贵心意,喜滋滋地跟着李愔,作了亲卫。
李愔一路行来,暗忖杨悦必会暗自跟随。因而所到之处便会跟斥候一般亲自在附近查探。
大军不日便到了安市城下,却一直不见杨悦踪迹。
安市城依山而建,地势极高,自晋时便是辽东著名的军事城堡。到南北朝时,被高丽趁乱浸占。
李愔望着安市城,见东南有高山,心下不由大动。此山距离安市不过十里,正可俯视城内城外,如若在此观战正是再好不过。
便带了冯文瓒与薛仁贵悄悄前去探看。
可惜纵然他只距离杨悦所在不过十几米远,却没有发现杨悦。
杨悦伏在草丛中,披了一身绿色长满草的衣服,便是仔细盯着看也不见得能被发现。
薛仁贵虽然出身穷寒,却非目不识丁之人。他的祖上也是将军,曾是北魏名将。家传兵法,对行军作战十分熟悉,加上天性喜武,的确是个少见的将才。
此人长得孔武有力,却并非全如外貌一般,到是个外粗内细之人。
杨悦手帕上写的字,他早已瞧见。而且杨悦说话音调古怪,又见提到“黑面小子”,李愔总是一脸的忍俊不禁,双眼又津津发亮,早已猜出些端睨。
“手帕上写的“卷毛胡子”,当然便是那个张仲坚。”薛仁贵心中早已明白。
见李愔望着远处发呆,不由心中暗笑。他必竟不再是毛头小伙子,却是从毛头小伙子过来之人。
“殿下,可是在寻黑面大仙?”薛仁贵忍不住问道。
李愔被他说中心事,面上不由一热,答非所问,指着远处来敌,笑道:“明日大概又有大战了。”
冯文瓒在一旁只管嘿嘿大笑。
李愔不由讪讪,正要带二人下山。却见李世民与诸将正走上山来,又停了下来。
原来李世民听了斥候回报,知道高丽大莫支离盖苏文派北部傉萨(首领)高延寿与南部傉萨高惠真率十五万兵马前来救安市城之围。到山上亲自觇敌。
“朕为高延寿计议,有上、中、下三策可取。”李世民回身环视左右,面对十五万敌军,竟然哈哈大笑。
杨悦伏在草地上,正好便在李世民身后,不过一米,听到李世民的话,不由暗中好奇,心道:不知是那三策?
“不知是那三策?”杨悦不敢抬头,却听出问话之人正是长孙无忌。
“若高延寿能知己知疲,莫以短击长。避开与我军野战。引兵直进与安市城互连,据高山之险,壁垒不出。纵靺鞨兵惊掠我军牛马。我等攻之不可猝下,欲归则有辽泽为阻,坐困吾军,此乃上策。”李世民笑道。
杨悦心下一惊,暗道若高延寿果如李世民所言,真用此计,拖住唐兵,待唐兵粮尽,只怕辽东之围不破即解。
众将听了也是面色微凝。
“只是此等计策,量他高延寿便是知道也不会采用。他以十五万人马来救安市,欺我军兵少,又是远征多时,岂肯放着大好机,让他守望而不战,必等不急。”李世民呵呵笑道。
众人不由点头大笑。
“中策是什么?”又有人问道。
“中策便是高延寿赶紧与安市城中之兵汇合,连夜逃走,也算是将安市城救下。不过是救人不救城而矣。”李世民笑道。
众将纵声而笑。不战而逃?高延寿带十五万大军来,连应战都不敢,只怕便是逃了也会落为笑柄,高延寿当然不会采纳。
“还有下策是什么?”
“若高延寿不自量力,直接与我军野战,才是下下之策。”李世民大笑,“太子川一战,我军以八百尽歼四万高丽兵,以一比十还有余。今日不过以一比三,只要我等每人杀三个敌兵,便能让高丽兵尽丧辽东。”
众将大笑,杨悦不由暗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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