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剑”?杨悦心头早已大震。
当日,戒言师父送给李愔的那把剑,尉迟洪道说是“青龙剑”。难道说戒言师父是青龙门主?但他为何会送青龙剑给李愔?难道是……
杨悦心头大跳,回看毛笔胡子,毛笔胡子正在扶须而笑,小眼含光,微微点头。
原来自己这个师父真的很不简单
毛笔胡子的眼光低垂,却是恰好落到了杨悦腕上的梅花金链,似有所语,终未多说。
杨悦摸了摸袖中的腕弩,心中一片温馨。暗道这个师父,虽然一向不说话,对自己却着实不错。
“师父去了哪儿?”杨悦问道。
毛笔胡子摇了摇头。
杨悦突然发现,自己心中有一团团的谜团,但一个个知道谜底的人,好像都在躲开自己。杨夫人如此,孙道长如此、玄奘法师如此,连这个不说话的师父也如此。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子驾
昼漏上五刻。
承天门内外诸卫肃立列队依次班陈。
太极殿前。
一辆六匹马驾的马车立于西阶之下,车身金饰赤质,华盖三重,左青龙、右白虎,金凤鸾铃,极为华丽。
一人牵马肃穆,面南而立。一人于车夫位上拱手面西。此二人虽然一个是马倌,一个是车夫。但鲜衣怒马,却不是一般人等。
有识相的自然认的,那“马倌”是太常寺的乘黄令,是个七品朝官。“车夫”更奇,与孙悟空同职,是天子的“弼马温”。乃是九寺五监的太仆寺卿,是个三品官,掌管天下马政。
那车自然也不一般,乃是天子的“金珞”。
天子五车,玉路、金路、象路、革路、木路。这金路乃是射祀飨饮所用。
天子将出九成宫避暑,是以动用“金路”。
天子銮驾,又有三驾之分:大驾、法驾、小驾。唐天子李世民爱惜民力,出游只用小驾。
千牛卫将军手执长刀立于车前面北拱立。
天子升珞(登车),太仆卿驾驭,侍中、中书令以下分侍左右。
黄门侍郎前奏“请发”。
赞者一声念唱,銮驾动,鼓乐起,众臣、卫两路随行。
出承天门。
门外诸卫。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各一人,带弓箭横刀,领朱雀、持及等队,执黄麾仗,挟指南、记里鼓、鸾旗、辟恶、皮轩五车;御马二十四。紫黄绶纷,绯绔巾帻以为前导。
青龙、白虎旗队随后。诸随从朝官次之。
左右卫将军领班剑、仪刀各十二队随后。
左右厢诸卫中郎将领亲、勋、翊三卫次之。
然后乃是天子之珞。太仆卿为驭,驾士三十二人相从,千牛卫将军陪乘,左右卫大将军骑夹,皆横刀、执弓箭相随。
其后,以次为内命妇车,马车、牛车、羊车、龙旗、马旗、兽旗、鹿旗、麟旗、熊旗、雉尾扇、团扇、偏扇、华盖,左右威卫黑质步甲队、左右卫白质步甲队、左右领军卫黄麾队、左右武卫、左右骁卫……
分为二十四队,列为一百二十行。
浩浩荡荡,如卷云流水,迤逦而出,足有一、二里远。
李世民前往九成宫避暑。随行的阁臣有侍中刘洎、黄门待郎禇遂良,亲王有滕王李元婴、越王李贞、纪王李慎、蒋王李恽、赵王李福、曹王李明;内命妇有杨贵妃、燕德妃、徐充容、武眉儿;以及平阳长公主、丹阳长公主、高阳公主、寿春县主……
另外还包括一个身份特别的公主:隋国公主杨悦。
裹夹于诸卫之中,杨悦感觉自己如苍海一栗。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只见左右锦旗飘扬,刀槊横立。
不过一个“小驾”已如此,大驾将如何?难怪当日刘邦见到秦始皇的车驾,慨叹一句:“大丈夫当如是。”
终于明白,为何众臣要力谏阻止天子出游。实在是声势浩大,劳民伤财。
心下暗自感慨,那些以为可以趁天子驾出之时行刺的人,大都不过是痴心妄想。别说天子之珞,便是一个公主也是左右裹挟,被围得水泄不通。
九成宫在长安城西北的麟游县。
杨悦对九成宫有印象,不过那是欧阳询的字帖——《九成宫醴泉铭碑》,被后世喻为“天下第一楷书”。
长安城到九成宫不过三百余里,半天马程。只是天子出驾步骤烦多,步骑混杂,一路行进十分缓慢。
虽然卯时出发,到了咸阳渭水之滨,已是辰时二点。队伍却又停了下来,起炉造饭,开始早餐。
杨悦心道,如此走法,何时能到九成宫。开始之时,她还能左顾右盼,处处新奇慨叹,到了此时,已有些不耐烦起来。
看到滕王、越王、纪王三人坐在一起。便悄悄地换了男装,找三人商量单独先行。滕王三人也正在气闷,跟杨悦一拍即合。
趁着大家不注意,四人各自装作出恭,避开众人视线,会合一处,甩开天子的仪仗队,先往九成宫开拔。
夏日天气多变,一早出来还是万里无云,此时却风吹卷云,罩住了阳光。不过,没有阳光直射,反到易于行路。
杨悦原本素来爱玩儿,只是这些日子在大内行走,少了些顽皮,多了些沉郁。此时换上男装,跨马风中,竟恢复了许多往日神气。
一路跟滕王、越王、纪王三人胡侃乱吹,十分畅快。
四人放开马缰,一时狂奔,到初午时分,便已到了扶风。天子的圣驾,早已被他们丢了个无踪无影。
四人早上偷偷逃走,并未好好吃东西,此时早已饿了。远远看到扶风驿站,一齐欢呼冲了进去。
扶风驿站是个大站,人来人往,站内不到正午,已几乎满员。
四人好容易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却是与人拼桌。
好在杨悦并不讲究,滕王、越王、纪王三人本来不会如此好相与,但见杨悦豪爽,一点不再意,也不甘示弱,都大辣辣地坐下。
叫了驿使上些酒肉来,四人一阵狼吞虎咽。
与三人拼桌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长得到也清秀,神情气爽,气度不凡。只是眉宇紧锁,似有无限愁苦。
面前只摆了一盘花生米,一壶酒。每吃一颗花生米,就着喝上一口酒,便啧啧地砸吧半天嘴,似是那酒与花生米,香甜无比。
杨悦看到,心想这个愁苦书生多半是囊中羞涩,买不起肉食,才会如此。
心起怜悯,叫驿使上了一盘牛肉,推到书生面前,说道:“相见是缘,同席而坐更是缘份,请兄台莫要客气。”
那书生看了杨悦一眼,眉头锁得更紧,眼中闪出一道犀利:“拿走拿走”口气里已是有几分怒意。
杨悦一愣,正待开口。
滕王李元婴在一旁,见杨悦好心反受奚落,立时大怒,拍桌而起:“不知好歹的东西,胆敢如此对待公……”
不待他说完,杨悦忙拉住他,笑道:“原是我多事,无妨。莫要多事儿。”
回头喊驿使过来,将牛肉打包,说道:“正好,等一会儿路上饿了再慢慢吃。”
那愁苦书生却也不欲多事,看了杨悦一眼,不再说话。
滕王三人心中愤愤,被杨悦阻住,也不再理会。
四人吃完饭,边吃茶边开始讨论如何走法。
原来从长安到九成宫,行到扶风,却有两条路可走。一路是继续向西,走驿路,好走但稍远些。一路是向西北方向,走小路,直接往九成宫去,咱近但比较难行。
越王与纪王都赞同走近路。
“这条小路直接通向九成宫,只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便到。绕向西面,要多费百里,天黑也不一定能到。”
滕王不忘怜香惜玉,看了看杨悦,说道:“还是走驿路吧,驿路好走,如果天黑前到不了,至少还有驿站可住。”
杨悦摇头笑道:“不要管我,我自小长在山里,最不怕的就是吃苦,比起你们几个公子哥,不呈多让。”
那愁苦书生听了,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杨悦,眼中闪出一丝古怪,摇了摇头,继续滋滋吃酒。
杨悦却早已看到,心中暗暗诧异。
四人说定,当即出了驿站,继续上路。
待出了驿站,杨悦笑道:“我等还是走大路吧。虽然绕些远,毕竟圣上的大驾在后面,大不了等圣驾一起来再走,不会出什么差错。”
她与三王一同先走,虽然留了书信,却也不无担心万一路上出事,却是担当不起。
“怎么刚才还在说大话,这会儿又怕了。”越王李贞笑道,“驿站的那个书生,看上去有点怪异。”杨悦说道。
“嗯,我也觉得有点怪。”纪王李慎说道,脸上还是一惯的冷面腔。
滕王与越王不再坚持,却一路上开始取笑杨悦。
“长安公子向来自以为豪壮,却原来如此胆小谨慎。”
杨悦并不着恼,笑道:“小心不失为俊杰,粗心反而非豪迈,不过是呆子而矣。圣上向来神勇,出门不也带了那么多护卫,左呼右拥,看着便气闷?”
“圣上当年一人过渭水,与胡人结盟,何等胆色,岂是平常小儿可比。”
杨悦话声刚落,便听到身后有人不紧不慢的一声冷哼。
四人回过头去,但见是刚才在驿站里见到的愁苦书生,不由均是一惊。
杨悦心道:四人之所以不走小路,正是要防着这个怪人,没想到却又走到一路。
但见那书生骑了一头驴子,看似不紧不慢,脚程竟然极快,刚才落后众人近百步,一眨眼便已追了上来。
杨悦暗暗纳罕,要知道“月光”乃是少有的宝驹,滕王三人骑得都是良马。虽然四人并未发足急奔,但那头驴子竟然能赶得上,也算是头“好驴”。
见他夸赞李世民,四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明他到底是敌是友。
渭水立盟的故事,杨悦也有耳闻,当下笑道:“圣上的威风,我等自然不敢相比。只是在下年轻,不知此段故事到底怎样,想请先生说说如何?”
那愁苦书生看了一眼杨悦,却没有推辞,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武德九年,便是在这渭水下游的便桥。
圣上当年刚刚登基,颉利可汗趁乱,发兵二十余万一路直逼长安城,竟然畅通无阻地到了长安城外,陈兵便桥北岸,旌旗飘飘数十里。
当时,长安城中兵力空虚,人心惶惶。圣上刚刚继位,中外不稳。圣上只带六骑,至渭水边,与颉利可汗隔水对话,指责颉利负约背盟,声色惧厉。突厥震惊,却又恐有诈。许以圣上若肯独身过河立盟,便肯罢兵。
便在此时,尉迟将军带兵回城,军容罗列,可以一战。圣上却坚持独自前去会盟,众人扣马力谏,皆说:‘圣上闭门拒守,必不落败。不可以身范险。’圣上却道:‘突厥敢来,以为朕亲即位,国内不稳,不能与他抗御。我若示之以弱,闭门拒守,四面百姓必受其虏掠。朕若轻骑独出,示之以轻,又有军容震摄,必夺其心。心生恐惧,不敢以战。’
独自一人过河与颉利笑谈。颉利因此于便桥之上,斩白马,相与立盟,引兵自退……”
愁苦书生言语幽幽,似是曾亲历当时场境,追思沉浸其中。
听得杨悦、滕王、越王、纪王四人,不由心中升起一股豪气,血脉愤张。
杨悦大声赞叹道:“真英雄也”
想到自己刚才还在心中暗笑李世民左呼右拥,不由汗颜。
愁苦书生不紧不慢地扫了众人一眼,摇头叹息,拍驴前行,边走边歌:“自来英雄少,豪杰胆色小,不敢走僻路,只因一眼瞟……”
杨悦更是汗颜,只觉脸上无光。偷看滕王、越王、纪王三人,皆有渐色。
三人不好意思快马前行,只恐追上那老汉,反被耻笑。
落落而行,已失刚才兴致。边走边等李世民的圣驾到来。
不想,等到天色微黑,却仍不见李世民等人的仪仗。
第一百七十六章 灵台不远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圣驾还不来。”四人已有些不耐,滕王发起牢骚。
“什么时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又阴着天,怎会知道是什么时辰?”越王苦笑道。
自从遇到那愁苦书生以来,四人便被传染,心中早已隐隐有些不安,暗自后悔不该擅自行动。
“便是不阴着天,到了夜间,你又能看出时辰?”纪王冷声说道。
“当然能看出来,夜间可以看星象”越王不服地辩道。
“星象?嘿嘿,就你也会看星象?”纪王揶揄道。
滕王在一旁笑道:“是啊,老六要在就好了,他对这个最在行。”
“六哥不在,问我啊,六哥教过我……”越王指头自己的鼻子笑道。
“切”
另外二王一齐鄙视之。
杨悦见众人提到李愔,想起听杨贵妃说过李愔已请旨到辽东去了,心中不知是惆怅还是向往……
怔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向三人笑道:“我知道时辰,现在已是上夜漏的时候,酉时一刻”
滕王、越王、纪王三人一齐惊讶的望向杨悦手中的东西,眼中露出万分羡慕之色。
“这个便是‘大唐军魂’新出的‘唐晷’?”三人齐声叫道。
“正是。”杨悦嘿嘿一笑,顺手递给越王去看。
三人已忘记走路,攒在一起看“唐晷”,连声叫好不迭。
那东西跟日晷一样,一个圆盘上面标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作时辰刻度,又将每个时辰一分为二,分作初、正两部分。
不同的是,日晷的指针是竖立在盘面上,而“唐晷”的指针却是躺在盘面上。还有就是每个时辰,除了分出初、正之外,又用红、蓝两种不同的线在每个时辰里标出刻度。
“那红钱是点,蓝钱是刻。现在指针指向的正是酉时一刻。”杨悦在一旁指点道。
这个唐晷按唐代的时间计算法,将一个时辰分作三个点,将一天分作一百刻。也就是一点相当于后世的四十分种,一刻相当于后世的十四分二十四妙。
这个唐晷又同日晷一样,只有一个指针,看起来一目了然,十分简单明了。
“妙哉,真是妙哉”滕王、越王、纪王一齐拍手大叫。
“这东西连夜间的时辰也能标出来,比日晷要强多了。”
“当然强多了,别忘了日晷阴天的时候也不能用。”
“又比那沙漏容易携带”
……
其实这个唐晷,类似于现代的“表”。不过跟现代的表又有很大的不同,它不是用钟摆原理,是纯粹的“机械”原理。用发条带动机械齿轮转动指针,而且用“木牛流马”的双发条原理,一边发条松动则推进到另一边吃紧,相互循环,比现代的机械表还省了一道手续,不用人工“上劲”。
这个东西的创意,原本是杨悦向李业诩描述的机械表,不想李业诩最后造出来的是这样一个东西。杨悦虽觉好笑,却也不得不惊叹。
李业诩最近才研制成功。刚刚作了宣传“传单”,还不曾真正“上市”。
“好姊姊,将这个送了我吧。”越王情急之下,连称呼都改了,涎着脸说道。
“想得美吧。这个东西做起来相当费力,制造一块要花上半个月时光,白白送给你,让‘大唐军魂’去喝西北风啊。”
“嘿嘿”纪王连声冷道:“这些日子,大唐军魂赚去了我们多少钱,还说要喝西北风”
杨悦嘿嘿大笑:“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大唐军魂做的是正当买卖,爱买不买,谁又没逼着你们强买。”
越王、纪王听了立时无言相对。这二人每月的供奉,大部分都“交”给了“大唐军魂”,心中虽然肉痛,却想到大唐军魂制造的那些新奇玩意,却又不肯放过。
滕王哈哈笑道:“不错,没钱你们还想白要?靠边站站,这个我先买了。”
杨悦听滕王如此财大气粗,到是一怔。
越王已嚷嚷道:“滕王叔如今做了天下画社的社长,一幅蝶画卖到千金,自然有的是钱,我们却没你那么好运气……”
杨悦上下打量滕王,见他果然早已不似当日为了三百万的赌金,四处求钱的浪子,哈哈笑道:“没想到,这个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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