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见到,心头微喜:“大师可记得我?五台山一别,不想一言难尽……”
“五台山?”善导眼中露出惊奇,“贫僧从未到过五台山。”
“不曾到过?”杨悦见说,按捺不住,想要大怒,“岂有此理。去年十月,在下在五台山遇到大师,才会……来到这里,为何偏要说谎?”
善导似是也十分诧异,眼中还是一片迷茫,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的确从未从未到过五台山。”
杨悦见他如此耍赖,心中气极,怔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瞅着他问道:“大师可曾见过这个?”
杨悦从后世来时身上带的几百块钱一直揣在身上,不曾舍得丢掉。只因它是如今唯一还能提醒自己是个现代人的东西。当日她曾给那个“假和尚”布施十元钱,此时想起来,这个十元的人民币在这个世上任何人都造不出来,到是个凭证。
善导大师见到,突然脸色大变,抬起头来看向杨悦,又惊又讶:“你从哪里得来此物?”
“这么说,你记得此物?”杨悦见他终于色变,心头大喜善导点了点头。
“大师可还记得我?”
善导却微微摇头。
杨悦只得嘿嘿冷笑。
善导却惊奇地望着杨悦,半晌,说道:“贫僧身上的确有一物,与施主的一模一样……”,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物,也是一张十元的人民币,递给杨悦。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杨悦见善导大师将“人民币”叫做“物”,不由大奇。
善导摇了摇头:“贫僧不知。”
杨悦看了看善导不似说谎,突然间想到,莫非善导来到这个时代时突然失意了?仔细盯着善导,小心的问道:“你可记得你从哪里来?”
“自然记得。贫僧自幼随明胜法师出家,后来到并州玄中寺从道绰大师学净土要领,于今出家已有三十多年……”
杨悦默默看了善导半晌,惊得目瞪口呆,已知善导所言不虚,看来善导果真不是后世来人,然而……杨悦指了指他手中的人民币,奇道,“你可记得这个东西,什么时候开始在你身上出现?”
善导想了片刻,说道:“大约是不到一年前,贫僧正在打坐,不知为何,忽然梦中有一人给了贫僧一张纸,仔细看时却又不是纸。不知此物有何作用……”
“梦中?”杨悦追问道,“你可还记得梦中的情境。”
善导点了点头:“贫僧只记得,那个梦中之人穿着怪异,给了贫僧一张纸,然后就不见了。”
“穿着怪异?怎么个法怪异?”杨悦心中一动,“是否是不穿裙子,只穿马裤?或者比马裤更加紧身?”
善导点了点头。
“你梦到的人只有一个?只有你与她两个人,还是有许多人?”
善导眼中露出惊骇,说道:“那个地方十分奇怪,所有的人都是那样地怪异的装束,男人女人的装束没有多大区别。”
“你可还曾记得,如何见到那怪装之人?”
“贫僧正在打坐,被那人叫醒。”
“你可曾给那人就过什么话?”
善导闭眼想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你可曾告诉她,要到大孚寺一观?”
“大孚寺?”善导突然睁开双眼,微微惊呼,“难道那个地方是在大孚寺?”
……
与善导谈了许久,杨悦不由苦笑,那善导似乎不过是做了一个梦。难道说自己当日在五台山遇到他,他不过是在梦游到了另一个时代?自己当时见到的只是一个“梦僧”?难怪自己在睡梦之中来到这里……
杨悦一脸茫然,从堂中出来,不由怔怔发愣。
尉迟洪道与药圣坐在堂前葡萄架下石桌上,正在闲聊。尉迟洪道见到杨悦脸色苍白,十分难看,忙上前关问。
药圣孙思邈看到杨悦手中的“人民币”,突然身子一震,脸上大显怪异。
杨悦抬眼望向天空,呆呆半晌。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待回过头来,孙思邈的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孙思邈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杨悦手中的东西,说道:“公主手中拿得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杨悦瞅了一眼手中的十元人民币,哑然苦笑,“这是什么东西?告诉他们这是钱?有人信才怪。这个时代还是‘钱帛共用’的货币政策,拿纸当钱不被人笑死才怪……”
杨悦颓然摇了摇头,向府外走去。
看到杨悦万分失落的与尉迟洪道一起离开,孙思邈突然有点不忍,眼中满是悲悯之色。他身边不知何时悄然站定一个人,与他并排望着杨悦与尉迟洪道走出杨素旧宅。突然问道:“道长,真的是她?”
孙思邈微微点了点头:“她手中拿的不正是……信物?”
……
杨悦与尉迟洪道走出药圣府门,卢照邻刚好从外面回来。笑嘻嘻向二人打人招呼,一蹦三跳的向内堂走去。
杨悦突然想起自己刚来时,卢照邻说得话:“我师父说你辰时要来……”陡然间疑虑大起:“孙道长怎会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这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白星,亮晶晶
杨悦满腹心事儿,与尉迟洪道从药圣孙思邈府上出来,闷头而走。穿过延康坊的十字街,看到一群小儿在玩耍,似是跳格子圈,边跳边唱。
杨悦起初并不在意,走过众小儿身边。
突然,尉迟洪道讶声说道:“大哥,你听他们在唱什么?”
“在唱什么?”杨悦抬头见到尉迟洪道脸有异样,很是不解。
杨悦回过头去看诸小儿。诸小儿正嘻嘻哈哈,边笑边唱,凝神去听,却是:“太白星,亮晶晶,草鸡鸣,天放晴……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
杨悦心头大震,回看尉迟洪道,见尉迟洪道脸上也已大惊失色。
杨悦微微皱眉,向尉迟洪道递个眼色,哄散诸小儿,截中其中一个,低声问道:“小娃娃你唱的这歌,是何人所教?”
小儿很是害怕,莫名其妙地说道:“大家都会唱,没有人教。”
“没有人教?”杨悦一呆,如何肯信。侍要仔细再问,小儿已逃开了去。
昨日雷雨,今日放晴,太阳从东方升起射照在长安城街头,在红瓦绿舍的房顶,泛起道道红光。
杨悦与尉迟洪道对望一眼,各自看到眼中的惊骇,大街之上却不敢妄加议论。杨悦还有事儿,便与尉迟洪道拱手作别。
尉迟洪道回弘福寺,杨悦自往大内而去。如今她在大内有个“官职”,定期要到大内行走。
这个“官职”的来历,却要从侍中刘洎说起。
当日,李世民与侍中刘洎打赌是否认识杨悦,并以“侍中”做赌注。刘洎见到杨悦是“长安公子”,自然只好认输。
曲江宴流饮,长安公子才戏风流,名冠士林,一时传为佳话。特别是“画中荷花和尚画,书中诗书侍中书”一联更是拍案叫绝。他想抵赖也不可能。
杨悦虽然不至于真要他的官位,但被李世民安排到两仪殿值守,挂了个新奇的官职名叫做“殿内侍中”,意思是说在两仪殿内杨悦是侍中,出了两仪殿刘洎才是侍中。
唐代三省的最高长官,门下省的侍中,中书省的中书令,尚书省尚书令,皆为三品高官,职同于秦汉之宰相。因为李世民在玄武门政变之前是尚书令,因而自李世民之后,没有人再任过尚书令,尚书省以左、右仆射为尚书省最高官,与宰相相同。房玄令的职事官便是这个尚书省左仆射之位,下统六部,是执行皇命的最高长官。中书令现有两位,一位是马周,一位是岑文本,二人原中书侍郎,杨师道被贬为吏部尚书后,由二人共同执掌中书令之位。门下省的侍中便是这个刘洎。
然而,杨悦这个“殿内侍中”,却即不属于殿中省,也不属于门下省,更不同于大内女官,无品无级,只在两仪殿内有“侍中”之名。
这个“官职”原本不过是开个玩笑,李世民却偏偏十分“认真”,吩咐杨悦每隔三日要到两仪殿内值守一日。
杨悦虽然不知道李世民打的什么主意,却不能不照办。
今日正是她当值的日子。
杨悦因去药王府上,耽搁了些时辰,到两仪殿时有些晚了。
李世民只有初一、十五在太极殿举行大朝会,其它日子办公都在两仪殿。大部分政事的参议决策都是在两仪殿里进行。
杨悦到两仪殿时,诸位参知政事的大臣都已散去。正要进殿,却被内侍拦住,不由微微吃惊。
“隋国公主请稍等,圣上正在召见太史令。”内侍见到杨悦不敢待慢,忙解释道。
“召见太史令?”杨悦微微一笑,知道现在的太史令不是别人正是李淳风。
原太史令薛颐刚刚辞职,去九矩山中修道。因而李淳风便刚升了职,做了这个太史令,是个五品的官。比原来的员外郎高出一级。又因“京台”(类似于现代的天文台)设在大内紫云阁,李淳风平日到是常在大内行走。
杨悦向殿内偷望一眼,却微感纳闷。殿内除了李世民与李淳风二人之外,宫女、内侍一个都没有,看样子二人所谈十分机密。
杨悦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怎么便突然想起早上诸小儿唱的歌谣,暗暗心道:难道与此事有关?
杨悦后世来人,史书中载有李淳风的预言:“唐三世之后,有女武王代有天下”,她再清楚不过。
而且知道这个预言正好应在武则天身上。
然而,武则天是谁?
真是武眉儿?自己造就的那个小丫头?
杨悦自从听了武眉儿关于训马的方法,已对武眉儿便是武则天有了几分相信。心下不知为何,反有些惴惴不安。
“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诸小儿的歌声一直盘在她的脑门上旋转。
中国历代都有类些的“谶言”,往往便是以童谣的方式出现。
这种传说在史书中的记载相当多,杨悦过去向来以为不过是无稽之谈。在后世人看来,不过是迷信而矣。比如“鱼肚尺书”不过是陈胜吴广之流故弄玄虚;“桃李章”不过是李密等人愚弄无知;“十八子主神器”不过是李闯王之辈是妖言惑众……
然而这个“女主昌”是“谁”在迷惑“谁”?
难道武则天现在要造出一个谣言,警醒李世民,让李世民追杀她?
杨悦心中微凛,摇头不解,又觉得十分好笑:第一,至少武则天不至于自己提前造个谣言来招灭;第二,如果武眉儿是武则天,自己对她再清楚不过。杨悦从不曾为武眉儿做过什么“谶言”童谣,谁又可能为她做?
如果此歌谣非武则天造来,又会是谁?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杨悦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忽又想到善导大师奇异的“梦游”,而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时代,岂不更是无法解释?
杨悦越想越乱,一头乱麻,几欲走火入魔。正在胡思乱想,听到有人言道:“公主,一向可好。”
抬头看去,见是李淳风不知何时从殿中已走了出来,正在向她行礼。
杨悦微微一笑,还以常礼:“李兄何必如此见外,你我一向兄弟相称,还是叫我兄弟吧。”
李淳风眼中闪出笑意,说道:“公主风采依旧。然而公主即是女子,怎可再称为兄弟。人贵在知心,称呼不过外在而矣,公主却也不必为此事执着。”
杨悦听了,呵呵一笑,点头说道:“李兄言之有理,反到是我过于重视形式,着了俗相。”
李淳风也笑着说道:“圣上宣兄弟进殿。”
杨悦心中一肚子疑问,本待向李淳风探问,却知道此地非说话之时,见说李世民要召见自己,只好拱手说道:“多日不曾与李兄一起吃酒,改日再叙。”自往两仪殿中去了。
李淳风与杨悦作别,面上闪过一道疑虑。
今日李世民与他秘谈,正是因为一件事情……
近来,太白星频频在白日出现,京台已观察到数日,李淳风一直考虑是否向圣上汇报。却被薛颐先已报告给李世民。
薛颐请旨入山修道,圣上为他在九矩山建紫府观,观中建立“清台”,与宫中“京台”相呼应,用来观察天象,相互印证。
此后不久,长安城街头突然传出童谣:“太白星,亮晶晶,女主昌,天下宁……”
李世民秘召李淳风进行占卜,得到同样的卦象——“女主昌”。
李世民大惊,与李淳风秘密商议。
“以太史令看来,这个‘女主昌’应作何解释?”
“女者,当是女子,只怕此人应在宫中。”李淳风沉吟片刻,说道。
想起当日与师父袁天罡一起推算的“推背图”中,也曾得出相同的结果:“日月当空,照临天下,扑朔迷离,不文亦武”。
“在宫中?难道会有内宫女子专权?”李世民暗自惊心,却又觉得十分荒唐,喃喃说道,“如果在朕的内宫,会是何人?如今太子的生母已逝,太后专权的可能性应该没有……”
“只怕不只是专权。”李淳风想了想说道,“圣上当知新罗、日本之事。”
李世民闻言大惊,失声说道:“难道会有女子称帝?会是谁?朕的内宫何来此等人物?”
李淳风默然不敢应,那个女人是谁?天知道会是谁?
“朕先前曾看过《秘书》,书中也有‘唐三世之后,有女武者王’。”李世民心中疑虑更甚,“‘女武者’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个女将军?”
李世民心头突然闪过平阳长公主,不由又摇头失笑,平阳长公主与内宫又怎会有联系。
“或者这个女子武功高强?”李世民想遍内宫诸妃,唯有暗暗摇头,无论哪个妃子都不是武林高手,顶多不过是会骑骑马,打打马球而矣。
“以臣之见,朕上不必太于忧虑,大唐国运应有二九之数,便是有女子一时猖獗,不久便会还于李唐。”
“太史令可能算得出此人是谁?”李世民想得有些头痛。
李淳风苦笑,却连连摇头。
……
看到杨悦走进两仪殿,李淳风转身向外走去。
突然间想起,袁天罡当日给杨悦相面时说过:“若是女子,当贵为天子”。
没想到杨悦果真是女子,难道说“女主昌”应在她的身上?
一时怔住
低头沉吟片刻,摹然间又想起在在华山玉泉观作的“推背图”之前,杨悦曾先问自己借“推背图”一观,心头疑虑更甚。
第一百五十章 大云无想(上)
李世民心情烦乱,心中暗将宫中所有嫔妃都想了一遍。
杨贵妃,最温柔不过;韦贵妃虽冷,但无论如何也论不到她当权……长孙皇后早已过世,即使不过世,以长孙皇后的贤淑万不可能专权。
“女主昌”,到底谁会是那个人?
见到杨悦走进殿来,李世民眼中才有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待杨悦行完礼,李世民问道:“悦儿,今日怎么来得晚了?”
“有些事情耽搁了。”杨悦解释道,心知自己来这个两仪殿值守不过是可有可无,李世民虽然过问,却也不会认真。
李世民果然并无见责之意。看了看杨悦笑着点了点头。
杨悦这个“殿内侍中”不过是挂个名头,以示君无戏言。当日酒醉,才与刘洎打了那个赌……然而,自己难道真是只为了“诚信”二字,才要她来殿中值守?李世民心中暗问。
“刚才看到太史令,又有什么特异天象?是日食么?”杨悦不经意地笑道。有心试探一下口风。
“日食没有,不过李道长到是测出下个月有‘天狗食月’。”李世民微微笑道。
“月食?”杨悦微有喜意,说道,“这种天象到也不太多见。是哪一天?”
“下月初九日。”
“嗯,圣上定要记着,到时提醒臣一声,臣要到京台好好观看一下。”
“百姓听到天之异象,大都以为会有什么不测。你怎么反到像是要瞧稀罕一般。”李世民见杨悦如此说,不由诧异。
“天象不过自然现象而矣,如风、雷、雨、电一样,只是正常的变化而矣,有何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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