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相比,也差了一大节。
那冯文瓒虽然不如刘彪高大,但也精壮灵活。然而,冯文瓒如此嚣张,却是因为别外一个人,他才是营中唯一能制服刘彪的人。冯文瓒不过经常跟在那人身边而已,以那个人的跟班自居。
这个刘彪虽然气恼,却也没有必要追上去,不过几块肉而矣,这支队伍的供应很足。便是不足,这山林里有的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回头看到冯文瓒端着饭往山顶走去,刘彪看向山顶上的那个人,眼过闪过一道少有的敬畏之色。
能让刘彪敬的人不多,畏的人更少。这个冯文瓒虽然不弱,但还放不到他的眼里。然而,山上的那个年轻人却不同。虽然他看上去比冯文瓒要纤细些,但刘彪一想到十天前队正选拔时,与那个人的较量,心中暗自叹服。
“射”
随着仆射手中的三角旗落下,十几支箭夹着劲风射出,嗖嗖之声不绝于耳。
“甲号,十二全中。”
“乙号,十中八。”
“丙号”
……
刘彪、李六郎以及冯文瓒、王令等人依然站在参选的队中。不少人已被淘汰下去,不无遗憾地在一旁看热闹。
虽然同样是射中,但也有高低之分。刘彪射出的大都箭穿透靶心,有几支甚至直没到箭羽,劲力十足,众人纷纷竖起拇指。
刘彪天生神力,不是一般人能比。他得意地看向李六郎,平日训练二人各为火人,一直相互比拼,暗中较劲。知道这个李六郎才是他争夺队正的最大敌手。
到了李六郎,却是不慌不忙,射了一个花样,三箭连珠,引起一片叫好,反而盖过刘彪。
刘彪心中暗气,李六郎分明取巧,自己才是硬功夫。但比赛规则是只要射中靶心便不分高下,刘彪虽然明显比别人力大,却也无可奈何。
弓射之后是弩射。
与弓射相似,刘彪虽然很强悍,但众人也不弱。射中靶心,还是无法一分高下。只有少数几个被淘汰了下去。
弩射之后是率队根据鼓点、旗令进行队形变化演练。
队是唐军基本单位。队下是火,每十人一火,每队五火,共五十人。一般行军打仗以队为单位,因而队正虽然官小,却十分重要。步卒在战场上主要在于相互协作,进退有止全在于队正。
队形演练下来,却分出了高低。李六郎取了第一,但刘彪心中十二分的不服。李六郎的队形十分齐整,他的队形也丝毫不乱,比这个李六郎差不到哪去。心中暗暗大呼,李六郎之所以被取了第一,只是选拔官的偏心。
刘彪双眼不由怒起,直视李六郎,已大有喷火之势。队正只有一个,非你即我。
到比拼近身肉搏之时,只剩不到四人,刘彪立时锁定了目标,心中嘿嘿冷笑。刘彪抱着一个念头,打倒李六郎,这个队正便是自己的了。
刘彪身高七尺有五,李六郎刚刚六尺多点,相差不少。刘彪明显占了优势,不待李六郎拔剑出鞘,横刀带风虎虎挥向李六郎,一刀紧过一刀,罩在李六郎头顶。
刘彪一连挥出一十八刀,李六郎却只有闪避的份。饶是李六郎身形十分灵便,虽然闪避,却始终都在圈内游走。
刘彪见他一味躲避,自己横刀挥出,虽然令他险象环生,却都被一一化解,心下渐渐急躁起来。突见李六郎似是不支,刘彪大喜,一跃而起,扑了上去。
一刀挥出直向李六郎脖颈,刚到肩头之时,不知为何,却见李六郎连剑带鞘已到了咽喉。
刘彪败得莫名其妙
四下里一阵掌声响起,众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在最初李六郎不以硬拼,避过刘彪蜂芒。后来故意卖出一个破绽,侍刘彪狂刀横出之时,李六郎却是不退反进,纵身上前,剑尖直刺刘彪。刘彪的一刀坐实,顶多不过伤在李六郎肩头,而李六郎这一招却直接要了刘彪的性命。虽然是险中取胜,胜负却立判。
李六郎嘿嘿一笑,撤下剑来。
刘彪心中却十二分的憋气,一时性起,刀向下落,竟然不收回刀势,径直砍向李六郎肩头。
众人齐声惊呼,“哧”的一声,李六郎肩上鲜血流出。
虽然刀伤不深,刀刃入肉的撕裂感,却令刘彪一时血脉贲张,双眼火起,忘记了是在比武打斗,并非你死我活的争夺。
“打倒他”刘彪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大喝一声又扑了上去。
“住手”一声怒喝,一个人影从一旁冲了上来,横刀向刘彪头上落下。刘彪双眼只看向李六郎忘记他人。
斜刺里冲出来的是冯文瓒,见刘彪如此无理,众人皆怒。冯文瓒本有护卫李愔之责,见李愔受伤,立时一刀劈出,已是直取刘彪性命的招势。
冯文瓒乃是百骑彪汉,刘彪又是背向冯文瓒,一刀下去只怕刘彪立时毙命。
李六郎大惊之下,不躲刘彪,反扑了上去,将刘彪扑倒在地,逃过冯文瓒一刀。
刘彪清醒过来,不由暗叫一声惭愧。自己一心想伤那李六郎,没想到他反而救了自己。弃刀拜倒在地。
……
“又有什么奇谈怪论?”冯文瓒早就听到李愔的笑声,看到他手中的报纸。劈手夺了过去,顺势将饭碗塞到他手中。
天下书诗出版的《天下新闻》,一期不落都能到了李愔的手上。虽然那“新闻”到了他的手中时,早已成了“旧闻”,不过对于在山中练兵的李愔还是“新闻”。
《天下新闻》上“反八议”,倡导“情爱自由”,各种闻所未闻的言论,层出不穷。这个冯文瓒也有兴每期都能拜读。
“长安公子是前隋公主?”冯文瓒扫了一眼手中的的报纸,惊讶地叫了起来。
“长安公子能变成女人,为何不能变成隋国公主?”李愔翻身坐起来,开始吃饭。他已笑了多时,面上的笑有点牢固,嘴角连吃饭时也在笑。
冯文瓒惊讶之余却又摇头笑道:“我信,我全信。将来她变成皇后我都会信。”
笑语的同时,冯文瓒看了李愔一眼。
李愔似是没有在意,听了冯文瓒的笑话,大笑道:“她变成神仙都有可能。”
“说真的,你是否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冯文瓒突然问道。
“什么身份?”
“公主身份。”
李愔摇了摇头:“我怎会知道?”
“长安公子一直跟六郎在一起,难道六郎没听她说起过什么?”
“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吧。”李愔仔细想了一下,有点茫然,发现自己对杨悦的身世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母亲的弟子,只知道她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父母是谁。
“她原来是个孤儿。”李愔心中慨叹一句,只是她的性情看不出一点悲苦。
“难道不是杨贵妃确认她是隋室皇族?”
“母亲?”李愔想了一下,“或许是吧,不过我并不清楚原由。据报纸上所说是南阳公主抚养她长大,但从未告诉过她身世。因而她比任何人都感到诧异,坚持不相信自己是前隋公主。”
“这道奇了,没见过有公主都不想当的人。”冯文瓒笑道,“偏长安公子想法与平常人不一样。”
李愔反而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苍岩山好象离咱们这儿不远。”
“苍岩山?少说也有几百里。”冯文瓒纳闷地说道。
冯文瓒还想多问点情况,却见李愔站起身来,扬头大笑一声,向山下跑去。只好跟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苍岩
李愔一面向山下走,一面想着心事。
杨悦为何放着“公主”不肯当?以他对杨悦的了解,不难想出。杨悦一定认为自己不是公主。如果她不是公主,为何母亲却坚持认为她是公主,这中间定有差错。杨悦不想受封,定然是不想将来母亲受到牵累。
为何母亲会坚决认定杨悦是赵王杨杲之女,而杨悦又坚决认定不是?
报纸当然没有提出这样的疑问,报纸上已认定长安公子一定是“公主”。舆论对长安公子一向厚爱,人们巴不得给她编出些传奇,更况是隋室公主这样的身世,正好满足了人们的八卦心理。因而长安城中这些日子,对于长安公子是隋国公主的故事编得越来越离谱。
从母亲的书信中,李愔知道母亲认定杨悦是自己的侄女,有“真凭实据”。而那个证据便是来自“南阳公主”的亲笔信。别人或许不知道南阳公主在隋乱之后隐在何处,但他知道。毕竟南阳公主是杨贵妃的姊姊,是李愔的姨母。
宇文化及弑杀隋帝之后,挟持一班随君的朝臣以及内宫的萧皇后等人到了河北一带。南阳公主也在其中,南阳公主是宇文士及的妻子,宇文士及是宇文化及的兄弟,宇文化及弑君虽然事先宇文士不知,南阳公主与其也已恩断义绝。窦建德在击败宇文化及之后,遂杀弑君逆贼。其中南阳公主的儿子宇文禅师,按宇文氏当被株连,但毕竟是南阳公主之子。
窦建德曾问南阳公主:“公主之子,法当从坐,若不能割爱,也可以留下。”
南阳公主则十分绝决:“此事何须见问?”
因而宇文禅师被株杀。
南阳公主大义灭亲,虽然其节可表,但也不可谓十分心狠。
想到母亲慈软的性子,李愔对这个性格完全相反的姨母产生了好奇。
若果如“信”中所言,这个姨母看上去也并不“狠”。宇文禅师早在江都宫变之时被错死,则窦建德株杀的“宇文禅师”不过是南阳公主放的一个烟雾弹,这似乎才更符合母子天性。而南阳公主放烟雾弹的理由便只有一个,便是为了保护赵王杨杲。这样似乎更合乎情理。
然而,若杨杲未死,杨悦是杨杲之女还是极有可能。
“到底真像如何?”李愔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李愔回到营地,兵士们亲切地与他打招呼。除了冯文瓒,没有人知道他是蜀王殿下。
唯有刘彪看到他走过来,不自主地低下了头。
当日如果不是李愔表示不追究的“故意伤害罪”,只怕他已被赶出军营。虽然被打罚“笞一百”,刘彪已是十分庆幸了,毕竟还能留在军营。
李愔看到他,却不由的会想起尉迟洪道。尉迟洪道个头与他有一拼,性情冲击也好有一拼。
想到往日在长安街头,四处惹事生非的日子,李愔看到刘彪低头渐愧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也曾狂妄不羁……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往返了。
自从来到宫中,李愔自觉自己成长了不少。过去打架或者打猎与真正的练兵,有很大的区别。
“军令如山。”李愔深切地体会到。卫公治军之严,在大唐军队中是出了名的。苏定方将军师承卫公李靖,自然毫不逊色。
最初刚来时,大家冒冒失失,第一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受过罚。当然李愔也不例外。到后来犯规地越来越少。一个月有余,这支队伍已有模有样。几乎能坐到“动若臂使”,指那打那了。
这个营寨有五百人,共十队。因为是新组的军队,队正是在参训的兵士中选拔出来的。李愔是十名队正的一个。
大唐的雄兵分步军与马军。玄甲铁骑曾横扫中原、大漠,威振四方。但步兵也不弱。而实际领兵打仗,授军之时,定然是步骑结合。
一般一个虞候军,二千八百人中,除了驻兵与辎重兵,其中战兵为一千九百人,而战兵内,弩手三百人,弓手三百人,马军五百人,跳荡四百人,奇兵四百人。步兵要占到四分之三。
这个兵寨是步兵营寨。人虽然不多,但大唐步兵的各种兵种都有。弓手队、弩手队、跳荡、奇兵。
李愔是跳荡队的队正。跳荡队是在作战时担任突击任务的兵,不只要身强力壮,更灵敏机动。可以说是精兵中的精兵。
“我想到苍岩山去看看。”李愔站在营前,突然说道。
冯文瓒见李愔心事重重,一直不敢打挠,突然听到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忙说道:“不行,无故擅离军营,肯定要受军法处治。”
“不过二百里地,咱们夜间打个来回,神不知鬼不觉,谁会知道。”
“不行不行。”冯文瓒连连摇头,“殿下忘记上次私自到林子里狩猎,被苏将军笞四十的事儿了……”
李愔听了没再说话。不过,想要到苍岩山一探的心情却无法遏制。
……
繁星似绵,深山老林,营寨里四下一片静寂。
突然一阵刁斗声起,搅乱了营寨的清梦。顿时一阵响起一阵沙沙地穿衣之声。
“夜间行军训练。向南二百里……”
一声令下,李愔一脸严肃,带着营队出发。
“这到是好法子。”冯文瓒明白过来,向李愔愉愉说道。
明亮的月光下,李愔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
苍岩山,奇峰秀水,深涧幽谷,林木层次,怪石天堑林立,古刹庄严隐于其中,竟似桃源一般。
夜黑风高,山峰朦胧,林木橛立,平添了几分诡秘的幽深。
借着星光,两个黑影悄悄地向山顶摸去。
“为何非要夜里再来探山。”冯文瓒问道,营队暂时住扎在苍岩山下,两人夜间行军,白日又上山拜佛,结果夜里又被李愔拉起来,往山上去,大是不解。
“白天那个净空师太明显没有说实话。”李愔若有所思地说道。
“何以见得?”
“她向我们说话时,眼光游移不定,不敢看着我们。”
“我还以为殿下看中寺里哪个小尼姑了……”冯文瓒低声笑道。
“胡说八道”李愔没好气地骂道。
“是啊,我也正在纳闷。这世上能比得上长安公子又聪明又漂亮的人不多。”
……
“六郎能肯定南阳公主是在这山中出家?”
跟杨悦所说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不是道观而是寺院。山中住的不是道姑而是尼姑。南阳公主的母亲是隋炀帝的皇后,萧皇后是南梁孝明帝的孙女,有礼佛的基因。南阳公主的儿子名字叫作“禅师”,可见一斑。
“苍岩山能有几个?这儿当年是窦建德的地盘。窦建德当年击败宇文化及,南阳公主便出家隐居,一定会是这里没错。”
“那个尼姑为何说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
“或许是不想生出事端。”
……
几声怪鸟叫声传来。在幽静的山谷中有点阴森。
“什么人?”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喝问。
二人吓了一跳,忙隐到山石后面。将近山顶,二人早已停了交谈,只悄声而行,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身形。
冯文瓒忙学着山猫叫了几声。
台阶上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
“妙仪,莫要吓我,哪里有人?”一个声音颤声说道。
“刚才明明有脚步声”那个叫做妙仪的小尼姑从山门楼上探出头来,向下看了看,没有看到人,“看来是山猫。”
“你老爱一惊一乍。”另一个尼姑拍拍胸,出了一口气。
……
“你说这些天来为何总有人来打探‘南阳公主’?”过了一会儿,那个不知名字的小尼姑好奇的问道。
“谁知道。”妙仪听上去年长一些。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妙仪似是听了一惊。
“你说净尘师父会不会是他们要找的人?”
“别瞎说。”妙仪出言喝斥道。
……
“净尘师父?”李愔与冯文瓒对望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果然不出所料。”
“还有谁在打探南阳公主的下落?”李愔暗暗惊心。
那个小尼姑被妙仪喝斥后,却不敢再问。
又听二人叽叽咕咕地议论了半天,都没有涉及有关南阳公主的事儿,李愔二人不由有点失望。
正准备要摸到门楼下。突见一道黑影飞掠,像一只大鸟一般落到门楼上。门楼依可势而建足有三丈之高,而那人落下的姿势,分明在说,比这更高的门楼他也能上去。
妙仪来不及问一声谁,已被那人点中了穴道,头一歪倒在一旁,睡了过去。
“什么人?”冯文瓒低声惊呼一声,“好俊的功夫。”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