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这个大道盛行的时代,在上古三代之时有,孔夫子没有赶上,仅是有志于此。
上古三代之时民少,刚从“动物时代”脱离出来,人们头脑简单,想法单纯,相互协作才能生存,完全是个“集体主义”意识超强的时代。
孔夫子认为自己所处的时代已经完全不同。
孔夫子不是一个闭着眼空想的人,面对“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这一现实,他的慨叹只是“志于此”。是在“托古言志”而矣。
与托马斯、马克思不同,孔夫子并非只是追求一个虚无的理想。他看到现实的人本能的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提出十议:“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希望人们“克己复礼,归于仁”,归于他的“仁爱”道德,希望通过“礼乐”来约束人们,以企望达到“小康”社会的理想。
“大人世及以为礼,域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已。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着其义,以考其信,着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这个“小康”的理想显然更近于现实。讲求“刑仁讲让”,讲求像“禹、汤、文、武、成王、周公”这样的“君子”来执政。如果不是这样的君子,便要让“在执者去”,大家会把他看成灾“殃”。追求的是一种“圣君贤臣”执政的“治世”理想。
如果拿此来与柏拉图的《理想国》相比,柏拉图的《理想国》追求的“正义”之国,寄希望于“哲学家执政”,也是一种“贤人”政治。而且还明确的化分出“统治者、武士、平民”三等的阶级社会。
柏拉图的《理想国》的产生是在公元前三、四世纪,自由的古希腊城邦进入衰微时期。孔夫子的“小康”是在“周室衰微”、“礼崩乐坏”的公元前五、六世纪。
如果说柏拉图的《理想国》在中世纪的欧洲没有出现,而在中国,孔夫人的小康社会,似是一直时而出现。特别是这个贞观时代,不正是儒家所希望的“圣君贤臣”的时代,不正是柏拉图的“理想国”?
虽然这个时代还不太“理想”。
想到此,杨悦不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燕德妃看到杨悦一直在沉思,显然没仔细听自己所讲,出言问道。
杨悦笑道:“我在想,孔夫子的‘大同’能不能实现。”
燕德妃与徐充容二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显然二人针对这个问题,以前已经讨论过。
“似乎不太可能实现。否则为何舍‘大同’,而追求‘小康’?”燕德妃笑道。
杨悦不由一怔,没想到二人有这等见识,一时辩瘾大起,反其意而论道:“也不见得。以德治或许不能,以法治或许能实现?”
杨悦想到后世的注重“法”治,与这个时代的“德治”,正好是两个相反的概念。
“法治?”燕德妃笑道,“‘德治为本,法治为用’。治理国家怎能舍本逐末,不用德治而用法治?”
“舍本逐末?法治如何是舍本逐末?”杨悦说道,“战国之时,秦国以法治国,终于灭六国,而一统天下,岂非最好的例子,以法治国才会更加强大。”杨悦十分想用后世的“法”治例子来说服,可怜不能。只好用古代的例子说事儿。
“暴秦?”不只燕德妃,便是徐充容也大大地摇起头来。
“秦以酷刑暴民,因而传二世而失天下……”
“前隋不也只传二世,岂是法治之因?”杨悦不服地说道,“何况秦始皇统一全国,建郡县,开创了中央集权的帝国时代,难道不是秦国之功?”
燕德妃与徐充容一时无言相对。
“秦皇之功又岂是只此一个,统一文字,才使中国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统一度量衡……”
燕德妃与徐充容面面相觑,心中暗呼杨悦所说不对,但却无以辩驳。目瞪口呆地望着杨悦侃侃而谈。
其实杨悦的谈论早已偷换了概念,燕德妃与徐充容这两个古代美女,向以“纳言”为标准,那像杨悦这般“巧言令色”。
杨悦见二人哑口无言,正在自得。
却听一个声音大笑着走进来:“你刚才所说,虽然有些道理。但并非说明只用法治便能使天下大治。”
三人转头去看,见是李世民。
“圣上。”燕德妃与徐充容起身行礼,齐声叫道。
杨悦起身行礼,说道:“何以见得?”
“答案便在这篇《礼运》之中。”李世民笑着坐下来,拿过杨悦面前的《礼记》,翻到《礼运》的中篇,说道,“刑肃而俗敝,则民弗归也,是谓疵国”
“刑肃而俗敝……是谓疵国?”
“如同治水一般,鲧用掩法,四面堵水而四处有决堤之险。禹用导法,顺流而下终使水大治。‘德’便如用顺导之法,而‘法’则不过是土淹。只用重刑,而不以德、礼教化民众,民俗混乱不堪,即使将天下之民全部刑之以法,也未必大治。”李世民说道。
“疵国?”
轰的一声,杨悦如遭电击一般,一下被某种东西击溃,呆立当场。感觉头脑里只剩两个大字——“疵国”,而且越来越大,占满了她的整个脑海。
至于后面三个人在说什么,她一点没有听到。只呆呆出神。
原来是疵国。那个让她一向自以为的喜的时代……
中国人向来只看到西方的“法治”精神,而忽略了西方现代文明的另一精神源渊——“基督精神”。而这个“基督”精神不正是西方的“道德”源泉?是“德治”精神?
而中国人的道德在哪里?
完全斩断了道德根源的中国人的“人道”在哪里?没有道德底线,没有做人原则,一个任何人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恶人的时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媚娘初现
有时候,某些人在某一方面的潜能,足以令人十分的诧异。
武眉儿专心练字不过一两个月,每日勤奋,与他人相比,或许已超过半年的功力。但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进展飞速,连杨悦都意想不到。
萧才人走进武眉儿的房间时,武眉儿正在凝神练字。看到武眉儿娟秀的字迹,萧才人便是第一个十分诧异之人。
“想不到,你的字写得这么漂亮。几乎跟徐充容的字相提并论了。”萧才人慨叹道。她与武眉儿住得最近,二十天前她还瞅着武眉儿的字暗暗偷笑。
“嗯。”武眉儿没有说话,但开心的笑了,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十分可爱。
“别练了,焉耆国向圣上进献了一批马,圣上到西内苑看马去了。咱们也瞧瞧热闹去。”萧才人见武眉儿顾不上说话又去低头练字,不以为然地说道。
“热闹?没有圣上传唤,可以去么?”武眉儿有点犹豫,稍稍停下笔来。
“傻妹子,要事事儿都等着圣上传唤,只怕什么事儿都抡不上你。”萧才人掩嘴笑道,她比武眉儿早进宫几年,自然深喑不少“宫规”,这个宫规与别处不同,是“宫中潜规则”。
“好吧。”武眉儿听了,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这支笔是杨悦为了鼓励她练字,半月前嘉奖她用功,特意为她买来的湖笔。
想到杨悦,武眉儿总怀着多样情感,感激、依恋与信任,或者还有其它,一时让她想不大明白。圣上跟她在一起时,似乎更喜欢跟杨悦说话,这一点从一开始便让她察觉到了。
然而她十分明白,她从一个小婢摇身一变成为圣上的才人,这一切都是杨悦给的。她没有资格“嫉妒”她的“悦姊姊”?她嫉妒的只是徐充容。徐充容才情样貌无一不是宫中最佳,最受圣上宠爱。本来她刚一入宫,也受到过这样的宠爱,但是没多久这份宠爱便又被徐充容抢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的才情可能永远赶上上徐充容,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优势。徐充容文静,而她的性情活泼,圣上似乎十分喜欢这一点。特别是她男装的时候,圣上看她的眼神津当发亮,让她感到无比幸福。有时候圣上招她侍寝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让她着男装晋见。
武眉儿一时兴起,让萧才人稍等一等,自己到寝室换了一身男装出来。
萧才人拍手笑道:“武才人男装更显俏皮,难怪圣上特赐武才人在宫中可以着男装。”
武眉儿微微一笑,暗暗心喜。
二人一路说笑,去约杨婕妤与萧美人,发现二人早就去了。忙加快脚步,穿过东海池,往玄武门去。
走到玄武门附近,远远遇上韦贵妃与韦昭容。
韦贵妃是身材极为高挑的女人,是宫中“海拔”最高的嫔妃。武眉儿不知道她的“悦姊姊”为什么说“海拔”,但“悦姊姊”的名词向来新鲜,她觉得十分有趣,便在心里暗用这个词。
韦贵妃级别比萧才人、武眉儿高出四级,二人忙上前向韦贵妃与韦昭容行礼。
韦昭容热情的点头微笑,韦贵妃却只是神情冷淡地“嗯”了一声,看到武眉儿的一身男装,微微皱眉。
武眉儿极为乖巧,这个极细小的动作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韦贵妃是出了明的“冷美人”,向来见到任何人都没有喜色,包括见到圣上一向也不是淡淡地神气,据说被圣上称作他的“千金美人”。
武眉儿对她这个冷漠的神情到不介意,但韦贵妃看不惯她着男装,武眉儿心中不由暗暗惴惴。
虽然在武府上时,由于杨悦宠着她,众奴婢仆从无人敢惹,但在宫中杨悦却罩不住她。便是杨贵妃在这个韦贵妃面前,也要礼让三分。这一点武眉儿心知肚明。
杨贵妃住在咸池殿,而韦贵妃却是住在百福殿。两个人同是贵妃,一个住在“夫人”殿中,一个只住在“贵人”院中,不用想也知道韦贵妃的权势要比杨贵妃大一点。
更何况后宫里的宫规一向由这个“冷面杀手”掌握。杨贵妃虽然一直圣宠不衰,但在内宫中座次却是排在韦贵妃之右。据说这个韦贵妃在朝中有极有权势的大臣暗中支持,所以才会在内宫中的地位无人能极……
虽然圣上准许她可以在宫中着男装,但被这样一个人物所不喜,终归不是件好事儿。武眉儿心中暗暗有些扫兴,心道:早知道韦贵妃也去凑热闹,便不换这件衣衫了。
暗暗揣着心事,武眉儿与萧才人跟在韦贵妃与韦昭容身后,出了玄武门。看到圣上在不远处,果然有许多马匹。
许多嫔妃都在,围在圣上身边,似是圣上正在讲笑话,不时有笑声传来。徐充容与燕德妃距离圣上最近,一左一右站在圣上身旁。
徐充容一旁站的是杨悦。武眉儿见到,向李世民行完礼,便乖巧的站到杨悦身旁。萧才人愣了一睛,也跟着她走过来。韦贵妃与韦昭容则站到另一边。
李世民看到武眉儿一身男装,果然向她多看了一会儿,笑了笑。这让武眉儿心中激动了片刻。然而不过只是片刻功夫,武眉儿的心情便随之一暗。
李世民的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多少时间,而是将目光转向杨悦,笑道:“悦儿骑术甚好,不知相马的本事怎么样。”
杨悦自从在三原卫公府拜了卫公李靖为祖父,听了裴行俭介绍马匹,对马已有些了解,后来又常被李愔灌输些看马的法门,对于相马到是有一点经验,不过她却不愿意拿来彰显,只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臣只会骑马,相马却没有经验。”
李世民似是微微有些扫兴,回头向众嫔妃说道:“众爱妃各自去选一匹马,谁选的便是谁的坐骑,朕每人送一匹,但要自己的本事儿去挑。”
众妃听了欢呼一声,立时四散去奔向马匹。燕德妃一马当先,徐充容也跟在她的身后。便是韦贵妃这个冷面美人,也向马儿走去。
杨悦看着她头上竖起的几乎近一尺高的“髻”,配上她接近两米的高大身材,在众妃中更显得晃晃悠悠,不由暗暗好笑。
李世民这些妃嫔各有特点,这个韦贵妃以冷艳身高出名,杨贵妃以高贵典雅取胜,燕德妃不只才学八斗,而且性情豪爽,徐充容则是诗情画意,最清高灵秀不过。其他,如武眉儿的俏皮,萧美人的温婉……不一而足。真是莺莺燕燕,各有千秋。
武眉儿本想拉杨悦一起去帮自己挑马,微微愣了一下,还是自己去了。
众妃一去,反只剩杨悦站在李世民身边。
见唯独杨悦未动,李世民笑道:“悦儿怎么不去选一匹?”
杨悦心道,你送“爱妃”马匹与我何干,更况我有“月光”,这些马怎及得上月光?但面上却笑道:“多谢圣上美意,不过臣的确用不到。”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杨悦不由暗暗心惊,李世民这些天看她的眼光,越来越奇特。心道:看来,这个宫中不好待,最好是先溜出宫去待几天。
不过一想到宫外的一大堆麻烦事儿,又有点头痛。
自从武照自杀后,杨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对她却明显是在尽量避开,大概是不想见到她。每次到武府上,总是被武顺挡住。这个武顺气很不顺,刚刚死了丈夫,带着一双儿女刚从相州回来,住在武府上。
见到杨悦不受杨夫人欢迎,武元爽与武元庆哥俩也明显嚣张起来。
为了救杨豫之,杨悦编的“悲情故事”,如今已在长安城传遍。自然“有损”武照的清誉。朝堂上本来有人想为武照请立“贞节牌坊”,却因此作罢。这哥俩虽然不敢对杨悦横眉冷对,但见杨夫人对杨悦不冷不热,暗地里不免要幸灾乐祸。杨悦回武府几次都见到这哥俩的小人嘴脸。
杨悦这些天想到武府去亲自向杨夫人至歉,却不能够,十分郁闷。
今日她本来正与燕德妃、徐充容正在一起谈论,却被李世民亲自约来看马。
看了杨悦片刻,李世民突然笑道:“今日唯有你师父没有来,你就当替杨贵妃选一匹吧。”
杨悦不好再推脱,谦逊一句:“不过我相马的本事有限,回头莫让师父不满意。”一面向马围栏走过去。去看马总比在此站着被李世民看自在些。
四下里看去,这些马儿都不差,有些眼花。焉耆乃是一西域小国,想巴结大唐自然不会送差马来。而且这些马是从送的马中选出来送到宫中,给圣上挑选的,更加不会有错。一共三十匹左右,从嫔妃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毛色。
燕德妃行动最快,选了一匹纯黑色的马。又帮着徐充容选了一匹白马。
韦贵妃冷眼儿看中了一匹青骝。
武眉儿也选一匹白马,不过毛色不如徐充容的纯正,耳朵与尾巴上有些杂毛。
杨悦走过去时,众人已将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匹颜色较杂之马。宫庭内外,女人乘马一向以毛色为主,纯色浅色马最为金贵。
为师父选马却未能抢一匹“好马”来,杨悦不由有点扫兴。正在对比众马中哪匹更纯一些,突然听到一阵马嘶。
“咴咴”之声,甚是清响。杨悦去看时,不由大喜。此马毛色并不出众,灰白之中夹杂些黑点,而且极不均匀,一片大一片小,又不知在哪里沾了些泥点,十分的邋遢。一头棕毛咯咯哒哒,象是被粘在起。马面极长、瘦窄,还有一道黑灰斜穿过门面,模样实在有些丑得不能再丑。
但杨悦看了,此马却是宽背踺蹄,骨骼清奇,是不可多得的上好之马。
忙向此马走去。那灰白马却十分的烈性,见杨悦走近,挑衅地一歪脖子,杨悦吓了一跳,赶忙躲开。想要再次走近它时,灰白马干脆“特”的一声,向杨悦呲了呲牙,大有示威之意。
杨悦又好气又好笑,却不敢靠得太近。忙招呼一旁的卫士过来,指着灰白马说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